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有點眉目
祝靜素坐正身子,一臉肅穆。
“你們不說,那麽我來解釋。”顧金绫緩緩說道,“每一個人我都詢問過當時菜肴的擺置和花簽酒令的情況,大家的回答也都很正常,要麽記得很清楚,要麽都記不太清楚,唯獨靜妹妹,”她轉向祝靜素,“你可以把酒令記得一清二楚,為什麽會連擺在你一邊的菜肴是什麽都記不太清楚?不要說你從來都是分不清竹筍和蘆筍的。”
“靜姐姐的記憶向來很好。”一邊的魯浣紗忽然說道,“但我不相信是她毒殺了綢兒姐姐。”
大家都看向祝靜素,希望她能說一些話來改變這個局面。
“不用再相互猜疑下去了,這毒是我下的。”祝錦低低咳嗽一聲,“她都看到了。”
“誰看到了?”
祝靜素虛弱地靠在椅背上,不是她看到了,而是……
一直靜坐在柱子旁邊的白衣少女站起來,她的臉蒼白如雪,神情冷漠,“是我看到了。”
竟然是顧銀绫!
一場大逆轉。
“哈。”顧金绫發出一身笑,氣氛變得很詭異,“在我們辛辛苦苦地查找證據的時候,原來這裏還藏着一個目擊人,更可笑的是,這個目擊人還是最有動機的,你們信嗎?”
顧銀绫打斷她,嘴唇微微顫抖,“我确實看到了,我看到二表哥從袖子裏掏出小藥瓶,在酒杯裏灑下去了。”
“是青色的酒杯,還是桃紅色酒杯?”開口的是一直沉默的湖白,她神情隐隐有些着急,似乎這個問題很重要。
顧銀绫垂眉看着自己的腳尖,“是三表哥遞過來的酒杯。”
“那麽他為什麽要說他親眼看到綢兒悄悄換了自己的酒杯?”這次問的是顧金绫。
祝錦擡起手,插話道:“因為我以為你們真的弄混了酒杯,便想将錯就錯。昨夜,銀绫妹妹已經偷偷告訴我她目睹了我下毒的行為,她來勸我說出來,只是沒有想到會被賞月的靜妹妹聽到,所以靜妹妹方才順着我的話說是為了幫我。”
聽完祝錦這段話反應最大的是祝緞,他霍然起身,“我不信!”他那張白皙俊臉此刻漲得微紅,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祝緞走到首位邊,往桌案上一拍,“這件事到此結束!”
魯浣紗站起來,瞪着他,“你在胡說什麽?這可是一條人命的大事,更何況綢兒姐姐是你們祝家二少夫人,如果你們查不出來,我也會去報官,讓仵作開棺驗屍!”
祝緞也瞪着她,覺得魯浣紗太任性了,随即冷笑一聲,“浣紗妹妹莫非忘了現任京市尹便是我的大姑父,你的大姨夫,在坐顧家三姐妹的親生父親?”
魯浣紗怒火中燒,“你們不過是看綢兒姐姐出身不好,無依無靠,便這樣欺負她……”但她沒有說完,因為湖白站起來把她拉回了座位,“妹妹不要着急,先聽二表哥怎麽說。”然後她轉向祝緞,“三少爺也不要因為護兄心切,亂了心思。”
祝緞怔怔地看着一臉平靜的湖白,他确實反應得太激烈了。
“三弟,你也先坐下。”倒是當事人祝錦不慌不亂,泰然處之。他坐在那裏,似乎把一切都看淡了。祝緞明白的,他也都明白的。甚至,這個滿腹經綸的哥哥比他這個弟弟要明事理得多。
顧銀绫默默地坐回角落,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她面上沒有什麽表情,卻已經暗自做好了一個決定。
祝錦沒有看任何人,他盯着空中虛無的一點,仿佛看癡了,他甚至也沒有去看顧銀绫一眼,“我已經容忍她很久了,我本無意娶她,是她以性命要挾我才娶她過門。至于她假裝懷孕一事,那就另當別論了。”滿室寂靜,姐妹們都在聽他說話,唯獨魯浣紗握緊手,如果可以她真想沖上去質問他為什麽要诋毀綢兒姐姐的聲譽,但她的一只手被湖白緊緊按着。湖白示意她先聽完。
祝緞冷冷哼了一聲,二哥這樣形容這個女人已經算留情了。
“這次花宴上我早就打算下毒,本來是想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毒的,但是沒想到剛巧會出現傳酒,我便下到了這杯酒裏。至于靜妹妹為何要如此關注花簽,恐怕是因為她一向喜愛這種帶有谶言之意的酒令,便一一留心記着,想到了日後看看是不是屬實。我記得以前家宴的時候,她也是這般。我可以證明她是無辜的。至于接下來要如何處置我,我悉聽尊便。”祝錦說完了。
顧金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二表哥似乎還忘了一件事。”
她看向湖白。
湖白微嘆了一口氣,然後站起說道,“昨夜二少爺在杏花長廊下與銀绫小姐見面之後,可曾去過他處?”
