第39章
傅遠聽着她柔柔的聲音,心裏熨燙着,這種丈夫出征前,夫人不斷念叨關心的感覺太讓人沉淪了。
是他過去十幾二十年不曾體會到的。
年少時出征,爹娘不理解他,也不會關心他的安危;成親後出征,玉姝身子不好,那時他們夫妻相敬如賓,也沒有他所羨慕丈夫出征,夫人相送;後來阿璇慢慢長大,他有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送他出征,盼他歸來的親人。
而如今,似乎關心他,盼他歸來的人又多了一個,他的姝姝。
傅遠垂下眼眸,接過沈玉姝手中的寒骨貼和火柴:“姝姝,教我如何用吧。”內心越是波瀾起伏,他表現的越是冷靜。
盡管語氣正常,沈玉姝還是從他那一聲“姝姝”感受到他的心情。她笑道:“那麽,阿遠你可要看仔細了。”
她拿過火柴盒,從裏面拿出一小根木棍,将烏黑的那頭對準火柴盒的側面,輕輕一劃,一抹火苗竄出,燃得正猛烈。
傅遠眼裏也亮起一道光,沈玉姝幹脆把小火苗吹滅,把火柴盒遞過去:“阿遠試試吧。”
傅遠接過,照着方才沈玉姝的動作輕輕一劃,又一火苗竄起,燃得更加肆意。只有傅遠知道,他用的力道有多小。
比起往日的磚木取火,準備木柴,不斷摩擦生火,若是雨後那是遲遲生不了火,這火柴盒簡直方便許多,省時又省力。
傅遠抓緊手中的火柴盒,盯着沈玉姝:“姝姝,你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他抱緊她,雙手緊緊攬住她的腰。
這麽優秀的姝姝,他突然有點慌亂,她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沈玉姝嗎?
沈玉姝對于他突如其來的動情有點慌亂,她想要掙開:“阿遠,你先放開我,寒骨貼我還沒跟你說怎麽用呢。”
傅遠愈發抱緊她,臉上溫熱貼在她的脖頸處:“不急,姝姝先讓我抱會。”只有此時緊緊的相依,他才有姝姝真的在自己眼前的真實感。
生怕一個不小心,他一離開,這麽好的姝姝就不見了。
然而再怎麽不舍,日月星晨依舊在固定的軌跡上運行,第二天太陽依舊照常升起,傅遠要出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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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姝早早便起來,給他備了一大包裹的火柴和二十貼寒骨貼,該是夠他用的了。
傅遠此行帶的東西極其簡單,也就兩三件換洗的衣裳,一身铠甲,再無其他。
她幫他整理铠甲,一雙玉手把領子正好,傅遠彎下腰,一個輕柔不帶任何□□的吻落在她額頭上,虔誠無比:“姝姝,等我回來。”
“好。”
最後臨出門時,傅遠駐足,等了一會沒人過來,這才和沈玉姝和傅青璇告別,啓身進宮。
傅青璇看着那道離去的堅毅背影,眼眶紅紅的,沈玉姝攬住她:“阿璇不要難過啦,我們趕緊去收拾收拾,等下還能趕去出城處再見你爹爹一面。”
傅青璇一聽,醒悟過來,顧不及悲傷,連忙跟着沈玉姝回去。
城門口大軍列隊如蛟龍出海,帶着勢不可擋的銳氣,仿佛就等這一刻沖出牢籠,威震山河。
皇帝正站在城牆上為三軍壯行,明黃色的身影動作着,将一碗酒一飲而盡,聲音通過內力傳遍全場:“諸将士聽令,即刻出發。”
“是。”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一聲聲陶瓷碗落地撞擊聲,此起彼伏,是将士為表決心,一口飲盡酒水,摔碗明志。
接着長龍盤旋移動,緩緩出城。騎馬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傅遠,他身上的铠甲獨一無二,一眼就可以認出來。
沈玉姝和傅青璇定定地望着那道背影。忽然傅遠轉過身,回頭向上掃視着,似乎在尋找什麽。傅青璇激動地揮揮手大喊:“爹,我們等你回來。”
聲音一下子湮沒在人潮洶湧中,滿城百姓都在這聚集着,歡呼着壯行。沈玉姝和傅青璇是站在酒樓二樓,剛好可以看清一切。
有那麽一瞬間,沈玉姝覺得傅遠看到他們了,甚至是隔空對視了,傅遠回過身繼續前行,身影漸漸模糊。
沈玉姝低下眼簾,拉着傅青璇:“阿璇,我們回去吧。”傅青璇沒有說什麽,跟着她回去。
沈玉姝回到院子裏,看着慈安院的方向,今日傅遠在門口,該是想等等老太太。可惜,老太太一直沒有出來相送。母子倆相處如冰。
她沒有再管這些事,小日子還是如往常那樣子過。
只是有時候,半夜沈玉姝側身如平時那樣想要抱住一個人形大暖爐,卻只有冰冰涼涼的棉被。
她才恍惚意識到,原來那人不知不覺間,早已存在于她生活的每一處。阿遠不在的第五天,想他。
另一頭,傅遠帶着一行人夜晚駐紮休息。他熟練地從袖裏拿出火柴盒,掏出一根小木棍,輕輕一劃,火苗竄出。
他把小木棍丢進将士剛撿回來的木堆裏,小火苗蛻變成大火堆,照亮了周圍十步以內的地方。
有一人從他身後走過,拍了拍傅遠的肩膀:
“好家夥啊,這火柴當真是神奇,可比我們磚木取火快多了,你問問嫂夫人,有沒有可能大批量生産,這不僅是我們軍隊需要,這每個人都需要啊。”
副将王石慫恿着,實在是這個火柴太神奇實用了。他研究了許久也沒搞明白其中的原理,嫂夫人太厲害了。
傅遠看了看那火堆,想了想說道:“我回頭寫信問問她。”不過他個人覺得機會不大。
玉姝一向善解人意,也在行軍打仗方面能出力的也一定會出力,這火柴她未曾說過,想必難度很大。
王石挨着傅遠湊近道:“你這火柴還有多少,再給我兩盒呗。”
語氣之随意,令傅遠皺了皺眉頭,他道:“我五天前不是才給了你兩盒嗎?”
