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金秋時節,皇上突然下旨,南邊發現一小股匪人,視國家大義朝廷皇室為無物,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着西寧王水沐為主将,三品參将賈蓉為副将,全面剿匪。
聖旨一下,底下暗潮湧動,且不說什麽樣的匪徒,能勞動一位百戰百勝的王爺領着一位三品副将去剿滅,便說這西寧王,剛回京便又出京,又帶着位沒上過戰場的副将,看着是失寵的,可又給他一支極精銳的軍隊統領,這明明是得寵的,如此這般,衆人完全摸不透皇帝到底是何種心思。
且不說賈蓉與水沐擇日率兵動身,賈蓉宛若魚兒游入了大海,只覺通身舒泰,水沐卻有些恹恹,看賈蓉的目光,總帶着些異樣,賈蓉又不是粗心之人,自然察覺到,趁着空隙詢問,卻只得到幾聲極致的壓抑嘆息。
不說水沐在皇宮到底遭遇了什麽,自他們出征後,京裏的氣氛便不似往日輕快,臺面下的東西慢慢湧到臺上,往日看着還歌舞升平,如今便有了刀光劍影的意思,那些不同立場的,各有不同命運,皇上用了雷霆手段,足足更換了上百名官員的職務位置,摘了十幾頂官帽,又提拔了十幾個年輕人,一時間,氣氛劍拔弩張,閨門外的地方俱是戰戰兢兢,山雨欲來。
賈府卻是一片平靜,尤氏那邊果斷地關了大門,她公公一味好道,丈夫又卧病在床,沒有撐門立戶的男人要應酬,竟是連個蒼蠅也飛不進去,榮國府這邊,卻是照舊被富貴迷花了眼,主子們勾心鬥角,底下人也學着爾虞我詐。
這期間又發生了許多事,因那一次調動,林如海歷來在鹽政上為充滿國庫大大地添了一筆,又有搜集江南官員謀反的證據,皇上心頭大悅,又恐把一個老牌心腹再放在風雨飄搖的江南,小心折了進去,便被調回了京師,做了翰林院的大學士,兼太子少保,官居一品,賜下精致華美官邸一座,一時間極盡清貴,林文管家忙忙收拾,也把信送到了賈府,黛玉喜極而泣,只恨不得立刻飛到父親身邊,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們,這才知道這位“寄人籬下”孤女表小姐,竟是位一品大員的嫡長女,身份尊貴,卻在賈府所有女孩兒之上的,更別提出身商賈之家的薛寶釵了,頓時大觀園內風氣悄悄轉變,多少原先或多或少嚼過黛玉舌根的奴才,湊了上去讨好,原先風頭正健的寶釵,卻門庭冷落。
如此一來,賈母和王夫人的對峙,又陷入了僵局,寶釵背後固然有元妃支持,黛玉身份卻比寶釵高了一大截,配寶玉都是委屈了,賈母心憐黛玉,又擔心與女婿關系鬧得太僵,這時候反倒只字不提黛玉與寶玉的親事,倒讓來拜見賈母的林如海驚訝。
黛玉身邊有四個甚是了得的丫頭,又常蒙賈蓉和惜春照顧,卻不似先前那般委屈,林如海見女兒看起來氣色不錯,也真心感激賈母的照料,便暫時淡了與榮國府疏遠的心思。
這父女多年分離,終于團聚,別是一番溫馨感人,黛玉的姻緣,也因為父親命運的改變,悄然而來。
外界正風雲變幻,皇宮裏也頻頻接到前線線報,皇帝的臉色越來越不好,整日裏烏雲密布,連後宮一向得寵的賈貴妃也觸了幾次黴頭,諸人只當前線不順,更不敢在此刻惹得皇帝不高興。
卻不知前線是節節勝利,一仗比一仗精彩,水沐和賈蓉聯手,便是天下也打得,何況只是一股志大才疏的叛軍?兩人卻是輕輕松松地制定着各種戰術,宛若試驗般使了出來,打得叛軍鬥志全失,一個個恨不得哭回老家。
皇帝臉色不好,卻是因為暗衛送來的線報——随着戰事的節節勝利,水沐與賈蓉的感情也日漸深厚,他原先警告水沐與賈蓉疏遠,甚至透露自己要收拾賈家,水沐不過遵照了幾日,便又忍不住靠近了對方,賈蓉何等精明,早看出水沐情緒不對,自是抓住一切機會将水沐鎖牢在自己懷裏,情網密密地撒下去,什麽也沒經歷過的水沐如何抵抗,三兩下便繳械投降,兩人雖不曾耽擱軍務,然濃情蜜意,卻也時時幽會,只把看着線報的皇帝氣得幾欲吐血——他雖對這個同母所出的皇弟有不軌之心,到底疼他寵他卻占了大部分,不然他便是強上,水沐又能奈何?皇帝心知水沐對他的心結,只是當年他送水沐去軍隊吃苦,卻也實實在在是為了水沐好,并沒有說過一句謊言。
誰料自己捧在心裏疼寵生怕被人看出來的皇弟,居然就那樣輕易被個男人占了去,骨頭都啃了幹淨,便是如今砍了賈蓉,水沐的便宜也被賈蓉占盡了,又有什麽用?
