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斷頭重續的功夫
血控術的最高境界,白真真聽說過,是能将身首異處的人再接回來。
這種活計,是有先例的;白真真覺得,自己能做,保守估計,能續三個月的命。她要這五百兩銀子,這家人是富裕的鹽商,出得起這個錢。要錢為的是請揚州城最有名的狀師政懷瑾,為阿正打官司。
白真真是屬于要争一口硬氣的人,她絕對不會再退回去找那色眯眯的縣太爺,要做就要把這事實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要讓真相大白,讓惡人受到懲罰。所以,請狀師調查真相,在公堂上弄個是非曲直,是最好的做法。
這政懷瑾政狀師,白真真見過,是個把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二十五歲的翩翩公子,看人時眼仁都是往上飄的,永遠四十五度把頭仰着,二郎腿高高翹着,一手托腮,一手肘着自己的胳膊,高傲地坐在老爺椅上。白真真覺得,這種人和自卑謙遜的阿正完全就是兩個極端,就連清高自負的鄭大人見了他恐怕可能也要退居二線。白真真去請他辦事時,他甚至都不屑于正眼看她一眼,一聽說她沒錢,便伸出纖長白淨的手指,優雅往上一彈:“送客,”那下人便忙忙将她趕了出去。
但這樣高傲的人,确是不可多得的優秀人才,只要他接到手的案子,他必然會窮追猛打,锲而不舍,不贏了官司決不罷休。這樣的性情,白真真懂,因為她也是這樣的性子,過于驕傲的人,從來不認個輸字。因此,凡是政懷瑾接的案子,至今沒有一案敗訴。所謂常勝将軍,也不過如此。
唯一的缺點是,他從來不給窮人打官司,性情高傲如他,出生官宦人家,最見不得那些思想狹隘,做事猥瑣的貧窮之人。打個官司,他要價奇高,一個普通的案子四百兩起價,命案五百兩,不給現銀,絕對不做。傳說曾經有個窮人不信玄,死乞白賴非要他打官司,在門口長跪不起,跪了幾天,政懷瑾均不理不睬;最後那人悲憤交加,等他出門時幹脆在他面前自刎,血濺三尺,當場氣絕。政懷瑾只是可惜地看看自己被污血弄髒的華服,拿出有着精細繡工的絲綢手絹擦了擦濺在臉上的血跡,又嫌棄地将手絹扔在地上,像是丢棄什麽肮髒的穢物,啧啧吩咐下人道:“這等賤民,還不快點拖出去埋了,再把這裏清理幹淨,看着真晦氣。”
這等性情,白真真倒也覺得可以交易,做了事也不用感恩戴德,錢貨兩訖,不用黏黏糊糊的,我付錢你辦事,做得幹幹淨淨。
這五百兩銀子,白真真志在必得,她将血控術的原理一一向那貴婦人闡述。貴婦人起初覺得太玄,但還是惴惴不安地将事情彙報給家裏的老爺。這富老爺将信将疑地看着白真真,帶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說了一句:“三天後,如果你把老夫兒子救活了,老夫馬上給你五百兩銀票,一分不少。”
“此話如果當真,小人必定說到做到。”白真真接下任務,表示要去牢裏探望着富家少爺,先要給他喂一些藥物,再做一些針灸,這樣才能保證這接斷頭的工作能順利完成。
這富甲一方的鹽商,雖然救不了自家公子,拿錢打通獄卒見個面卻是小事一樁。兩天後,等藥物都準備齊全。白真真和這貴婦人一起去了牢房,見到這坐在牢房幹草裏狼狽的富家公子,說明來意,便将帶來的藥給他喝,又擡起他的下巴在頸部準備為他施針。
忽而聽到隔壁牢房模模糊糊一句:“老婆,我們一起吃早飯,一起吃中飯,一起吃晚飯,吃了再一起睡覺……睡了再一起吃飯……”白真真覺得自己手抖了一下,一種酸澀的痛楚馬上湧出心頭,她甚至不敢側頭看發出聲音的那人。
這個世界上,除了阿正,還有誰會把她這麽幼稚的話奉為圭臬念出來呢?
