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安年篇(1)
那天的陽光明媚了天空,屬于少年的肆意姿态印刻在他黑白分明的眼裏,我讀不懂他眼中的感情。只記得熾熱陽光渲染得他眼眸似有流火,他額角的汗珠無聲滑落,他蠕動着嘴唇,分明笑着——
“林安年,我們再也不是朋友了。”
我無數次回憶起許延瞳仁中倒影着的自己,漠然無視,故作姿态,然後硬生生把這份友情撕裂成兩半,從此再無瓜葛。從後悔,到心痛,直至遺忘在一個又一個夏天以後。
每年的夏天,陽光一如既往地明媚,卻不複當年青春模樣。
那天我用膝蓋狠狠撞上了他的下巴,一拳打在他的眼睛上。有人說過,我打起架來像是瘋狗,可是這次不同,像有一條無形的鏈子拴着一樣。論打架十個他加起來也不及我,但我對他下不去手,也不想下手。
“許延,你這樣真的值得嗎?你好好想想,她有什麽好的。”
他雙手撐在水泥地上癱坐着,摸着下巴上的青紫,眼睛微眯着。背對着陽光,細碎的劉海垂下一片一片陰影,與夏天的氣息格格不入。
“因為你有我沒有的東西,不用擔心我要擔心的事情,所以你永遠不會明白。”他啐了一口,“你永遠都是這麽自以為是,既然你不需要,你什麽都有了,那你為什麽……”
“為什麽連一點都不肯施舍給我呢?”
像是一擊重拳打在棉花上,心驟然緊縮,我慢慢彎下腰來,平視着他的眼睛。
“因為你始終沒有把我當作朋友啊。”
“所以不會懂,永遠都不會。”
他一把推開我,拿起一旁的校服踉跄着起身:“林安年你真惡心。”這是他對我最後說的一句話,那時他眼中倒影着的,依然全是我——是驚慌失措,像是被當衆揭穿真相後的小醜。
“是啊,我真惡心。”
迎着陽光,刺得眼睛生疼,正是因為陽光太明亮,所以才會把人灼傷吧?
記憶回溯到以前,都是剛入學的高一新生,懷着對新學校的憧憬熱情。由于我仗義豪氣很快在班裏拉幫結派有了自己的小團體,過慣了随意生活的我依舊潇灑不羁。喜歡曠課,喜歡到頂樓的天臺看澄澈的藍天,喜歡用拳頭說話直接解決問題。
喜歡甩着書包從走廊路過時,周圍人充滿豔羨和好奇的議論聲——“快看,是高一的林安年,好帥啊。”“不過是不好好學習的小混混罷了。”“小混混又怎樣,長得又帥,家庭又好,是我心目中的男神……”
習慣了女生有意無意地示好,哪怕在最偏僻最差的十二班,照樣每天會有許多女生找上來遞上情書。輕松笑笑,然後再丢進垃圾桶。
我喜歡一個人活得輕松自在,只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活得輝煌,活得光彩。
然而從未想過這樣的我也會被羁絆,曾經的我無拘無束,直至我遇見了耀眼而又平凡的他。
藍天白雲下,陽光折射在揮灑的淋漓汗水上有青春的光芒,少年的眼睛永遠比太陽還要明亮,影子與籃球架中被拉得很長。我手中的籃球像是長了眼睛似的,朝着一旁的小路飛馳而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一個單手推着自行車的瘦弱少年背上。
他由于劇烈的沖擊而搖晃一下,推着自行車的一只手有些不穩,孱弱的身體摔倒在地上。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睛震落在地,順力而倒時被地上的石子擦破了手心。
我徑直過去,抱起了籃球,歉疚而又禮貌:“同學,你沒事吧?”
