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刀劍鋒從磨砺出(補字)
葉家山莊。
自從囚禁了葉楚天後,葉家山莊的護衛隊如過江之鲫一般密集了,三步一哨,五步一崗,人人臉上戒備十足,目光如炬的盯着每一寸處的一舉一動,看着這架勢,葉振仲是動了真格的,莫說是外來的人,恐怕連只外來的蒼蠅,此時也怕難以飛進葉家山莊了。
外人進不去,并不代表裏面的人出不來。
夜幕降臨,葉家山莊的後門出一前一後走出兩個人的身影,護衛們剛想上前詢問,前面那個嬌小的身影,拉下披風上的帽子,嬌聲呵斥道:“怎麽,我跟哥哥出去,你們還要阻攔不成?”
“屬下不敢,謝小姐,謝少爺!”
護衛們見了來人是謝淩謝冰,急忙的整整齊齊的讓出路來,謝淩哼了一聲,拉着一聲不吭的謝冰昂首挺胸的大步邁了出去。
他們走出沒多久,便被一個人拉到了黑暗的巷弄裏,謝淩剛想驚呼出聲,來人将臉上的紗布扯掉,露出一雙堪比明月的雙眸:“噓!是我……”
“如姐姐……真的是你……”謝淩見了來人,眼圈都要紅了:“哥哥說你一定會來,我還不信……”
“謝少爺……”如劍将臉掃到謝冰那張冰塊臉上,她在此等了有一會了,就想找個機會混進葉家山莊去,沒想到竟真的讓她等到了謝家兄妹。
謝家兄妹是莊內二莊主謝振雷的一雙雙生子女,謝振雷是葉振仲的結拜兄弟,生的五大三粗,卻生了一雙甚是清俊的兒女,在這葉家山莊內,每每葉禦風欺負她與葉楚天時,也只有這兩兄妹不與他為伍,反而處處幫着她。
“我今天……在人群中看到姑娘了,我便想姑娘一定會來救楚天的。”謝冰朝如劍微微一颔首,一口氣說了這麽長一句話,臉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如劍深深的欠下身,行了一個大禮:“如劍先在此替公子謝過兩位,如劍如若得願,定忘不了兩位的大恩大德……”
“如姑娘,使不得。”謝冰面容一動,看着此時一身夜行裝的如劍,印象中,她總使一身黃衣,安靜的站在葉楚天的身後,不聲不響,從容淡然,就像天空中自在舒展的雲,所以即使在萬人中間,他也會看到她。
“如姐姐,你快起來……”謝淩急急的将如劍攙起來,待看清楚如劍的容顏,小姑娘的眼圈便紅了:“如姐姐,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走了,天哥哥被關了起來,現在全江湖都說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人,而櫻姐姐卻似乎一點也不傷心,還整日裏在屋內彈琴唱歌……就連大伯父,他也一點也不向着天哥哥,還把他拉到那萬人臺上,讓天哥哥受那樣的淩辱……如姐姐,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麽,天哥哥真的是壞人嗎……”
“淩兒,你以後就知道了,這世上的人,哪裏是能用好人壞人就能簡簡單單的分出來的……”如劍擡頭,望着天邊朦胧的新月,輕輕的嘆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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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哪裏會有那麽簡單……
聽段無情說,葉楚天是葉振仲在草地裏撿來的,一時情急便拿來擋他的掌風了,可是在兩大高手的決戰之夜,在那荒無人煙人跡罕至的山頂,怎麽會憑空的冒出一個嬰孩來……不消想,這個嬰孩肯定是有人刻意放在那裏的,可是會是誰呢,會挑那麽時間,将一個不足滿月的嬰孩放在那裏……
而這個嬰孩又那麽巧的被段無情打傷,然後被葉振仲謊稱自己的孩子,抱給了玉爺爺治傷,聽說,就連葉楚天這個名字,也是玉爺爺起的,當時由于他年齡太少,根本無從根治,玉爺爺便跟葉振仲約好,等孩子十二歲時再帶上玉茗山,到時候有人給他全身心的調理,加上玉茗山的內功心法,才能痊愈……(這些內容忘了的童鞋請自行回去看補習)
後面的事情,她就知道了,十二歲的他再次上山,便把八歲的她給帶了下山,然後他自然而然的也成了玉茗山的第四位弟子……
玉爺爺談起葉楚天時的神情,大多是愧疚的,這點她在知道了段無情是段谷一時便明白了,而玉爺爺讓她那麽小的便下山照顧葉楚天,她也能猜得出來,她娘夏筱如移情別戀導致了段谷一成瘋成魔,段谷一成瘋成魔時打傷了不足滿月的葉楚天,讓他自從飽受身心殘缺的折磨……說到底,這是如劍欠他的……
可是,如劍總覺的事情有些太過于巧合,可是具體哪裏不對勁,她一時半會又說不出來……
剛才出去一會的謝家兄妹,一會便就回來了。
葉家護衛們上前盤查時,謝家公子冷冷的擡眼掃了衆人一下,不耐煩的應付的一下了衆人,便拉着後面黑色披風的妹妹,面色不虞的離開。
衆人見謝冰臉色不善,便也不再敢于啰嗦了。
待行至陰暗處,謝冰停住腳步,轉過身,看着身後的人兒,緩緩開口:“如姑娘……,你确定一個人能行?”
