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怎麽來了?”
林白汐草草打量男人一眼,倉促地別開了臉。
韓默的視線仍停在他臉上,像一捧滾燙的赤火,點燃了眼窩,隔着衣服和一層軟薄的人皮,林白汐的心被燎得皺縮起來。
“你喝酒了?”
林白汐嗅了嗅空氣,卻未捕捉到一絲酒味。
“沒有。”
“那你來是?”
林白汐避開他的直視,單薄的身體瑟瑟地抖,聲音和氣息俱亂。
幾平米的廚房窄得可憐,兩個成年人做什麽都施展不開。
林白汐與韓默之間僅隔着一跨步的距離,只要韓默伸出手,就可以将面前的人扯進懷中,讓昨夜的虛缈美夢化出溫熱鮮活的實體。
男人握緊掌心,壓制住了擁抱和親吻的欲望。
來見林白汐之前,韓默打好了各式各樣的腹稿,關于如何哄他消氣,如何勸他回心轉意。
以前也不曾日日相見,久些的時候,他甚至一個月也沒找過林白汐。但不知為何,昨日一別,不過差了寥寥數個小時,他就深刻體會到了什麽叫“如隔三秋”。
他坐在空蕩死寂的公寓裏,一根接一根地燃起香煙,尼古丁的毒素麻痹了神經,時序極速混亂,扭曲成一個洶湧漆暗的漩渦,他站在漩渦的中心,超脫風暴之外,什麽都環繞着他,卻也什麽都抓不住。
他回想起這七年間的點點滴滴,林白汐是怎麽從窩在他懷裏酣睡,到悄悄勾着他的手指,與他并肩,再到小心翼翼地蜷縮在大床的一角。
他買的房子這麽大,夜深人靜時,連說話都能隐約聽見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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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頭沒有擰緊,“滴答”“滴答”地漏水,很小的響,像眼淚從臉上滾下來,連綿不絕。
城市裏的風穿堂而過,窗玻璃被震得簌簌地顫。
林白汐會害怕嗎?
他會覺得冷嗎?
韓默枯坐了半夜,不曾思考過的問題密密麻麻地擠進腦海,如傾巢而出的蜂,勢不可擋的漲潮。
熬到天際泛白時,他靠着沙發依稀做了一個夢。
時光倒流回某年盛夏,他和林白汐剛結束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性愛。
林白汐背對着他,蠶絲薄毯只蓋到了腰,一對突出的蝴蝶骨上布滿了紫紅的吻痕與齒印。
夢裏,他挨近了林白汐,從背後擁住他,溫柔地啄吻他的肩頸。
林白汐顫了顫,在他懷裏轉過身來,露出了一張青澀未褪的面孔。
一雙杏眼微微睜圓,像受寵若驚,又像不可置信,最後彎成一條又甜又窄的月牙兒,整個人撲進了他的懷裏。
“韓默,你可不可以也喜歡我呀?”
“一點點就好了,我不貪心的。”
夢醒時,耳畔回響起兩句呓語般模糊的話,像晨曦間柔軟的風,從遙遠的過往跋涉而來,擲地成灰。
韓默抹了把臉,卻抹出了一手的水痕。
“來見你。”
打好的腹稿都在瞬間作廢,兩片嘴唇一碰,只能吐出最簡單,最直擊心底的三個字。
林白汐狐疑地盯着他,顯然不相信這個說法,但似乎無心再去計較他的把戲,又轉過身去繼續切菜。
“那你看完了,可以走了。”
“白汐...”
韓默呼吸困難,正要再上前一步,林白汐便牟足勁剁掉了菜梗,像摔碎了一塊鉛。
“韓默,我們已經結束了。”
“白汐,我們之間還有韓朵,怎麽會結束?”
韓默心焦,極力想要扭轉林白汐這樣決絕的語調。
“對,你永遠都是韓朵的父親,我不會試圖抹消這個事實,但我們不會再産生除此以外的其他交集了。”
林白汐深呼吸一下,冷着聲道,“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我都沒有幹涉過你,以後,你也無權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
“對我來說,你只是韓默,韓朵的生父,不會再是我的什麽人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林白汐重新拎起刀具,心亂如麻地切菜,把一堆菜葉剁得七零八碎的,慘不忍睹。
一刀刀劈在砧板上,瞧得韓默膽顫心驚,只怕林白汐一個不慎傷到了自己的手。
“白汐,你別生氣。”
“我看看韓朵就走,你說過的,我也是他的父親。”
聞言,林白汐停下動作,連譏笑一聲都懶。
“你什麽時候這麽關心他了?”
韓默漲紅了臉,卻無可辯駁。
“韓默,我問你,韓朵的生日在哪一天,幼兒園在哪一個班?”
