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只能到這裏了,阿璃
五年前。
暴雨天, 不是個好征兆。
顧時出門前接到了白靜怡的電話,她言語裏多少帶着些鄙夷與期待,她說:“辛璃已經被辛家趕出門, 她本來是要與周氏一個土包子聯姻, 我爸媽仍舊有這個打算,顧時, 我既然幫了你一把, 你必須再幫我一把, 為我擋了那朵爛桃花。”
鄙夷是給辛璃的,期待是與顧時說的。
他稍微愣愣神,白靜怡再說了什麽他都未曾入耳, 含糊答應後挂斷電話。
此時的顧時不是一個能任人擺布的男人,他已經成為娛樂圈的一顆璀璨的星, 粉絲無數, 到手的資源數不清, 檔期能排到後年去。他太火了,以至于白靜怡找上門他反而沒當回事。
顧時能出道的原因不太光榮。
當年他們那屆全是天之驕子,家裏有錢的富二代整的比他好看, 給主辦方送的東西普通人想都不敢想,他知道自己很難出頭,畢竟一頭紮進娛樂圈就是為了出名, 為了賺錢, 相反在這關鍵時刻,顧時的背景遭到了質疑。
選秀出道的人設游走在崩塌邊緣, 後來是辛璃想了辦法,扭轉了局面。
選秀舞臺上,顧時依舊耀眼, 與他同臺的富二代送禮的消息被披露揭發,粉絲紛紛倒戈,最後不太擅長舞蹈的顧時成了一匹黑馬,足以c位出道。
顧時的臉好看。
要進娛樂圈,顏值足夠了,但光靠顏值很難長久,娛樂圈好看的人分分鐘能找出上百上千上萬人來,沒有人捧,前途未蔔。
顧時涉足影視,也是辛璃提的意見,她托關系找導演制片送他角色,從男5到出彩男配,後來到文藝男主,辛璃可謂最高功臣。
只是她初來乍到,得罪了人。
白靜怡便拿着辛璃那些秘密,威脅他。
辛家在金城算什麽呢?全華國有錢有勢的豪門哪裏會在乎辛家一個千金,他們是眼紅沒有背景的顧時能出道,能紅遍大江南北。
Advertisement
顧時心裏明鏡似的,要想保住自己必須與辛璃割離。
再無關系,才是最安全的關系。
白靜怡在暴雨落下前坐上他的車,他們要去赴一場晚宴。
沒想到辛璃會跟上來。
暴雨降落,寒風搖晃樹枝,雨刷刷不盡迷霧般的雨林,顧時見到辛璃的電話,眉間神色并不安穩,手指滑到屏幕前,白靜怡竟然看出他的慌亂。
“顧時,拿出你當時拒絕辛璃的魄力來,就算你演也好,也得演的天衣無縫。”
“她是瘋子,你看不出來麽?”
“你如果心軟,她會一直纏着你,顧時,想想你的未來吧,是要當天生的大明星大影帝,還是重新回到家道中落人人可欺的顧成也,顧時,好好想想,這個抉擇并不難。”
的确不難。
顧時說什麽都不會再回到過去被人欺負的時候,他的心是黑的,從辛璃對他伸手那刻起,他就已經決定将她利用到底,愛他是嗎?那就好好愛他,為他鋪路,只要他再狠點心,丢掉也未嘗不可。
反正,他沒愛過她。
真的不愛嗎?腦海裏也曾浮現出她軟和的模樣,與他纏綿時哭着喊着說疼,卻又隐忍到發誓能為他死的倔強。
顧時沒見過這麽固執的女人。
辛璃是個異類。
即便不是為了他的星途,他也要離她而去。
越遠越好。
“接吧,逃不過的。”白靜怡主動替他滑開屏幕,順帶按了擴音器,辛璃的聲音傳來,顧時頓覺寒意撲襲,辛璃是在寒冷的地界裏與他說話,每一句都在求他,歇斯底裏,可憐至極。
“顧時,我離不開你,我愛你。”
“……”他皺眉,目光瞥向別處,“我與你說的夠清楚,我不愛你。”
越是深情,越要糾纏不清。
這樣的關系,顧時反感透了。
他能聽到辛璃的哭泣,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絮絮叨叨,惹人心煩,再要挂斷前,白靜怡突然插上一句,“辛璃,你的占有欲真的很強,如果不是在顧時車裏裝了跟蹤器,你可能永遠都找不到他。”
“你,是你!白靜怡,你為什麽和他在一塊!”