他搖了搖頭,戴上眼鏡,自顧自起身扶起了車子。
我湊上去想要說些什麽,卻只聽到他清冷的聲音,夾雜着少年變聲期的沙啞:“我沒事,先走了,你的籃球在那邊。”随後指了指滾落在一旁角落球。
于是他便走了,我搖了搖頭并沒有追上去。
林安年是誰啊,道歉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一個少年的面子還沒有那麽大呢。我自嘲而又安慰般想着。
我拿起籃球,重新走進陽光下,沐浴着空氣中的塵粒。那時我就明白,他本就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
高一第一次月考成績出來時,我一把推開最外圍的人,口中嚷着“讓開,讓開,都讓讓。”一圈一圈的人群自覺讓出一條道兒來,他們看我的眼神帶着畏懼,同樣還有不屑。走到榜下,年級前三全是一班的學霸,平日也是經常有所耳聞。第四卻未曾聽說過,叫做“許延”。
我仔細揣摩着這個名字,思忖着,不自覺地開口:“許延是誰啊?”
“林哥,是一班的……”一旁便有人接過話茬,“這小子跟林哥有過節?”留着平頭的這小子于是随便拉來一個一班的男生,逼問他:“許延在哪兒?”
我皺眉,搖頭:“沒事別整天找事兒,我也就随口問問。”他讪笑着松開那男生的衣領,男生恨恨剜了我一眼,飛快地離開了。
榜下圍着看熱鬧的人也覺得無趣,紛紛看了自己的成績離開。我順着第四往下看,一百,二百,四百,五百,七百,九百……九百多名。
倒也不是年級倒十,我想着,雙手插兜,準備離開。
站在角落的熟悉身影映入眼簾,他依舊帶着那副陳舊的黑框眼睛,穿着學校校服标準配置的白色襯衫,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在一群名牌衣着的同學中顯得格格不入。
他只是呆呆望着成績榜,大約已經神游天外。心口有一個名字滑過——“許延”,我想大概就是他沒錯了。
每次下學時總是會不經意看到他的身影,背着雙肩包,一個人慢慢走着。仿佛他的全世界都是灰色,單調乏味,一片死寂。
有時我故意走上前去想同他打招呼,他總是能從我身邊簇擁的人中一眼看到我,然後默默朝反方向走開。
我問過,他就是許延。一班的人說他沉默寡言,接近自閉,沒有人願意與他來往。還有人說他家裏很窮,平時喜歡小偷小摸,雖然學習好實則心理陰暗。
的确,他一直都是一個人。而我身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一時的興趣很快過去,幾個星期後他的名字已經被我淡忘,未曾想過我和他還會有所交集。
高一下學期一次分班考,父親托關系花了錢把我塞進了一班。于是我成了全班墊底的存在,然而他卻名列前茅。我成了他的同桌,他在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我叫林安年,許延你好。”我用自以為完美的微笑同他打招呼,“以後多多指教,你還要幫助我學習啊。”
他的目光從習題冊上緩緩移到我身上:“你好。”略微思索,“你就是那天那個籃球打得很好的人吧。”我有些尴尬,笑容成了勉強:“嗯,是我。”
把書本放好後,我看向窗外,他随意的輪廓在陽光下顯得溫和。
夏天又要到了。
在乘除加減的數學課上我昏昏沉沉地想到。
他人其實很好,當我沒有帶文具時總是借給我。可惜我一天的課一半都不在場,他仿佛也習慣,因為之前便一直都是一個人。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學習,一個人到處走走停停。這樣一個孤單的身影卻映入了我的心裏。
後來我過生日請客吃飯,就在我家辦了好大的宴席,全年級不好好學習到有些名氣的人都按個叫了,一班的同學也請了不少,其中就有許延。
可是他并沒有來,衆人都到場後,有人開玩笑:“許延那小子多半是買不起生日禮物吧。”
其實我并不在乎這些,可是他沒有來。
我十六歲的生日,燈火輝煌,歡聲笑語,周圍祝賀的人都帶着笑意。熱鬧非凡,可是我卻覺得冷清,不由得想起許延,他也許還是一個人。
心裏驟然空了一塊,冰冷冰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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