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拼租
安沐先給養父母打了電話, 謊稱是簡以溪讓幫忙問一下他們到家了沒,還沒到家,不過已經下了高鐵了, 這會兒在省會等火車再轉回順義。
這不是安沐重生以來第一次跟養父母通話,她其實早在法國就給他們打過電話,只是當時冒充的是簡以溪的同學。
之後回國,她也先拐到順義遠遠看了他們,看着死去多年的他們再度活生生有血有肉站在自己面前, 哪怕擦肩而過只當她是陌生人,她也心滿意足了。
只要他們還活着,認不認她都不重要。
盡管……她心頭多少有些難過, 可比起他們死而複生的喜悅,那根本就不算什麽。
從養父母嘴裏确認了他們早就上了高鐵, 簡以溪也早該回市裏了才對。
照理說, 簡以溪回來應該先跟她聯系, 說好了一塊兒去輸液的。
她的手機為什麽關機?是丢了?沒電了?還是別的原因?
安沐首先否定的就是簡家, 簡以溪不可能繞過她先回簡家, 最大的可能是手機沒電了, 這會兒還沒有方便的快充服務,簡以溪沒有現金回不了市裏, 又不記得家人的手機號,連聯系都沒辦法聯系。
盡管她覺得簡以溪應該不會傻得不知道先坐出租, 等到家再付錢,可萬一她不想問簡家人要錢, 又不好意思找她要錢呢?
安沐打車直接去了高鐵站,一路都沒放松,時刻盯着窗外, 怕錯過徒步回家的簡以溪。
然後一路找到高鐵站也沒找到人,又在附近問了小商鋪老板,也沒什麽線索。
再撥簡以溪的手機,還是關機。
難道是被家人抓回去了?
大概是吧,如果能開機,她肯定會先聯系她,沒聯系就是沒開機。
安沐揉了揉太陽穴,望着浩瀚的夜空,皎白的明月,燈火通明的車站,還有路邊的長草萋萋,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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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要訓練簡以溪趕緊成長起來的,怎麽才一會兒聯系不上就慌了?
簡以溪能出什麽事?大不了就是挨兩下打罰兩下跪,或者沒錢坐車走兩步路,這點苦比起她上輩子遭受的,算得了什麽?
簡以溪想自己解決這些事,就該放心地讓她自己解決,如果連自己都不信任自己,還有誰能相信簡以溪可以做到?
不找了,回家。
她相信簡以溪自己可以處理。
安沐打車回了家,穿過夜深人靜的小區,進了公寓樓,坐上電梯上到九樓。
電梯到了。
她走出電梯,來到了自家門口。
門口……空空蕩蕩,冷白的廊燈照得杏白的瓷磚泛着涼薄的光。
咔噠咔噠,擰動鑰匙開了門,砰的一聲,門關上,走廊的一切擋在了門板後。
她心平氣和地走進浴室,洗澡,吹頭發,上床,拿過筆記本電腦。
昨天溫巧雲那段監控視頻可以剪輯一下,之後能用上。
翻出錄下的視頻包,找出那段視頻,看着視頻裏趾高氣昂的溫巧雲,安沐只覺得可笑。
溫巧雲的猜測早在她意料之中,他們肯定覺得她家道中落,比不上簡家,不足為懼。
可他們哪裏知道,她是故意的。
她的确可以找公關團隊,輕輕松松讓簡以湖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可她偏不這麽做,她就是要讓他們覺得她不行,覺得自己還有希望,她就是要看着他們垂死掙紮,等他們費盡氣力,茍延殘喘到最後才發現,他們早已是砧板上的魚,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所有的掙紮在她眼中不過都是笑料。
那種被玩弄于股掌卻無能為力的痛苦,才是她想看到的。
當然,利益最大化不只是商人追求的,也是她信奉的。
報仇的同時,以他們為素材,教導簡以溪成長,對她來說更重要。
找到了視頻,拖出來剪輯。
本來也沒多少時長,加之也不需要加特效,只是單純的剪出自己需要的那部分就好,很簡單,并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剪輯好保存了,同時上傳雲空間,安沐随手點開了之後的監控視頻翻了兩眼。
一切如常,并沒有什麽……
安沐微斂美目,拖回進度條,重新看了眼視頻。
門鈴燈怎麽亮了?
安沐的門鈴上有變色小燈,門鈴按響,小燈會随着鈴聲閃爍變換顏色。
她出去找簡以溪的空檔,有人來找過她?
