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摸不見的牢籠
辛璃不再去擺攤，因為顧成也不允許。
他處處為她好，裝作/愛她，無條件遷就她，顧成也這樣做無非是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好處，可辛璃有什麽，除了她自己。
顧成也對她的欲望直白熾熱，一點星火就能将她燃燒，他總是趁她不注意吻上她的唇，被她發現就當沒事人，繼續自然而然的問起其他，而辛璃穿過他笑眯眯的眸子回憶起視頻裏的獨白，腦中只剩下“虛假”二字。
顧成也不讓她出去，确切的說是不能單獨出去，散個步也得有人跟着，到哪都不痛快，最後也不往外跑了，就在家裏刷劇，聲音開老大，顧成也呢，也不出去，陪在她身邊，給她做飯，她看劇他看她，一點也不覺得悶。
辛璃快被逼瘋了，她處在暴走邊緣，經不起折騰，尤其是顧成也想要把她當做籠中鳥。
被斬斷了翅膀的鳥飛不高，辛璃厭倦了與他的“互不拆穿”，在他遞來果汁時，辛璃握住杯子再在他面前摔了，顧成也下意識抱住她往後退，關心的是她有沒有被玻璃碎片劃傷，毫不計較的跪在地上給她擦腳背的汁液，“阿璃，不想喝也不用發脾氣，傷到自己總不好。”
辛璃不說話，顧成也再問：“中午想吃什麽，要不我們出去吃也行。”
怎麽，犯人放風時間嗎？
辛璃冷笑一聲，“顧成也，你沒那麽愛我，別裝了。”
“是，我承認以前是不夠愛你，但現在你都能把我踩進泥坑裏，我卑微到這種程度，還不叫愛嗎？”顧成也擦完她的腳，單膝跪地，擡頭看她，像極了虔誠的使者在祈求上蒼的庇佑，可惜辛璃幫不了他。
“阿璃，我說過我可以等，但我們的時間有限，如果你跟我耗下去，吃虧的只會是你。”他低下頭湊到她腳背前，辛璃想要抽出腳，他雙手按着怎麽也動不了。
辛璃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顧成也，你不能這麽對我！”
被他碰觸的肌膚，就像是花蛇爬過，輕顫到絕望。
他只當沒聽見，似親吻大地一樣親上她的腳背，“辛璃，我把你當做我的命，從我墜海那天起，我就是你的，你不可以不要我。”他停頓幾秒，嘴角勾勒出溫柔的笑，輕輕道出他的心聲，“除非……我死。”
以前是辛璃偏執的愛他，現在是顧成也偏執到病态，就算辛璃不痛快，他也能把臉湊過去讓她打，打完還得心疼地問她手疼不疼，顧成也滿眼都裝着辛璃，這樣瘋魔的愛讓她更想逃。
雖然過去的辛璃于她而言沒有丁點記憶，可她通過顧成也的做法感受到了愛的可怖，糾纏多年的時光教不會顧成也如何放手，他只學會了如何強勢的把握住她的人生，卻從未想要問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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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璃，你還願不願意與我在一起。”
**
午飯還是決定出去吃。
顧成也選的地，根本輪不到辛璃做選擇，反正都是他記憶裏她愛吃的那幾樣，顧成也不知道其實辛璃在病床上昏睡了五年，對于食物早已沒有了過多的執念，她現在吃的用的都是顧成也憑着記憶給她的，她根本不清楚自己的真實喜好。
他做什麽她吃什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顧成也選了一家高檔的西餐廳，因為他說：“這家你從前每月都要來一回。”
“那怎麽不早點帶我來？”辛璃冷眼斜他。
顧成也抓緊她手腕，又在她手心裏蹭蹭，“你要是喜歡每天都來。”