辛璃瘋狂叫嚣着,顧時緊握方向盤,手背青筋暴露,預示着他也處于暴走邊緣,他示意白靜怡閉嘴,她反倒句句刺激她。
“你就是靠這種手段追求男人嗎?你真的很可怕诶,顧時到底是怎麽忍受你的,他一定對你厭惡的不得了,辛璃,上趕着倒追男人又怎麽會被人珍惜呢?顧時不愛你,說不愛就不愛,你是聽不懂中文還是想當叫不醒的人?”
“你閉嘴,閉嘴!”
“哦,還有件事我一直挺好奇的。顧時最近接到了大導的電影邀約,不過名導用人嘛也挺講究,只用自己熟悉的演員,顧時一個演了幾部偶像劇的流量,能攀上名導的順風車,你實在功不可沒,不過聽說這位名導風評不好,你應該在背後默默出了不少力吧!”
顧時眼角泛起銳利的光,掃到白靜怡得意的笑容,心中升起不易察覺的怒火,連他自己都沒弄懂那憤怒從何而來,他表現的異常煩躁,一把奪過手機挂斷。
白靜怡嬌聲笑道:“舍不得啊?這算什麽呢?別說你真在意她,像辛璃這種瘋子,你應該離得越遠越好。”
“你管太多。”顧時不是不清楚他車上的跟蹤器,他去哪辛璃都知道,占有欲足,控制欲也很足,顧時正是被她的網纏的脫不開身。
“我管太多也是為你好啊,顧時,你要是想當白眼狼我也不會瞧不起你,但至少你我還在合作中,我勸你對我溫柔點,免得到手的星途毀于一旦,多不劃算呀!”
“白靜怡,你既入了辛家門,就要做好與辛家共存亡的準備。”顧時勸她,“辛家也不是幹淨的一層不染。”
“沒錯,有錢人的世界大抵如此,奢靡腐爛,絕望透頂,也叫人向往呢。”
白靜怡刮着車窗上的水霧,眼角流露出不屑的光,“你猜,辛璃會怎麽挽回你?”
顧時的手機震動不停,辛璃倔起來八頭驢都拉不回來,她一遍又一遍的打,直到顧時接起。
“辛璃,你煩不煩?我說了多少遍,我們不會在一起!”
“我,我愛你啊。”無助,可憐兮兮,一聲一聲求他,挽回他,“我不信你不愛我,顧時,我能為你做任何,我也能為你……”
“所以,你和名導睡了嗎?”
白靜怡眉頭上挑,看透了他的薄涼。
顧時面無表情對她說:“我那些資源,你都是用什麽肮髒手段得來的?如果我與你一起,我便成了吃軟飯的男人,我靠女人上位,你想讓我死嗎?”
那一句句質問如刺刀利刃一點點深入辛璃的心髒,她就快呼吸不過來,哭到差點背過氣,“顧時,你怎麽能這麽想我,我……”
“做了嗎?”
“你不信我?”
辛璃的猶豫被他當成了肯定的回答,“我信你,我就是太信你才當作視而不見。”
辛璃啞口無言。
再多的辯解也挽回不了他。
她想,既然得不到不如一起死了吧。
方向盤調轉,于暴雨中逆行撞去。
“顧時,我能為你而死。”
“我要你與我一起死!”
