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平等夢的真實性
阿正領命提着水桶出去了,門外有一個小院子,籬笆圍着,院子裏種了幾盆花,擺着一個水缸。阿正走過去,打了半桶水喝了下去,又洗了洗臉。他看看身上的傷口,竟出奇地好了不少,看來昨天睡得不錯,對傷口也好。最近一個月來,只要能睡上一覺,傷口便可以神奇般的愈合不少,但是并沒有任何人給他塗藥的痕跡,就像是身體自己能處理傷口一般,讓人不得其解。
能安穩睡那麽長一覺,而且他的身上沒有任何新增的傷口,說明新主人對他是不錯的,并沒有半途把他踢醒讓他做事。昨天看來是他半途暈在路上,新主人用馬把他拖回來,再把他扔在廚房的角落,讓他飽飽睡了一覺,今天晌午才把他叫起來,而且并沒有用暴力的方式。雖然她罵他低賤……
不知道為什麽,阿正心裏湧出一絲痛楚,每天他都會被罵成低賤,為何偏偏今天心會難受,會覺得不好過?難道是因為昨天那個奇異荒誕的夢?新主人會對他笑,告訴他人和人相處的道理,因為他身上有傷還讓他騎在馬上……這果然是夢吧,沒有人會這樣對待一個低賤的奴隸。新主人罵他低賤,他應該高興,至少把他從不切實際的妄想中拖了回來。
他喝飽了水,回味着當時烤紅薯的滋味,覺得身上的力氣回複了不少。他竟然覺得,如果不是管家要他回去,他也想繼續留在這兒,即使他的用途是喂血祭祀,享受幾天吃飽肚子的日子也算是死而無憾了。況且新主人至今沒有責罰過他,也沒有用鎖鏈繩子綁縛他,可能是因為覺得他傷得重,應該逃不掉;如果她不是要用人血作法的巫醫,應該是個不錯的人。
現在,他身上沒有鎖鏈,又在新主人視線範圍外,應該快點逃跑才是。他将一桶盛滿的水悄悄放在門口,便拔腿就跑。
白真真見阿正老久沒回來,覺得不對勁,從廚房窗子一望,見阿正已經跑出老遠了。難道鄭大人又回來了?正準備自己回明王府?要回去至少等吃飽了再走啊?她忙放下手中的活去追,朝阿正大喊着:“喂!你別跑啊!”
阿正發現對方追來,忙朝山裏陡峭的地方跑去,他以為白真真一個女孩子,走不來險峻的地方。他一下從山坡上滾了半截,找到一個站得住腳的地方,又踩着只容得下一只腳的山路,手攀着樹枝繼續走着。
白真真本來是山裏長大的,這點山路對她來說根本就是小兒科。她身體輕盈又練過武功,兩下就追了上來。一手正準備拍上阿正的肩,卻沒想到阿正一側身躲了過去,白真真手一落空,身體重心失衡。只聽她慘叫一聲,腳一滑竟摔了下去,下面是萬丈懸崖,阿正一只手伸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臂,白真真身體懸在空中。
阿正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要救白真真,按照管家的指示,現在正是天賜良機殺人滅口的好機會!他原本不主動殺她只是怕自己這幾天身體虛耗太厲害而打不過她,不如先逃了再說。但現在,要殺她只要輕輕一松手就能辦到,回去了他會因為完成了所有的指示而少受到很多懲罰,而且殺了這麽一個割奴隸血的巫醫也不會讓他良心太難安。為何他偏偏下不了手?也許是她剛剛有點求救的眼神,也許是因為那個莫名其妙的夢?也許是因為她給了他一些吃的,他對她有些感激?無論如何,阿正竟鬼使神差把她拉了起來,雖然他很清楚這樣做的後果。
白真真餘驚未消,抓住阿正的手怒視着問道:“姓鄭的你瘋了?你剛剛差點害死我!”
姓鄭的?新主人是不是弄錯了以為他叫阿鄭?也罷,其實名字這種事情對于一個要死的奴隸是沒有意義的,她喜歡怎樣叫都可以。剛剛的逃跑将所有的力氣都消耗得差不多了,身上幾處大的傷口也裂開滲出血來,痛得阿正嘴唇發青,他不想反抗,也應該沒有力氣反抗。看剛剛白真真追他的時候的動作,也應該是練武之人,即使反抗也不一定能成功。阿正便低下頭,長長的睫毛搭着眸子,不作回答,也沒有任何表情。
白真真覺得奇怪,如果是鄭大人很可能會反過來嘲笑她走個山路都要摔跤,反正不會是這個低眉順眼的樣子。難道這是阿正?也不像啊,阿正應該會馬上認錯吧?不管了,先把人拉回去再問個明白。
白真真拉着阿正的手臂不放,阿正就這樣順從地被拉着走回了廚房,臉上帶着一層冰霜,白真真把廚房門一關,翹嘴道:“不經我允許,不許出去!”
阿正就在原地呆呆地站在廚房中央,不說話,也不下跪,眼神迷茫。
白真真“你為什麽要逃跑?給我說清楚!”
