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寅時,泗水郡豐縣中陽裏。
“生了,生了!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一名穿着整齊的婦人掀簾而出,懷裏抱着一個嬰兒“哇哇”哭着。
“哈哈哈,快給我看看,我的兒!”
一個蓄着小須,身材高壯的男人接過襁褓,只見那嬰兒臉紅通通、皺巴巴的,與前兩個兒子一般無二,只是哭聲越來越低,竟像是沒了力氣。
那男人趕緊拉住就要離開的婦人,急聲問道:“張大娘,這娃兒怎麽不哭了?你快看看!”
那婦人一聽也是一驚,連忙接過嬰兒,探頭來看。
只見嬰兒嘴巴緊閉,卻也不知何故,只得搖搖頭,勸說道:“劉兄弟,不如取個賤名好養活?我家大妞出生時才四兩,現在還不是會跑會跳!”
于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五好青年劉季,也就是這個嬰兒,有了一個非常接地氣的名字:劉三狗。
十七年後。
劉三狗正在“面試”,他的目标是成為豐縣的公務員。
“劉三狗,來了嗎?”劉縣丞拖着聲音喊,聽着很不情願。
劉三狗十分能理解他,因為縣丞雖然和他沾親帶故,但他還有兒子、親侄子、小舅子等等親戚,偏偏一個都沒過書院先生那一關,說是面試,其實這公務員是板上釘釘的。
“小民劉三狗,拜見大人”說着行了一個禮,就站定等着劉縣丞發問。
劉縣丞看着面前窄腰寬肩,面容英俊的遠房侄子.
再想想家裏那個滿臉痘子偏又矮胖的兒子,心裏長嘆一聲,也沒什麽心情再問,反正是張先生推薦的人,準是能勝任的,而且 ......
想到這裏,他便直接道:“嗯,不錯,明天辰時初來找雍牛,他會帶你熟悉公務的,好了,回去吧。”
說完就小心翼翼捧起木簡繼續讀,完全是一副掉進了知識海洋的模樣。
劉三狗默不作聲行了禮,輕手輕腳退出去。
聽見關門聲,裝作看書的劉縣丞擡起頭來,緩緩露出一個笑來,把這小子放眼皮底下觀察幾年,小女兒小麥也有十六了,配這小子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出了門的劉三狗哪能知道這遠房親戚在打他主意,他一出縣府的門就聽見兄弟們七嘴八舌地問他。
“三狗兒,怎麽樣?”
“三狗兒,明天去河裏捉魚不嘞?”
“你怎麽說話的?捉什麽魚!明天三狗兒哥是要來上任的!對吧?三狗兒哥?”
“三狗兒 ......”
“停停停!”
劉三狗大喝一聲,一腦門的“三狗兒”把他剛剛當上公務員的的好心情都給叫沒了!
“哈哈哈,好了好了,劉縣丞肯定要你,明天上任對吧?”
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整句話沒有一個“三狗兒”,聽得人好生舒坦,劉三狗心想:果然是我的好兄弟蕭大河。
“嗯,明天辰時來找小甲他爹,你們兩個呢?”
劉三狗一邊說,一邊擁着幾個兄弟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都一樣,對了,張先生叫我們下午去一趟書院,所有學生都要去。”
這句話說得甕聲甕氣,正是曹大山,這家夥虎背熊腰,長相粗野,常常惹得小兒哭鬧,因此平常說話都要低些聲氣,最後就成了個不倫不類。
“張先生有說什麽事嗎?”
張先生是豐縣唯一一家書院的先生,已經在豐縣教了三十年的書,德高望重,也是劉三狗等人的啓蒙老師。
“取字。”
蕭大河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劉三狗知道這是在嘲笑他,但卻顧不上怼他,因為他實在是太激動了!
他打一睜眼,就聽見有人喊“三狗兒”“三狗兒”,當時還想這是那個奇葩爹媽取的名字,還為那個倒黴孩子抹一把不存在的淚。
結果幾分鐘後,他就先是面臨了自己穿越到古代農村——沒電沒網沒馬桶,甚至可能沒飯吃(天災、戰争)的艱難境遇。
後又被迫認領了“劉三狗”的這個名字,并且任憑他如何裝乖買巧、撒潑哭鬧,他爹娘就是不改!一口咬定賤名才能養活他。
包括他的兄弟們,平時總是“三狗兒”“三狗兒”地叫他,一天到晚都感覺有人在耳邊喊“三狗兒”,現在終于要取字了!
而且是張先生為他改,他爹娘肯定不敢反對!
“真的?”
劉三狗眨巴着眼睛看向蕭大河,然後看他一臉快要憋不住笑出聲的樣子,狠狠瞪他一眼,心想自己這不是傻話嗎?曹大山那憨實性子根本說不出謊話來。
“走走走!快點!”
劉三狗轉而拖着一個和他同病相憐的兄弟——王土狗,飛快奔向書院。
書院位于豐縣邊緣,那裏是幾個鄉大路的交叉口,為的就是方便幾個鄉裏的孩童上學下學,因此,從縣府趕往書院還是有些遠的。
等他們到了書院,發現好幾十個同窗在等他們,有幾個性急的已經是滿臉不耐,看樣子等了有一會兒了。
幾人連忙上前行禮:“學生見過先生。”
又朝着同窗也行了一個歉禮:“勞諸位師兄久等。”
他們五人都生的相貌端正,又是齊齊行禮,就連曹大山行禮時也頗有幾分風采,算是給足了歉意和面子,那幾個想找麻煩的師兄也只得憤然扭頭。
“好了,既然都到了,那就開始吧!”
張先生今年七十有二,在這個時代算是很長壽了,但劉三狗聽他洪亮的聲音,以及往日裏這老先生使起戒尺來的力度來看,起碼還有二十年可活!