辛璃幾乎是被他寸步不離的跟着，去廁所都要守在門外，要不是她拒絕，他能跟進去，辛璃特別來氣，指着門上的标語說道：“你想讓人當做變态，我可不想。”
盥洗室很大，外面的大廳是補妝的地方，偶爾有男人進去，再挽着女伴出來嘴都能紅潤一圈，可想而知是做了什麽纏綿之事。
辛璃也不是真想去廁所，她只想透透氣。
去廁所透氣，說出去笑死人，可她沒辦法。
停歇的空擋，保潔阿姨推着清潔車進來，她洗了把手，一張便簽條落在她手邊，辛璃低頭看上面的署名——紀廷峥。
一時間，懵了。
她以為那人不會再來找她，從沒想過會有後續。
【妹妹，我會帶你走，再給我點時間。】
不用問，一定是顧成也從中作梗。
從沒見過的男人自稱是她的哥哥，親哥哥，除開父母以外與她有血緣關系，是這世界上跟她最親近的人。辛璃一開始是不信的，“親哥”唐突的出現，換誰都會以為他是騙子，可惜此時的辛璃寧願跟一個騙子走也不願意再留在顧成也的身邊。
辛璃拉開門出去，顧成也就靠在走廊對面的牆上雙手抱胸等她，辛璃眼皮子擡了一下又迅速垂下去，顧成也攬上她的肩親昵的不行，“阿璃，新來的米其林廚師長有一道拿手的甜點，等會帶一份回去當夜宵如何？”
“惡心。”辛璃脫口而出，顧成也眼角微眯，又聽她解釋，“你別在廁所門口說這些，我惡心。”
說白了，就是嫌顧成也。
他完全聽懂了，不拆穿，只接受，“阿璃，我一點都不介意。”不介意被說惡心，一點都不在意。
辛璃被他帶到昏暗的包廂，燈光暗到快看不清他的臉，她用不着自己動手，顧成也已經把牛排切好遞過來，辛璃感覺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生活不能自理的那種。
“你對多少人這樣好過？”
“我說過，沒有其他人。”
顧成也說起話來不知真假，淡定的很，并且會不着痕跡轉移話題，“阿璃，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探我對你的心意，除你之外，沒人能入我的眼。”
辛璃吃東西都吃不順，心裏堵得慌，手裏的刀叉恨不能插進別處，比如……
“阿璃，餐刀不會太利。”顧成也姿态優雅，不慌不忙開口。
換言之，要想插上他心口會很艱難。
正好侍者端着托盤過來，“顧先生，A桌的客人想請您品嘗一下這瓶紅酒，法老莊園的珍藏，難得一遇。”
法老莊園，辛璃有在新聞裏見過它的報道，好幾百萬的酒限量供應，顧成也卻揚聲拒絕，“謝謝那位的好意，我們不喝酒。”
辛璃悶悶不樂的盯着侍者的背影，顧成也一眼看出她想喝的意思但沒有滿足她，反倒是提醒道：“辛璃，你不能喝酒。”
“誰要喝了？”她只想知道珍藏的酒到底是什麽滋味。
顧成也有意無意提起過去的事，辛璃左耳進右耳出，他在對面說得眉飛色舞抑揚頓挫，是真的沉浸其中無比留戀的模樣，但他的真誠無法打動辛璃，她就是個進食的工具人，上什麽吃什麽，吃完為止。
顧成也的手突然伸來，摩挲到她嘴角劃走了她留下的醬汁，“過去，你常帶我來這裏，因為我愛吃這裏的鵝肝。”
辛璃眉頭上挑，産生了想聽的欲望。
“都說我母親是因病去世，其實是她與野男人偷偷私奔，是她在嫌貧愛富抛夫棄子的路上染了病去世。”
“我父親沒有經商頭腦，18歲那年，父親公司破産，欠債無數，我們再也住不起金城的富豪區，我頭一回領略到什麽叫殘忍，從天堂跌落到地獄，從人人追随到人人都能踩你一腳，沒人再當我是富家少爺，除了你。”
這倒是與辛璃夢裏所見一樣。
“我不過剛成年，家中遭受巨變，因為有你在身邊我才慢慢走出困境，就算我當時對你的愛沒有那樣深刻，我也把你當成拯救我的光，阿璃，這點我們絕對不能否認。”
他說的極其認真，每一句都像是發自肺腑，容不得半點質疑，更何況誰又願意再次剖開自己難堪的過去，體驗每一次的心酸呢？顧成也這樣對她坦白，無非是想讓她将心比心。
