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山雞精要做大妖怪之千年之癢(出書版)》作者:塵夜
文案
——姬岚野跟周召吉分手了!?
姬小彩目瞪口呆,還沒弄清楚情況,
就被卷入離奇的連環死亡事件。
神秘的教授、昏倒的女子、慘死的受害者……
甚至連周召吉都牽涉其中?
千年之前,他是收妖道士,他是弱小山雞精;
千年之後,他是強大天鬼,他是九天鳳皇,
他們攜手走過漫長的時光,
然而人類夫妻結婚七年,
情淡怨濃,似乎分手已成定局。
那他們之間……又如何呢?
小菜雞與道長,可能會有千年之癢嗎!?
前言
親愛的大家,你們好!非常感謝你們能夠再次購買《山雞精要做大妖怪》這一系列的故事新本。幾個月前,正文故事以變大變「壞」了(笑)的小菜雞學會了欺負酷酷古道長作為結束,而當時可憐的師弟道長與「雞」大哥卻因為「罪惡的黑手」(咳咳)以致于「天人相隔」,如果當時你曾經猜想過小菜雞與古道長後續的發展,曾經為大哥夫夫的未來所擔心,那麽這本番外新篇将會為你解答完以上所有的問題。
記得在完結本後記中塵夜曾經提過,這一次的故事将會是一個嶄新的舞臺,千年之後的現代。想一想在古時捉鬼降妖為生的古道長,呆憨的小菜雞(哦不,現在該叫大妖怪神雞大王了!XD),仙雞哥哥還有痞痞的召吉道長,當他們随着時光流逝來到大都會的舞臺之中,他們又将以什麽樣的身分、什麽樣的狀态生活在你我「身邊」呢?而變化了的世界又将帶給他們什麽樣的感受和麻煩呢?
也許時光是最不可戰勝的東西,她能抹滅許多,也改變許多,諸如相貌、感情、心态等等,但總會有願意持之以恒的人,總會有一份真摯的感情無論歲月如何磨砺,只會如酒愈陳愈香。
那麽,在這個燥熱的季節,如果你願意,就請你打開書頁,吹着涼風,喝一碗冰冰的甜湯,然後,一起來再續曾經有過的那一份真誠、用心與感動!
番外一——愛執
《周召吉篇》
許多年前,他還在天庭做個游手好閑的散仙。
天界仙人分兩種,出生便在仙界的為天生仙,修道而登仙界的為修成仙,天生仙實力未必高過修成仙,但在天界的地位卻總是要比修成仙高出那麽一截。他便是個徹頭徹尾的天生仙,出生之時有祥雲缭繞,比一般仙人吉兆多些,昊清池中的仙花個頭大些,法力也高強些,因為降生時恰适福神經過,一眼看中,便帶回府做了個親随,還取了個吉利名字,叫召吉。
本來福神見他天生法力高強,是要委以重任的,誰知帶回府後看了沒幾日,便大搖其頭——交給他的事情沒有一件是不需要三催四請才去辦的,沒有一樁是不需要緊迫盯人才認真辦的,明明能辦好的事情,卻總要丢三落四拖拖拉拉,譬如送個信跑腿這樣的簡單事,如果不催着、盯着,要不就忘了,要不就半路幹別的事去了……做好的事當然也有幾樁,也都算不小的事,但過程中的費心費力,卻叫相幹人等一想起來就腿肚子發軟,所以不過二十年,便被削了職,成了個名副其實的散仙,僅挂着福神府的名頭游手好閑去了。
仙界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仙人也并不盡是抛卻世俗念想的出塵之士,見他被削了職,自有落井下石看好戲的,本來嫉妒他一步登天的,見了面更是少不了冷嘲熱諷,可他卻總是笑眯眯地應着,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久了,別人倒先覺得沒趣了,他便更是自由自在地鎮日東游西逛,混吃騙喝。他其實也不是不懂那些人情世故,就是天生不愛勞累,更沒什麽執念,他想,做人一輩子幾十年,做仙一輩子幾千撐死萬年,開心就是,操心些有的沒的多沒意思!
他就這樣每日喝喝酒,賞賞花,下下棋,到處玩玩看看了快百年,有時候太陽太好,照得頭昏眼花時也會想,他這樣過日子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些,但也就那麽一想而已,過後照舊,改變到底太無趣!