刺眼的光射來,白靜怡驚恐萬分,聲音拔高八度,大喊着,“你還愣着幹嘛,躲開她啊!辛璃瘋了,難不成你也要跟着一起瘋?她想要撞死你,顧時,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顧時咬牙切齒,“辛璃,就算到了地獄,我也不會愛你。”
他快速打方向盤,看準了方向使得車身往右開去,就算她撞過來他也能有護欄擋着留個緩沖的機會,這一刻,他是暢快的,仿佛她只要朝他撞過來,他們之間的一切就能消失殆盡。
“我不欠你的,辛璃。”顧時當時這樣想來着,整個人處于一種極端興奮中,只是興奮偏離預料之中的軌跡,辛璃在要撞向他時改了方向。
她後悔了。
車身調轉回頭,下一秒被沖出來的貨車撞飛。
事情發生的太快,顧時想都沒想推門下車,頂着盛大雨霧,親眼目睹她被撞翻的車身,辛璃壓在車裏,模樣慘烈。
顧時的腳邊蜿蜒來一條血河,他下意識後退,腦海裏的那根弦繃得太緊,指尖都跟着發麻。
暴風雨的夜,不是好兆頭。
很久之後,他每晚都做一個相同的夢,他踩着淌有血水的泥地,濺起褲腿一身泥花,有人倒在血泊裏,前一秒還在說,“顧時,我愛你,但我舍不得你跟我一同死。”
辛璃是個瘋子。
在她選擇撞向他,又改變了車道起,顧時也瘋了。
他不得不承認,不論是顧時,還是現在的顧成也,他們都是異類。
**
別墅的挂鐘敲響。
天亮了。
七點十分,顧成也掀開窗簾一角,他立身于窗帷之後,眼睜睜看着辛璃離開。
昨晚,他失了控,像無情的求愛者差點将她擁有,辛璃不反抗不掙紮,平靜到接受他所有瘋狂的舉動,她說了很多話,說起暴雨夜的車禍,說起她如何的絕望,說起她的放棄。
顧成也問她,“辛璃,你全都想起來了嗎?”
“對,想起來了。”她這樣回。
顧成也告訴她,“我等這天很久了,我想你繼續愛我,又擔心你會記起那些難堪的回憶,我終日活在不安困惑中,直到今天我才輕松了點。你想要辛家度過難關,我便讓你去見白靜怡,我也知道一旦你遇見她,那些真相就會曝光,等待我的就是無止境的折磨與懲罰。”
“我怎麽能祈求你再愛我?”
“辛璃,我等的就是這一天,我等你接着恨我,不愛也好,但你要記得愛我。”
“可是你連恨都不要了,你選擇了離開我。”
多殘忍啊。
如果接着恨他,他也能時時看到她,還能有挽回的餘地,辛璃不想要了,她走的潇灑,如來見他解救他時一般潇灑。
辛璃抽身而退,利落的很。
她收拾好行李箱,在桌上放下一張黑卡,一句多餘的告別都沒有,輕松推開了別墅大門。
門外的院落裏,紀廷峥在等她。
見辛璃出現,眉眼沾了喜色,快走幾步提上她的行李箱,親力親為激動的一塌糊塗。
就連說話間鼻音也很濃,紀廷峥眼圈紅透,左手握住她的手,溫熱幹燥,給辛璃帶來不少安全感。
“妹妹,我們回家。”
辛璃沖他點頭,笑容溢出唇角,松了口氣。
進車門前,微風吹亂她的發,辛璃忽然回頭,一眼望進顧成也的眸中。
他們一高一低的看着彼此,仿佛那些糾纏的歲月從此消失幹淨,辛璃在心裏默默說了聲,“再見。”
顧成也好似聽見,他微微張嘴,嘶啞的聲線低沉蕭瑟,“再見,我的阿璃。”
他往後退,厚重的窗簾層層落下,就此阻隔他們的視線。
以及,未來。
辛璃收回目光,紀廷峥親自給她關車門。
“妹妹,港城是個好地方,我在那裏出生,在那裏遇到你嫂子,你一定會喜歡港城。”
港城,辛璃沒去過。
她只是在新聞裏聽過它的名字,旅游也沒去過的地方,辛璃突然有了期待。
“好啊,哥哥。”
金城也是好地方,辛璃在這出生,在這裏遇到顧時,在這裏重生,但她不喜歡金城。
走了也好。
斷了所有念想,再開始。
**
金城機場,人來人往。
從m國飛往金城的航班剛落地,沒多久,戴墨鏡的男人從出口快步離開,來接機的西裝男臉色焦急,見到男人才松了口氣。
“秦總,您可算是回來了。”
“他怎麽樣?”
