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夫妻夜話
一彎新月羞羞答答地在天際的雲層間不時探出來,青煙水色一般地光輝淡淡地籠着回廊下那一簇花木葳蕤,帶着絲絲的溫柔缱绻,安靜而寧和。
“婉兒,婉兒——是我孟浪了,你且饒恕我吧!”
史清婉聽着身後的告饒聲,愈發地又是羞又是氣起來,感覺到身後的人頗有些不管不顧意味地貼了上來,她咬着牙,動作小心地将身上的被褥裹緊;耳旁散亂的發絲恰好地遮住了她面頰上紅雲滿滿,因此,饒是身後的男子如何試圖探看,也沒能瞧出來她的表情為何。
感覺到腰肢處傳來的陣陣酸軟,史清婉只覺得撕了後面那個沒臉沒皮的都不解氣。這是多少年沒碰過女人了?自己這副已經洗筋伐髓成功的身子都被折騰得沒了力氣!
王子騰面上帶着餍足的笑容,伸出手捉住那個意欲把自己用被子埋起來的嬌人兒,灼熱的手掌在精準地按在對方腰上,不輕不重地揉了起來:“婉兒莫要氣了,為夫這不是想辦法賠罪了麽?”一邊口中這般說着,一邊卻又因為掌下的細膩幼嫩而心猿意馬起來。
沒想到月餘不見,妻子的肌膚竟然變得妙曼如此,真稱得上是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王子騰自認并不是耽于女色之人,美人也是見過些的;然而,面前這個堪稱尤物的女子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若是能把持得住,那還算是男人麽?手指流連在史清婉腰間,王子騰不由暗自嘆道,可惜明日還要早起去向母親請安,否則……
“不是說有要事商量麽?”史清婉打了個哈欠,微微坐起來擁着亂七八糟的被褥。這一番折騰下來,她累得不行,原本有些羞赧拘束早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想起之前的事情,史清婉強打起精神問道。
王子騰有些不舍地看她把那條繡着鴛鴦戲水的被子團在身前,将春光牢牢擋住一絲不漏,提起這事兒來,他點點頭,順手把人重新撈回懷中緊緊擁住:“我再過半個月又要上京去了,此番怕是要三五年,你也知道,龍禁尉那處地方……”他嘴角苦澀地抿着,頓了頓,繼續道:“身為禁中侍衛,難免要與京中那些達官貴人來往,有些事情還需要個女主人來安排,因此,還得帶着你一并去才是!”
聞言,史清婉精神一振,她有些遲疑地擡臉看向王子騰:“這——母親那裏難道不要我服侍麽?”
捉着她細圓無節的手指摩挲着,王子騰漫不經心地答道:“沒什麽,雖說按理應當留你在家裏侍奉母親,可是京中來往畢竟不同于咱們在家裏的景狀,到那兒我不過是無權無勢的小侍衛,王家的名頭是一點兒都不起作用的——卻是要委屈你了!”
史清婉微微側身,伏在他懷中,溫熱的呼吸落在王子騰胸膛:“二爺說的這是什麽話,我聽你的!只是若是惹得母親不開心,卻是我的過錯了!”說罷,嘆了口氣。
妻子眉宇間的為難躊躇落在王子騰眼中,引得他心裏一動,親昵地在她額上輕柔地啄吻,蜻蜓點水一般:“別擔心,母親那兒我去說,怎樣也不會叫你難做的!何況家中尚且有兄長嫂子,孝順也不在這一時……”
聽了他這番話,史清婉心底熨帖得緊,看來這個便宜夫君倒是體貼又心思清明。她早早便分析過王子騰的處境,上有襲爵的兄長在,又不是最受寵愛的一個,若是不上進些,日子怕是難過的;念及于此,史清婉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十指微扣:“不管怎樣,龍潛于淵……我總是相信二爺的!”
愣愣地看着妻子清亮眼眸中的堅定和光彩,王子騰喉頭一哽,險些落下淚來。自打父親去世後,這阖府上下,再沒有人會這樣對自己期待而又堅定不移地信任着了。母親素來待自己只是一般,因此至多只是口頭上褒獎鼓勵兩句;與兄長身份上的落差,還有這府裏一貫的踩低捧高,連親生妹妹也是,其間的苦楚,唯有自己明白罷了。
如今被史清婉這句話一說,王子騰心中雄心更勝。憐愛地撫着妻子柔順的青絲,看着妻子眼神又有些迷糊起來,他下了個決心,輕聲應道:“你的心意我知曉的……早些睡吧,明日還得起來呢!”
第二日。
上房中,王悅安與王悅寧兩人早早地便在王老太太身邊侍奉梳洗,瞧見史清婉過來,王悅寧笑着迎上前來:“二嫂子今日好早!”
史清婉不動聲色地抿着嘴巧笑嫣然:“二妹妹這話說的,我素來不如妹妹靈巧,只想着妹妹們肯定到了,我再來未免有些礙手礙腳,因此早上便往廚房去瞧了瞧早點;母親這兩日胃口不大好,便做了清淡的馬齒苋素餡兒包子和荷花粥,想着母親或許能喜歡呢!”
