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香消玉殒歸何處
如劍在火一般的朝霞中醒來,如血的晨光打在她的臉上,讓她瞬間産生了恍惚,仿若腳下的方丈深淵都如同做夢一般。
“好久不見了,如劍姑娘……”那人的身影掩住了她臉上的晨光,如劍擡頭,看着那張布滿了皺紋,如同狐貍一般的臉,心底驀地泛起一陣惡心。
“葉振仲,你如此待我,你日後肯定不得好死的!”
出聲的不是如劍,确是慕容櫻,她挨在如劍與蘇錦的中間,手上同樣鑄着長長的鐵鏈,那些鐵鏈,一邊連着她們,一般綴着重重的鐵錘,邊臨着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斷腸崖,叫人哭斷腸。
傳聞南疆的一個婦人日夜在此守候在外打仗的丈夫,夜以繼日,以淚洗面,久而久之,竟然将巍巍的大山哭陷了,成了如今這樣易守難攻,萬年絕峭的孤崖。
就像現在這樣,他們站在這巴掌大小的孤崖上,周圍具是深不見的的深淵,就像是茫茫大海裏突出的一塊礁石一般,岸上的人縱使有通天的本領,也沒有施展的半點餘地,一不小心,便是同歸于盡的局面。
不知是誰一動,一塊石塊脫落,只聞得呼嘯而過的風聲,卻久久沒有聽到其落地聲,如劍撫了撫耳旁的亂發,不得不說,葉振仲給他們選了一個很好的葬身之地。
面對慕容櫻的咒罵,葉振仲的臉色絲毫沒有改變,仿若那些日夜承歡在他的身下的如水女兒不是她一般,葉振仲只是擡着臉,望向崖岸上的那些人,眼中的光越來越亮。
是啊,這麽多年了,曾在他心頭留過的女人,自始至終也只有一個人而已,那便是這南疆國的小郡主,玉茗山的三小姐寧琴操!
哦,也是對面站着這個孽畜的生母,可惜了寧琴操那一副仙人般的風姿,竟然瞧不上他堂堂的葉家山莊的少主,非不清不白跟段無情那個敗類攪在一起,還不顧姑娘家的名聲生出了這麽一個小敗類出來!
不過那又怎樣呢?葉振仲撫撫自己的山羊須,他風流倜傥的葉家山莊少主豈是那麽容易被人輕視了去的,他得不到的東西豈是別人能夠獨享。他還不是趁着她生産忙亂間隙偷走了她的嬰孩,然後便約了當時在江湖上人人懼怕的段無情決鬥。
旁人只當他的掌法略勝一籌勝了段無情,其實是他拿尚在襁褓中的嬰孩替自己擋了一拳而已,親生骨肉自相殘殺,是他送給那有眼無珠的寧琴操最好的禮物。
他沒曾想到的是這個孽障竟然挨了一掌還沒死,緊接着玉老便出現了,親自清理了門戶,讓段無情不許踏入江北一步,他沒有了下手的機會,随機一動,便稱這個嬰孩是自己的,求玉老救命。
玉茗山的內功心法,是多少人觊觎的,放長線掉大魚,也不失是一件痛快的事麽!
所有的事情都照着他的預料發展着,玉老果然動了恻隐之心,不但保住了葉楚天的命,臨走之前還叫他十二年後上玉茗山在做打算,看他的口氣,收為內徒,傳授心法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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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唯獨有一件事他沒有料到,那就是痛失愛子的寧琴操一口氣沒有緩過來,撒手人寰了,是啊,她怎麽可以就那麽走了,再沒看到他稱霸天下,獨步江湖之前,怎麽就可以走了呢,這便更加加深了他對段無情父子的恨,是啊,他一定要讓這兩父子嘗盡人世間的痛苦,然後黃沙蓋臉,死無全屍!
如劍此時此刻沒有讀懂葉振仲眼中的暗光,她擡起頭,望向岸邊那片烏泱烏泱的人,來的人可真多,有南疆的侍衛軍,有中原的禦林軍,有寧非,蟬兒,命福,還有蘭玉麟,還有……站在人群最中間的穿着一襲白衣的他。
“葉振仲!旁人暫且不論,你若傷害如劍半根毫發,我蘭某人手中的尚方寶劍定叫你死無全屍!”