“我已經有一周沒見過顧總,公司、家裏都找遍了,連個影子都沒有,要不是您特地趕回來,公司都要散架了!”
戴墨鏡的秦總,正是顧成也的好友秦岳。
他常年在m國居住,這次回來是為了幫顧成也的事業度過難關,可惜他人是回來了,顧成也卻不見蹤影。
“他奶奶的個腿,顧成也瘋了!”
秦岳忍不住脫口一句國罵,身邊跟着的西裝男額頭開始冒汗,手機都快被打爆了,遞給秦岳時手機機身都是燙的。
秦岳神色凝重,随即問道:“什麽個情況?”
“城東的項目被傅氏攔截,城北的合作被蔣氏搶了先,好幾個合作商說翻臉就翻臉,寧願付違約金也不要與我們合作,要是顧總在,我們興許還能有一線生機,可巧的是他先前還信誓旦旦說沒問題能解決,後來一蹶不振,更是連個信都沒了,這樣下去,公司的員工都要散了。”
“媽的,一群坑爹貨。”
秦岳也不是吃幹飯的,早先年與顧成也合作拼事業,關系網四通八達,要不是前些年将事業轉移國外,他也懶得管顧成也這批爛攤子。
“跟陳信達的合作怎麽也吹了?”
“哎,您在國外不了解情況,我們當時都準備合作了,結果顧總把機會讓給了辛家,辛家您知道嗎?七八年前辛家就是金城的望族,五年前移民國外,今年又殺回來,這下好了,機會白白讓給他們,我們到成了他們的墊腳石。”
秦岳暗罵一聲,“操,顧成也真他媽有種。”
陳信達的案子還是他跟自己的前任軟磨硬泡了一月之餘弄到手的,他媽的顧成也說放手就放手,秦岳都不知道上哪說理去,他心裏頭還憋了一肚子火,要不是看在是他鐵子的份上,他能拿刀砍人!
秦岳沒跟助理回公司,他得去把顧成也逮着。
至少得好好罵一頓,要不行,揍一頓也成。
麟湖邊的別墅被抵押出去,秦岳開車在金城幾個住處找了一圈還是沒見到顧成也,最後不得已打給了自己認得的私家偵探。
那偵探調查速度很快,二十分鐘不到,把人狀況摸的一清二楚。
“顧總還在金城,地址我回頭發您郵箱。”
“對了,我還查到一個有意思的東西,顧總的個人戶頭打入了八百萬美元,我再順藤摸瓜找到了打款人,竟然是港城的霍氏。秦老板,顧總這是傍上哪個了,霍氏當年一度要敗,不想被入贅的女婿力挽狂瀾,從此高攀不上。”
秦岳打斷他的話,冷言冷語,“行了,知道多了對你沒好處,最好吞進喉嚨爛在肚子裏。”
“是是是,明白。”
秦岳按着那個地址,找到了顧成也。
他雖然抵押了別墅,但好歹也有好幾處房産,不至于守在一個即将要拆遷的搖搖欲墜的破爛樓裏。
顧成也不是瘋子,也是個蠢蛋。
大冬天的,冷都得冷死,暖氣可不會給這種危房提供,大冬天的寒氣就得硬抗,秦岳踹開那道虛掩的大門,拳頭硬了。
好家夥,顧成也不怕死一般衣着單薄縮在一張木板床上,說那是床都擡舉它了,就是一塊床板子,沒有任何被單床褥,相反,顧成也睡的安穩,好似在做一個美夢。
秦岳氣不打一處來,大步靠近,一腳踹上去,“顧成也,你他媽還睡得着?”
