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狀元鄭直二三事
次日,白真真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妥,覺得至少政懷瑾的事情,得去跟阿正解釋一下。她雖然對阿正不信任自己的行為十分痛心,但畢竟是個誤會,弄清楚了也許就沒事了。
結果,一出門沒走兩步,就被潑了一盆糞水。
“不要臉的死賤女人,你怎麽還有臉活着,早點找根繩子挂上吧?”潑她的是個中年婦女,周圍幾個男男女女跟着讪笑,眼光中帶着鄙夷。
白真真全身沾着奇臭無比的糞便穢物,她被惹毛了,這輩子還沒受過這麽大的侮辱,把袖子一撸,狠色道:“找死!連老娘都敢潑,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說完便沖上去揪着那婦人的領子一扯,龇牙道:“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潑我?”
那婦人往後一縮,哼哼道:“下賤無恥的女人,你自己敢做就要敢承擔。”
“承擔什麽?”白真真使出全力怒吼,繼而周圍的人相繼向她扔石子和爛葉子。
“打死這個水性楊花的毒蠍女人,這麽不要臉,把狀元爺害成這個樣子,還不知悔改,繼續作惡。”
白真真被這群人的石子扔了幾下,吃痛把擒住婦人的手縮了回去。她向衆人怒吼:“你們搞清楚一點,誰害誰?誰說的!”
“哼,你幹的惡事,我們都知道了,賤女人,會受到天打雷劈的!”說完,一下哄散而去。
白真真怒氣沖天,一群瘋子簡直不可理喻。不過很奇怪,看樣子,那群人似乎是故意駐守在門口等她出門再潑她的。真是有組織有計劃的瘋子。不過現在她這身……看來出不了門了,不得不折返回素問堂。回到素問堂,卻看見花葉正在看一本小說,看見白真真回來忙慌張地藏起來,心虛道:“小白你怎麽提前回來了。“
“今天真是倒黴透頂,被人潑了一身糞便。”白真真滿臉黑線,肚子裏一股子惡氣。
“一定是瘋子!別理他們。快去洗個澡,換身衣服。”花葉忙說,不知為何,話語中帶着幾分掩飾,幾分同情。
白真真忙去沐浴更衣,一切安頓好後,覺得心中疑慮,偷偷拿了花葉方才藏起來的那本書。薄薄一本,上面赫然寫着“狀元鄭直二三事”七個大字,作者署名姜白。她一陣子怒氣,閱讀起來。
那本書,洋洋灑灑上萬字,簡短講述了鄭直的一生。
鄭直和林钰兒原是一對璧人,林钰兒文采斐然又慧眼識人,傾盡一身金銀,供鄭直考狀元。兩人常郎情妾意常泛舟杭州西湖之上。某日,惡毒巫婆白真真愛上了鄭直,鄭直心中愛的是林钰兒,所以拒絕了白真真。這白真真表面上是個巫婆,實際上卻做着下流的皮肉生意,人盡可夫,下賤至極。白真真為得到鄭直,買通一些勢力,将鄭直在湖心燒成炭人,僞作救命恩人姿态将他綁回四川。
在四川,白真真故意冷嘲熱諷逼婚,說憑鄭直的容貌,已經沒有資格娶其它人,只能娶自己。鄭直因為毀容對生命絕望,為了感激這巫婆的假仁假義,為了完成自己奶奶要孫媳婦的心願,被逼着娶了白真真。白真真為了顯示自己優越感,在結婚之日故意用毛驢像牽奴隸一般牽着鄭直,有意露出鄭直被毀容的面目讓衆人笑話,進行慘絕人寰的游村行為;讓全村所有人知道鄭直嫁給她這個巫婆,是巫婆給了他鄭直多大的恩惠。這麽做,是要徹底擊碎鄭直的自尊心,好讓他百依百順跟着巫婆。
原本的風華才子鄭直從此卑微得像個奴隸,常常給白真真下跪。而孝順的鄭直這樣做,是為留下她,讓奶奶安心,所以願意被逼迫,被侮辱。他常常被逼着到外面幹粗活,一幹就是一整天,幹得比別人都苦,所得錢都交給巫婆。但他即使全身滿傷,身心交瘁,這巫婆也不給任何治療,只是晾着讓他痛不欲生。即使這樣,巫婆還是每日逼迫鄭直繼續幹活,從來不心慈手軟。
巫婆像奴役奴隸一般奴役鄭直,讓他為她洗衣服,為她燒菜,為她做家務。一個男人的自尊心盡毀,每日垂頭喪氣,自卑不已。那巫婆卻更加春風得意,變本加厲折磨他。
終于,當鄭直被訓練成巫婆的偶人,白真真用巫術為他恢複了容貌,因為她也不喜歡一個太醜的男人。鄭直雖然恢複了容貌,卻因為那幾個月的折磨和巫婆的心理暗示,依然機械式地過着豬狗不如的奴隸生活。
終于,鄭直奶奶看穿了白真真伎倆,對她産生不滿。白真真為了封口,殘忍殺害奶奶。她為了讓鄭直得到舉孝廉的資格,殘忍強迫鄭直跪了七天七夜不眠不休,每當要睡着之時那巫婆就對他拳打腳踢,于是鄭直被殘忍折磨了七天,弄得不成人形,骨瘦如柴。然後,為了得到榮華富貴,又逼得鄭直去考狀元。
在鄭直考狀元途中,巫婆寂寞難耐,勾搭上了狀師政懷瑾。政懷瑾和巫婆為了更順利做出偷人勾當,收買了當地官員,嫁禍鄭直殺人之罪,并日日對他酷刑折磨。于是,巫婆和姘夫政懷瑾每日在床上翻雲覆雨,鄭直每日在牢裏痛不欲生。沒想到鄭直堅強,趟了過來。縣太爺良心發現,放了他一馬。
鄭直受了酷刑,還是堅持北上考狀元,中途昏迷在破廟裏,遇到了林钰兒。林钰兒不計前嫌接納了他。并揭穿了巫婆真面目。于是當鄭直考上狀元後,他毅然休掉這十惡不赦的巫婆,又重新和林钰兒在一起。
實在是可喜可賀的圓滿大結局啊。
讀罷,白真真攥緊了拳頭,她的指關節嚓嚓作響,并泛白突出。花葉猛然看到白真真正在看書,忙搶過來:“小白,這種東西你別看了。”
“我已經看完了。”白真真強壓住怒氣。
花葉小心翼翼:“小說而已,就是些故弄風騷的文人寫的,為了吸引眼球不擇手段的,你別往心裏去。”
“我不往心裏去,外面那群潑糞的人可是往心裏去了,”繼而恨恨道,“他怎麽可以這樣對我。我可以忍受他休了我,就算是沒感情了也可以好說好散。但是他憑什麽把我那麽多年的對他的付出說得這麽不堪,他憑什麽把什麽屎盆子都往我頭上扣!”