會是誰?
她才剛來濰城,除了簡以溪,沒人知道她住這裏,物業管理之類的也不可能這麽晚來找她。
也不可能是簡家人過來收買她,畢竟人不在家,還可以打電話,她并沒有接到任何人的電話。
看來只可能是簡以溪。
安沐看了眼時間,22:36,也就是兩個小時前。
簡以溪這麽晚來找她,最大可能是輸液,她找不到她,就只能自己去醫院了。
簡以溪血管細,液體又多,滴得慢,昨天輸了快四個小時才輸完,如果真去了醫院,這會兒應該還沒輸完。
已經洗好澡準備睡覺的安沐,遲疑了下,合上電腦換了衣服,拿起手機鑰匙出了門。
反正也是睡不着,去看看她,了解下情況。
她不是……真傻到徒步從高鐵站走回來把?
簡以溪并沒有在安沐家門口待多久,她第二次摸出手機下意識想看時間時,突然想起她被簡向偉的騷擾電話打煩了,手機關了靜音,可能是簡向偉打了太多電話,直接給她打沒電了。
簡向偉找不到她,說不定會來安沐這邊找,她蹲在安沐家門口不是給她添亂嗎?
簡以溪掙紮着起來,下了樓,走在兩排法國梧桐下,茂密的樹冠遮天蔽日,看不見星空,只有斑駁的月光疏漏在她身上。
夜風帶着絲絲寒意吹過,單薄的長袖棉T吹帖在身上,她撩開亂飛的鬓發,看着仿佛遠在天邊的小區門口,頭依然昏沉,腳步沉重又虛浮,詭異的兩極反差感,只是擡手撩個頭發的舉動,腳下就踉跄了一下,強烈的反胃感差點讓她吐了。
好難受……
爸,媽……我難受……
簡以溪沒敢蹲,怕站不起來,下意識歪走了兩步,扶住了粗糙的樹幹。
越難受,腦子反而越運轉的快速。
怎麽擺脫這種難受的現狀?
不止是身體的難受,而是心裏不幹不淨憋悶壓抑的難受。
她想離開簡家!非常想,迫切的想!
該怎麽辦呢?
昨天還信誓旦旦要自己解決,今天就落魄到這種地步。
簡以溪,你還能再沒用點兒嗎?!
她扶着樹幹捂着胸口,俯身幹嘔了兩下,嘔出了一點兒酸水,嘴裏酸的倒牙,想漱漱嘴都沒有水。
酸過之後是難言的苦味,她強忍着,又幹嘔了幾下,突然按着腿笑了。
實在沒力氣笑出聲,只能無聲地笑。
她真的是太可笑了。
簡家人把養父母當猴耍,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還說那樣難聽的話,她做女兒的,竟然只能眼睜睜看着!甚至連正大光明喊一聲爸媽都不能!
憑什麽?!
爸媽連夜趕來得多着急多累,她卻只能把他們重新趕走。
她真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想想安沐,短短三天就鬧得簡家雞犬不寧,齊利冉那樣的無頭案都能輕松翻案,她連離開簡家這麽小小一件事都做不到嗎?
她有辦法的,一定有的!
想想看,好好想想。
簡以溪不敢蹲,斜身靠在樹幹,高燒讓她頭痛欲裂,越是思考越是要炸開了似的。
想吐……
明明這麽痛苦,她為什麽不能離開簡家?明明……
簡以溪突然睜開眼,燒得通紅的雙眼劃過一道從未有過的幽沉流光。
有辦法了!
半小時後,簡以溪進了家門,簡向偉他們還沒睡,正在客廳為簡以湖的事争吵。
簡以湖剛出院,已經回房睡了,之前所有的惶惶不安,自打溫巧雲插手之後,她就再也不怕了。
誰讓他們是她爸媽,他們不管誰管?有他們管了,她還操什麽心?該吃吃該睡睡,明天該請假接着請假,等事兒過去了再回去上課,她才不要這會兒回學校受氣。
簡以湖睡得香,簡家兩口吵得兇,簡以溪燒得昏昏沉沉跨進門,立馬轉移了夫妻倆的炮火。
“你還好意思回來?去哪兒野到現在?!”
簡向偉火氣正旺,桌子拍了啪啪響,也不嫌手疼。
“我發燒了,難受,有什麽明天再說行嗎?”
