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

第29章

過了一會宋翊和助理都醒了，宋翊自告奮勇的說要來開車，顧暄回到後座，手指不自覺的輕微顫抖着。

到達村裏的時候由于他們的這輛車太過眨眼，不少早早起來的老人都站在路邊觀望。助理回頭對顧暄說：“就是前面那家。”

顧旻調查到的消息是，林深被人打了，腦部受了些傷，之後沒有及時被送到醫院而是有一位好心的中年婦女撿到了他。女人就住在事發地附近，她沒什麽錢，就把青年放在家裏，過了兩天青年的情況好了些，只是腦子變得不太清楚。那女人本來在市裏的一家小餐館當服務員，後來餐館關門，她便帶着林深一起回到了老家種地。這麽一晃，就是一年過去。另外打了林深的那個小混混已經被抓到，顧暄不會讓他安安穩穩的生活在監獄裏。

事到如今，顧暄已經沒有心思去想為什麽林深要去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他只希望那個人能好好的。

他要見他。

車子停在一段布滿石子的下坡路前面，走過那段路，遠遠的能看見幾間老式平房，門口綠油油的長了不少蔬菜，煙囪正在冒着煙，現在正是做早飯的時候。

顧暄下了車就往路上走，助理想要跟上去，宋翊攔住了他，他笑了笑，“讓顧暄自己過去吧。”

男人走的很快，沒過多久就走到了屋子前面。

此時的陽光漸漸溫暖起來，明媚而燦爛的灑在眼前的世界裏。老式的木門前面，青年穿着灰色襯衫和藏藍色長褲，明顯不合身的寬大尺碼讓他看起來就像是個逃學歸來的少年。他安靜的坐在門前剝豆子，一粒粒認真剝好後放進身邊的碗裏。

他的皮膚很白，即使生活在鄉下長久經受陽光的照射，面龐仍然白皙，長長的黑發垂落因為低頭的動作垂落在臉頰邊，眼睛一眨一眨的，嘴唇抿緊，好像在做着什麽重大事物。

女人聽見人來的聲響從廚房裏出來了，剛要說話便被随後趕來的宋翊拉回了遠處。

這是他們的時間，誰也不能打擾。

顧暄站在原地，靜靜的凝視着青年，心中的焦灼、不安、疼痛、掙紮在這一刻塵埃落定。

如果時間定格該多好，他能一直望着他，就這樣到老，未必不是幸福。

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人的目光，青年始終頭也不擡的忙着他手裏的活計，眼簾裏出現了一雙屬于男人的腳。他呆呆的看，木頭般的一動不動。

顧暄蹲了下來，他看着青年沾滿泥土和草木汁液的手指，從口袋裏掏出手帕來，不容拒絕的拉過青年的手指，一根根的小心翼翼的擦幹淨。

擦完後他握住青年的右手，像是怕驚擾到他般的說道：“抱歉，我來遲了。”

他摸了摸青年的臉頰，眸子暗了下去，卻非常溫柔，“你母親的事，我知道，你父親的事，我知道，你高中和我在一個學校的事，我知道，分開的三年裏，你一直注意着我的事，我知道，你很愛我，我也知道。如果還有什麽我不清楚的，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裏你可以告訴我，我會仔仔細細的聽，直到你不再願意說下去。”

掌心裏的手指顫了顫，低頭不語的青年眨了眨眼，眼淚忽然落了下來。

男人撫摸着他的臉頰，指尖有一點冰涼，“別哭。”他說，“有句話我沒跟你說過，林深你聽好，我也很愛你，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也是唯一一個，不管你變成什麽樣，不管之後的路會有多難走，我都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壓抑的嗚咽聲從眼前人的身體裏緩緩傳出，他早已淚流滿面。

手指慢慢擦去對方臉頰上的眼淚，顧暄道：“我們回去吧。”

林深重重的點了點頭，他死死的抓着對方的手，哽咽着說：“好……”

顧暄笑了，露出了這一年來的第一個笑容，溫和的，不染雜質的，只會對林深露出的笑。

回去的路上，顧暄提議在路上走一走。林深還是穿着那身寬大的衣服，褲子太長，褲腳都垂到了地上。他看着停下腳步回過頭望着他的男人，眼神愣了愣，然後抿唇笑了起來，溫溫的，簡單的，一如第一次見到男人的模樣。

顧暄彎下了身體，說：“我背你。”

林深微愕，他垂下眼，什麽也沒說，默默的走到男人身後接着趴了上去，他小聲說：“我很重。”

“沒事。”

走了幾步，林深又說：“我還有很多事沒告訴你。”

“好。”

聽到男人的回答，他徹底安心了。他安穩的趴在男人的背上，摟住他的脖子，滿是依戀的神情，像是個迷路許久終于找到家人的孩子。

“顧暄。”

“嗯？”

對方的黑發蹭到了他的臉頰，冰冰涼涼的很舒服。他安然的呼吸着男人身上的氣息，覺得長久以來心裏那個空落落的地方逐漸被填充，不知道有沒有填滿的那天，他想看看結果如何。

顧暄。

很多年前的的偶然相遇，你像是一場大霧，不知不覺間蔓延到我的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