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誰是兇手
回憶是一件費力的事情,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要一遍一遍去回憶那一刻的所有細節,去努力地接近真相。雖然對很多人來說,這場命案的真相根本不重要。但魯浣紗站出來,堅持要查出在酒杯裏下毒的人。
“浣紗妹妹,還是不要報官的好。”祝靜素伸手攔住她,“畢竟是一樁命案,涉及到的都是姐妹們,如果你執意要查明真相,将事情鬧大了,對魯家也不好。”她主張息事寧人。
祝錦将綢兒平放在坐榻上,然後慢條斯理地說道,“靜妹妹說得有理,此事不宜鬧大。”
“這可不是一樁命案,別忘了她肚裏還有孩子,一屍兩命,想想真是寒心,你們見她沒有親人維護,便明着欺負她,不用說浣紗妹妹不服,我也不服啊。”說話的卻是羽扇遮面的顧金绫,她視線從祝錦移到祝靜素,又滑到魯浣紗身上,“浣紗妹妹,你也不用報官,我們自個兒查總能查出兇手的。”她說話依舊那麽緩慢輕柔,卻讓在場的人都有種心驚的感覺。
因為要查起來,她們每個人都是潛在的兇手。
兇手,光想想這個名詞,姑娘們便覺膽寒。
一邊的侍女們已經收拾好方才因為慌亂被打碎的杯盞,小姐公子們圍着花席,誰也不準離開。
祝錦滿臉平靜地坐回位置,然後用一件外衫蓋上平躺地上開始發冷的綢兒。他匆匆瞥了這個片刻前還依偎在自己身旁嬌笑的姑娘,在暈着黃光的燈籠下,綢兒的臉烏黑泛青,嘴唇青腫,嘴角還殘留着方才流出的黑血。只見她雙眼睜得大大的,開始轉灰的眼眸裏仿佛還殘留着死前看的最後一個人的影像。
她方才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誰?祝錦連忙伸手撫上她的眼睛,讓她完全閉上。
綢兒已經凝固的表情似乎有着恍然的恐懼,她是不是在最後一秒知道是誰毒死了她?
坐在一邊的祝靜素視線下滑,落在綢兒微微鼓起的腹部。
鬼使神差地,她将手按在了綢兒的腹部上,或許現在她肚裏的孩子還有呼吸呢。
冷風吹來,祝靜素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她擱在綢兒腹部上的手一動不動,直到旁邊的祝錦碰了一下她,“靜妹妹,你在幹什麽?”
祝靜素面色蒼白地回過頭,然後指着綢兒的腹部,“或許我們都被她騙了。”大家齊刷刷地看過來,只見她将手探入女屍的衣裙裏,挪到腹部上,然後她猛地一抽……
“啊!”顧寶绫根本沒看清是什麽東西,就被吓得鑽入祝緞懷裏,她以為祝錦把孩子生生地掏出來了!
祝緞慢慢推開她,“寶绫妹妹,沒事,只是一團棉絮。”他随即冷笑一聲,“這個女人竟敢騙二哥!真是可惡。”他一說完,大家又都轉向他,祝緞這才意識到自己語氣太強烈了。
“我記得,綢兒喝的這杯酒,是三表哥倒的吧。”顧金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什麽?你在懷疑我?”祝緞不可置信地看着顧金绫,“我雖然讨厭她,但因為這個去殺人,我豈不是很愚蠢。”
顧金绫柔柔道,“三表哥急什麽呢,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酒,是她倒的。”顧寶绫忽然站起來指着身後的一個膚色偏黑的侍女,正是五官姣好的沈花。
沈花慌得搖手,“酒雖然是我倒的,但是傳到顧二小姐那的時候,不是灑出來了嗎。”
祝錦忽然開口,“我想,我們需要先把綢兒安置好,我們去告訴姑父他們吧。還有,”他看着四周的侍女,“這些侍女也不能讓她們出去,現在夜也深了,我們移到大廳裏,再詳細議論吧。”
顧金绫原本想說的話咽了回去,她轉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顧銀绫。
那些侍女上前正要收拾花席上的杯盞,顧金绫慢慢站起來,“慢着,這裏的東西誰都不要動。我們還得留下幾個人看着,以防有人把什麽重要的證據拿走。”祝靜素冷眼看着她,“顧姐姐又何必如此緊張,非要查出誰下了毒呢,連二表哥都不着急,你急什麽呢。”
顧金绫眨眨眼,“一個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在大家眼皮底下死了,你不好奇嗎?”