“王草,你就取字邝。”
“是,謝先生。”
“狗兒哥,先生這是說草大哥心胸狹小,唔,唔......”
劉三狗一把捂住王土狗的嘴,王土狗今年才16歲,十足的青春期想找事兒,偏偏他家家境不錯,鄉裏縣裏的人都不敢惹他,導致他管不住嘴巴,經常得罪人。
“閉嘴!你還說不說?不說就放開你,嗯?”
劉三狗見他憋屈的點點頭,滿意地放開他,繼續聽上方先生改名。
“蕭大荠,你就取字為霁。”
“是,謝先生”
......
“好了,你們都先回去吧。”
張先生對那些改了名的揮揮手,又指着劉三狗幾個來遲的幾人說:“你們幾個跟我進來。”
說罷,也不管衆人表情如何,徑直回了裏屋。
劉三狗與蕭大河、曹大山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這老頭葫蘆裏賣什麽藥,只好一臉茫然跟進去。
裏屋面朝東面,現在日頭西斜,剛進去時有些昏暗,待眼睛适應了後,發現裏屋不只先生一人。
只見先生坐在主位,左手邊則坐着一位花白頭發,蓄着長長胡須的老者,劉三狗悄悄觀察一眼,只覺老者眼眸深沉,一看就是個不同尋常的人物。
“老夫姓李,今日來,是張老頭請老夫為爾等取字,老友所托,不可辭也,只是......”
說到這裏,他停頓一下,看了看幾人的表情。
見沒有什麽不耐或是不情願的表情,才繼續往下說:“只是老夫平生專研相術,這字嘛,自然與爾等面相、運道有關,若是覺得有礙,現在即可離去。”
那老者說完,先生就笑着打圓場:“哎,你這話說的,我張行止的學生有哪個不好?”
說完這句,又轉而向劉三狗幾人說:“你們也別太執着于此,若是不想聽他胡扯,先生我為你們取字也是好的。”
劉三狗幾人聽先生在上頭溫言細語,個個連頭都不敢擡,這種時候敢說個“不”字,回頭戒尺天天見!
遂連聲道:“多謝先生,還請李先生為吾等取字。”
“嗯,好,夢辰兄,請!”
果然,先生這回的聲音語氣都真誠了許多。
“你上前來。”
李先生頭一個先點了王土狗,在他上前後仔細端詳一番,也不多說面相如何,直接就是一句:“從阜從夌,以後你的字為陵。”
王土狗,不,現在是王陵了,行了一個大禮:“學生謝先生。”
轉頭退下時眉飛色舞,沖着幾人擠眉弄眼,十分得意。
劉三狗心裏着急,巴不得立刻沖上去,求這位李先生給他取字,叫什麽都好,只要別是三狗兒!
但這先生一看就不喜歡那種歡脫的少年,所以劉三狗還是穩住了手腳,就連面部表情都控制在雲淡風輕。
李先生這回點了曹大山,看上幾眼,就說:“世事參光,你字為參。”
曹參上前行大禮:“學生謝先生。”
之後是雍甲,李先生只看一眼就說到:“時宜齒,猶未遲,你字齒。”
雍齒亦上前行大禮:“學生謝先生。”
再之後是蕭大河,只見本來依靠在桌上漫不經心的李先生竟站了起來,看了蕭大河幾眼,沉吟一會兒,又道:“你再上前兩步來。”
蕭大河面露茫然,上前兩步,那李先生伸出兩只手來,從他頭頂一直模到肩膀,嘴裏嘟囔:“奇怪!奇怪!”
複又坐回去,做出了算命先生都會的“掐指一算”,然後說了一句叫旁邊等的心急火燎的劉三狗目瞪口呆的話。
“世人可知汝”李先生露出了微微笑意,補充道:“你字何。”
以為自家大河兄弟要叫蕭世/人/可/知/汝 的劉三狗:......
等等,蕭何?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韓信?蕭何?
蕭何!!!
劉三狗腦門瞬間“卧槽”刷屏。
穿越十七年,除了知道這裏是魏國泗水郡豐縣中陽裏,根本就沒有信息表示這是始皇帝的天下!
不對不對,現在還是魏國,那就說明始皇帝還是秦王。
但是!
想到這塊土地上有秦始皇,劉三狗覺得自己兩輩子的運氣都用在穿越上了。
然後腦門開始瘋狂刷屏秦始皇。
“三狗兒哥,到你啦!”
王土狗、不,王陵用力扯了一把劉三狗,一看他三狗兒哥的表情,就知道他又雲游天外去了,他從小到大不知道都扯壞幾件衣服了。
劉三狗立刻回神,來不及多想就上前一步行禮,然後站定,坦然迎上李先生的目光,沖他微微一笑。
李先生剛剛坐下,不經意間與劉三狗對視了一眼。
只見這少年笑容幹淨純粹,眼神也明亮清澈,尤其是五官正氣俊朗,比剛才那個少年更添幾分天地鐘愛之意。
他緩緩站起來,撇了一眼旁邊默默無言的張行止,心道:便宜這老頭了!
接下來,劉三狗也體驗了一把被人從頭摸到肩,這次李先生沒考慮多久,直接說:“三籽為季,你字為季”說完就坐了回去。
張先生在一旁開口:“好了,既都有了字,就回去吧!”
蕭何幾人行禮告退,但劉三狗還呆呆不動,王陵連忙扯他:“三狗,咳,季兄,走啦!”
劉季這才驚醒,這名字很熟悉,是他在現代的名字。
但是 !
在這裏!七國争霸,百家争鳴!
漢高祖劉邦的小名叫劉季!
漢高祖劉邦的家鄉是豐邑!
所以!他是劉邦!!!
準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