也許真是天都看不下去他的懶散,結果那一天,他無聊找了處凡界靈氣充溢的山頭,蹲在樹梢上睡懶覺發呆的時候,就見到了那兄弟兩個。
做哥哥的是個英俊少年,言辭犀利,神情倨傲,弟弟則正相反,看起來文靜又膽怯,始終緊緊跟在他哥哥後頭。他們和一群狼妖在溪邊吵了起來,很快吵架演變成了打鬥,打鬥聲太響,吵到了他睡覺,他便蹲在枝頭打着哈欠看他們打。
狼妖向來狡猾,尤其十來頭成年狼妖成群出現,便更是難纏。他一看到那些狼妖前後左右地圍攻兩人,便确信解決那兄弟倆也就是兩三下的事,沒想到,那個做大哥的看起來文質彬彬卻是實力了得,不僅沒被輕易撂倒反而還接連重創了幾頭狼妖,一直到替被偷襲的弟弟擋了一下,摔翻在地,狼妖森冷的白牙穿透他的腹部,劍也被打飛,不能再爬起來為止才算定了勝負。他因為吃驚,所以在心裏替那少年很是鼓了兩下掌,卻也心想這事這會總該結了,誰想到這時候,那做弟弟的卻一反之前弱兮兮的姿态,握着把細長的妖劍不要命地沖了上去,被打退,沖上去,再被打退,再沖上去,血流了一身,眼睛都糊了,還在掙紮着湊上去挨打……
他不是沒聽說過兄弟情深,世俗情意、恩愛種種他都知道,但卻很難被打動。身為一個散仙,也許比凡人和妖只高那麽一點點,卻注定是要高那麽一點點的,他清楚六道輪回,更懂因果報應這種東西——若一個人的命數冥冥之中早已被定下,再拼命又能扭轉什麽?又或,若連拼命都是天意,那做什麽還要這樣努力飾演他人賦予你的角色?
一切都是無意義的!
他一直看到那做弟弟的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然後拍拍手,躍下了樹枝。空氣裏滿是血腥味,沖得他鼻子難受,看看日頭尚早,他決定換個地方繼續曬他的太陽。
偏偏就是那麽巧,他離開的時候,無意經過了大哥的身邊。他以為對方已經死了,但是被染成了紅色的袖子下,突然就有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了出來,牢牢抓住了他的腳踝。
「救救小彩!」躺在地上的人發出微弱的呼救,他應該已經傷得看不清東西了,滿臉的血水遮掩了少年俊逸的相貌,很難想象他是如何發現隐匿了形跡的自己經過身邊。或許是野獸的直覺,總之他抓住了他,「救救我弟弟!」他又說了一遍,并且更牢地抓住他的腳踝。
他有些頭疼,要将那只手拿開似乎有些費力氣,總不能剁了它。
抓着他腳踝的手上力氣卻用得更大了,對方像要借着這股力量爬起來一般,拼命掙紮了一番,但是終歸沒能做到,反而因為扯到傷口拼命地咳起嗽來,嘴角溢出一大股血沫。少年呼哧呼哧喘着氣,努力地、拼命地求救:「救救我弟弟!求、求……你!」最後三個字吐露得分外艱難。
也許是那三個字裏包含的艱辛愧意與之前少年臉上倔強冷清神色的對比太明顯,他停了下來。不遠的草地上,狼妖們正興奮地圍着那只摔在地上快要露出原形的小妖怪打轉,沒有馬上動嘴,不過是在彼此抗衡以确定由誰第一個咬破獵物的喉嚨。
喘息的聲音更響了,像拉破風箱的聲音,對方也看出了他不想施救的意圖,但卻依然不肯放手,只是緊緊地、牢牢地抓着他:「救救他!」手上青筋迸出。
「有什麽意思呢?」他嘆了口氣,俯下身子問,「總有一天還是要死的!」
少年卻一丁點也沒有動搖,依舊固執卻艱難地道:「救救他!」他說,「要死,也不是現在,不在……這裏……」這是少年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這句話,他終于力竭,抓着他腳踝的那只手也被松開,但卻像是垂死掙紮一般,伸手向前方猛抓了一把,然後,才垂了下去。
他看看腳下的少年,人還沒死,不過剛才的力氣出人意料的大。也許是求生的本能,那只手現出了尖銳的指甲,抓破了他的衣領,也在他的脖子上拉出幾道血痕。現在風吹上去,有些涼,有些疼,還,空蕩蕩的。
嗯?他愣了一下,摸了摸脖子,确實不見了。他蹲下身去看少年的手,那只手搭在一邊,攥着拳頭,死死的,如果不弄斷手指,恐怕掰不開來。
他輕輕笑了一聲:「心機不輕吶!」然後,湊到少年耳邊問,「喂,如果我不救你弟弟,你就不還我東西是不是?」少年早已昏死過去,當然不會給出回答,只有那只死死攥着的右手,說明了他的意圖。
他直起身來,那麽該怎麽辦呢?難道真要剁下那只手?