“不要再說了,有話回到大廳再說。”祝錦打斷她們,然後彎腰一把抱起綢兒率先離開了竹園。
一邊顧金绫吩咐了祝家、顧家以及魯家的幾個侍女留下互相看着。她正要轉身走,忽然身後傳來一聲輕語,“顧小姐,你忘了把這個拿走。”她轉身,只見湖白手裏正舉着酒杯。
正是綢兒方才喝的酒杯。顧金绫怔住,她怎能把這麽重要的東西忘了。
湖白卻遞給她兩盞酒杯,“這青色的酒杯是綢兒姐姐自己的,而這桃紅的,是二少爺傳給她的。顧小姐可不要弄混了。”
顧金绫吩咐自己的貼身侍女接過來,淡淡道,“自然不會弄混的。”
在走回去的路上,顧寶绫好奇地問她,“姐姐,你把酒杯帶走,我們這裏沒有大夫也沒有仵作,如何判定這酒中下的是什麽毒?”顧金绫握着羽扇的吊墜沉吟一會兒,然後說道,“靜妹妹倒是讀過不少醫書,或許她知道這是什麽毒,再不行,派不知情的小厮偷偷拿出去拿到民間醫館問問也好。”而顧銀绫滿臉蒼白與倉皇地跟在後面,薄柳般的身姿搖搖欲墜,好像随時都要昏倒了。一路上大家都互相監督着,以防有人在途中溜走或者去銷毀什麽東西。
祝錦抱着綢兒走着,身後卻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只見魯浣紗正急急趕上自己。他放慢腳步,等她追上來。魯浣紗見他這樣反而不好意思起來。祝錦一臉平靜,“浣紗妹妹不用介意,我這樣單獨跟她在一起,是誰都會懷疑我會中途做手腳的。”
魯浣紗唯有幹笑,心裏卻在默默流淚,其實她才不是自己想監督二表哥的,還不是湖白偷偷地叫自己跟上來,一路監督他來到大廳。
她見祝錦一直沒有流露出悲傷的表情,忍不住好奇,“二表哥不喜歡綢兒姐姐嗎?”
祝錦搖頭又點頭,然後才緩緩說道,“我雖不喜歡她,但即使她沒有懷上孩子,我也會娶她的。”更何況,他早已知道綢兒根本沒有身孕。
“為什麽?”魯浣紗一頭霧水。
“其實,我從來沒有碰過她,就算她有孩子,我也知道這個孩子不是我的。”祝錦竟然一笑,“所以,她這一個騙局,對于我倒是無關緊要。現在她死了,我不傷心也不開心。因為,她對于我從來只是一個陌生人罷了。”
祝錦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會對魯浣紗說這麽多。或許,他把這些藏在心裏太久,他需要宣洩。
“二表哥你心裏有一個很大的秘密啊。是什麽?”魯浣紗見他說話越來越高深,心裏越發好奇。
祝錦卻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他不想毀了魯浣紗心目中的綢兒姐姐,還有說出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侍女點起廳堂的燈盞,竹園裏的人都到齊後,祝靜素建議先不要去打擾長輩們,現在夜深他們恐怕都已歇下了,這件事明日再說也不遲。當務之急是先确定下誰有可能毒殺了綢兒。
姐妹們自然贊同。按次坐了下去。侍女們站在一邊,顧金绫因為最着急斷案,便坐到了首位,來掌控大局。
祝靜素坐在她下位,眼睛微微眯起,靜而不發一語。她早已決定退居一邊安安靜靜地看戲。
雖然她并不認為以顧金绫的智商能夠查出來,不過,她斜眼看了坐在魯浣紗身邊一直默不作聲的湖白一眼。她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拾起了綢兒面前的兩杯酒盞,更重要的是,她用自己的繡帕抹了一點杯中的酒水。
顧金绫滿意地看了看座下的姐姐妹妹們,然後羽扇半遮面,曼聲說道:“現在我們需要先确認一下當時的場景。我已叫侍女拿了筆墨紙硯過來,姑娘們現在先好好想想當時自個兒都是坐在哪個位置,傳酒的順序又是如何,中間,又出了什麽岔子,或者發生了什麽與衆不同的事情。每一個細節,每一個步驟都不能落下了。”
顧寶绫鋪開雪白的畫紙,她要畫下當時花宴的場景。
“先是沈花倒了一杯酒給三表哥,三表哥傳過來,依次到了寶绫,我,然後是三位祝家妹妹,再是銀绫,哦,中間灑了酒,然後侍女絲兒上前續了酒,之後就是四嫂嫂,四表哥,然後便是二表哥,二表哥将酒杯遞給綢兒。這麽說來,靜妹妹與浣紗妹妹、湖白妹妹完全沒有碰過酒杯,有可能在酒杯裏下毒的便是我們幾個了。”顧金绫看着畫紙,上面将當時花宴上各位坐的位置都畫了出來,一目了然。
這時,坐在顧銀绫身旁的祝家三妹說道,“我記得那時灑了酒,桌上也沒有什麽毒物反應,想必那時酒中還未下毒。不然你們可以看看銀绫姐姐的手腕,那時酒汁有灑到她手腕上,若是有毒,想必此刻銀绫姐姐手腕也開始潰爛了吧。”
顧金绫沉吟道,“想來也是,這毒入喉即發,想必是劇毒之物。妹妹,你便給大家看一下。”
她剛說完,便看到祝錦擡頭下意識地看了顧銀绫一眼。顧銀绫撩開自己的衣袖,只見一截雪白臂彎,沒有中毒痕跡。
“那麽,現在有可能下毒的就是在銀绫,續酒侍女以及四表哥四表嫂,和二表哥之間了。”顧金绫慢慢說道。
祝靜素微微一笑,卻沒有開口。
“論起這五人中,最不可能毒殺二表嫂的應是二表哥,四表哥四嫂呢似乎也無冤無仇,至于倒酒侍女,她是魯家的侍女,應該也與二表嫂不相識,似乎,”她眼眸流轉,轉到一臉蒼白的顧銀绫身上,“只有三妹妹有可能了呢。”
“你這般說也太武斷了。”忽然有人冷冷開口,打斷了顧金绫的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