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學校一直到初六過後才漸漸有同學回校。林深前一天晚上失眠,一直到早上五點多才睡,結果九點多手機便開始震動起來。他眯着眼睛接聽,聲音還是含糊的,“你好,請問哪位?”
對方沉默了。
林深咋了咋嘴就要挂斷。
“我是顧暄。”
躺在床上的那人忽然一下睜大了眼睛,絲毫睡意都沒有了。
兩人約在學校裏的那間咖啡館見面,剛開學這裏的人不是很多,稍顯冷清。林深推開門,遠遠的就看見了坐在靠窗位置的顧暄。白襯衫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米色的毛衣很好的中和了這人身上過于冷淡的氣質,顯得溫文爾雅,平添了一分書卷氣。林深看得有些呆怔,便愣在了那邊。
那雙淩厲秀美的鳳眼忽的朝他瞥來,白瓷般的面上神色依舊清淡,林深慌忙的別開視線趕緊走了過來。
“你過年沒回家?”
沒想到一開口就是問的這個問題,林深差點拿不住杯子。
“家裏沒有人……所以就沒有回去,在學校也挺好的。”
秀眉蹙起,“家裏為什麽沒有人?”
林深垂眸,“他們的關系……不太好。”
一語出,氣氛變得有些沉悶。
對方抿了抿唇,手指在桌上點了點,沉聲說:“明年不要留在學校了,你可以去我家。”
林深訝異的擡起頭,滿臉不可置信。
“雖然有很多小孩非常煩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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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暄似乎不準備多說,他從身旁拿出了一只巨大的紙袋,不容置喙的朝青年遞了過去,“新年禮物,謝謝你的花。”
他慌張的擺手,連忙道:“不用了,學長你太客氣了。”
對方瞪了他一眼,“叫你拿你就拿着。”
林深在他的視線威逼下永遠像是個在老師面前接受教導的小孩子,他接過紙袋匆匆看了眼,應該是一件衣服。
林深終于想了起來,問:“學長你怎麽這麽早就回學校啊?”明明十五才開學,況且他知道顧暄這段時間還算清閑。
“公司臨時有事。”
“哦。”林深表示明白了。
離開咖啡館之前顧暄說:“晚上不要出去,我忙完了過來帶你去吃飯。”
林深簡直受寵若驚,眼睛亮亮的,不過他眉目一轉,“這樣會不會很麻煩學長?”
對方懶得多說,像安撫寵物一樣拍了拍青年的腦袋才走。
那人走遠以後,林深愣愣的摸了摸頭上被那人拍過的地方,心口像是被撞擊了一樣的疼。明明應該開心的,但是眼眶卻不太舒服。他撐着額頭,腦子裏一片混沌。
回宿舍後林深打開了袋子,裏面是一件大衣,不論是尺碼還是顏色都很适合他。他把大衣抱在懷裏,感受着衣服的溫暖,同時想象着那人在店裏伸出手指的模樣,心中一片熨帖,似乎所有的傷感都被撫平了。
後來某天跟同系的學長一起吃飯正好談到顧暄,他們是一個班的,因此了解的比較多。說到顧暄的工作問題,學長們笑笑的說:“他啊因為學校安排的任務平日裏忙得很,哪裏還會去公司上班,聽說上學期結束的時候就不去了。”
林深還沒從巨大的信息量中反應過來。
原來學長早就不去工作了,那麽提前回學校是……為了他嗎?
林深不敢多想,他怕他再想下去心髒會承受不了負荷就此罷工。
“不過聽說他要準備出國了,大概七八月就會走吧。”學長補上了一條信息。他注意到了林深的臉色,“哎學弟你怎麽了,臉色很不好啊,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林深的臉一片慘白,嘴唇上毫無血色,他搖搖頭,對關心他的學長說:“不用了,我去一下衛生間就好。”
“你去吧,不舒服的話就回去休息。”
勉強的對學長笑了笑,林深走到了衛生間。他注視着鏡子裏自己慘白的臉,心頭忽然就亂了。
顧暄要出國了。他從沒對自己說過,不過自己好像也沒什麽立場知道他未來的打算吧。不是戀人,不是朋友,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他和顧暄的關系不過只上升到稍微友好一些的學長學弟罷了。
雖然清楚眼前的事實,但是林深依舊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似的悶痛。還沒從那個不敢奢望的念想中恢複過來,結果現實就給了他一記耳光。
之後發生的事情很簡單,酒店開房,徐默發現,林深回避,顧暄出國,往事一幕幕像是電影一樣從眼前放過,只有林深一個人孤獨的坐在電影院裏觀看,回望顧暄出國這幾年世事的變換。
牆上的時鐘已經來到了九點,明天是周六,公司裏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林深關上了電腦,他的手指是顫抖的,心緒也不平穩,有種如臨大敵的緊張。他張望了下總監辦公室的方向,那裏的燈果然還亮着。他慢慢平複着呼吸,拉開椅子起身。
剛走到總監辦公室門口準備敲門,誰知大門一下子就從裏面打開了。顧暄高挑的身形劃入眼簾,他手裏拿着公文包和外套,看樣子是要回去。
“我……”
林深的滿腹話語在對上男人的目光的那一刻就全部消失了,他埋怨自己的膽小怯弱,但是在對方眼前他總是無所遁形,再多的話再多的心思再多的思想鬥争,只要被那人看了一眼便立即灰飛煙滅。
“有事嗎?”