林白汐異想天開地抛出了問題,像往大海裏投進了兩枚石子。
泥牛入海,意料內地沒有收到任何答複,林白汐又笑笑,輕描淡寫地說,“不知道也沒關系。”
“他現在應該在房間裏,你去看他吧。”
林白汐把碎菜葉歸到一邊,拿過一個瓷碗磕開雞蛋,拎着筷子,叮叮當當打散蛋液,像心無旁骛地準備午餐。
韓默沉着臉走出了廚房。
下一瞬間,清脆的撞瓷聲戛然而止。
林白汐像被人抽去了力氣,顫顫放下碗筷,站不穩似地扶住了一方竈臺。
等炒好了飯,已經過去了大概十五分鐘的時間,可韓朵的房間裏沒有傳來任何動靜。
林白汐放不下心,廚房也顧不上收拾,擦幹淨手就要去找韓朵瞧瞧情況。
然而一邁出廚房,他便發現了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林白汐不由蹙起眉,“韓默,你......”
韓默應聲轉過頭,手裏捏着一個玻璃杯,目光尖利,咄咄逼人,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獅,眉宇間的暴戾幾乎難以克制。
“還有哪個男人來過?”
韓默站了起來,指着角落裏的茶葉禮盒,一字一頓地,厲聲質問他道,“誰還來過?”
林白汐腿一軟,後撤了兩步,被桌腳一絆,正好跌坐在餐椅上。
韓默一步一步地逼至他身前,猛地伸出雙臂,重重撐在了桌沿上。
男人充滿侵略性的氣息在一剎那席卷了他,林白汐被困在韓默的臂彎之間,與他鼻息交纏,四目相對時,一顆心疼得像被揉成一團的紙。
“是朵朵同學的父親,來探望朵朵而已。”
“我怎麽不知道還有這個人?”
韓默咬着後槽牙磨了磨,忽然間靈光一閃,又陰沉地問道,“是上次秋游送你回來的那個?”
察覺到男人周身止不住的殺意,林白汐心中警鈴大作,凜聲道,“不關你的事。”
“我說過,我們已經結束了,你沒有權利幹涉我的交際圈。”
“交際圈?”
“不關我的事?”
韓默冷哂一聲,瞬間繃緊了下颌,一口銀牙咬得咯咯作響。
想到在他的眼皮底下,林白汐可能跟別的男人暗渡陳倉,韓默連呼吸都梗在了胸口,像被一根淬了毒汁的刺紮入,被毫不留情地貫穿了最柔軟的心髒,撕心裂肺般地痛。
兩人僵峙片刻,韓默突然收了手,林白汐一怔,下一刻就覺察到一只手從上衣後擺鑽了進去。
大腦只空白了幾秒,林白汐回過神,立馬拼命掙紮了起來,卻顧忌着一牆之隔的韓朵,不得不壓低了聲音。
“韓默,韓默,你放開我。”
“放開我!”
韓默盡力壓抑着血液裏的暴虐因子,鉗住林白汐揮舞的兩只手腕,保證道,“我不會對你做什麽。”
“乖一點,你讓我看一眼就好。”
看什麽?
林白汐忽然明白了韓默的意圖,鼻尖一酸,眼淚止不住地滑下眼角,低啞的叫罵聲帶上了抽泣。
“韓默,你就是個混蛋。”
韓默心如刀割,卻躲開了林白汐淚濕的眼,往更深處探去。
他撩開厚實的毛衣,急躁地扯開一粒粒繁雜的紐扣,手心貼着光裸白淨的肌膚一寸寸地摸過去。
觸感細膩,幹燥。
韓默檢查得仔細,恨不得将林白汐剝開了,展平了,将所有陌生的痕跡都一一剔除。
等确認了林白汐的身上沒有任何異常,韓默才真正松了一口氣。
“對不起...”
“啪!”
一撤開手,一個響亮的巴掌便落在了臉上,火辣辣的疼。
林白汐打這一掌盡了全力,連手心都被震得發麻,他揪緊了自己的衣襟,兩眼通紅發腫,銜着一顆欲墜的淚,冷冰冰地說道,“滾出去。”
韓默如遭雷擊,連吃了一記耳光都沒反應過來,睜眼瞧着那些淚溢出林白汐的眼眶,争先恐後地滑過頰邊,像一場落不盡的雨。
“白汐...”
“滾出去。”
林白汐又重複了一遍。
“沒看夠的話,我讓你上一次,韓總可以走了嗎?”
林白汐勾起一個冷笑,開始解韓默扣錯的兩粒紐扣。
韓默面色盡失,攥緊了拳頭,低聲下氣地道了聲“抱歉”,便離開了公寓。
門一關,林白汐立即癱坐在了餐椅上,艱難地大口喘息着。
亟待愈合的傷口又被粗暴撕裂,血瀝瀝,骨森森,可林白汐已經疼到了麻木。
祝大家新年快樂~下章虐韓??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