算了,他想,閑着也是閑着,就幫一把吧……
他沒花太久就解決了那群狼妖,看着那些畜牲逃跑,向來不樂意打架的他也會有那麽些微小的成就感。他走回來,将那個少年扶起,猶豫了一下,還是用自己幹淨的袖子替他擦幹淨了臉上的血,然後,仔仔細細地打量那名少年,直到把那張臉牢牢地記在腦海裏,才放下他,起身離開。
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要這麽做,也許是因為這個初次見面便算計了他的少年太有意思,也可能是有別的什麽原因,比如,太無聊了?他也沒有拿回本該屬于自己的那顆原本挂在頸間的鎮元珠,而是将之留在了少年的手裏,這樣,他的傷口也會愈合得更快些吧。當然,他不會做賠本買賣,他總覺得,有一天他們會再遇見的,雖然,他現在已掐算不出。
凡事若關己身,蔔筮掐算便會失去功效,所以,這也證明,這個人勢必會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是吧?他突然想,莫非這樣的相遇,也是上天的一個算計嗎?他擡頭看看天,天上的浮雲飄來蕩去,像一個人飄忽不定的眼神。
算了,他笑了笑,沒所謂地離開。
一百七十年後,南鬥星君引薦門下新弟子與衆仙結識的時候,他果然看到了他。隔着遠遠的距離,高個子的青年在南鬥君的指引下,一一向那些仙人行着禮,舉止合度,面帶微笑。仙女們都躲在一旁紅着臉蛋偷看這個芝蘭玉樹一般的俊美青年,他卻在那雙含笑的眼中看到了他刻意掩蓋的不耐,毫無疑問,他依舊還是當年那個驕傲的妖怪少年。他看着看着,不由臉上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南天門看門的神将在旁邊問他:「召吉仙人,你認識那位新來的仙君?」
他打了個哈欠,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想知道的話,就拿寶貝來換吧。」對方立馬不滿地嘟哝起來,直罵他是個財迷,他卻哈哈大笑!
那個時候,他還在心裏盤算着自己該在什麽時候以什麽樣的方式出現在這位「故人」的身邊,裝做初識或者直接吓他一跳甚至做些別的什麽,他并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後,自己會犯下莫名其妙的大錯,随後被天帝召去,被迫接受一個分外艱險也謎團重重的任務來将功抵過,以致于最終沒能在天庭與對方相認……
他想到與之人界重逢以來的種種,便不由微微一笑。
「人總免不了一死,幾十年,或百年,死得其所,沒什麽不好。」鎮元珠之力自那頭激射而來,仙氣急速流淌下他的身周盤旋騰起一道白光,少頃,三魂七魄自體內一抽而出,直向昊清池飛去。到得半空中,正遇一團迎面而來的耀眼光芒,那光芒微微顫抖,似是想要對他說些什麽,卻抵不住鎮元珠之力早已飛遠。
「可就算人總要一死,我卻不想你死在這時,更不想你……死在這裏!」三魂七魄人身,他感到整個人向下一沉,短暫的空白,緊随之,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便疾風驟雨般席卷上來。
「小野,活下去!」
一生從未入執,第一次的入執卻令他為之心甘情願被黑暗,徹底吞噬!
