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春節将至,年味愈濃,研究所從除夕前夜開始休假,算算日子,林白汐忙完這個月,還得勤勤懇懇熬上兩周,交過工作總結才掙一段閑。
月末按慣例該辦年會,東洋人多事雜,行政那邊穩妥起見,操辦這類大型活動只求無功無過,因此仍訂了去年同一家酒店,主持的流程也差不離。
林白汐不在籌備組的人員之列,又躲過了表演節目的苦差,白撿一份清閑,年會不過帶張嘴蹭飯的事。
王韬沒他這麽好運,研究所須出兩個表演節目,少說要十來號人,而年底諸事繁忙,大會小會不斷,幾乎找不到活少的,只能借助搖號來抓壯丁。王韬就不幸撞上了這十分之一的幾率,光榮地肩負起給研究所撐場子的任務。
他和幾位同命相連的同僚一合計,兩天內速成了一首詩朗誦,選舒婷的《致橡樹》,名耳熟能詳,詞雅俗共賞,既沒有生僻字,又湊得夠時長,口齒清晰地念過一遍就完。
年會當天,林白汐提早交代了韓默,托他準備韓朵的晚飯。
以往韓朵放假在家,林白汐上班不好兩頭跑,會給他報一個夏令營或者冬令營,讓他在老師的監護下與同齡小孩交流。至于覆蓋不了的時段,林白汐只能犧牲午休時間,來回奔波,給韓朵安排餐飯。
但東洋所在地和新公寓相距過遠,林白汐通勤不便,也不願過多叨擾對門的劉蘭,于是每天起個大早,提前做好韓朵的午餐,教他使用微波爐加熱,飯後将碗筷放進水槽,等自己下班回來處理。
可一碰上加班等突發狀況,韓朵的晚餐就成為一個沒着落的問題。
除此以外,寒假期間,韓朵時常獨守一屋,活動僅剩下閱讀,習字和看電視,他不得不多倚仗韓默一些,希望對方能抽空陪伴孩子。
韓默正愁與林白汐接觸有限,兩人不溫不火地處着,進展已陷入了瓶頸,韓朵的事對他無疑是天賜良機,哪裏有不積極表現的道理。從林白汐拜托他時起,韓默就拿出了平生最大的耐心育兒,帶韓朵吃飯,逛花園,來去之間,韓朵對這個幡然醒悟的父親漸漸生出了孺慕之情,一大一小的相處也日益融洽。
反觀兩位主角,情況就不盡如人意。
林白汐雖默許了韓默的接近,卻又刻意保持距離。他們之間像隔着無形的溝壑,厚重的玻璃罩,韓默跨不過去,撞不開來,無論怎麽奮力呼喊,林白汐都漠然地站在對面,像被咒術定住了,或者被什麽東西魇住,不肯再往前邁出一步。
心結易結不易解,解鈴還需系鈴人。
為了陪林白汐走出過去的陰影,韓默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林白汐做飯,他湊在一旁幫忙洗菜,飯桌上才能多出一雙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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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白汐熬夜加班,他就主動哄韓朵睡着,為他倒杯水再走。
上次碰上林白汐頭疼腦熱,工作到一半,人已累得趴在茶幾上犯瞌睡。韓默看了打開的電腦文檔,發現林白汐在逐個調整表格轉化後的字體,難度不大,便擅自作主替他加完了班,把睡熟的人抱回卧室,忙到半夜才下樓離開。
下一回他再來的時候,無意間咳嗽了幾聲,林白汐破天荒地給他煮了一碗梨湯潤肺。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一切确實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滴水穿石,聚沙成塔,柔情似水也能波瀾壯闊。時間化腐朽為神奇,鐵樹尚可開花,他一點點地變,一件件地改,青絲許白首,情百煉而彌堅。
終有一天,他會成為林白汐所期許的丈夫,他們的感情也會迎來柳暗花明,脫胎換骨的質變。
道阻且長,行則将至。
領導嘉賓致辭結束,接着表彰優秀員工,林白汐入職不久,這一環節與他無關,等幾撥人上臺領完獎,團圓飯才正式開席。
王韬坐他隔壁,手邊攤着今晚的朗誦稿,該吃吃,該喝喝,從容淡定,仿佛等會要表演的另有其人。
“你多待兩年也皮實了。”
王韬爽朗地笑笑,起身盛了兩碗魚翅羹,分給林白汐一份,“把這個喝了,墊墊胃,等會沒那麽難受。”
林白汐捧着湯碗,舀了一勺咽下,聞言面露不解,茫然地看他,懵懂得像只誤闖狼窩的羊羔。
王韬責任感頓生,仰脖一口悶完湯,抓起靠椅挨近林白汐,椅面抵着,低聲給他講酒桌上的那點事。