蘭玉麟站在最前側,臉色鐵青的說,他看了一眼對面臉色蒼白的人,眼眸一閃,卻沒有班絲的慌亂,他已經不是原先那個冒冒失失的小王爺,他是天子派出的欽差大臣,手裏拿着生殺予奪權利無上的尚方寶劍,既然存了一定要得到她的心,便再無半絲的浮躁跟慌亂。
“哈哈哈哈,竟然驚動了朝廷,我葉某人無心與朝廷對抗,但是事到如今,我也沒有什麽好怕的了!哈哈哈”
斷腸崖千壁一刃,只有西南方向一條羊腸小路可以接近,在入口方向,他已經将所有的部下都安排在那了,縱使有動靜,他大不了來個玉石俱焚,沒有萬全的布置,他是絕對不會露面的。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撇開朝廷不說,縱使寧王,奪孫殺女之仇不共戴天,他手下那五萬鐵騎縱然也是饒恕他不得了,但他眼下顧不了那麽多了,他唯一的目的便是葉楚天,他斷然不讓段無情的孽子安然的活着,成為南疆王享受融化富貴?想都別想,縱然是死了,也要拉上他。
“葉莊主不必激動,朝廷也無心找葉莊主的麻煩,只要葉莊主放了如劍,你跟葉楚天的江湖恩怨該怎麽了解怎麽了解,朝廷當然不會過問。”
蘭玉麟換了一張和氣的臉,眼角卻朝旁邊的蟬兒使了一個眼色,蟬兒收到,立刻會意,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人群後頭。
神捕門的四個見首不見尾的禦捕早已名聞天下,只是外人不怎麽知,除了這代號為蒼鷹,漠熊,飛魚,雪狼的四大禦捕外,還有一個代號為金蟬的女禦捕,這位女禦捕除了善用蠱術之外,另一特點便是輕功極好,飛若蟬翼,自然潛進這萬丈深淵也是不二人選了。
“孽障,你可知道這賤人肚子裏的嬰孩是誰的?想來不用我提醒了吧,在葉府喝醉那晚你幹的好事不用我來提醒了吧!”
聽到慕容櫻首先咬緊了嘴唇,那日與葉楚天的肌膚之親,以及肚子中懷着他的骨肉,一直是她一直以來最不齒的事情,她如今見親手報仇已經無望,憤然反駁:“葉老賊,你要殺便殺,旁的不要多說!”
“乖侄女,莫要激動,總的說來,我們的目的不是一樣的麽,不都是讓那孽障生死不能麽,只不過現在你成了老夫的棋子而已,說來,老夫也有些愧對與你,畢竟你也伺候了老夫那麽多個夜晚了……可是,誰讓你懷着孽畜的骨肉呢!”
那孽畜的骨肉便是段無情的血脈延續,他如何能叫他安然無恙的出世呢!
“你到底想怎樣?”葉楚天的臉色沒有一絲改變,只是在望向如劍時面色一白。
是啊,他這樣便是承認了,如劍對自己說,盡管自己早就知道,早就在為慕容櫻把脈時便知道。
“沒有什麽,只是想讓你看一場好戲……”葉振仲拿起手中的長劍,眼眸一深,朝着慕容櫻的肚子便刺了進去。
“啊!”随着慕容櫻的一聲慘叫,血濺了葉振仲一臉。
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竟然跟這滿臉的鮮血毫無沖突感,他抹了一把,嘴角還帶着笑:“就是這樣,你跟你得老子爹一樣,注定是沒有個齊全兒子了!哈哈哈哈哈”
葉楚天的面部卻幾乎沒有什麽表情,如劍也早已是滿臉的疲憊,唯有離着慕容櫻最近的蘇錦,看着血流成河眼珠突起的慕容櫻,吓得如見了鬼一樣的尖叫起來。
葉振仲一擡手,連着慕容櫻的那個鐵錘滾滾而落,這個昔日為愛恨沖昏頭腦的江南第一美人,終歸是連吭都沒吭一聲便香消玉殒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葉楚天見葉振仲慢慢走向如劍,慢慢的攥緊了手中劍,臉色漸漸變了起來。
“沒什麽,我就要你自斷筋脈,親自跳下這斷魂崖而已。”
自斷筋脈,成了跳崖而死的廢人,就算到了閻王那裏估計也不會被收留,葉振仲想的真夠完美。
如劍看着一步一步而來的葉振仲,再看看慕容櫻留下的那一灘血跡,只是覺得累,她有氣無力地回望,像是将他的樣子深深地刻在腦海裏一般:“公子,你萬萬不能因為如劍做傻事。”
葉楚天卻已經放下了手中的劍,臨風而立:“好,我答應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葉振仲仰天長笑,幾近瘋狂!