《姬岚野篇》
姬岚野輕手輕腳進到裏屋,擦拭了屋內所有桌椅,又洗了衣服晾曬出去,換了壺內的隔夜茶水,泡了兩杯茶,方才坐下來。
他做這一切的時候都沒用仙術,自從與天庭徹底切斷了關系,他現在擁有太多時間,多到,如果不靠自己的力量做些什麽,就會心裏發慌的地步。
窗外已快是初春的天氣了,冬天正在一步一步緩緩撤離這座小小的山頭,冰封的溪水慢慢開始流動,枯寂的白草叢中也鑽出了稀疏的綠色,一切都在回暖,生命重拾希望,只有他還是老樣子,安安靜靜地睡在那張自己親手給他鋪了褥子的床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今天覺得怎樣?」姬岚野将一杯泡好的茶水細心包好悶到稻草窠裏,自己端起另一杯,坐到床邊,像與個老朋友聊天那樣,随意地問他。
周召吉在他面前靜靜躺着,依舊不言不語。拜空空子的法術所賜,姬岚野在去年冬至回到了自己傷痕累累的軀殼中,而周召吉受了重創的魂魄在經過兩年的調養之後也重歸原位,然而,至今沒醒。
空空子說:『召吉雖三魂七魄齊全,但皆是受創過重,如今人事已盡,但聽天命,看他是否能有一日醒轉過來。』
姬岚野看着他,他的面頰已深深凹陷下去,原本看起來有些孩子氣的娃娃臉上如今顴骨高高聳出,天生微微翹起的嘴角也沒了原先頑皮的意味,緊緊抿成一線,發白的嘴唇幹澀着,但因照顧得當,沒有開裂。
姬岚野用手指沾着那特殊的茶水輕輕地抹到他的嘴唇上,喂到他的唇齒間,一點一點。姬小彩特意從靈山昆侖采集來的九心靈芝草維持着周召吉肉體的存活,但卻不能喚醒周召吉,他就這樣躺着,無聲無息,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能作證他依舊活着的事實,他的魂元就沉眠在這具肉體之中,卻始終靜默,等待着不知會否來臨的複蘇之機。
「真是一點都不像你啊!」姬岚野放下茶盞,不知第幾次這麽感嘆!無賴的、聒噪的、狡黠的周召吉,怎麽會有這樣老實的、安靜的、木偶般的時候呢?他這樣好好地躺着,幾乎會讓人錯以為他從來就是這樣一個乖巧老實的男人,卻不知道這個人曾經無賴又狡猾,逮着機會便來算計別人。
姬岚野想起自己與他初見那一日,不過在道旁的茶攤上喝口水,便莫名其妙被這個男人纏上,又是要看相又是要斷命之類,後來二人一起被困于古城之中,又知道了彼此的身分,更是幹脆大大咧咧跟在他身旁,開口閉口皆為無賴言語,叫人聽了恨得牙癢癢!他這人做什麽事都是頂認真,最最看不慣放縱任性、滿口胡言的家夥,偏偏就和這樣一個人困到了一起。他要往東,那人便也跟着往東,他要往西,那人也跟着往西,像牛皮糖一般怎麽甩也甩不掉,他要是冷嘲熱諷,他便笑眯眯聽着,也不還口,只在罵得狠了的時候,露出委委屈屈的樣子,可他真要認真與他商量事情,他就嬉皮笑臉沒個準信,真真是軟硬不吃,難纏得緊,可也是他,替他擋了一箭,是他,為了不讓他涉險用了最蠢的方法将他捆在一邊……
「你啊……」姬岚野心內微哂,放下手裏的茶盅,取了剪子來替他修剪指甲。「睡着」的人總是會飛快地長長指甲,前日才替他修過,今日看,竟又長了好大一截,不吉利的東西……姬岚野将那只手放到自己的膝蓋上,擡起手指來一只只手指甲認真地剪過去,低聲說:「你這家夥,既然都記得,為何不直接說出來偏要旁敲側擊呢?」
他現在已模模糊糊記起他和他的前塵往事,那時在鳴溪邊,他被狼妖圍攻,險些喪命之時有人救了他并留了顆寶珠給他,他記不清那人的樣貌,卻模糊覺得對方應該是個高人,不僅是個高人,并且應該很溫柔,否則,哪怕受他那算不得脅迫的脅迫而動手救人,卻如何會将自己的寶貝留予他治傷養身?他後來拼命修行,不過花費短短一百七十年便登了天庭,便是存意要再尋那人下落,卻未曾想,二百多年都未曾打探得此人訊息,直至下界過着了周召吉。
