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此情無計可消除
蘭玉麟趕到如劍屋外時，便看到弄玉憐心兩人站在門外，焦急的探着頭，見他們來了，趕緊迎了上來了。
“王爺，你可來了，夏姑娘…有些不好……”
“是誰來給她報的信……”蘭玉麟将眼底的怒氣跟慌亂掩去，低着嗓子問。
“是葉楚天一些舊部，他手下的衆數暗衛有些叛變了，有些被殺了，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了，此時來找夏姑娘的是原先聽風堂的一個副堂主，據說是葉祖壑讓他來的……”
蘭玉麟到了如劍屋前，擺擺手示意王達禁聲，他站在微風中，輕輕的攥了攥拳，方在憐心的打簾下大步進去。
“如劍，你在幹嘛……”蘭玉麟看着那抹急匆匆的收拾東西的身影，嗓音低沉，似乎用了很多力氣。
如劍仿若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仍然手忙腳亂的收拾着，忙亂中，桌上插着柳枝的玉瓶被她掃了下來，咣當一聲，碎了一地。
她仍然仿若沒看到，指節泛白的系着包袱，可是一個簡單的節打了幾遍，卻還沒有成型……
“夠了……”蘭玉麟上前，抓住她的雙手，卻驚覺到一片入骨的冰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說夠了，如劍……”
如劍這才察覺到他的存在，她垂着眸子，将雙手從他手中抽出來：“你不要管我，蘭玉麟……”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早已經是你不能插手的了，現在他已經全武林的公敵了，是……必死無疑的了……”蘭玉麟跨到她的身前，如劍單薄的身軀便全部籠罩在了那高大的身影之中。
“你們玉茗山根本就不能出手，你又不是不知道，難道就憑你一人之力，與整個武林為敵？”
“你也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如劍臉色蒼白，仿若連擡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知道了又怎樣，不知道又如何！如劍，你跟他，在你刺他那一劍時，在他棄你不顧欣然大婚之時，早就沒有任何關系了，你醒醒吧，在那雨中，他親口對你說，自始至終沒有半點男女之情，你受的教訓還不夠多麽……”蘭玉麟看着如劍臉色越來越蒼白，他冷下雙眸，要将她徹底的點醒。
如劍腿一軟，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咬着嘴唇，半響說不出一句話來。
全屋子裏的人都感覺到這兩個人之間的低氣壓，個個噤若寒蟬，不敢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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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玉麟……”過了許久，如劍才蒼白的開口，眼眸一擡，壓在眼底的霧氣卻再也忍不住。紛紛滾落了下來：“可……我有什麽辦法呢……”
“他不是別人啊，是我照顧了十年的公子，不是一朝一夕，是整整花開花落，春去春來十個輪回……你叫我……如何能全然置身事外，将他的生死置之度外……”
“你盡管去吧，你娘的遺志也不用發揚了，你的爹爹也不用找了，為了他，你反正什麽都能放下，你盡管去好了！”
蘭玉麟看着如劍，眉頭越皺越深，末了，他憤然甩袖轉身，不再看她。
如劍呆坐了一會，忽然想起了什麽，匆匆忙忙拾起床上的包袱起身，臨到門前，看了一眼那抹在怒氣中的背影，眼睛閃過一陣猶疑，最終心一橫，邁出門去。
“王爺……你不去追……”王達徐彪等人上前，小心翼翼的搭腔。
蘭玉麟始終背着身，不知怎的，那高大偉岸，氣度不凡的背影在陽光的的照射下竟然顯的有幾分凄冷……
“爺……你真不去攔住夏姑娘……”
“爺……你去勸一下，夏姑娘興許就會回心轉意了呢……”
“爺……”
蘭玉麟默默背着身，低着頭，時間仿佛凝滞在他強壓抑着的呼吸之中，過了一會，他恨恨的跺跺腳，風一樣的追了過去。
尋着那抹黃色還為走遠的身影，蘭玉麟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什麽也不說，強牽着她到了那片新載的梅林之中，盡管是新栽未發，盡管還沒完全完工，可是那憑空多出來的浩如林海的新樹，也将如劍驚住了……