坐在角落裏的顧銀绫聞言不安地動了一下。祝錦緩緩說道,“我又趁着月色去了竹園聽風閣。”
“二哥哥去聽風閣做什麽了?”顧寶绫狡黠地眨眨眼,“是去捉小鳥去了嗎”
“那可不是小鳥,”祝錦苦笑一聲,“那只鹦鹉似乎成精了,不好抓。”
湖白聞言臉色微變,“那二少爺可認得這個?”
她伸出手,手心裏是一把不長的薄刀片。
祝錦看了一眼,然後說道,“自然認得,這是我用來割破鹦鹉喉嚨的刀片。”
“二少爺是怎樣割破鹦鹉喉嚨的?”
祝錦愣住,他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自然就是這樣一劃。”
“二少爺為何要去殺這只鹦鹉?”
“因為它聽到了一些不該聽的話。”
“難不成二少爺有自言自語的怪癖?”
“此話怎講?”
“二少爺方才說這只鹦鹉聽到了不該聽的話,那自然是有兩個人以上在對話了。”
祝錦怔住,他竟将這點疏忽了!他沒有說話。
“如果二表哥真是兇手,那另一個幫兇在哪裏?”顧金绫微微俯身,盯着祝錦看。
在場的姐妹們又是一身冷汗。
“不,二少爺不是兇手。”湖白忽然開口,“因為這只鹦鹉不是他殺的。”
“何以見得?”顧金绫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因為鹦鹉的喉嚨是被放進去的刀片磨破的,而不是割破的。”
“是了,尋常人聽見喉嚨被割破,都會以為是被直接在外面割破的。但這個兇手似乎很殘忍呢。”顧金绫說道。
祝錦還是沒有開口,而一邊的祝緞舒了一口氣。
“我甚至懷疑這只鹦鹉根本沒有聽到什麽話,它的被殺不過是兇手為了給我們故布迷陣,混淆視聽而已。”湖白擱下手中的刀片,“之前我以為這種刀片是工匠削竹子用的,現在看來似乎不是。”
“那是拿來削什麽的?”魯浣紗好奇地看着湖白。
湖白卻看向祝緞,“那就要問少爺們了。”
祝緞伸手接過刀片,然後他笑了,“之前還沒發現,它是拿來削男人的胡子的。”
“所以說能有這種刀片的人,很多啊。”這條線索在此斷了。
“二哥哥說了太多謊話。”顧寶绫忽然說道,“莫非是為了保護誰?”
“如果二哥哥不是兇手,那豈不是說明銀绫妹妹方才說謊了。”顧金绫半遮羽扇接口道。
“銀绫姐姐為什麽也不說話了?”
“或許是在想什麽對策吧。”
這兩姐妹又在一唱一和了。
“夠了!”顧銀绫忽然站起來,她徹底崩潰了,“我承認,是我下的毒,可以了嗎?!”
大家都怔住,事情的發展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顧銀绫跑了出去,她看上去那麽文文弱弱,跑起來卻很輕盈飛快,等大家意識到的時候,她早已跑到了垂花門外。祝錦臉色一白,他轉向祝緞,“府裏到處是機關,你去把她喊回來,快!”
祝緞自小學習五行八卦,這些機關陣法自然是很熟悉。他點點頭,朝着開始慌不擇路的顧銀绫追去。
“顧大姐姐似乎過分了呢。”說話的是一直置身事外的劉清宛,她依偎在丈夫祝缣身邊,兩個人親昵低語,方才一直沉浸在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世界裏,而祝缣生性風流對這些事本來就不太關心,因此也沒有參與進來。他們不說話,姐妹們都快忘了他們也是碰過傳酒的酒杯的。
顧金绫微微一笑,“我這也是秉公辦事。若如真是我的二妹做的,那便是我們顧家的家事了。諸位不必插手。”
因為久等不見顧銀绫和祝緞回來,大家決定出門一起去找他們。
原來顧銀绫還是不小心踩中了機關,等祝緞去拉她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她的小腿被箭弩打中流血不止,祝緞只好抱着她去魯宅的藥房包紮傷口。顧銀绫坐在矮凳上,神情冷漠,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哭泣。
“你不解釋?”祝緞問她。
顧銀绫揉着手裏的繡帕,搖了搖頭。
“你為什麽要誣賴二哥下毒?”
沒有回答。
祝緞搖了搖頭,“雖然我也不相信是你做的,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的嫌疑依舊最大。二哥一直喜歡你,他承認是他下毒的,是為了維護你吧。莫非,不是你看到他下毒,而是他看到你下毒?”
顧銀绫聞言微微一抖,好像被他說中了。
“是真的?”祝緞下意識地壓低嗓音,“二哥看到你下毒了?”
藥房裏一片寂靜。
顧銀绫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聲音缥缈迷茫,“我以為只要她沒了孩子,二哥哥就有理由休了她,可是,他竟然說就算她沒有孩子,他也會娶她的。為什麽,他明明說他喜歡的是我,為什麽他不能等我幾年,我不明白。”
“銀绫妹妹,”祝緞擱下手中的給她敷藥的布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顧銀绫看向他,“那是怎麽樣的?”
“我想,這件事最好還是你自己去問他。”因為連祝緞也不明白。
然後,門被打開了,外面站着一群人。
前面的姐妹們紛紛讓開一條路,祝錦慢慢走出來,他承受着大家的目光,身影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