「什麽緣定前生,始亂終棄,什麽給了聘禮不作數!」他嘆口氣,「你要不是這種嬉皮笑臉做不得真的态度,我需要花這麽久才明白你是他嗎?」他想着兩人錯過的時間,實在很想揍那人兩拳,可手舉在空中,卻還是放了下去。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省得你醒了又要眼淚汪汪地裝委屈。」他故作生氣地說着,卻輕輕地将那人的手塞回被褥裏,又替他掖了被角,再坐到床尾去替他修剪腳趾甲。
風從窗外吹進來,帶進幾片新開的粉嫩花瓣,輕輕飄落在被褥上,便有幽幽的暗香傳來,好似重回銀鎖寨的那個晚上。在那個幽靜的夜晚,遠處的苗寨在夜色裏閃爍着輝煌的燈火,他們的身旁卻是安寧靜谧。小溪靜靜流淌,桂子飄散清香,頭頂将滿未滿的明月灑下大把銀輝,在地上織就一片迷離朦胧光景,連他向來自诩清明冷靜,也在這糅雜了暗香的夜晚中莫名迷了心智,着了他的道。
他都不知道該怪夜色或是花香又或別的什麽,他明明是為了弟弟的事情才與這嬉皮笑臉的無賴出來商量,怎的聊着聊着就走了樣呢?林子越走越深,話題也越來越偏離最初的本意,從小彩和道士的事情,慢慢地竟變成了自己的過去,家鄉的山水,修行的不易,受過的委屈……那些從未對他人提及的話題,在這迷離的月色之下,在他輕快溫柔的聲音中竟自然而然地就傾瀉而出,說得那麽順暢。身邊漸漸只有樹葉婆娑的聲響了,蟲子輕輕地鳴唱着,莫可名狀的旖旎……
他們停在一處空地中央,月光透過枝葉鍍到那人的臉上身上,他整個人都好似淡淡發着光,原本無賴一樣的神情也在那月色中變作了深情,他忽然說:「小野,為什麽一定要拆散他們倆呢?如果換做你,你會願意與自己喜歡的人分開嗎?」
他愣了一下,尚不及反駁或是嘲笑,他卻已走上來一步。一步,又一步,直到将他牢牢頂在樹上。他的個頭明明是比自己要矮一些的,可那會的氣勢卻莫名強到他分毫動彈不了,以致于被他逼着,自己就忍不住一退再退,直到無路可退,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他的氣息之下。他還記得他那雙眼,原本總是沒個正經,充滿了戲谑意味的一雙彎彎的眼睛,那時卻仿佛蓄了許多東西,又幹淨得仿佛什麽都沒有。
他說:「時間已不允許了,我就直接問你一句:你想與我分開嗎?」
他傻眼了,而他嘆了口氣。
「不肯回答是嗎?那我給你我的答案,如果是我,我絕不願意與你分開,一點兒也不,我喜歡你,喜歡到每日作夢都能夢到把你壓在身下,進入你,頂着你,親你,要你!」
他簡直不敢置信,這個無賴到底都說了什麽?他目瞪口呆,然後眼睜睜看着他得了空隙,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腦袋狠狠壓下來,深深地吻他。唇舌交纏,欲罷不能,仿佛能令周圍涼爽的空氣都沸騰一般的熱吻,将他燎得周身火熱,等到反應過來,自己的衣衫已被扯開,露出赤裸的胸膛,而他在他的鎖骨上啃當着吮吻糾纏,毫不客氣地留下占有痕跡。
他又驚又氣,又羞又窘,将那家夥一把推開,想要罵他,卻搜腸刮肚也找不出什麽詞來,手腳發軟,滿臉滾燙,而被推至一邊的無賴卻只是靜靜地望着他,還是那樣的眼神,深得幾乎命他溺斃其中,他說:「其實你自己明白的,你的身體已給了我回答了。」他噎了半晌,什麽都說不出來,最終只能落荒而逃。
這是他們第一次親密接觸,後來還有過一次,便是在他發現自己追查古泰來身世的時候。
從前往後,統共幾個月的相處,兩次的唇齒交纏,卻換來兩年的一醒一睡。他突然有了種要崩潰的感覺,煩躁在他的心裏不停翻騰,攪得他無比難受。
「誰要你救我了!」他惡狠狠地瞪着躺着的那個人,「到底誰要你救了啊!明明是我不知好歹,為什麽卻要你替我躺在這裏!」他深深吸着氣,風吹進來,撫觸他的面頰發絲,仿佛一只溫暖的手,慢慢的,他終于能平靜下來。他放下剪子,為他穿上襪子,然後替他蓋好被褥。