“蘭玉麟，這是？”
“如劍，我就問你一句話，我蘭玉麟，可曾有那麽一刻，走進過你的心中？”
蘭玉麟看着這漫天的新梅樹，臉上浮上一層自嘲的苦笑，他的梅樹還未曾栽好，那看梅的伊人便又要離他而去了，果然，這世間的男女之事，才不管你是誰，誰先動心，誰便輸了……
方才晴光萬裏的天空，似乎也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低氣壓，瞬間聚集了大快大塊的烏雲，連成一片，陰沉沉的壓在他們的頭上。
“我對你的感覺是怎樣的，聰慧如你，難道會不知道，我願意舍卻那浮雲一般的榮華富貴，陪着你一同在這百花谷裏看梅醫人，現在我只問你這一句，我蘭玉麟，可曾有那麽一刻，走進過你的心中？”
榮華富貴……他舍棄的又何止榮華富貴，當今的周天子膝下無子，待他如同己出，天下皆知，只要他跟那欣雅公主一完婚，誰都知道，這大周的萬裏江山便是他的了……
他也有滿腔的鴻鹄之志，他也想做一個千古留名的明君，可是，身邊的這個身影自初見時便印在他的腦海之中了，用盡了一切法子，都消除不了，他又能如何……
“有。”如劍看着陰郁的天空，輕輕的點點頭：“我的心不是石頭做的，蘭玉麟。這一路走來，你為我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中……”
他為她擋下葉禦風的刀，為了救她，集結成千的禦林軍殺進無情谷，為了解她身上的毒，割破了手腕……她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如何不感動……
“可是蘭玉麟，你知道嗎，我從八歲就跟了他，自從在玉茗山上見他的第一面，他就成了我生命中的唯一重心，初到葉家山莊時，別人都拿白眼看我們，只有我們兩個相依為命，轉眼間十個寒暑便過去了，因為有他在身邊，我從未覺得歲月難捱…”
“別人也許覺得他娶了慕容櫻，便是負了我，我自己曾經也一度這樣覺得，可是後來我想想，自始至終，他都明明白白的告訴過我，他對我不是男女之情……”
“這些年來，他對我的付出從來不比我的少，初出玉茗山，是他握住了我的手，給了我最初的信心。我受欺負時，他第一次走出長生閣，咬傷了葉禦風的耳朵，為此被葉夫人在天寒地凍中罰跪了三天三夜，在他的面前，我從來不需要僞裝，我的任何眼神表情，他只須一眼，便能讀懂……”
“所以，就算全世上的人都唾棄他，我夏如劍，是唯一那一個不能放棄他的人！”如劍擡頭，有清亮的東西落在她的臉上，她伸出白玉一般的手接住，呵，原來是下雨了呢……
“我也知道他罪孽深重，我也知道自己力單氣薄，可是，我必須趕去，如若能救下他那最好，如若不能，我也能……替他收個完屍……”
“這是老天給我的命，也是我欠他的……”
如劍方想轉身，看到一臉痛苦與不舍的蘭玉麟，他想一個倔強的孩子一樣，目光緊緊的盯着她，明明在生她的氣，卻又舍不得她走，仿佛她一轉身，他就會失去全身的力氣一般，如劍眼眸一深，望着這周圍滿谷新栽的梅樹說。
“蘭玉麟，我救了他，就一定會回來的，你在這裏等着，這些梅花都開了的時候，我就回來了，然後我們一起觀賞你種的梅花可好……”
如劍的語氣溫柔，像哄孩子一般：“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失信了，也不會在甩了你獨自走了，好不好……”
蘭玉麟別過臉去，不說話，也不再看她。
如劍無奈，一聲呼嘯，戰風如閃電般跑來，她翻身上馬，在漫天的雨絲中看了蘭玉麟最後一眼，然後，雙腿一擊，如疾風閃電一般消失在了漫天的風雨之中……
徒留下蘭玉麟孤單的站在雨中……癡癡的望着她離去的方向，眸子海一樣翻湧，身子卻一動不動……
王達徐彪悄悄的為他在頭頂撐起傘，這樣的場景他們熟悉的很。
哎……一樣的雨天，一樣的姑娘，他們的王爺又一次被甩了……
他們哥倆互相望了望，實在找不出什麽話來安慰他們悲催到家的王爺，兩人都無語的望了望陰沉沉的天，同時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但願這是最後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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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劍站在各路江湖門派的末尾，在熙熙攘攘又義憤填膺的人群中，目光清亮的望向那萬人中央……