身後的人拉下披風的帽檐,露出那張清靈的臉龐,額間如血的梅印在月光下熠熠發光,她有深深的行了個萬福禮:“謝少爺,萬千感激之心,如劍就不說了……”
“姑娘快快請起”謝冰趕緊上前輕扶起如劍,在雙手碰上她單薄的身軀那一霎,謝冰身形猛然一頓,他深吸了一口氣,高大的身軀才緩緩的站穩。
如劍沒有發覺他神色的變化,扶了扶耳邊的碎發,将披風重新戴好,正要離開,卻聽到謝冰在後面喊。
“如姑娘,地牢的方向的在這邊……”
如劍身形一頓,背着身影,清冷的開口:“不急,我先去見一個故人,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弄清楚……”
栖鳳閣
夜幕已深,慕容櫻褪卻了鳳頂珠戴,繞過長長地過廊,走入琴房,披一肩如瀑布般的長發坐在琴邊,琴聲如水般的流淌出來。
琴聲越來越快,彈琴的美人想起白日裏葉楚天千夫盡指的場面,嘴角眼眸中醉人的笑意越來越甚……
身後的聽珠簾一響,慕容櫻輕生喚到:“抱琴,給我點上一盞長明燈,今天我心裏痛快,我要彈琴到天明……”
身後的人卻沒有動靜,慕容櫻正要回頭,卻有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架在了她的脖頸之處,泛着寒光的匕首映着吹彈可破的肌膚,甚是紮眼。
“如劍,是你?”慕容櫻絕美無比的臉龐一驚,烏黑的眼珠一轉,臉上卻浮上了驚喜:“太好了……你來了就好,楚天他可被救了出來……”
“是麽?慕容姑娘看到我這樣的歡喜……”如劍臉上不動聲色,今天在高臺之上,她看到慕容櫻了,自始至終,這個女人帶着淡淡的面紗,看着她新婚的丈夫受着那萬人唾罵,表情沒有改變一絲一毫。
“對了,如劍是不是應該先恭喜慕容姑娘百合之喜?”
慕容櫻臉上的神有些不自然,但不消半刻便減了去,聲音變得蒼白而悲傷:“何喜之有?如姑娘見笑了!”
“見笑了嗎”如劍低頭淺笑,目光探究的看着慕容櫻。
“那櫻姑娘能否賜教”如劍擡頭直視她,臉上是不可置否的嚴肅:“這新郎怎麽一夜之間就成了階下囚了呢,姑娘的夫君雖說不是獨步天下,可是這江湖之上一時之間找出奈何他的人也不容易!”