果然,菜品上到一半,同桌幾名前輩蠢蠢欲動,喊服務員開了紅酒和白酒,讓在座的各位自便,喝時卻開始拉人作陪,勸酒的說辭天花亂墜,林白汐初來乍到,在裏頭資歷最淺,立刻就成為了群起攻之的目标。
王韬當新人時也經歷過這一遭,這群老菜頭能說會道,擅長小題大做,哪位都得罪不起,只能全數接下。
他自诩酒量不錯,當年也被整得扶牆大吐。
林白汐不勝酒力,被灌了兩杯就滿臉通紅,輕微地頭暈,反應也變得遲鈍。
王韬眼看不妙,立馬挺身而出,把剩下的酒都擋了回去,上臺前還叮囑他,能推則推,別傻乎乎地誰敬都應。
“嗯,我明白。”
林白汐眼神飄忽地保證道。
然而等他回來時,十分鐘前還能點頭的人已經趴在了桌上,臉埋進臂彎裏,醉得人事不知。
“劉博,你這不厚道了吧,這麽快就把小朋友喝撅了。”
“可得負責送人家回去。”
旁邊的同事用玩笑的語氣譴責了兩句,卻也無力阻止。
被點名的叫劉長偉,是一桌人裏職位最高的那個,平時老愛在後輩面前拿喬,身量不高,官威卻挺大。
劉長偉沒存心針對林白汐,但這麽快就放倒一個,也有些意興闌珊,“小林這一杯倒的酒量得練起來。”
“這才喝到哪?現在的年輕人太不頂事。”
“都進社會這麽久,還以為自己是學生仔,搞搞學習就能混日子。”
直到王韬重新入座,劉長偉才打住推責的話,趕緊抓冤大頭幫忙善後,
“那什麽,王韬啊,你和小林交情好,等會散場送送他。”
“曉得不?”
王韬應下,俯身拍了拍林白汐的背,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關切道,
“白汐,你還好嗎?能聽見我說話嗎?”
默數十秒後,回答他的只有沉重均勻的呼吸聲。
王韬這下犯難了,林白汐醉後太過老實,他将信将疑,猜測對方随機應變,裝醉躲酒,若是所見非虛,那他又該如何問出林白汐的住址。
正難以決斷時,投行的副總繞到了他們這桌,正好站在林白汐後頭。
“葉總?”
研究所和投行交集甚少,兩個部門的員工都認不熟臉,葉泓祺在東洋的決策層,和他們這桌金融民工更是八杆子打不着。
一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幾個老滑頭反應迅速地起身敬酒,但無人能窺出葉泓祺的來意。
“抱歉,我要開車回去,就不碰酒了。”
葉泓祺微笑婉拒。
他只推了一句,卻叫那幾個人噤若寒蟬,哪裏敢端剛才的前輩架子。
劉長偉豪邁地自飲一杯,笑呵呵奉承道,“葉總大駕光臨,我們肯定得表表敬意,您随意就好。”
葉泓祺青年才俊,在公司裏卻是笑面虎一樣的人物,看着好說話,對誰都和顏悅色的,治人的手段比蠍尾針還毒,誰敢觸他的黴頭。
葉泓祺垂腕搭在林白汐的椅背上,摩挲了下橫杆,溫和道,
“一杯不夠吧?”
縱使緣由不清,但顯然來者不善。
領導發難,做下屬的只能自認倒黴,劉長偉等人相互瞄了一眼,當即痛飲三杯,以示敬重。
葉泓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唬得剛才還作威作福的人賠酒賠笑,敢怒不敢言,在場被欺壓過的後輩無不暗暗叫好。
王韬看這群人吃癟就解氣,心裏舒爽不已,下一秒又目瞪口呆。
葉泓祺竟彎下腰,将醉醺醺的林白汐從座位上扶起,狀似随意地介紹道,
“這位是我朋友,既然他喝醉了,就由我來送他回去吧。”
如雷轟電掣一般,所有人都愣愣釘在座椅上,木樁子似地,待反應過來後,看向林白汐的目光瞬間多了幾分忌憚和妒羨。
王韬一如既往地憨厚,真誠替林白汐向他道謝。
葉泓祺換上笑臉,點頭示意,在衆目睽睽下将林白汐帶出宴客廳。
二十分鐘後,韓默到達富瑞酒店的大堂。
葉泓祺在會客區等人,心裏不免有些打鼓。
年會前韓默就跟他打過招呼,請他幫忙照顧林白汐,奈何他今晚也是瑣事纏身,應付了這個總又要和那個總虛與委蛇,好不容易騰出空,過去一瞧,還真就出了幺蛾子。
“對不住啊,今晚實在太忙,沒攔成,但人一醉我給你送出來了,這一點放心。”
葉泓祺站起來,韓默一眼瞧見了他身後的林白汐。
那人緊閉着眼,面頰坨紅,向後仰倒在沙發上,手腳軟得像被抽筋了一樣,實在一塌糊塗。
“嗯,謝了。”
韓默嘴上應他,目光卻沒離開過林白汐,眉頭緊鎖,憂心忡忡。
葉泓祺拿手肘撞了下老同學的胸口,朗笑道,“謝什麽,這麽多年交情了。”
“改天再敘舊,快帶你老婆回家吧。”
葉泓祺功成身退,把時間留給這對鴛鴦獨處。
韓默走到林白汐跟前,撫上他紅潤潮熱的臉,輕聲喚道,“白汐,我來接你了。”
林白汐休息許久,已經恢複了些意識,聽見韓默的聲音,竟慢慢擡起眼皮,迷離地望着面前的人。
“你......”