可皇帝這口怒氣到底是下不去的,一怒之下,便下旨讓賈蓉必須逮到叛軍首領,否則不許回京而水沐則在剿滅了這股叛軍後即刻返回!
水沐的任性是有目共睹的,皇帝的旨意下了和沒下差不多,一句“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便把皇帝堵了回去,也不顧賈蓉的勸阻,自個興致勃勃地和賈蓉一同追擊殘餘勢力,致力于将叛軍連根拔除,全然不知自己皇兄在皇宮裏氣得發抖,捶胸頓足,只差沒去母後靈牌前請罪了。
等到捷報公開,京師裏自然大部分都是喜氣洋洋,賈府更是得知了賈蓉的功勞,全府上下樂得合不攏嘴,賈母一高興,鳳姐又在她面前奉承得好,便提出湊份子給鳳姐過生日,請了尤氏來主持。尤氏也無可無不可,動用起自己的才智,将一個生日宴席辦得熱熱鬧鬧,風風光光,很是讓以為她平庸無才的人吃驚了一把。
這裏鳳姐雖然高興賈母為她長臉,卻不想她的丈夫賈琏卻為她落了臉面,竟在她們房中和仆婦偷情,又說了鳳姐諸般壞話,俱被人聽見,只把鳳姐的面子掃得一絲不剩,鳳姐最後雖是與他和解,到底被傷透了心,再想起遠征的賈蓉,雖有些逸聞,卻是既尊重女子的,與寶玉那般憐香惜玉又不同,心灰意冷之下,思襯良久,卻當着賈母的面,把平兒給賈琏收了房,賈琏固然是又驚又喜,平兒卻看出了鳳姐異樣,心中有喜有憂。
尤氏與鳳姐關系不錯,想到當日王氏算計寧府,然鳳姐卻不過是個跑腿的角色,真正卻是王夫人讓賈蓉仕途上靠近王子騰,借此拉攏賈蓉娶王家女,進而掌控寧府,便氣不打一處來。
想來想去,她卻是實心實意地勸谏了鳳姐一番,“我知你平日不大瞧得上我,只當我出身低,又無甚才能,管不住我家老爺,可你又怎知其中緣由?論起府裏的名聲,我雖不作為,也不比你差多少,我到底保重了身體,就是沒有哥兒,蓉哥兒也得正正經經叫我一聲母親,我雖越不過老爺,可也沒誰能給我臉色看,我何必管束太多,累人累己?倒是你,我見你日日争強,累得都掉了個哥兒,可有誰憐惜你?丈夫還能比子女靠得住?你又不是不能生,何不保重了身體,好好養個哥兒,将來也好依靠,這府裏的爵位是你們長房的,憑誰也賴不掉,可你若沒有子嗣,倘或琏二弟納妾續嗣,即便是過繼,這爵位也落不到你身上,我卻不知你如此争搶到底為着什麽?”
鳳姐聽了尤氏一番推心置腹的話,本就有些心灰意冷,更是淚如雨下,“誰說不是?我如今也悟了,我這般辛苦,雖有些争勝之心,也不過希望府裏興旺,可只我一個希望又如何,連我自己男人都打我臉子,我這般事事為他,竟不如一個奴才老婆,可讓我怎麽有臉活?我也不管他了,左不過是個貪花好色的,一味甜言蜜語,卻是半點良心都沒有,他愛新鮮,便讓他新鮮,我只守着大姐兒過活也罷了,反正任誰也不能動了我嫡妻的位子。”
尤氏拍拍她的手,嘆息道,“你這般想,雖消極了些,卻也是正理,憑她什麽樣姿色人品,還能越過你去?你這般辛辛苦苦,壞名兒都落在你身上,好名兒都歸了旁人,可冤不冤呢?我聽說你們府裏有人放債的,可知這是抄家殺頭的大事,我都聽說,可見外人也是知道的,将來若出了事,人家也只問你管家奶奶,你便不為你家姐兒想想麽?”
鳳姐聽了這番話,頓時打了個寒戰,都忘了流淚,愣愣地盯着尤氏,“你說的可是真的,別是唬我罷?”
尤氏瞪了她一眼,“若不是看我們交情,我才不說呢,外頭暗地裏都傳呢,這樣的事如何做得?這是斷子絕孫的損事兒,閻王爺那裏都挂惡名的!”
若是從前意氣風發的鳳姐,根本就不會被尤氏這番話壓住,譬如在鐵檻寺做下的事,她便明說了自己是不怕報應的,可如今她心神正亂,本就對一切甚是灰心,尤氏前面又提了她掉了的哥兒,還有大姐兒,她不由得便想到,她雖不怕報應,難道那些報應都會降到她孩子身上?
想到“斷子絕孫”四個字,她只覺一股寒氣彌漫四肢百骸,難道她真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