寧琴操,你可看到了,你當年做出了多麽錯誤的一個決定,現在就是你付出代價的時刻。
“老賊!敢傷我主子,去死吧!”正當他仰天長笑的時刻,蟬兒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一個蘭花指點住他的穴道,下一刻一個蠱蟲便放進了他的大嘴裏。
可是為時已晚,如劍鏈子旁邊的大錘已然松動,眼看這巴掌大的斷腸崖也因為多了一個人重量而搖搖欲墜起來,蟬兒身無旁物,之間旁邊一個劍鋒插過來,如劍松動的鐵鏈暫時定到了原地,她一個閃神,便與葉振仲一起被扔上了岸。
如劍的鐵鏈與蘇錦纏到了一起,兩人的重量一時都定到那把吹雪劍上面,更糟糕的事,方才受了太多的力,這斷腸崖真的開始松動起來。
“公子!”關鍵時刻,她的手還是被葉楚天握住了。
“如劍,別怕!”葉楚天絲毫不敢大聲說話,眼看這斷腸崖不能支撐三人的力量,他眼看一下蘇錦,手中的劍便揮了上去。
“不要!”蘇錦眼尖,不知道哪來的力量,死命的抓住如劍腳下的鐵鏈,随着她的鏈子的墜崖,蘇錦蒼白起一張臉,全身戰栗起來:“求……求……你們……不要放棄我……”
“公子!”如劍無奈地擡頭,葉楚天感覺到自己腳下的岩石都在顫抖,他動都不敢一動,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如劍,臉上岑出滾滾的汗珠。
岸上的人都驚呆的望着這一幕,卻有心無力,蘭玉麟定定地握着那柄上方寶劍,眼睛一動不動的望着那個小身影,後背兀然濕了一片,全然不覺。
“如劍,你聽我說,現在不是發善心的時候,你抓緊我的手,把手上的鏈子掙開,聽着松開,不然我們三個人都會萬劫不複。”葉楚天的聲音低低的從如劍頭上響起來,他知道,這點鎖鏈是鎖不住如劍的,只要她掙開了,蘇錦掉了下去,他足有能力讓如劍全身而退。
“我……”如劍雖然心善,但也明白此時的危機,尤其這關系到葉楚天的性命,她一咬牙,便要将手上的鎖鏈掙開,卻驀然看見了蘇錦因為害怕亂晃的小臂。
她的頭一蒙,腦海中猶如有萬斤炸藥齊齊炸開。
她猶然記得最後一次見幽香的時候,在空氣中散發着香氣的百花谷中,幽香眼中略帶憂傷的對她說。
“如劍,我好想有個親妹妹……”
在她驚訝的目光中,幽香緩緩的舉起小臂,那上面赫赫然的刺着新開的昙花,花好葉嫩,栩栩如生,卻只有半只。
就跟現在蘇錦壁上的昙花一樣,像是一副畫從中間被人生生的扯開了來,若如與幽香壁上的湊在一起,恰好嚴絲合縫,宛若天生。
如劍瞪大了眼睛望向蘇錦,幽香凄婉的聲音回蕩在她的耳邊。
“如若……如劍……如若有一天你看見另一半昙花,記得先幫我好好照顧她,因為她是我的親生妹妹,名叫……玉墨香……”
玉墨香……如劍看着死死拽着的蘇錦,再擡頭看看頭頂上面色蒼白的葉楚天,眼角慢慢的滲出兩滴眼淚。
蘇錦竟是墨香……
她突然便死了心,此時此刻,慕容櫻的話回蕩在她的耳邊。
夏如劍,無論你如何委曲求全,唯唯諾諾,最終站在他身邊的人肯定不是你!
岸上的蘭玉麟似乎看出了如劍的猶豫,這位前呼後擁的小王爺幾乎将指甲握進了拳頭了,他兩眼發紅,似乎預見了什麽,于是便更加的竭斯底裏了。
“夏如劍,你敢放手!”
“善心不是用在這種地方的,你即便救了她上來,我也會将她碎屍萬段!你可知道我帶來的第三道聖旨是什麽!啊!夏如劍,快點将她舍下去!”
葉楚天一只手抓着吹雪劍,一只手緊緊的抓着如劍,下面是水流湍急的萬丈深淵,一松手便是萬劫不複。
腳下的幾個石子滑落下去,瞬間隐入萬丈黑暗中,久久聽不到它們落地的聲音。
葉楚天喉中幹澀無比,緊張的咽了咽口唾沫:“如劍,聽我說,舍了她,抓緊我……”
如劍緩緩的擡起頭來,滿臉哀傷的搖搖頭,眼神中是無盡的絕望:“我上去了又怎麽樣,最終在你身邊永遠不會是我!”
“公子,幽香已經去了,我更不能親手殺了墨香,你一定要照顧好她,這是如劍最後求你得事情了。”
說罷她将自己的鏈子放到葉楚天手中,絕望地閉上眼睛。
“不要!”楚天心內充滿了恐懼,似乎預感到什麽,發了瘋一般抓住如劍的手。
如劍的手決絕的張開。
“不要!”楚天瘋了一般攥住如劍的手,但最終那只再熟悉不過的玉手緩緩的,緩緩的脫離他的拳頭。
如劍像只折翅的蝶兒翩翩的落了下去……
“啊!”岸上崖上的人望着那抹亮黃,具心肺接碎。
“夏如劍!”王達與徐彪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将蘭玉麟死命的抱住,此時他那俊秀的臉龐已經扭曲了,他望着那深不見底的懸崖,眼角都快蹦了出來,似乎含着萬年的仇恨,咬牙切齒道:“夏如劍,我永遠不會原諒你!今生後世,生生世世我是永遠不會原諒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