他沒醒,反倒是因為秦岳的一腳,震掉了床板上的酒瓶,哐當哐當的發出聲響,在這間家徒四壁的地方尤為刺耳。
“顧成也,你他媽清醒一點!”
秦岳雙手拽上他衣領,狠狠将他提起,可他喝醉了身體重的不行,秦岳反手将他丢在床板上,他低哼着念出一個名字。
“阿璃,阿璃……”
痛苦的縮起身子,陷入了無窮無盡的悔恨裏。
秦岳知他心裏有疙瘩,而且打了個死結,除非是他口中心心念的阿璃,其餘人一概無法解開。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世上可沒有後悔藥。”
秦岳作為他兄弟,自然要站在他這邊替他說話,可真仔細想想,他們做的也的确不厚道。
“操,顧成也,你可真出息。”
要不是秦岳偶然摸到門把手一樣的東西,他都不知道原來坐着的不是什麽床板子,就是他媽的一扇破門,顧成也還當寶貝一樣墊着,有病。
房間太冷,秦岳拿起沒開封的酒瓶灌了大半,身體暖和點才抽起煙。
三支煙抽完,秦岳輕飄飄來了一句,“醒了就走吧,老子可不想冷死在這。”
噩夢驚醒夢中人,顧成也眼皮直跳,茫然睜開,喊了一聲秦岳的名字。
秦岳低頭,撞見他布滿血絲的眼,折磨死自己算了。
“顧成也,狼來的故事說多了,沒人信了吧。”
“呵呵,是啊,她不會再信我。”
秦岳拍拍屁股準備走人,他是腦子進了水才想着在這裏坐等他醒,去樓下車裏舒舒服服的等不行嗎?恐怕是被顧成也的愚鈍傳染,竟然連這法子都忘了。
“我在樓下等你。”
顧成也還愣着,似乎沒有從噩夢中抽離,秦岳給足他個人空間,撂下一句走了。
顧成也喝多了,又吹了冷風,整個人頭重腳輕總覺得下一秒就能暈過去,他強打起精神再次打量了這間房,一室一廳,沒有多餘的家具,腳下灰撲撲,是流浪漢都不屑呆的地方。
偏偏顧成也舍不得。
秦岳在車裏抽完一支煙,還沒見顧成也下樓,他擔心顧成也是不是燒傻了,正要推門出去,顧成也搖搖晃晃的靠近車門,那樣子真的支撐不了多久,他拿命玩,秦岳卻不想奉陪。
“想死也不用這樣折磨自己,拿自己的身體受罪不像是你能做得出來的事。”
顧成也不理,靠在車窗上一臉怯弱樣。
秦岳多看一眼,心髒病要發,“你這要死不活的給誰看?辛璃可不在這!”
顧成也總算有了反應,眼睫微顫,單手握成拳。
秦岳一路往醫院開,就怕他中途出點事。
一邊拉開話題,“你怎麽想的,公司不要了?八百萬美金,可是現金啊,解決燃眉之急綽綽有餘,你他媽又轉回去算什麽事?霍家有錢,他帶走了辛璃,那點錢人家看不上,辛璃離開後自然不會有再為難我們的意思,你收拾收拾……”
顧成也一道淩厲的光掃向他面上,秦岳恰時閉嘴,“行,愛誰誰!我也不管了。”
不管能行嗎?
