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好一頓狗血怒罵
忽然一個哽咽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洪亮而激動:“主人大恩大德!阿正感激不盡!但請主人不要浪費財物,阿正要逃,也是逃回王府去!”
“什麽?”白真真轉過頭去,不敢相信地看着阿正,阿正已經跪在地上,“為什麽偏偏是王府?”
阿正繼續磕頭:“下奴的根在王府,下奴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王府!”
“你跟我開什麽玩笑?王府這群人是怎麽對待你的?你去哪裏也比去王府好啊。”白真真非常不理解,鄭大人要回王府,這阿正也要回王府?
“下奴必須回到王府去,王府才是下奴的家。”阿正咬着牙,一字一頓說道。
這麽說這麽久的功夫白費了,一切都又回到了原點?白真真叉着腰噼裏啪啦罵了起來:“你皮癢了喜歡被打還是怎的?你是個男人,有點骨氣好不好?王府那群瘋子随便找個莫名其妙的理由就可以把你吊打個七天不讓你睡覺,他們憑什麽這麽對你?你就算沒能力反抗也可以逃啊,現在這麽好的逃跑機會放在你面前你居然還想着回去?你到底心裏怎麽想的?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不就想你過得好一些,結果好心全成了驢肝肺了!我容易嗎我!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就是說的你!人家仁人義士,看到不對的行為就要制止,你連逃走的勇氣都沒有,你的正義感都死光光了?你咋這麽賤骨頭呢?”白真真說道氣頭上眼睛都紅了,低頭一看,阿正竟然也在哭,他咬着下嘴唇,強抑制住抽泣,兩行清淚卻止不住流下,神情哀傷至極。
“喂,你,別……別哭啊……”白真真看着竟然自己也傷心起來,他這淚水竟然把她也弄得想哭了。驕傲如她,不喜歡讓別人看到她流淚,便把頭側過去對着窗口,裝出一副強勢的樣子:“要回王府快點滾!不想再看到你!”
白真真看了一會兒窗外,終于強忍住了要掉下來的淚水。回頭一看,阿正已經走了,桌上的東西他一樣也沒有拿走,他跪過的地方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想起前幾天他跪過瓦片,今天又頻頻下跪,自然又是把傷口弄破了,這道血痕像是刻在她心裏一樣難受。他要回去,是不是也有苦衷?一個常年受欺迫的人,又怎麽能像她一樣有反抗性?她剛剛罵得是不是太過分了?他剛剛是不是因為她這一句氣話才黯然離開的?
這樣想着,她騎着馬追了過去,阿正正赤腳走在路上,白真真勒住馬,從馬上走下來,跟在後面。
“阿正!我剛剛不會說話,我跟你道歉。你知道我這個人說話是不靠譜的,但是我真的沒有惡意,就是急了點。”
阿正低頭往前走,低聲說:“主人不必和一個奴隸道歉,都是下奴的錯,下奴不該讓主人生氣。”
白真真覺得阿正有點生悶氣,有點惴惴不安地說:“你別叫我主人了,也別跟我生氣了。我請你吃東西,算給你賠罪,我從小就在山裏幫廚,會做很多美味佳肴,就是不會做葷菜,因為我們那裏是盡量吃齋的。但是你要想吃葷的,我也可以請你下館子;你以後要都跟着我混,我保證你吃得飽穿得暖,我也不會打你,別回王府去了,好不好?”
阿正繼續走着,哽咽着:“下奴不敢,下奴辜負了主人的心意,不敢再接受任何恩惠。”他剛剛說完,才猛然發現自己說話竟然帶着一點嘶啞的哭腔,為了避免被白真真發現,他幹脆不說話,也不敢回頭看她,只是點頭搖頭表示。
“都說了別叫主人了,我不喜歡這個稱呼,你叫我小白吧?或者叫我真真?或者叫傻愣呆?你挑一個你喜歡的,”白真真見他沒反應,幹脆一咬牙,“或者,你叫我白癡也行,這是小時候我母親給我的名字,怎麽樣?是不是充滿了霸氣?”
正常人聽到這種說法,或是好奇,或是嘲笑,阿正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徑直往前走。
白真真呱噪了半天,阿正沒有真正理她,覺得無趣,幹脆轉一轉話題:“阿正,其實你要是逃了,你完全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娶一房老婆,再生幾個孩子,一家人每天在一起其樂融融的,你真的就一點都不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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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正聽聞此言,竟然緩下腳步,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道:“什麽是老婆?”對于奴隸來說,是不存在有老婆這個含義的。
白真真其實也不大了解夫妻的含義,她從小就沒有父親,山裏人都是修煉人,都沒有成親。只是在平時做驅鬼生意的時候因為和客人接觸隐隐約約知道一點,但依舊弄不大懂,就說:“老婆就是和你結婚的人,她會對你很好,你開心的時候,她會和你一起開心;你不開心的時候,她會想方設法讓你開心。”這就是白真真對“老婆”這個詞的全部理解了。
阿正竟不自覺地往白真真那邊瞄了一眼,又馬上低下頭,埋頭繼續前進。
阿正迷茫地望往前方,明明是秋日的寒風,竟覺得有了幾分溫暖,然而那種轉瞬即逝的美景,會給他帶來的是滿目瘡痍的留戀和永久不可企及的奢望?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情?這溫暖讓他着迷,也讓他痛苦,想到這溫暖可能會讓他以後熬刑時更加痛苦。他告誡自己,回去吧,忘了她,忘了幸福的味道,他不需要幸福這種東西,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或憐憫,他受不起。他現在能做的只是把原本屬于她的平靜還給她,不再給她惹麻煩就夠了。
白真真繼續唧唧喳喳像只小鳥一樣跟他講了一大通,勸他逃走,卻得不到只言半語的回應,實在是有些喪氣。但是她卻沒發現,阿正為了聽她的喳鬧聲,有意無意将腳步放慢了,多聽一句是一句。
黃昏的時候,他們走到了王府門口,白真真擋在了阿正面前,嚴肅問道:“說了這麽多,你還是要回去?這是你自己下的決定?”