晃動的視野中,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分裂又重合,他瞧不清面容,卻覺得頗為熟悉。
“你是誰...”
“我是韓默。”
男人報出姓名,林白汐反複嚼着這兩個字,忽而輕笑一聲,失落地閉上了眼睛。
“不...你不是韓默...”
“韓默才不會來接我...”
“不會的......”
林白汐轉過身,側蜷在沙發裏,喃喃着同一句話,猶如夢中呓語。
“為什麽不會?”
韓默心尖抽痛,半蹲在沙發前,仰頭注視林白汐。
喝醉的人坦誠許多,心裏想什麽便說什麽,沒有平日的瞻前顧後和虛張聲勢。
“他不愛我啊...”
林白汐的眼睛睜開一條縫,虛虛睨着空氣,像個被遺棄的孩子,難過地分享他的秘密,
“他都不來見我。”
“只會把我丢在一邊,去接別人。”
韓默胸口悶疼,一顆心像被捏得稀巴爛,哽咽道,“他怎麽會不愛你呢,沒有別人了,只有你一個。”
“你摸摸,他真的來接你了。”
韓默單膝跪上沙發,捧住林白汐的臉,輕輕擺正他的腦袋,使他能近距離地看清自己。
兩人的鼻尖幾乎要碰在一起,那雙水光洌滟的眸子盯了他一會,慢慢伸出一只手,摸骨似地,從下颌一點點往面中移動,用指尖描過他的唇峰,鼻梁,眉骨。
然後眉目舒展,像等到了某種獎勵,遲緩而雀躍地說,
“你來了......”
“對不起,我遲到了。”
韓默摟住林白汐的背,下巴抵着肩窩,在他看不見的盲角紅了眼眶。
回到公寓後,韓默将林白汐抱上床,替他換衣服。
為免人受涼,韓默只脫了林白汐的外套外褲,拿棉被蓋住,去衣櫃找他的睡衣。
轉過頭時,韓默瞳孔驟縮,手裏的衣物墜到了地上。
床邊的地板堆着襯衫和毛衣,林白汐窸窸窣窣地繼續動作。
被面停止了起伏,接着被撩起一角,一條內褲從縫隙裏掉出來,剛好落在他腳邊。
韓默只掃了一眼,頓覺氣血上湧,腰腹酸脹。
林白汐喝得太醉,混亂的記憶模糊了時間,今夕也退作舊年。
在酒精營造的幻境中,他仍是那個被韓默包養的小情人,供他消遣洩欲,韓默來脫他的衣服,便是要跟他做愛的意思。
床上的人神情迷醉,眸子像含着一汪水,從被窩露出半邊香肩,春光乍洩。
“做什麽,把衣服穿上。”
韓默極力把持住,撿起地上的內褲,跟睡衣一塊放到被子上。
可林白汐似乎聽不懂他的話,兩眼發怔,一言不發。
“乖,自己穿上這個,我再給你穿睡衣。”
韓默把內褲塞進被縫裏,像撿了個燙手山芋,不敢在手上過多停留。
他還沒擡頭,被窩裏就伸出一只光裸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你不想和我做嗎?”
林白汐咬着他的耳朵,聲音失落,溫熱的呼吸灑在他臉側,比任何一種勾引都高明。
林白汐想,韓默一個月都不來看他,難道是對他的身體也失去興趣了嗎?
“想。”
韓默喉嚨幹渴,答得斬釘截鐵。
從林白汐柔若無骨地貼上來時,韓默就生出了绮念,身下脹得又硬又疼,快把褲裆撐破了。
他禁欲了近半年,連動手纾解都極少,林白汐身為自己心愛之人,他如何做得了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但你會後悔的,白汐。”
韓默溫柔地撥開林白汐的額發,在他眉間落下一吻。
林白汐得了這一個字便放下心來。
還好,他還不算一無是處。
“那做吧,好嗎?”
林白汐壓低了韓默的脖子,在男人的喉結上舔了一下。
補充說明:林白汐喝醉了,以為自己活在過去,所以才會主動,這不等于他放下芥蒂了,兩人之間還有問題沒解決,所以下一章不太平,沒有糖。
關于上一章,我稍微修了一下,韓默是渣男但不蠢,追了林白汐這麽久不至于幾句好話都不會說,算他有一點長進,不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