“你去那破房子做什麽?天寒地凍的,你要是有個好歹……”
“那裏對我很重要。”
很重要。
顧成也在心中再重複一遍。
或許是被寒意侵蝕,他想起很久前的日子,顧家剛落魄,他從別墅區搬離,他被迫搬到郊區的破房子裏,五層的舊居民區,年久失修,住着三教九流的人,居民樓的牆面斑駁混亂,如同他從高處墜落地獄的日子,變得一文不值。
辛璃第一時間找到他。
推開破舊的房門,輕聲喚他,“顧時,你不要擔心,我會替你想辦法。”
她是辛家大小姐,養尊處優長大,生性活潑,也有常人不待見的嬌縱,但她的蠻橫強硬從未在他面前出現過,她一心撲在顧時的身上,恨不能掏出自己的真心來告訴他,自己有多在意有多愛他。
生在絕境中的顧時順勢攀上她的高枝。
他就是伊甸園的花蛇,一點點引誘她走向他,每一步都帶着利用的欲望前行,他成了她的主導者,辛璃被他的演技折服,以為他也愛她。
顧時就這樣将她占有。
在這間破舊的老房子裏,讓辛璃成為他的俘虜,心甘情願為他付出一切。
她從頭到尾都沒錯。
白靜怡認定她瘋狂偏執,卻無人告訴她,辛璃的瘋狂是他顧時引誘的結果,辛璃的偏執是因為他顧時欺騙在先。
辛璃沒錯,她只是愛錯了人。
夜風凄涼,顧成也沒頭沒腦的問起來。
“秦岳,黑龍山明天多少度?”
秦岳覺得他腦殼有問題,絕對是傻了!
等了這麽久的空檔,他竟然問玉城的天氣,秦岳冷哼一聲,“顧成也,醒醒吧,女人可以再找,別犯蠢。”
顧成也好端端笑出聲。
聽得秦岳瘆人不已,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層,他想問,窺見他笑裏的心酸,狠心罵出聲,“你活該。”
三年前,紅透大江南北的明星顧時墜海。
粉絲哭紅了眼,悼念會連開一周。
事到如今,每年還有粉絲在緬懷他。
顧時沒了,顧成也出現了。
頂着額頭的疤,徹底與顧時決裂。
秦岳當時就想問他,“顧成也,有沒有想過如果辛璃醒來不再愛你,你會怎麽做?”
事實上,顧成也已經有了最好的回答。
他用盡辦法去求她蘇醒,守了三年,以為守得雲開見月明,結果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秦岳送顧成也去醫院,他沒有反抗,乖巧被護士折騰,剛好來了一個新護士,打了好幾次針都沒插準,連聲道歉,顧成也紳士的沒有生氣,秦岳瞅着他胳膊上的針眼,轉頭出去抽煙。
然後給助理撥去一個電話。
“你這樣,訂兩張明天去玉城的機票,再安排黑龍山住宿,那裏有溫泉山莊,就安排在那。”
秦岳想,機會給了,抓不抓得住就是他的問題。
他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顧成也想知道黑龍山的氣溫,那就自己親自去感受!
**
玉城機場。
辛璃身後跟上兩個保镖,一男一女,替她擰着行李,目光投向身邊一切可疑之人,神情緊張到讓辛璃以為自己是個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
她停下來,乘馨也停下,“辛璃小姐,怎麽了?”
京浪也問她,“哪裏不舒服?”