那萬人中央是一個高出幾丈的審判臺，臺上，一臉忠義的葉振仲正在痛心疾首的向衆人忏悔，如劍眯起眼，仔細的打量起這個當今天下第一莊的莊主。
“各位英雄豪傑，葉某在此，有愧于各路英雄……”葉振仲向人群中一拱手，飽經風霜的臉龐甚是痛心，灰色的眼眸中甚至都泛着清光……
“想我們葉家代代清白，在江湖上，雖說沒有多大的成就，可自祖上就傳下來行忠厚之事，做大義之人的家訓，可是今天，我們葉家們出了這麽一個敗類，葉某着實愧對于列祖列宗，江湖兄弟……這個逆子，沒想到背着我們幹出這麽多天地不容人神共憤的事情！”
如劍在那人群中看着葉振仲很是順溜的說出那一系列的受害的門派，如數家珍一樣流利，神情之痛心疾首，語氣之大義凜然，煽動的人群之中發出一陣陣喊殺的浪潮，更有甚者無數的石塊，菜葉，殘穢，雞蛋，盡數飛向了那柱子上吊着人影之上！
“各位稍安勿躁！今天有各路英雄做個見證，我葉某便要做一回割肉舍子之人，自此一刻起，葉楚天被正式逐出我葉家門，各位好漢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我葉家山莊絕不出手阻攔！”
“好！”
“好！葉莊主大義凜然！”
葉振仲此番話一出，引得下面一片叫好之聲，自古以來，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葉楚天此番事情一被揭發，無論是那些與受殘害有裙帶關系的門派，還是那些并不想幹的族群，大家想到都只有一個事情，自從無情谷被剿殺，段無情失蹤，段無心遑逃，這個江湖之中，能經的這個喜怒無常的葉楚天一劍的人，怕是再也沒有了，如若此時借他東窗事發除了他，是最好不過的機會，以後無論是葉振仲還是別人當了武林盟主，起碼他不是一人獨步于江湖，事情就好辦的多了！
如劍便在那震耳欲聾的喊殺中的望向那萬人之中的人……
他依舊是一襲白衣，上面卻盡數沾滿了血跡，污穢，原先清爽俊美的臉龐被周圍的異物污穢擊的已經看不清模樣了，更有甚者，是兩條手臂粗的鐵鏈生生的穿過他的肩胛處，将他硬生生的吊在了柱子之上！
他瘦了……
雖然他們相隔甚遠，雖然有數千個紅了眼的人在他們之間，可是那消瘦的顴骨，突出的眼眶，想刀子一樣的劃向她的心，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才不至于在衆人之中大哭出聲來……
“葉楚天，你可還有什麽說的……”
葉楚天緩緩的擡起滿是血污的臉龐，面無表情的看着這些含着唾棄，鄙夷甚至隐隐興奮的人群，這些中的大部分人前些天還為了能見他一面擠破了頭，他一出門，他們便如狗犬一般追随出數裏……
他心裏泛起一陣苦笑，艱難的轉過頭，冰冷冷的望着葉禦風，謝振雷，以及葉家各位熟悉不過族老子弟們，最後停留前面的葉振仲的臉上。
“我……究竟……是誰……”葉楚天艱難的開口，事到如今，他只想知道，自己親生父母究竟是誰，為何将自己交到一個惡魔的手上。
“天兒……你瘋了了麽，你是為父的親兒子啊”葉振仲轉了個衆人看不到的角度，面含輕笑，密腹傳音：“你是為父的好兒子啊，你為為父收集了那麽多家的內功心法，你為為父踏平了無情谷，鋪上了通往武林盟主的前路，雖然為父甚是遺憾，沒有看見你手刃段無情，可是人不能太貪心，不是嗎，我的兒？”
“我的兒，你的臉色怎麽如此不好……”葉振仲仍然用密腹傳音，細細的聲音傳到葉楚天的耳朵之中：“你是不能生氣的，你若一生氣，體內的蠱毒豈不是發作的更快了……唉幺，這下可壞了，就算玉老那老厮出手，恐怕也救不了你，不過，你臨死之前，何不把玉茗心法交出來，我一高興了，或許就不把玉茗山拖下水了呢……”
葉楚天氣血翻湧，一時壓抑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只感覺全身的氣血瞬間逆行，越來越快，他再也支持不住，昏死了過去……
只不過在昏死的前一刻，他仿若看到了，在那唾棄鄙夷恨不能殺他而後快的人潮之中，卻有一個人，身形單薄的站着，始終沉默的望着他……
葉楚天想，他一定是快死了，不然怎麽會出現幻覺呢……
不過，縱然是幻覺，能在臨死之前再見她一面，也足以讓他感念上蒼了，葉楚天在昏死之前，心滿意足的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