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不信任就是信任
鄭直将林钰兒領進屋裏,坐在茶桌上向林钰兒詢問情況。林钰兒說昨晚從政懷瑾那裏逃了出來。她說已知錯,希望能取得原諒;并表示,她有許多人脈,四通八達,希望能在事業上幫到阿正。
鄭直微笑禮貌表示,林姑娘畢竟以前救自己兩次,一次是在破廟裏,一次是在公堂上。他記得林钰兒的恩情,表示自己能贈饋銀兩,助她遠走高飛。只不過,幫忙的事情,請林姑娘還是忘了。鄭直說,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
林钰兒挑起細眉道:“你以為我想來幫你忙?钰兒還不稀罕呢。”
鄭直背後,正在給鄭直頭上插花的白癡狠色瞪了她一眼,林钰兒憋下一口氣,伸出手來摸摸鄭直的手,媚笑道,“不過,阿鄭要給钰兒好處,钰兒自然會興高采烈接着。钰兒是真的想幫你,你要是反悔了,跟钰兒來信讓調查什麽事情,钰兒還是會盡力配合的。”
鄭直縮了手,站起來退後兩步恭謙道:“在下謝謝林姑娘好意,希望林姑娘以後能潔身自好,擯棄惡習,以後過上有尊嚴的日子。”
林钰兒感嘆,阿正就是這樣的人,無論別人怎麽對他,他不會産生恨意,也不會去報複,反而會以德報怨。這種人,莫名地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至于他背後那個笑得一副傻樣的白真真……林钰兒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用人類的語言來形容她。她到底心裏藏了幾副心腸?
于是,林钰兒拿了些銀兩,在京城偏僻的地方,租了個地方住了下來。鄭直記下了地址,并表示以後有困難可以來找自己。
白癡感嘆,阿正做人還是太孤僻了。在王府裏由于長期一人單打獨鬥,沒有朋友,所以性格本身就是喜歡什麽事自己扛着,誰都信不過,誰都不敢用。加上傅無心的事對他打擊很大,他現在不知道可以相信誰。他就算是對旺財,也像是防賊一般,每日不讓他碰廚房,怕他下毒;也不讓他進屋,怕他偷竊機密,每日出門必須把裏面的門鎖死。這樣束手束腳,到時候怕是什麽都做不了。
白癡在閻王府當白總管的時候,地獄裏的惡鬼,妖魔,只要是有能力又願意效力改過從善的,白癡總是敞開心胸培養人才。對人信任,卻又不盲目聽信縱容。所以白癡在地府的領導才能是衆所周知有威望的。
鄭直回到家,白癡拿出一本書上的太極圖問他:“這個圓不溜湫的東西為什麽又黑又白啊?”
鄭直笑:“那是太極圖,表示宇宙萬物有黑有白,有善有惡,有好有壞……”講了幾句,也不知道自己有些癡傻的老婆聽不聽得懂。以前老婆看書看不懂也屁颠颠的來問自己,回憶起來甚是溫馨。
“哦,”白癡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然後又問,“那為什麽黑的裏面有白的,白的裏面有黑的?”
“因為什麽事情都有兩面性,好事可以轉換為壞事,壞事可以轉換為好事。”
“那就是說,”白癡撫了撫自己下巴,高深地說,“那麽說,信任和不信任也是一樣。你信任一個人的時候,實際上你是不信任他的。而你不信任一個人的時候,你是信任他的。所以,不信任就是信任。”
鄭直這下有些糊塗了,老婆說的似乎很荒唐,但又有幾分道理。是什麽意思呢?
“因為白癡不信世界上任何一個人,所以白癡相信世界上所有的人。”說完,嘻嘻笑了一陣,鄭直參合着笑了一下,卻覺得很是不懂她。自己以前的老婆雖是怪異,卻也能猜到個譜。但現在,他卻弄不清楚她到底想表達什麽?是真的瘋了嗎?
第二日,鄭直依舊對李路和何江的案子一籌莫展。在朝廷系統內的調查機構全部屬于傅無心管理,無論怎麽查結果都是一樣。三日之期就要到了。他無奈之下給林钰兒寫信,上面只有“李路”和“何江”兩個名字。一天之內卻收到了一封厚厚的信,上面密密麻麻記錄了兩個官員的資料。
兩人的确有貪污受賄的事實。但因為周圍所有官員都有貪污,所以他們被逼無奈,不想成為衆矢之的,才象征性地收了賄賂。但所受的賄賂,最後都還之于民,暗地裏捐獻給當地窮人。實際上,兩人都是清廉之人。
如果鄭直去彈劾兩人,會惹民怨,王爺也算是抓到了把柄,他自己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此事,他覺得自己不能做。三天之期已到,鄭直向傅無心詳細陳述了兩個官員為民做貢獻的事例,并拒絕了彈劾之事。
傅無心意外沒有責怪,而是拍了拍鄭直的肩膀,說他已經成熟了。
但,鄭直總覺得,有些事情不大對勁,但又無法說出口來。
回到家中,旺財連連叫苦,說夫人非逼着他去外面買糖葫蘆,而且跑了幾條街買回來她都不滿意,連歇也沒歇一口就被又叫出去買,折騰了一下午。鄭直回到房間,發現白癡面前有五串糖葫蘆。她呆呆地看着前面的糖葫蘆,卻沒有吃。
鄭直問:“你喜歡糖葫蘆嗎?”