阿正不語,他低着頭,想着不能告訴她管家的話,反正都是死,他也不想下跪求饒,死前至少想保持一點尊嚴;他抿着暗青色的嘴唇,眼神黯淡無光看着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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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真真的思維漸漸清晰起來,這個人應該不是鄭大人,鄭大人要逃她絕對追不上。那麽說這個人是阿正了?她還以為他是個被教育得一點都不敢忤逆的奴隸,沒想到竟然是個暗藏禍心的,竟差點把她害死?然後現在顯出一副倔強的樣子給他看,他該有多有個性?她感嘆自己社會經驗少,太不會看人了。不過他能在她掉下去的時候拉她上來,應該還算有點良心。看在這點良心的份上,她不想發火,先問問清楚到底怎麽回事再說。
“阿正,你知道逃奴有什麽後果嗎?”白真真看了看他右肩上顯眼的奴隸烙印,故意試探問他。
阿正輕聲回答:“按照法律,如果被捉回來,交由主人處理。如果找不到主人,便削斷手筋腳筋,打碎全身骨頭,再剝皮或刨腸,活生生挂在午門口示衆,直到血流幹死去。”
白真真繼續問:“那我要是向官府報告,說你不僅逃跑還試圖謀殺主人,你會有什麽後果?”
阿正心裏一冷,咬着牙說:“下場當然更加悲慘,淩遲處死算是輕的,”他低頭,“而且下奴是王府出身的人,王爺會下更重的刑罰。”
白真真聽着有些心驚:“那麽說,你要是下定決心要逃,就是只能成功不可失敗,否則後果很嚴重?那麽剛剛我摔下去的時候,你明明可以不顧我繼續逃跑,又為何要拉我上來?”
阿正繼續低頭不語,他自己想不清楚為什麽要這麽做,明明自己可以逃過一劫卻錯過了這個機會。他低頭垂目,一臉迷茫,而他的迷茫中又淡淡顯出一種直楞的傲氣。
見他不說話,白真真也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她嘆了嘆氣,幹脆實話實說:“我們江湖上的人最講一個義字,你剛剛沒乘此機會殺了我,我也不能去向官府舉報讓他們殺了你。”
阿正尋思,剛剛新主人的态度一直很奇怪,她沒有直接将他報官,只是試探着詢問他逃奴的後果,應該只是威脅他,畢竟對于一個巫醫來說買來一個奴隸也不容易,不能白白浪費。然後現在又找個理由不殺他,該是讓他對她感恩,從而好談下面的交易。接下來的交易大概是讓他心甘情願地割血,或者是做什麽毒藥的試驗品,特別是那種需要自願的實驗。既然如此,他也算逃過一劫,不如先順着她的心意,假裝配合,再慢慢思考逃跑的事情,或是等着管家來找他回去,于是他噗通一下跪下,順從地說:“下奴感激主人不殺之恩,萬死不辭,願意為主人做任何事情。下奴血多,願意為主人割血祭天;若是要試藥或做解剖實驗,下奴亦甘心配合。”
阿正恢複了奴隸恭順的樣子,白真真卻聽得臉都黑了:“哦,原來你逃跑是因為以為我是那種喪心病狂喝人血的巫婆?我呸!割人家的血來祭祀是要遭天譴,天打雷劈的!”她把臉氣成了一個包子,委屈地嘀咕道,“我只不過是因為有一次看到一對孤兒寡母太可憐了,母親病得快死,眼看小孩沒人照顧,便勉強割了一點血祭奠了一次,祛了那寡婦的病,沒想到就被人傳成這個樣子,”白真真看了看阿正又氣鼓鼓地加了一句,“我割的可是自己的血,不傷天不害理的;我那麽寶貴我的血,若不是同情心太泛濫了才不願意做這種虧本生意,下次就算是有金山銀山堆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再損失一滴血。你這麽來想我,簡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聽着這話,阿正原本渾濁的眼睛慢慢蕩開一縷琉璃般的清透,他第一次擡頭仔細地看着面前的新主人。以前的他一向垂着頭不敢多看主人一眼。作為一個奴隸,他所要關心的只是怎樣能更好地服從主人命令而不被責罰,其它人發生什麽事與他毫無關系。唯有這次,他對面前這個新主人産生了興趣。她面帶愠怒,潔白的臉頰染着紅暈,卻不像是主人對奴隸的壓制性的怒氣,而且似乎怕他誤會而慢慢解釋的感覺。通常情況下,主人對奴隸是可以為所欲為的,怎麽會顧忌奴隸對主人的想法?奴隸對主人有任何想法都是大逆不道的。而她,竟然會在乎他是否會誤會她。面前的這個人所說的話,對阿正來說是一種震撼,她是把他當人來看的。阿正開始相信那個夢的真實性了,那個很美的仙女對他的微笑的片段仿佛在他的腦海裏不斷閃現。
白真真見阿正一直有些愣愣地看着她,不像是奴隸低順的眼神,也不說話,白真真依稀還記得鄭大人說過這樣一句話:“人的高貴和低賤是靠人的品德而不是靠身份來分辨的,只要是心裏有清高的品質,就算是跪着的奴隸也依然可以傲視那些高居權威的權貴們。”當時覺得鄭大人是在開玩笑,現在才發現他是在談自己的遭遇。她忽而覺得有些臉紅,馬上轉過身去: “我就知道,那個姓鄭的瞧不起我,你也瞧不起我,你們骨子裏都是一樣的人!表面上依順謙虛,背地裏鄙視別人,心高氣傲到不屑去争辯的地步!”
“下奴不敢!”阿正規規矩矩叩首,即使白真真是背對着他,他的姿勢也如此标準,不帶一絲怠慢,“下奴不該擅自揣測主人心思,迷信謠言,請主人責罰!”阿正記得,第一次見到新主人的時候,他似乎也聽到類似的話,她說他心高氣傲;他心中湧出一陣久違的欣喜,那個美夢竟然是真的。
“你不是喜歡被責罰嗎?”白真真又轉過身來,手裏拿了一把鋒利的小刀,“我讓你嘗嘗被削的滋味!”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聖誕節所以提前更新了,明天大概就不更了吧
關于最後一句話,真真同學純粹是在賣萌而已,她是傻愣呆嘛
大家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