正把一枚八寶累絲镯子推到腕上,聞言,王老太太眯着眼笑了起來:“難為你想得周全,正是不該吃油膩膩的時候呢!那馬齒苋包子清口,夏日吃最是适當,你們外祖母當年也喜歡用的——”最後一句卻是對王家兩姐妹說的了。
上前來将潤手的雪玉膏奉給王老太太,史清婉附和道:“老太太說得極有學問呢,這馬齒苋包子清熱明目,荷花粥又滋陰補人,兩位妹妹多用些也是好的!”眼兒彎彎地從旁邊福兒手中盒子裏取出一枚碧玉環:“老太太瞧着這樣配可還好麽?”
二兒媳婦這番話被王老太太聽在耳中,她不由眉開眼笑,看着慈和許多。王老太太當年嫁入王家便是因為端穩持重加上身段好生養,若說起學識來可真沒多少,因為這個沒少被金陵那些夫人們暗中鄙夷;如今懂得這些,都是做媳婦做婆婆這些年來慢慢學會的。王老太太雖說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但是卻并不喜歡旁人指點着說自己沒有學識,史清婉的誇贊與奉承可謂恰好撓到了她的癢處。
“你眼光素來不錯的!”王老太太拍拍史清婉的手,一派欣慰地嘆道:“老二娶到你是他的福氣啊——”
史清婉只笑而不語,這話王老太太說得,可做媳婦哪裏敢随便應承下來?她由着王老太太先行一步,自己落後半步在旁虛扶着。婆媳倆言笑晏晏,看着也真是令人羨慕。
王悅安王悅寧兩姐妹此時心中觀感大相徑庭。
二嫂當真是圓活!王悅安心中感慨一聲,瞥了身旁眼含憤恨的幼妹,暗自搖頭,妹妹何須如此針對二嫂子呢?二嫂說話處事無一不是圓融靈活,自己若是能學得一二,日後嫁人也不會難過……想到自己的婚事,王悅安心上浮起一層不安與惶恐,看了王悅寧一眼,抿着唇,先行跟着王老太太出去了。
瞅着自家姐姐默不作聲地掀了簾子便出去,王悅寧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沒用的東西!被搶了風頭居然坑都不吭一聲!活該嫁到低賤的商戶人家去!餘光瞄到門簾處畏畏縮縮的一個丫頭,她氣惱地把手裏已經被揉得有些破破爛爛的帕子摔了過去:“沒眼力見的賤蹄子,躲在那兒鬼鬼祟祟的幹什麽!”
那丫鬟眼裏含着一泡淚,她原是這上房三等灑掃丫鬟,瞅着老太太、二奶奶和大姑娘都出了門,方才想着進來收拾收拾,誰想卻正撞在槍口上?
對着倒黴的丫鬟撒了一通氣,王悅寧疾步往用飯的花廳而去。
路上轉過兩個回廊,她突地停住了腳步,看着不遠處一前一後兩個人影。王悅寧不由得心花怒放,那不是二哥與史清婉身邊的大丫鬟繡蕊麽?瞧着一貫嚴肅地王子騰面色柔和,她眼珠子一轉,冷笑幾聲,一條惡計浮上心頭。
所以才說這般面憨心刁的人才最是可怕,算計起人來往往眼兒都不帶眨一下的。
因為史清婉的提議,所以除非有大事情需要商量時姑嫂三人聚到議事廳那邊去,平時的瑣屑事務就由着丫鬟婆子們報到各處。所以如今早上用飯還是王老太太帶着王悅安王悅寧兩姐妹在花廳,史清婉侍奉完了後再回自個兒院子裏去用早膳。
王悅寧一到花廳,王老太太有些惱火的目光便轉了過來。
別看老太太被史清婉奉承得心花怒放,可也是積年的老人精的,哪裏能聽不出王悅寧之前那句話的含義?不過一個是自己心愛的女兒,一個是嫁進來沒到一年的兒媳,偏向哪一方自然是不言而喻,因此老太太也就順勢将此事掩蓋過去。
老太太惱火的是王悅寧不知輕重。先前王子騰未在家中倒也罷了,史氏一人掀不起什麽事端,然而如今王子騰回來了。王家子弟與女兒早早便是分開教養,若是說起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那真是算不得什麽的!何況這個次子的脾氣,王老太太很清楚,最是護短,若是叫王子騰知曉王悅寧這些日子所作所為,王悅寧豈能落下好處?
“快些坐下罷!”王老太太語氣說不出的冷淡,王悅寧微微怔愣片刻,面上流露出一絲委屈來,不情不願地坐下。
王悅安偷眼觑着立在王老太太身後的史清婉,只見她一襲茜紅色刺繡妝花薄羅衫,底下是宮緞素雪絹裙,腰上是琳琅比目佩和七寶環珑璎珞,零零碎碎,然而舉手投足之間卻是絲毫沒有響動;頰畔笑渦恬雅溫婉,端的是一代佳人。王悅安仔細瞅着她的神情,沒發現一丁點得意或是其他的情緒來,不由得暗自咋舌,只是不知道方才的事情,二嫂是藏得好還是壓根沒放在心上了。
一頓飯吃得是沒滋沒味兒,王悅寧一反常态并沒有在王老太太房裏逗留太久,直說自己還有女紅未曾做完,便告了退,留下王悅安和史清婉兩人不明就裏,在上房停留一段時間後,便也相繼回了自個兒院子。
坐在窗前拿着繡繃子做香袋,史清婉想着方才飯桌上王悅寧心不在焉的模樣,有些心神不定的。這位二姑娘最是吃不得虧,怎麽方才竟是這般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