出征第一天那晚,難得的下了雨。久旱逢甘霖,這可苦了夜晚在野地裏安營紮寨的将士。搜尋了一圈,找回來的木頭多多少少也沾了一點水,磚木取火難上加難。
最後還是傅遠突然想起自己包裹中有玉姝給的火柴。他火速回營帳,只留下幾個副帥互相對視,王石最是憨厚,繞繞頭問身旁的人:“這,傅遠怎的就回去了?”
此時不是白天,不用講軍紀,直喚其名倒也無大礙。
傅遠回到大本營,找到那個青色包裹,打開一看,滿滿一包裹的火柴盒。是玉姝給的,他難得的褪去白天的冷毅,面目柔和下來,拿起兩盒火柴盒離開。
再出營帳時,傅遠又恢複了冷峻的面龐,快步走回木堆處,負責磚木取火的将士還在努力着,無奈一直沒成功。
傅遠走上前:“你們先讓開,我試試。”幾個将士聞言聽令行禮退後幾步,幾個副将卻是聽清了傅遠的話,忙上前,王石急道:“傅遠,你行軍打仗可以,不代表磚木取火也厲害,你讓他們繼續,遲早會生出火的。”
傅遠一揮手示意他安靜,蹲下身,取出火柴盒。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手中的木盒上,王石也看清了,難道傅遠有法子?
只見他拿出一根小木棍,幾個副帥都笑了,尤其是王石,他笑道:“傅遠,那麽大的木頭磚木取火都不成,更別說你這小小的一根木棍了。還是……”
話還沒說完,就見傅遠輕輕在盒子上一劃,小木棍竄起了小火苗。他把小木棍丢進木堆中,不一會燃起熊熊烈火。
王石最先驚呼:“這是什麽神奇東西?傅遠,是我眼花了還是你太厲害了?這麽小的一根木棍都可以?”
他回頭看向身後的副帥和将士,見他們全都一臉驚奇,這才拍拍胸膛。
還好還好,原來不止我一個沒見過世面。
待他緩過神來,第一個湊到傅遠身旁問:“傅遠,你這是什麽神奇東西?”
傅遠亮出手中的火柴盒,對那幾個将士交代道:“你們幾個聽好了,從裏面拿出小木棍,在盒子的側邊輕輕一劃,就可以點燃小木棍,最後以小火點大火便是。”
說完見他們點點頭表示明白,這才把手中的兩盒火柴遞給負責生火的将士:“快去生火吧,晚了可就愈發冷了。”
王石在一旁也聽懂了。他也不腦傅遠沒搭理自己,方才跟将士說的話不就是跟他說的嗎?
他也眼巴巴地跟着将士去生火了,甚至還親自上陣,拿着火柴盒輕輕一劃,把小火苗變成大烈焰。
傅遠看着那頭的動靜,另一位副将也上前,落後一步與他一同望着那邊:“傅遠,你從何處得來這一神奇物什,我也是聞所未聞。”
傅遠笑了笑,清潤的嗓音滿是溫柔:“是內子研制出來的,專門給我準備的。”
是夜,三軍都在傳聞,大将軍夫人特意為大将軍研制了那能輕松磚木取火的玩意,當真是夫妻情深。
後來王石又來順了兩盒火柴過去,美其名曰是去幫将士生火。
傅遠雖然對他這行為無感,但他也是在合适的時候歡脫,也是為了将士好,倒也沒有怪罪。
傅遠回營帳又拿了兩盒火柴給他,交代道:“我也也所剩不多了,你節省着點,到時候雨天可是能派上大用場的。”
“是是是,我知道了。”王石一拿到火柴盒就轉身跑了。
是夜,營帳依舊亮着燈,巡邏的将士經過忍不住和同伴人感嘆:“大将軍當真是為國為民,這麽晚了還沒有休息。”
傅遠正提筆書寫家書,先是關心沈玉姝和傅青璇的現狀,告訴她們母女倆他一切安好,又提了一下火柴的事。
末了,他思慮許久,燭光昏暗,只見他寫下最後一行字:姝姝吾妻,甚是想念!
作者有話要說:滋滋滋,寫得竹子牙齒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