慕容櫻看了看脖頸之上的寒光,臉上的凄楚不可附加:“我們小家子裏出來的女孩兒,怎比得上玉茗山的姑娘一身的本事,我們除了唱歌彈琴這些個花拳繡腿別的一點頂用的都沒有,縱使天大的血海深仇擺在眼前,卻一點也無能為力”
慕容櫻的聲音依舊柔柔甜軟,卻絲絲透出蒼涼:“不知如姑娘可否有這種經歷,你身邊至親的人一個個在你眼前流血,氣絕,而你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就那麽一個個在你面前死去……一個個都是你的至親,他們陪你長大,平日呵護你如掌上明珠……卻突然都……”慕容櫻眼眶中滲出兩行,卻倔強的不去擦拭,任由他們劃過光皙的臉龐。
“所以,你就幫他們……設計毒害公子!我就知道,若非是他全心信任之人,怎麽能輕易讓他上當!”如劍瞅了瞅慕容櫻的腹部,那裏已經輕輕隆起了,她的眸子一黯,聲音掩不住的蒼涼。
“你給我說清楚吧,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若有半句瞎話,可別怪我的匕首不長眼……”如劍将匕首往慕容櫻的脖頸住一抵,隐隐便有血絲滲了出來。
“我說,我都告訴你……自從楚天從無情谷回來,我也想過放下所有的仇恨,跟他花前月下,相夫教子這樣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就連……逼你走也是我私自做得決定…我才發現……楚天原來不是姨夫的親生兒子,才知道楚天跟你都是玉茗山的弟子,姨夫他只是為了吸收楚天的內力才……”
“你可知道,公子是從哪裏來的?父母是誰?”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是姨夫在路邊撿來的……”慕容櫻眼點了點頭:“自一開始,姨夫收養楚天便是為了博你師傅同情,希望你師傅能傳他玉茗山的功力,然後姨夫便能間接的得到你玉茗山的功夫了,可是誰想到楚天能有如此大的成就,姨夫發現自己越來越不能掌控他了,便早早就對他起了……殺心,趁我們的大婚之際,趁所有的江湖人士都在之際,将楚天之前做的壞事都抖了出來,然後擒了他,逼她交出玉茗山的心法,楚天不從,才想出這個羞辱他的萬人審判的辦法……”
慕容櫻寒匕在前,不得不說了些實話,她說的這些都對,只是省去了些,比如說葉楚天做那些傷天害理之事,是葉振仲指使的,再比如說,是她在新婚之夜,對葉楚天下了毒手,才能将葉楚天擒住……還有,她現在與葉振仲的關系,可不是姨夫外甥女那麽簡單的……
“如劍!我說的都是實話,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救出楚天,縱使我罪孽深重,可請你看在我腹中骨肉的份上,也要往開一面……”慕容櫻摸摸微微隆起的腹部,楚楚可憐的望向如劍……
“你……”如劍看了一眼她的腹部,眼中波濤洶湧,最終擡手,放開了她。
“慕容櫻,我今天便先放你一馬,你……好自為之吧。”如劍離去之前,看了看牆上挂着的吹雪劍,一把将它摘下:“這把劍,我替你還到她的主人手上!”
說着,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翻身跳出窗外。
過了好久,慕容櫻才緩緩的回過身去,猩紅的嘴唇輕輕一啓,眼神一冷,朝着空氣大笑起來:
“很好,老天長眼……葉楚天,夏如劍,你們既然都湊在一起了,那就讓我一塊送你們上黃泉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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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楚天做夢了……
夢中,他走上一條狹窄,幽暗,沒有盡頭的羊腸小路,路得兩周是望不到邊的陰暗,隐隐有股陰森的氣流拂到他的臉上,待他定眼一瞧,在兩旁的陰暗中卻隐藏着無數張的臉龐。
這些臉龐他或是熟悉,或是陌生……葉楚天知道他們,他們都是死在他手裏的冤魂,他們中的大多數人,跟他素不相識,無冤無仇,卻在那麽一瞬間成了他劍下的亡魂……
現在,他們就那麽站在路邊,臉上沒有仇恨,沒有怨恨,甚至沒有血跡,只有冷笑。
他們冷笑着站在路邊望着葉楚天一個人往前走,仿佛他是天下最大的笑話似的。
葉楚天望着他們的冷笑,突然從心底感到一陣無邊的荒涼,汗水一滴滴從皮膚裏沁出來,瞬間濕透了他的衣,他想邁步,卻怎麽也邁不開腿,他望着那條沒有邊的小路,心裏想,他大約真的要死了吧……
迷迷糊糊中,一陣清涼無比的氣味竄入鼻中,他腦中一激靈,頂着一腦門的汗慢慢睜開眼晴……
待看到眼前清靈如水的面容,葉楚天有些恍惚,他想,一定還是做夢,要不然那刻入心骨的臉龐怎麽會就近在咫尺了呢……
如劍收起手上的綠色瓷瓶,望着怔怔望着她的葉楚天,他滿身的血污,身體被粗如手臂的鐵鏈硬生生的穿着,臉上,身上都是白天衆人扔的穢物,此刻夾雜血腥之味,發出一陣陣嗆鼻的惡臭……