那風又愈猛了,不知從何處吹來恁多的粉色花瓣,飄得到處都是,滿屋子都是灼灼春色,仿佛春天已提前來到一般。
他立起身來,彎下腰,小心替那人揀去落在發間枕上的花瓣,然後,只隔了幾寸看着那人的臉孔。還是高高聳出的顫骨,蒼白的面色,沒有變好,也沒有變壞。他忍不住伸手摩挲他的臉孔,忍不住俯下身,用耳朵去聽他胸腔裏跳動的聲音,只有那堅實跳動毫不紊亂的音色,和溫暖的體溫,能給他支撐下去的力氣和等待明天的勇氣。
他将他的手又拿出來,貼着自己的面頰,慢慢地撫過,向下,停了停,并不若無其事地将那手從自己的領口試探着往裏探進去,溫熱的手掌觸碰到皮膚,還是令他渾身都顫了一顫。他抓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自己的肩線、鎖骨,手指一點點觸碰過去,仿佛他仍醒着一般。
「你不是一直想摸我,想要我嗎?」他說,「來啊!」
溫熱的手并沒有任何自己的意識,只是被動地劃過他的肌膚。
他不死心,又補充了一句:「還不醒?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的!」
屋內寂靜無比,只有他急躁起伏的呼吸聲和他微弱緩慢的呼吸聲一唱一和,那人依舊靜靜躺着,并不接受這難得的豔遇!他苦笑一下,将他的手又塞回被窩裏放好。
「真是的,看不出你也有正人君子的時候!」他替那人掖好了被角,然後合上了窗扇,「睡吧,我去煎藥,晚一點再來看你,我倒不信,等不到你醒來!」
他關上門,東風亦被隔絕其外,無人發現躺着的那個微微顫動了睫毛……
《完》
番外二——童話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座遙遠的大山裏有一只小雞仔。
這只小雞仔生下來就是家裏最小、最弱的一只雞仔,他上面有四個姐姐和一個哥哥,還有一個很厲害的媽媽。在大家夥的照顧下,小雞仔一直過着既安全又開心的日子,雖然,在那座山裏看不起小雞仔的其他野獸有許許多多。
是的,這只小雞仔和其他許許多多的野獸都不一樣。
野獸們都喜歡吃肉,喜歡聞血的味道,用爪子穿透獵物的身體或是咬斷對方的脖子是野獸們的一大愛好,可這只小雞仔既不吃肉,也害怕聞到血的味道,甚至只喜歡種種花草,采采果實什麽的……別說是大野獸,好多野獸的幼崽都看這只弱弱的小雞仔不順眼,逮到機會就要欺負他。
小雞仔雖然是好欺負的,可是小雞仔的哥哥姐姐們卻不好惹。每次有別的野獸崽子要欺負小雞仔,一定都會被小雞仔的哥哥姐姐們啄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可是随着年歲的增長,小雞仔漸漸地也要變成大雞啦,一只威風凜凜的大雞是不可以這樣又弱又沒用的啊。雞媽媽為這煩透了心,她想了好久好久,開了好多好多家庭會議,終于下定決心讓小雞仔獨自下山去歷練一番。當然,這件事是瞞着最寵小雞仔的雞大哥的,否則雞大哥一定不會答應,在他的眼裏,小雞仔可弱着呢,就該好好地待在雞媽媽雞姐姐和自己的翅膀下面舒舒服服安安全全一輩子!
小雞仔雖然很弱小,但卻又乖又聽話,其實他自己也想成為一只又厲害又漂亮的大雞,可是他沒有那個本事。小雞仔天生就比別人力氣小點,心腸也軟點,還不愛打架,現在雞媽媽說讓他下山去獨自闖蕩,小雞仔想了一想,也就答應了。于是弱弱的小雞仔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用碎花布打了個包袱,将他最喜歡的青菜蘿蔔白菜小花什麽的裝好,用樹枝一挑就下山了。
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大!
小雞仔下山第一天就對着熙來攘往的熱鬧街市看傻了,那些又高又漂亮的房子,還有來來往往的居民,都跟山裏的世界完全不一樣!