“小白,你別激動。說不定鄭直不知情,是林钰兒那個婊子犯賤……”
“全部事情經過,那麽多細節,只有他清楚!我們夫妻間的秘密,不是從他嘴裏口中流露出來,外人怎麽會知道……”是啊,只有阿正才知道是白真真自己逼婚,阿正知道政懷瑾,阿正才知道是白真真去逼他考的狀元……這些事,到了他的嘴裏,竟然最後都成了迫害他的手段,我白真真在他心目中到底算是個什麽東西?然而,這些事,我都無法聲辯,連說也說不出口,因為我總不能去跟別人說阿正不是鄭直,阿正是個逃奴。那樣,會把他害死,我終究是不忍心害他性命……
這本書,字字珠玑,用詞細膩,文筆玲珑剔透,內容豐富,絕對不是兩天能寫得出來的。不知是什麽時候開始起筆寫的。而且,竟然已經在京城流傳開了。原來阿正蓄謀已久,原來,他不作聲不作氣,可以将她陷害到這個地步。他阿正,竟然如此殘忍。為了維護狀元的名諱,為了給他休掉糟糠之妻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在社會上占道德制高點,竟然作出這種事來。我白真真,在他心目中,不過是一個墊腳石,用完了,就可以踢到一邊去……不,是踢到糞坑裏去……
我白真真對你阿正何嘗不是鞠躬盡瘁到不顧自己性命。只要是你的事,我都盡心盡力,生怕讓你受到多一分傷害。而你,竟然會如此對我……我對你阿正的赤膽忠心,你竟然可以污蔑蹂躏成這個樣子……我白真真可以不要回報,但是,付出那麽多,憑什麽我得到卻是如此無恥卑劣的報複……
連豺狼都知道報恩,他阿正,究竟算是個什麽東西?才幹得出如此卑鄙無恥的事。
我白真真,這麽多年付出算個什麽?我為了你,和明王府作對,被縣太爺侮辱,被割完血,被狐貍精追殺,被趙世德鞭打……到了最後,還要受你阿正的羞辱……憑什麽!為什麽!
白真真消瘦的肩膀顫動着,她咬着嘴唇,無法抑制住心中的悲戚。忽而,嘴裏一陣鹹腥湧出,看來又吐血了,她死命咽了下去。反正現在這血,也不可惜,屬于巫醫的有功能的血都被割走了,現在,不過是普通人的血而已。反正,即使現在血流成河,他阿正也不會在乎。那個怕她流一滴血,将家裏所有地方磨圓的阿正再已經不存在了。
花葉看到白真真恸哭的表情一陣難過,幹脆當面擁抱上去,道:“小白,這裏沒有外人,我是你朋友,你知道出門在外都是要靠朋友的。不要憋着,你想哭就哭出來吧。我想分擔你的痛苦。”
白真真再也抑制不住,抱住花葉便淚水四溢,嚎啕大哭起來。
原來,最讓人受不了的,不是來自敵人的傷害,而是最親最近的人,在你測不及防的時候,狠狠在你背後捅了一刀……
白真真從來就不理解王爺為何如此變态,這一刻,她竟然懂了……
現在,她竟然開始相信趙世德的話:“奴隸都是心理陰暗的。你對他好,他反而會恩将仇報!”沒想到,即使有了鄭大人高貴的靈魂,他阿正也可以陰暗到這個地步。
那天,她告訴了花葉關于那個阿正的全部故事,除了鄭大人和阿正王子身份的部分,其他都說出來了。花葉聽得熱淚盈眶,同時又義憤填膺,大罵阿正不仁不義,恩将仇報!
終于,說出來,痛苦會減少一些……白真真籲了一口氣……擦幹眼淚,露出一絲笑容來。咬牙道:“花葉,我想好了,何必為了這樣一個賤奴傷心。他阿正想打倒我,以為我會像平常女人一樣無法忍受屈辱,尋死覓活去,門兒都沒有!我母親是個智障,她每天瘋言瘋語,但有一句話我是牢牢記在心裏。她說,無論如何,你要永遠笑。只要是你自己想笑,自己想開心,沒有人能強迫你不開心。我白真真以後,不會為他阿正再掉一滴眼淚,我要在他面前活得快快樂樂,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打倒我白真真,他阿正也做不到!”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終于出場了,哈哈哈,雖然是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