簡以溪燒得眼都快睜不開了,彎腰換個鞋手都是軟的。
簡向偉冷笑:“下午不是說輸液去了嗎?輸哪兒去了?!別跟我扯那麽多!趕緊先把v博發了。”
簡以溪勉強道:“發什麽v博?”
“就發你姐的事都是誤會,是安沐挑唆的!”
“我不能撒謊昧良心,我不發。”
“你踏馬再說一遍!”
簡向偉剛端起茶杯想喝口水潤潤喉,一怒之下,茶杯砸了,嗙啷一聲,水帶茶葉灑了滿地。
“我不發。”
簡以溪聲音不大,卻依然堅持不變,對比簡向偉的大吼大叫,不僅不讓人卻的溫和,反倒更是氣死人不償命。
簡向偉還沒發飙,溫巧雲先坐不住了。
溫巧雲惱怒地上去連拍帶打,嘴裏罵着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死丫頭,幾巴掌下去,扇得簡以溪腦袋嗡嗡作響,臉也火辣辣的疼。
“你發不發?!不發我打死你!我只當沒生你個死丫頭!”
簡以湖聽見動靜出了房門,趴在二樓扶欄往下看,看了半晌才慢悠悠下樓,抹着眼淚過去摟着她媽。
“媽,別打了,算了,我自己做錯的事,我該勞教勞教,我認了,怎麽說她也是我妹妹,真打出什麽毛病怎麽辦?”
“你還惦記她是你妹妹,她早忘了你是她姐!”
這又哭又罵又嚎的,聽得簡向偉心煩意亂,他惱怒地大步過來,拽開溫巧雲,照着簡以溪就是一腳!
現在已經不單單是一條v博的問題了,是他們的權威受到了挑戰。
平時在公司下屬們哪個見了他們不是低頭哈腰的?大女兒再怎麽驕縱,那也不敢跟他們頂嘴,怎麽就到了這個死丫頭怎麽說都不聽?!
“你踏馬到底發不發?!一條v博而已!要你命了這麽難?!給你買手機買衣服倒沒見你皺一下眉!”
簡以溪砰得一聲撞到了門板,本就虛弱無力,這下更是撞得眼冒金星。
她又辯駁了幾句,總之就是昧良心的事絕對不做。
“你們既然這麽煩我,何必把我接回來?我也不想跟你們一塊兒住,我想我養父母,我要去找他們。”
簡向偉正在氣頭上,怒道:“你敢!你是我們簡家的女兒,就是死也得死在我們簡家!”
溫巧雲也是氣得狠,要不是簡向偉擋在前面,真恨不得再上來扇她兩耳光。
溫巧雲道:“我流血受疼的把你生下來,就是讓你氣我來的?!你敢去找他們,我就打斷你的腿!”
簡向偉突然來了靈感:“你要不發v博,你就治的他們混不下去!”
簡以溪蜷縮在地上顫聲道:“那是違法的。”
簡向偉怒喝:“我呸!什麽違法不違法的!我再治不住他們倆窮B我就別混了!趕緊的給我發!不然我真不客氣了!”
簡以溪拽着門把手,勉強站起來,趁他們不備,突然擰開門就往外跑。
簡向偉一愣,伸手拽她沒拽住,大步追了出來。
“你踏馬給老子回來!你往哪兒跑?!!”
簡以溪邊跑邊摸出手機,手機連着新買的充電寶,視頻開着,她也不關,直接切到了撥號界面,撥打了110。
接線員幾乎是秒接。
“我在明珠世家三排六棟,正被人追打!我叫簡以溪,快救救我!啊!”
簡向偉追了上來,難以置信她居然敢報警,氣急敗壞地上來就搶手機。
簡以溪看了眼追出來看熱鬧的簡以湖,咬了咬牙,明明只是争搶手機,她卻哭喊道:“爸!別打我!我錯了!我再也不敢惹姐姐生氣了!我錯了!別打了!”
鄰居有人聽到吵鬧聲,拉開窗戶往外看,正看到簡以溪俯身彎腰,簡向偉滿目猙獰地揮着手。
這別墅區住的大都是濰城商圈的人,不熟也為了利益混熟了,鄰居吆喝道:“老簡,幹嘛呢這是?”
家醜不可外揚,簡向偉臉色難看,只得停了争搶,拽着簡以溪就往家裏拖。
“沒事,孩子不聽話,這正訓她呢。”
簡以溪拼命掙紮,抱着別墅門口的鐵栅欄死活不肯松手。
“救命!救救我!他會打死我的!救命!!!”