她知道,他是生來有潔癖的人,身上容不得一星半點的塵污,可如今……
如劍輕輕的咬唇,一低頭,眼中的霧氣再也忍不住了,滾滾的而落,滴到了葉楚天的臉上,清潤而冰涼……
葉楚天感覺到臉上的涼意,眼眸一點點的睜大,灰茫一片的眼眸中燃起熱烈的光芒,他伸出手,想要去觸摸她:“如……如……劍……”
卻無奈雙臂被鐵鏈穿着,一動便有穿心的疼痛傳來,蒼白的臉上滾起豆大的汗珠,他無奈的垂下手臂,在慢慢的積存力氣……
他積存了許久,方有了力氣,張開滿是血絲的嘴唇,說:“如劍……你肯見我了麽……”
如劍聽了,再也忍不住了,将臉別到一邊,無聲的抽泣……
她的淚滴,如若傾盆大雨,在葉楚天的心頭碎了一地,讓他瞬間清醒起來……
如劍紅着眼睛,掏出袖中的絲帕,輕輕的擦拭着他的臉龐,葉楚天喉結一動,輕輕的閉上眼睛,任由她溫柔的擦拭着……
如同回到了長生閣,在那在平常不過的清晨,如劍端着銅盆,給他輕輕擦着臉,他只要一睜眼,便能看到嘴角含笑的如劍,輕聲的向他詢問:“公子,現在服藥麽……”
他心中百轉千回,貪心的享受着這半刻的溫柔。
終于,他臉上一抽搐,狠下心來,一把抓住那只握帕子的手腕。
由于太過于用力,肩膀上的鐵鏈抽出許多,上面的血肉粘連成一片,他仿若未聞,此刻,黑着一雙眸子,緊緊的盯着面前的女子,開口。
“夠了……”
如劍毫無懼色的回望回去,哭紅的雙眼腫的如同核桃一般,此刻靜靜的望着他,賭氣般将手從他手中抽出,仍然擡起帕子,輕輕擦拭上面的污穢,仿佛在擦着一件世上罕見的珍貴瓷器一般,動作仔細認真又小心翼翼……
葉楚天從來就沒有與她争執的習慣,見她不聽,便輕輕的嘆了口氣,無力的問:“那些守衛呢……”
如劍仍然不說一句話,自從他醒來之後,她就未同他說過一句話,自始至終沉默着,現在也不列外,對話對象是空氣,他也就變成了自言自語。
他沒有生氣,擡頭看了一眼,外面的人,無論是守衛還是犯人,都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心下便明了了……
“你這是何苦……”
“我不會放過他們的!”黑暗陰森的地牢裏,清冷的女子驀然開口,此刻她半低着頭,明明是柔和溫美的臉龐,此刻卻瞬間凜冽如霜,如星的雙眸狠狠的望着地面的某一處,發出的聲音冰冷的讓人不禁打顫……
“無論是誰,無論是出于什麽原因,讓你變成這個樣子的人,一個一個都算在內,我……絕對讓他們付出代價!”
如劍看着葉楚天此刻血肉模糊的身軀,一字一句,咬着的唇都慢慢滲出血絲來……
葉楚天眼眸一黯,他慢慢的低下頭,過了許久,緩慢而低沉的開口……
“如今我這個樣子,一無所有,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我還能給你什麽……如劍……你走吧……”
“事到如今,你還是不知道我為什會離開你……”如劍倔強的抹去臉上的淚,拿出兩粒藥丸,填到葉楚天嘴中,又掏出一包粉末的東西,放到他肩胛骨穿着鐵鏈的地方,神奇的是,剛才還滲着的血絲,瞬間凝固住了。
如劍從身後抽出吹雪劍,這把吹發立斷,血污不沾的利劍,原先是段谷一的心愛之劍,在她娘離他而去後,段無情留下這把劍,離開了玉茗山,一夜成魔。
後來,如劍在玉茗山的藏兵閣裏,千挑萬選,将這把劍求來,給了葉楚天……
“忍住!”如劍眼眸一閃,起哐當幾聲,手起劍落,葉楚天身上那手臂粗的鐵鏈應聲而落,在血柱噴湧而出之前,如劍一把接住支持不住的葉楚天的身體,将止血粉撒了上去。
“很痛吧?痛的鑽心徹骨吧?放心好了,我有經驗,這些傷口,痛幾天就會察覺不出來了……”
“葉楚天,我絕不會原諒你……但是你的命是我耗費十年的心血救回來的,所以我決不允許別人如此對待你!”
葉楚天半靠在如劍的懷中,臉色蒼白如紙,汗流如注,他擡頭,有幾滴清如露珠的淚珠從如劍的臉龐滑落,經過輕薄如翼的空氣,滴落到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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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劍本來不是只身一人來的,葉楚天手裏剩下的那三分之一的暗衛高手們,都在葉祖壑的帶領下想方設法的營救葉楚天。
如劍原本跟他們約好了,待她将葉楚天救出葉家山莊,他們就會一路護送,追随葉楚天到安全的地方。
可是在如劍攙着葉楚天走出地牢,看着重重包圍的人群,以及站在人群中央狠着臉的葉禦風,以及紅衣黑發,盈盈而笑的慕容櫻,如劍的心便涼了一半……
“慕容櫻……你!”如劍冷着眼,恨恨的望向此刻笑靥如花,輕撫發髻的慕容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新補的字 12.22
謝謝大家 深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