辛璃搖頭,頓覺無語。
乘馨是她的女保镖,一頭烏黑長發,紮高馬尾,化淡妝,一眼就知是個幹練女強人。京浪是她的男保镖,身材粗犷一看就不好惹。有他們倆在身邊,辛璃周遭一米處無人敢靠近。
她就算以前出生名門,也沒有如今這麽大架子。
怪不習慣的。
乘馨到底是女生,看出點她的異常,“辛璃小姐,時間還早,要不我們先在玉城市區逛一逛,而後在前往黑龍山景區,那裏的溫泉山莊是一絕,房間已經訂好,晚點去也不會退房。”
辛璃搖頭,“算了,還是先去吧,哥哥過幾天要回港城,我不好耽誤他的行程。”
乘馨是第一次見辛璃,她拿到手的資料裏提到辛璃的嬌縱,還以為她是個不好相處的嬌貴潑辣大小姐,料想不到她原來如此友善可親,是以乘馨對她的态度也軟和許多。
京浪已經看見來接機的同事,随口答應,“辛璃小姐,為了您的安全起見,乘馨會與您同坐一輛車,我在後車跟上。”
“哦,好,謝謝。”
辛璃茫然的被安排,雖然搞不懂他們這樣謹慎的原因。
剛上車,紀廷峥就打來視頻通話。
他十分關心辛璃,從她到玉城習不習慣,到晚點吃什麽,事無巨細裏裏外外問了一遍,辛璃笑着回應,說她只是來玉城湊巧逛一逛,哪裏談得上習不習慣,又不是打算常住。
紀廷峥哭笑不得,也覺得自己擔心過頭,還說自己在錦城的事忙完再與她彙合,然後一同回港城。
他的電話剛挂斷,霍以靈的視頻也彈過來。
問她,在跟誰聊,又問是不是紀廷峥。
辛璃說:“你們真是心有靈犀,電話都要同時打來,下次我們開個三人視頻通話,好好聊。”
霍以靈贊她是個小機靈鬼,又千叮咛萬囑咐乘馨和京浪好好保護她。
辛璃在一旁安靜微笑,等她挂斷了才感嘆一聲。
“哥哥跟嫂嫂的感情真好。”
乘馨點頭,“經歷過風雨的感情才經得起考驗,紀總和太太都是大風大浪裏過來的戀人,感情好不稀奇。”
聽起來很有故事。
大風大浪經歷風雨,想必是有過一些磨難,才會對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那樣重視,霍氏是港城大戶,以前的港城悍匪多,豪門綁架案只多不少,随身有保镖護着好像也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了。
起初,辛璃是排斥的,但想通了才覺得幸福。
哥哥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她,避免她再次受到傷害,辛璃這一瞬理解了他的做法。
黑龍山是玉城有名的景點,所屬景區風光秀麗,半山腰上的溫泉山莊正是金城顧家的産業,因着紀廷峥與顧氏顧董的交情,緊俏的別墅套房被辛璃一行預定,就算是她們遲兩天再去也無妨。
到達溫泉山莊已經是晚上八點整。
沿山道上去,路兩旁改造好的國風燈塔泛起暈黃的光,向行人指路,直到山莊大門入口處。
辛璃多看幾眼,記起來那些錄像帶裏的畫面。
過去的辛璃也是如此,于夜幕降臨之後到達黑龍山,因為路面不平,又或者因為過于興奮雀躍,手中的拍攝器十分不穩,畫面一度恍惚成了帶毛邊的殘次品,但拍糊了辛璃也沒有丢棄,一樣與其他視頻一起制作成錄像帶好好保存。
過去,她是去求姻緣。
現在,她是來還願的。
也算是有始有終。
辛璃她們乘坐的車開往山莊入口,沒多久,一輛低調的輝騰沿着山路蜿蜒,目的地也是位于黑龍山山腰的溫泉山莊。
輝騰隐在黑暗裏。
玻璃車窗被車內人緩緩落下,本該是寒冬時節,全華國都在過冬天,唯獨玉城溫暖如春,車窗落下後,夜風舒适吹拂上臉頰,秦岳冷不丁打了個噴嚏,直接将此時的靜谧終止。
秦岳揉揉鼻子,不經意看他一眼,漫不經心道:“你身體剛恢複,別吹風了,也不是十七八歲年輕小夥子,哪裏經得起折騰。”
那折騰,要了一次命不行,他還想再來一次。
活受罪不是嗎。
顧成也當沒聽見,夜風突襲,他的腦子才能清醒一點。
來黑龍山的目的很簡單,他要在這裏重生。
辛璃的故事沒有結束,她一直想來還願,他便替她來還,他的阿璃還不知道,這願早就該來了,他也不知道,這願會不會過期,萬一黑龍山神沒聽見他的還願,他要怎麽辦。
“辛璃。”也許是想念已久,顧成也合上車窗前探見一道熟悉的背影,他曾熱烈擁抱于她,在璀璨人海中與她做起獨有的密語姿勢,亦在萬千星光之下将愛意演繹成章。
他認得她,深入骨髓。
秦岳在找停車位,淡淡地回他,“你沒事吧,這裏怎麽會有辛璃,你老老實實辦完事跟我回金城,像個爺們兒一樣活着,成嗎?”