夜靜聲遠,這一吆喝,附近的只怕都能聽見。
簡向偉臉色鐵青,差點要控制不住脾氣,溫巧雲趕緊過來幫忙拽她,她本身就燒得沒什麽力氣,兩人一塊兒她根本頂不住,被拖着拽進了屋裏。
鄰居啧舌關了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才不管這閑事。
一進屋,簡向偉就惱怒地一把把她丢在了地上。
咚的一聲,也不管她摔疼了沒,氣得擡手想打她,一看她燒得通紅的臉,也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別的什麽,手又收了回去,氣得來回踱步。
溫巧雲也是在一旁靠着櫃子喘氣,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簡以溪強撐着精神盡量快速地關掉視頻,不等簡向偉發難,默默轉過手機朝着他們。
“你們剛才家暴以及威脅我的話,我全都錄下來,并傳到了雲空間,雲空間密碼只有我知道,綁定的也不是我的手機號,你們可以認為我現在是在威脅你們,我不想鬧得太難看,我只想離開簡家,脫離戶籍。”
v博和雲空間都是安沐幫她注冊綁定的。
溫巧雲惱怒地過來一把奪過了手機,連試了幾下,竟真的沒辦法登錄雲空間。
“你以為就憑這個就能威脅我們?哪個父母不打孩子?!”
單憑這連輕傷都構不成的家暴,根本不可能告得下他們,簡以溪很清楚。
她勉強站起身,再怎麽頭暈目眩站不穩,也強撐着自己挺直脊背。
“如果我把它傳到網上呢?”
這下簡以湖憋不住了。
“你敢!”
簡以溪仰着燒紅的小臉,一字一句道:“你們威脅我發v博,甚至不惜拳腳相加,傳言被無限寵愛的走失妹妹竟受到這樣的待遇,你們猜這視頻發出去,網友們的唾沫會不會把簡以湖的v博淹了?”
簡向偉到底是生意人,這會兒也反應過來,咬牙切齒道:“你故意的!故意激怒我們打你!”
簡以溪想搖頭,卻不敢,頭暈得厲害,怕稍微一搖就會站不穩摔倒。
“我沒有,我只是說了我本來就想說的話,而你們就像我預料的那樣,把火都撒在了我身上。”
溫巧雲這輩子都沒受過這麽大的氣,氣得捂着胸口,指着安沐的手指頭都在顫,說話都帶了顫音。
“我,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玩意兒?!早知道剛生下就該掐死你!留着長大了氣死我?!”
簡以湖挽着溫巧雲的胳膊安慰着,眼珠轉來轉去,她可沒心思咒罵簡以溪,她只怕簡以溪真把視頻發了,之前的都還沒洗清,齊利冉那邊還想告她來着,這時候真不能再更亂了!
“媽,她不想留就讓她走吧,萬一視頻真傳上去,不光我,你們也得跟着丢人。”
溫巧雲有點猶豫了,剛想松嘴讓簡以溪滾,卻不料簡向偉來回踱着的腳步突然頓住,猛地轉身吼道:“剛找回來的女兒又扔回去,還是趕在這節骨眼兒上,別人知道了會怎麽說?說咱們偏心老大委屈老二?這還是好聽的,他們會說咱為了老大攆走老二!”
放簡以溪去找養父母是絕對不可能的,不管是為了面子還是因為眼下這事兒正在當口,也或者是為了心裏憋得那口氣,簡向偉和溫巧雲都不可能同意。
然而簡以溪很堅決,不離開簡家就把視頻發網上!
門外已經響起了警笛聲。
110來了。
簡以溪看了眼溫巧雲攥着的手機。
“要我把視頻先給警察過過眼嗎?”
溫巧雲氣得差點沒吐血,“你真想氣死我?!”
簡向偉看了眼窗外,臉色越發難看:“別胡鬧。”
簡以溪勉強擠出一抹笑:“我是不是開玩笑你們很快就知道,你們還有……十秒考慮時間。”
午夜一點,安沐關了筆記本電腦,穿上衣服,換了鞋,開門就要去醫院找簡以溪。
一擡頭就見簡以溪有氣無力靠在門框,碎發淩亂的散在臉側,滿臉潮紅,眼燒得睜都睜不開,正舉着手要按門鈴。
一見安沐,簡以溪遲鈍了一秒,臉上浮出迷迷糊糊的笑,虛弱又有點傻乎乎的。
“嗨,安沐……我……我能跟你拼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