林深窘迫的紅了臉。
見他沒有要說的,男人繞過他就要走。
“等等。”林深大着膽子一把拉住了對方的手臂。他垂下臉,用盡了他擁有的勇氣,低聲說:“學長,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顧暄想要擡起來拿開對方手臂的動作一頓,鳳眼黑漆漆的深不見底。
林深重複了一遍,“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這輩子可能他所有的自尊都給了顧暄,他不顧羞恥,也不顧臉面,更不顧那人對他的看法,就這樣提出了看起來有些不可理喻的要求。
他想和他重新在一起,如果還來得及的話。
耳邊是那人冰涼的聲線,“當初是你說我們不要再見面,如今為什麽還要不停的出現在我面前?還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閉眼,藏住諸多翻湧的情緒,右手一松,公文包和外套都落在了地上,轉身直直的對上青年失魂落魄的目光,他一字一句的問道。
林深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林深,我要你的解釋。”
重逢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叫青年的名字,卻有恍如隔世之感。
林深動也不動的看着他,眼睛裏的濕氣越來越重,然後積聚了很久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像是被那人的眼淚燙到了心底最脆弱的位置,顧暄別開臉,嘴角抿的很緊。
“那一年我的父親去世了,他只有一個心願,就是希望我能過上好的生活……我退縮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艱難的說完了這句話,林深沒有看見面前那人忽然放大的瞳孔。震驚,心疼,不解,疑惑,彼此交織纏繞,最後歸于沉寂
“那現在呢?”他的聲音依舊沒有一點起伏,冰冷的令人害怕。
林深對上了男人的目光。
“現在你是想清楚要一路走到頭了嗎?”
青年呆呆的望着他,然後點了點頭。
“好,既然你這樣說了就要有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為什麽感覺男人在威脅他?這和林深設想的情況不太一樣。
接着顧暄抱住了他,身體被完整的收入男人的懷抱裏,林深呼吸一滞,臉上的眼淚又多了起來。他把頭埋在那人的懷裏,深深的呼吸着。
“我們重新開始。”男人說,他閉上眼。
顧暄帶着林深上了他的車,“今晚住我家。”他幾近蠻橫的決定了今晚晚上林深的歸屬地。
林深驚訝,但更多的是難言的歡喜。
汽車一路平穩的行駛着,顧暄本來就是少言的人,上了車後也是不言不語,驀地,他問道:“餓嗎?”
林深猶豫了下,“還好。”
那就是有些餓的意思了。
車子停在了一家餐廳的門口,看樣子顧暄好像經常過來用餐。不一會兒他就拎着兩只袋子出來了。把袋子都交給了林深,他繼續開車。一只袋子裏是餐盒,還有一只裏面是……蛋糕?
他側頭去看對方專注開車的側臉。
接收到了他的目光信息,顧暄淡淡的說:“我記得你喜歡吃。”車窗外的燈光從他面上劃過,他的眉眼一如當年,絢麗而精致,鳳眼微微上挑,輾轉之間流光四溢。
林深鼻頭一酸,他慌裏慌張的別開臉,擔心又露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表情來。他喜歡蛋糕甜膩的口味,但是因為家庭的緣故養成了習慣,從不說自己的喜好。以前和男人去餐廳吃過一次飯,那時候自己對蛋糕表現出的興趣也許被對方注意到了吧,只是沒想到,直到現在他還能記得。
“謝謝你。”林深說。
對方看了他低垂的頭一眼,眼睛中的柔軟轉瞬即逝,他轉頭繼續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