小雞仔興奮極了,他東看看西看看,這個也新鮮、那個也有趣,不知不覺竟走到了一處偏僻的地方,等到發現已經來不及啦。在小雞仔的面前,出現了一只無比兇惡的大熊,大熊又高又大,一個手掌就有小雞仔一只雞那麽大,拍下來,石頭都要粉碎。大熊顯然是餓極了,一看到小雞仔就「呼哧呼哧」地喘粗氣,「咕嘟咕哪」地咽口水,小雞仔怕得不行,心想這次要被大熊吃掉啦。
果然,大熊一蹲一跳就朝小雞仔撲過來了,小雞仔吓壞了,只知道趴在地上,用翅膀把自己的腦袋捂起來,可他的屁股還翹在外面,屁股上的毛抖啊抖的,都可以感到大熊撲過來的風聲,忽然,小雞仔聽到「嗖」的一聲響,緊跟着便傳來驚天動地的大熊的慘嚎聲。
那聲音太凄厲了,吓得小雞仔更加不敢動彈了,過了好久好久,才敢偷偷地從翅膀縫裏往外看。
只見剛剛還很兇猛的大熊正拼命揮舞着爪子想要去抓個什麽東西,他的一只眼睛不知怎麽瞎了,血水順着皮毛流下來,淌濕了他的肚子,落在地上,積起一個小血潭來。
又是「嗖」的一道亮光過去,那只大熊慘叫一聲,終于「砰」的一聲重重摔在地上,踢了兩下腿,就沒了動靜。小雞仔嘴巴都張大了,他這時才看清,有一個什麽東西咬斷了大熊的脖子,正威風凜凜地朝他走過來。
那是一只又大又漂亮的狼!
小雞仔的腿又開始哆嗦了。這只大狼又高大又威猛,有一身好漂亮好漂亮的黑色皮毛,可是他看起來好兇好兇,而且他的牙齒又亮又鋒利,小雞仔想,大狼連大熊都能咬死了,自己肯定是沒有活路了!
小雞仔越想越想哭,可大狼已經來到了他的跟前。大狼看着瑟瑟發抖的小雞仔,從嘴裏哼了一聲道:「你是什麽?」
大狼的聲音又冷又兇,把小雞仔的眼淚都吓回去了,小雞仔哭喪着臉,小小聲地說:「我是……是只小雞仔。」
大狼低下頭來,冰冷的鼻尖碰到小雞仔的臉吓得小雞仔一個哆嗦。大狼嗅了嗅他,又看看小雞仔扔在一旁的包袱,突然問:「你會做飯嗎?」
小雞仔哆哆嗦嗦地說:「會……會的。」小雞仔以前在家裏就最愛做家事啦,做飯洗衣繡花什麽都會。
大狼好像笑了笑,他的白牙齒一亮,看起來陰森森的,比不笑還恐怖。大狼說:「那好,從今往後,你就跟着我了!」小雞仔還傻愣着,大狼回頭說:「還不跟過來!」小雞仔吓得趕緊收拾了包袱,跟在大狼後頭戰戰兢兢地走了。
後來小雞仔才知道,這只大狼原來是從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雖然他是只狼,可是他和普通的狼也不一樣,這只大狼專門幫人抓壞的野獸,就像那只曾經想吃掉小雞仔的大熊那樣,山下的世界有許許多多壞野獸,他們到處作惡,為非作歹,大狼的使命就是把那些壞家夥統統解決掉!
小雞仔不止一次見過大狼抓壞家夥的樣子,他那時毛發倒豎,露出森冷牙齒,在空中撲閃跳躍,利爪一揮,便是一道寒光,什麽樣厲害的對手都難不倒大狼,看起來可威風了!
小雞仔看着看着就羨慕起來,什麽時候他也能有大狼那樣威風的樣子啊?小雞仔自己都沒發現,不知不覺大狼在小雞仔心目中的形象已經變了,變得威風也變得可靠起來!
小雞仔就這樣一路跟着大狼到處走,他幫大狼燒飯做菜,也幫大狼刷洗皮毛,有時候還幫大狼抓壞家夥,慢慢的,小雞仔就和大狼混得很熟了。大狼雖然很兇,動不動就說要吃掉小雞仔,可是他從來也沒有真正傷害過小雞仔,相反,他對小雞仔其實是很好的。大狼幫人抓壞家夥拿到了好吃的,總是會給小雞仔留一份,有人欺負小雞仔,大狼就會幫小雞仔打跑對方,晚上睡覺好冷的時候,大狼還會用溫暖的毛肚皮把小雞仔圍起來替小雞仔擋風,這樣小雞仔一個晚上都能睡得踏踏實實的。小雞仔越來越覺得,跟大狼在一起好開心,他漸漸地喜歡上大狼了,不是,小雞仔是漸漸地越來越喜歡大狼了!
有一天,小雞仔跟着大狼來到一座很高很高的青山面前。大狼忽然開口說:「小雞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