“喜歡。”白癡呆滞答道。
“為什麽買來都不吃呢?”
“這些糖葫蘆都長得不夠整齊。”
鄭直嘆了嘆氣溫和道:“你喜歡吃糖葫蘆,我們可以自己做。不用到外面去買一大堆又不吃,挺浪費的。還有,旺財做下人也很不容易,不能老是麻煩別人做一些沒意義的事。”
白癡認真點頭道:“嗯,老公,我知道錯了。”說完欣喜地對鄭直一笑。
這是第一次,阿正指責自己的老婆。以前的時候,即使自己老婆做錯事,他也從來附和,不敢有微詞。但如今,不知為何,竟然有了膽量,敢說她不是了。
但是,她似乎沒有生氣,反而很高興的樣子。
他敢對王爺直言,是因為王爺錯得太過,如果不糾正,對王爺政權有致命危險。而他不敢對老婆直言,是因為她對自己恩情太大,他太自卑,怕老婆會嫌棄自己;而她也從來也沒有犯過什麽大錯,他更不能責怪。
但如果他早些敢說一句:“你現在是我阿正的妻子,你不要再想政大人了。”或許,根本不會釀成今日的悲劇。或許,如果阿正當時敢說出心中的猜忌和不解,老婆不會怪他,反而會更理解他。而他對她,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他只是一味地令她開心,不斷掩飾自己內心想法。
他對她的愛,從來沒有平等過。他,一直在畏懼,在自卑,在逃避。
而她現在這個樣子,似乎反而什麽都能說了。老婆變得不正常,但阿正卻愈發正常。這算是一種平衡吧。
當日到了深夜,有一隊朝廷來的官兵來搜家,說有人舉報狀元收受官員賄賂,對貪官故意包庇不報。
鄭直被用刀架着站在一旁,他心中一揪,史部是朝廷最大的監督機構,有誰能舉報自己呢?難道是傅無心?由于這次略帶叛逆的行為,自己對他而言,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嗎?或許他懷疑自己,另有依附于其他勢力?
聽舉報的人說在他們家後院裏埋有賄賂的銀子,于是幾個官兵開始在後院挖掘。他們對着坑挖了一丈,什麽也沒發現,然後面面相窺,又在家裏搜查了一番,最後似乎有點氣急敗壞失望離去了。
等人走後,鄭直覺得心悸未消,他看看被挖的地方,的确是新土一片。也就是說這塊地被挖之前有人動過這裏的土。待老婆和旺財睡了,深夜時鄭直在床上越來越想不開,便去了後院,對一個一丈的大坑又挖了八尺,挖出一個巨大的箱子,打開,全是銀元寶,銀元寶上燙有朝廷的字樣,是朝廷的官銀。偷竊官銀,本來就是死罪一條。鄭直愣了一下,又将銀子繼續埋在地底下。
他研究了研究土的新舊顏色。這裏的土,在他來狀元府之前就動過一次,他記得這裏曾經有被挖過的痕跡,但也沒有起疑,覺得後院有翻新很正常,也未多想。現在看來,這箱銀子,在他來之前就已經埋在這裏了。或許,那時候就有整他的意向,只是等到時機成熟再動手。而他當時只是肅清了狀元府的下人,卻沒發現狀元府本身就被動了手腳。
而為什麽那群人挖了一丈就不深挖呢?因為他們胸有成竹,知道那官銀被埋在一丈的地方。然而,他們未猜想竟有人又深挖了八尺,将銀子再往下埋了下去。從土的成色看,這加深的八尺,是剛才挖的。他檢查了一下家裏的鏟子,确實有新沾的深層的泥土。又查了老婆的鞋子,發現鞋底下有相似的泥土。
原來,她今天是故意借買糖葫蘆的名義把旺財遣走,好玩這偷天換日的把戲。等旺財走後,才暗自行動,将這官銀又深埋了幾尺,不動聲色,連自己也瞞着。讓自己逃過一劫。
老婆什麽時候變得如此精明?她如何知道狀元府被埋了東西?又為何故意裝瘋騙自己?是為了懲罰自己前段時間的薄情寡義嗎?
其實,對老婆裝瘋的事,他已經懷疑很久了。鄭直今日頓悟,老婆原來知道自己喜歡把她推開,為了留在自己身邊,只有出此下策。再者,裝瘋賣傻可能是為了掩人耳目,讓人掉以輕心,讓自己少受牽連。呵,他知道老婆天性貪玩調皮,喜歡開玩笑逗自己開心,沒想到竟然會做到這個地步。
無論如何,謝謝你,又救了阿正阿一命。
作者有話要說: 不信任就是信任的意義是,每個人性格都有弱點,都有不值得信任的地方。但除開不信任的地方,就是可以信任的地方。
林钰兒雖然人品不好,但她從來沒有害過阿正。所以林钰兒在這方面是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