阿正篤定地點頭,眼神渾濁,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白真真嘆氣,她覺得自己無能為力,只要有鄭大人在,阿正終究是要回去,她是擋不住的。她低頭想了想,幹脆綻放出一個笑容,說:“那你認得的我的家,如果你哪天想通了要逃,來找我,我一定鼎力相助。”
阿正堅定地搖搖頭,把頭垂得低低的,讓頭發遮住自己的眼睛。
又是這個态度!真是把熱臉貼在冷屁股上。但是白真真這麽熱乎想幫阿正,不僅是因為鄭大人的關系,還是因為阿正剛剛在逃跑的時候能在她摔下去的時候能把她拉上來。阿正當時是以為她是惡毒巫婆,他明知自己把一個惡毒主人拉上來的後果:要不然是因為送官去活剮,要不然就是被割血祭天。即使如此,他卻将她救上來了,白真真默默覺得,這樣的人內心定然極其善良,雖然這樣的善良有點傻氣。不過現在鄭大人和阿正都想回王府,她又能做什麽?想起鄭大人堅持讓她把阿正送回去,而不是他自己回去,定然有這樣做的用意。王府本來不想賣阿正,是她拿王妃的命威脅要來的,所以阿正逃回去王府是會收下的。但是,即使她小小一個巫醫鬥不過王府,如果她去找王府理論要奴隸還是會給王府帶來麻煩,即使她不去要,王府也會覺得她會來找麻煩。而這種麻煩定然最後會怪到阿正頭上,說不定又會像上次一樣被吊個幾天,或者得到更重的懲罰。與其這樣,白真真不如自己把事情辦穩妥,将事情撇個兩清,把對阿正的傷害減到最輕。白真真以為,這也一定是鄭大人想法。
阿正低頭側過身向王府快速邁了兩步,卻被白真真拉了一下:“雖然你這個人這樣不領情,但是我還是要幫你,我不會讓你多受懲罰的。”說完把眉毛一挑,率先跑到王府的看門守衛面前,拱手道:“小人白真真,求見王府管家,請為小人傳話,小人不要這個奴隸了,要退回來。”
一個守衛進去傳話,白真真轉眼看,阿正已經用最标準的奴隸姿勢跪在她身邊,表情嚴肅,像是被王府的氣勢所恐吓住。對阿正來說,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上,稍稍不慎,就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痛苦。
管家從府內走了門口,看着白真真,有些驚奇,問道:“白師娘昨日如此急迫要買阿正,今日為何又要把人退回來?“
“小人買下阿正,是因他有得罪過閻王府,我必須讓他對閻王府有個交待。昨日我已經将他帶到閻王府,閻王府的無常總管表示可以諒解,原諒他的罪過。現在,他對小人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管家覺得奇怪:“那你不是白做了一場法事?就算阿正被閻王府原諒,你也可以得個奴隸,為你做事,為何偏要把他送回來?莫非,阿正魯莽,做出什麽愚笨之事讓你嫌棄?”這麽說着,管家狠狠瞪了阿正一眼,阿正想到自己的下場,立馬打了個寒顫。難道說阿正把他的計劃向白真真全盤托出,所以逼得白真真将他送回來?
“絕無此事!阿正為人卑謙,做事勤快,小人也很想把他留在身邊。只是阿正對王府忠心義膽,到小人家後一直他一直念着王府的好處,如此忠奴,小人心生敬佩。所謂君子不奪人所愛,他即有如此忠良心思,小人便成人之美,将他送回來。”白真真盡量撿着好聽的說,生怕管家會責怪到阿正頭上。
“既然如此,我就謝過白師娘好心了。”管家扭曲地笑了一下,并轉向對阿正說,“賤奴,還不快跟我進來!”
阿正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正準備随着管家一起進府,白真真突然叫了一聲:“等一下。”
管家陰冷地轉頭過來,語氣裏帶着凜冽:“莫非白師娘想反悔?”
白真真恭敬而認真說道:“小人不敢!只是覺得如此忠義奴隸,十分難得,望王府好好珍惜,千萬善待與他,寬以嚴刑,教導為主。若是哪天因刑罰而死,豈不可惜?”
管家覺得好笑,竟然說出如此莽撞的話來,畢竟面前的人是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王府的事,一個小小的巫醫又怎能左右一二?但他不露聲色,也懶得和這種下三濫職業的人過多糾纏,勉強應付到:“白師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會好好照看好阿正的。”
白真真見他應許,心生歡喜,拱手作揖道:“小人替阿正謝過管家。”便目送管家和阿正走入王府,再等門扉徐徐關上,心中默默祈願他能過好一些,駐足半天,才依依不舍離開。
她不知道,門一阖上,阿正便被拖進了刑房嚴刑拷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