關鍵是，辛璃完全不記得。
那些錄像帶對她的影響不大，只有視頻裏“辛璃”哭着的控訴才最深刻。
辛璃是來吃飯的，并不想聽顧成也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憶往事，倒是心心念那瓶法老莊園的特藏，直到兩人往出口走時，辛璃還在往回瞧，卻一眼見到攤位上路過的女人。
對方妝容依舊精致，從服飾搭配到指尖的色彩，遠不止一個明豔動人來形容，她簡直就是天生的寵兒，辛璃願意多看她幾眼，一并注意到周遭客人的側目，她是耀眼的一束光，到哪都要被衆人矚目，唯獨顧成也眼神都不帶斜的。
“我認得她。”
辛璃打算跟她打個招呼，畢竟對方一直在對她微笑，似乎是記得她。
顧成也笑着道：“認識的前提是互相知曉姓名，阿璃。”
“歪理，她都過來了。”辛璃剛往前走一步，手腕被顧成也拽住，他再次輕聲制止，“阿璃，我們約了張醫生，時間到了。”
顧成也越不想讓她見，辛璃偏要見。
只是還未向外挪動腳步，腰身被他緊箍，稍一用力，便貼上了他強勁的身軀，“放開！”辛璃微怒。
“我不介意在外人面前與你激情熱吻。”
無恥之徒。
辛璃嘴邊噙着一股冷笑，“你在掩飾什麽呢？”
“不過是替你阻擋些不必要的麻煩。”
“別找借口了。”
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誰都要多看幾眼的存在，唯獨顧成也把自己塑造成正人君子，辛璃不懷疑他又該懷疑誰？
“阿璃……”不由她拒絕，顧成也的手已然穩妥的掌住她的後腦勺，強制接吻，雙唇沒有溫度。
只有不甘。
女人知難而退，返身離去的背影也光鮮豔麗。
辛璃方才為了當進食的工具人，吃到撐，這時嘗到了嘴邊的血味頓時有些反胃，她壓着喉頭的不悅，用手背蹭去唇上的血，“顧成也，你在心虛什麽？”
“欲望所致。”他不知廉恥的模樣真叫人厭惡，尤其是眸中蘊含的滾燙欲色，赤、裸、裸。
舌尖席卷進嘴邊殘留的血，顧成也絲毫不意外她的烈，将他的唇咬破，滲出血也不能放，“阿璃，張醫生的看診時間就要到了，誤了這一次，想再約會很難。”
全球有名的心理專家。
雖是華國人卻常年不在國內，而且此人特別神秘，只有他的患者才見過他的真面目，就連新聞報道裏也未曾露出過他的樣貌，僅憑地道英式口音，低沉有力，磁性惑人。
辛璃沒拒絕。
因為要見心理專家是她的要求。
顧成也替辛璃開車門，她坐進去，他擋在車門口稍有意識地看向開來的雙車牌保時捷。
能在金城開兩個車牌的豪車，多少有點本事，來自港城的名流想要在金城站住腳跟，也得問金城的老錢家族們樂不樂意。
“等什麽？”辛璃不樂意地催促，埋怨的情緒很足。
顧成也鑽進車裏，餘光瞥向窗外一閃而過的車尾，“老林，開車。”
辛璃也在看車外。
路邊有一只流浪貓在懶洋洋的曬太陽，深秋的時節，落葉枯黃，原本就是要回家的季節。
她卻被困住。
困在了摸不着的牢籠裏。
“阿璃，你的手很冰。”顧成也握住她的手，放在手心裏溫熱。
她仍舊側目向外，不給他一點面子，顧成也習慣了，悄聲與她說話，接着說她沒醒來之前的趣事，落在了辛璃耳裏走了個過場。
“阿璃，你也覺得好笑是不是？”
“是啊，好笑極了。”
她在笑，嘴角彎彎上揚。
笑的不是他的趣事，而是他這個人。
“顧成也，這家餐廳的東西果然很好吃。”
他似聽到了希望，沒等她再說話已經許下承諾，“好，每天都來。”
唇角笑意漸濃。
顧成也沉浸在她開始慢慢接受他的喜悅中，并沒有瞧見她笑中的鄙夷。
被困在別墅裏的人只有走出去才能看到更多的人，也就意味着，那個人會有更多的機會。
從前，她也是一只流浪在外的貓。
現在，不同了。
秋去冬來，她就要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