整天情情愛愛,丢不丢份?
顧成也的目光注視着窗外,直到那人影消失不見,他才悻悻的收回目光。
輕嘆一口氣,自言自語,“還願,還是得一起來才靈。”
背後的視線過于炙熱。
辛璃沒忍住回頭張望,身後空無一人,暗夜裏周遭的事物被燈光籠罩,亮堂的如白晝,也無處可以遮擋。
“辛璃小姐,請往這邊走。”
“好,來了。”
辛璃跟上成馨的步伐,踩在鵝卵石上突然又轉過身去,還是沒有人,她再收回視線時,瞥見地上半截奇怪的影子,暗想幾分,轉身離開。
夜裏。
打火機發出“叮”一聲響。
火苗燃起,顧成也深吸一口,靠在牆壁上吐出層層煙圈。
煙霧遮擋月光,人心也變得柔軟。
“阿璃,我來與你一起還願了。”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或者說她裝作看不見的地方,顧成也與她同時進行着一樁事,目的是為了不讓彼此覺得遺憾。
顧成也是為了過去的顧時,辛璃理應是為了過去的辛璃。
第二日一早,太陽初升起,黑龍山的霧氣漸漸散去,辛璃全副裝備向黑龍山山頂出發。
乘馨和京浪仍舊跟在身後保護她,辛璃體力不如他倆,她累了都是他們拽她上山。
去山頂只能爬,沒有滑索,更沒有平坦的道路可供通行,正是這樣的艱難歷程才讓每一個來黑龍山山頂祈福的人有了更加虔誠的心态,仿佛親自到了山頂,那些所求的事物都能成真。
辛璃爬到最高處,總算看到了那棵代表着姻緣的求真樹。
上面挂滿了姻緣鎖,密密麻麻見證了不少有情人的到來。
旁人是去求姻緣,買把鎖寫上名字,而辛璃買了兩把鎖,一把寫上“顧時”的名字,一把寫上“辛璃”,然後分開挂到姻緣樹的兩側,鑰匙往樹裏丢去,也不知落在了哪,這鎖除非外力也徹底解不開。
這樣的還願,連賣鎖人都是第一次見。
辛璃在山頂的黑龍殿燒了三炷香,踏出門檻,一道霞光落在她腳前,好巧不巧,遇到了黑龍山獨有的“霞滿天”奇景。
僧人在一旁與她祈福,“見霞滿天者好運連綿,施主,是有福之人。”
“多謝大師。”
辛璃心生歡愉,一掃爬上來的疲倦,帶着保镖在山頂買了素齋再坐滑索下山。
她喃喃道:“霞滿天,辛璃,你運氣真好,又見到了。”
不錯,那卷錄像帶裏也提到了這點。
绮麗景色給她帶來了幻想,辛璃以為那是一個好的開始,卻不想真正的苦難即将來臨。
從哪裏開始就在哪裏結束。
挺好。
沿路到達半山腰,溫泉山莊的門口聚集了不少粉絲,拿着燈牌像是在等某位大咖。
辛璃不追星,追怕了。
京浪在前頭帶路,辛璃悶頭往前,她太累了想洗掉一身汗,換上幹淨的衣服,那樣會舒服些。
沒想,中途竄出個人,高高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