那富公子向一旁瞥了一眼,嘆道:“哎,旁邊那個可憐的家夥,殺了人,死不認罪,天天各種酷刑輪番拷打,現在只剩下一口氣了。這幾天發燒發渾了就這樣一直念叨一句。男子漢大丈夫,一天想着和老婆吃飯睡覺,有多慫啊。”
白真真再也忍不住,撲向隔壁的牢房,可惜有欄杆攔着,走不過去,她看到隔壁牢房一片血污,所有幹草都被血染成黑紅色,凝成一團。她心中最親最近的人正血肉模糊躺在地上,頭發被血汗凝成一片,全身挂着像蜈蚣一樣纏繞的鞭傷,沒穿鞋子,雙腳掌被燒糊,臉上紅腫不堪。他雙目緊閉,表情痛苦,嘴唇顫動着,繼續念叨着吃早飯吃中飯吃晚飯的糊話。
白真真覺得原本剛硬的心被揉成了一團爛泥,心中僞裝的堅強瞬間崩潰,再也顧不得什麽鄭大人的計劃了,帶着哭腔向他喊:“老公!老公!這次事情過去,我們就一起回家,吃一輩子刀削面,再也不要考什麽功名了。”
鄭直繼續迷糊着,沒有聽到白真真的話,只是虛弱地皺皺眉頭,沉沉暈了過去,沒有任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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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真真心中害怕起來,黑歧的療傷功力只能修複三成,不及鄭大人自己能修複七八成,更不及阿星的九成。但他傷得這麽重,她的血有限,沒辦法同時給兩個人做血控術,黑歧修補三成根本無濟于事,這樣下去,不等到請狀師,恐怕就魂歸西天了。
這樣想着,白真真顫顫拿出冥王在婚禮時送她的仙丹。這幾年,她一直舍不得吃,這次出門,也随身帶着,以防萬一。現在用在阿正身上,應該是可以救回他一命的。
她拿出仙丹,将手隔着欄杆伸出最遠,剛好能夠着鄭直的嘴,便将其塞了進去……
一天後,富公子被斬,刀起頭落,鹽商府中下人便忙撿好屍首。等把身體和頭顱送回府中,白真真便将那富公子的頭顱用針線縫在他身體上,又割了自己兩碗血,慢慢将血灌入他的咽喉,便開始做起法來。
那富公子從沒有生命跡象到開始嘶嘶慘叫起來,下人忙用白布塞入他的口中。不知過了多久,這富公子的眼睛漸漸睜開,淚盈滿面。那貴婦人激動得忙忙沖過去,想要給他一個擁抱。
“別碰他!”白真真虛弱地癱倒在地上,滿身虛汗,機械似說道,“現在他的頭不能轉動,三天之後自然會好。以後只能吃流食,但是能活過三個月應該是沒問題了。”
鹽商全家立刻對白真真感恩戴德,說是要報恩。白真真耗費如此功力,失了那麽多血,意識已經不清不楚,她現在的思維能力已經接納不了如此複雜的信息,只是眼神空洞,面無表情,顫抖着吐出一串字來:“錢!我只要錢!說好的五百兩銀子,給我!”
這種态度,倒是把周圍的人吓一跳,他們忙準備好銀票,給了白真真。
白真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拖着沉重的身體,拿着那五百兩銀子,像是一具行屍走肉般,走到政懷瑾的門府狠狠敲門。
“姓政的,給我開門!你給我去打官司!”
政懷瑾眉毛一皺,問下人外面的人是誰,敢這麽說話?下人答:“是前幾天來的窮鬼之一,說是湊好了錢,要您打官司。”
政懷瑾覺得有趣,讓白真真走了進來,只見白真真面容兇悍,眼上挂着黑眼圈,拿出銀票往桌上一拍,露出混沌的霸氣道:“現在你要為我做事!”話音剛落,便一頭栽在地上,昏迷不醒。
這哪裏來的悍婦?政懷瑾頭一次注意起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他這輩子最厭惡的窮鬼,剛剛卻用着王者一般的霸氣直言命令他,這讓他心中起了一絲波動。他輕輕踢了踢倒在地上的面色慘白的白真真,見她依然不醒,一副要歸西的樣子,疑問道:“這賤民,為何突然一下有了那麽多錢?莫非是偷竊而來的?來人,請大夫來把她治醒,別讓她死了。我要審問清楚,看有沒有什麽端倪?”
作者有話要說: 男配二號出場,和真真氣場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