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因愛而生
伏地魔感覺到了頭疼,字面意義上的那種。
但這并是說這事兒有多少意外。畢竟,杜蘭早就警告過他,對他倆這種過強的靈魂連接,魔藥極可能起不到徹底的隔絕效果。哈利又對此很敏感,發現問題後火冒三丈也是完全可以預期的。最後,男孩的憤怒會誘發他的頭疼,這早就被證實過無數次了。
也正如他之前所發現的,他其實對憎惡、憤怒這種明顯負面的情緒耐受性良好。相比之下,看似更無害、更柔軟的情緒共感會使他更痛苦——就譬如憂慮、悲傷這類因愛而生的玩意兒。
至于愛本身……
伏地魔注視着坐在他大腿上的男孩,沉默着不發一言。出現兩次了,那種異乎尋常的鈍痛,它就與男孩現在透過布料傳來的溫度別無二致。雖然他很不情願深思其中緣由,但這大概确實只能用哈利的喜愛來解釋。然而,撇去表象,他委實搞不清核心問題——
它的來源。
愛上仇敵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
雖然哈利說自己不後悔,但打濕他領口的淚水也不是假的……
伏地魔的心思在哈利抓着他的手按在閃電傷疤的畫面上轉了一圈,而後做出了決定。“到了這種地步,我想我們最好還是開誠布公。”他冷靜地開口,音調不高,但每個音節都異常清晰,“你可能也已經開始對這種無聊的貓鼠游戲感到厭煩了,對吧?”
“我……”哈利立刻想要開口反對“無聊的貓鼠游戲”這個定義。
但伏地魔沒給哈利機會。“你猜得不錯,”他直截了當地承認道,“我确實讓杜蘭研制了一種魔藥,用以隔絕靈魂伴侶之間的連接。不過你猜到也是應該的,畢竟我之前已經告訴過你我會做。”
雖然哈利在問出口的瞬間就已經有所預料,但真的聽到和猜測又是另一回事。一股強烈的感情橫沖直撞地占領了他的腦袋,逼着他心髒緊縮,眼眶也紅了。
與此同時,伏地魔也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痛苦——他的腦袋疼得像是随時都能炸開似的。這讓他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痙攣着繃緊,但他哼都沒哼一聲。
很明顯,兩人之間的連接在瘋狂抗議,可那個愚蠢的連接懂什麽呢?
頭疼也許就和男孩的閃電傷疤發作起來差不多,他們扯平了……
在做無聲的深呼吸時,伏地魔不着邊際地想。等那一波疼痛的高峰過去,他才繼續道:“我不得不說,杜蘭的作品并不能令我完全滿意。畢竟從目前的情況看,它只能在阻止靈魂伴侶連接在身體碰觸時做出反應的方面達到隔絕要求。”他稍作停頓,以保證自己的語調與之前并無二致,“我們的情況特殊,魔藥還需要進一步改良——我是說,在精神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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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哈利沒聽完就失聲叫了出來,難以置信地瞪着面前的男人。“你明明就……”他的喉嚨哽住了,大顆大顆的水珠自眼角滑落。
伏地魔眉心緊蹙。
這反應可有點古怪……
如果男孩為此愈發憤怒,他很能理解;但是,如果他沒弄錯,這會兒男孩是在傷心吧?
……等等,傷心?
黑魔頭并不用花費多少時間在瞎猜上,因為他的腦袋又疼了起來。他咬住了後槽牙,卻突然在新的痛苦中想到,雙向連接的适用範圍可能比他之前預計的更廣;哈利的感情固然可以引發他的頭疼,他的頭疼也可能以負反饋的形式返回到哈利身上……
見鬼,這事兒就沒有哪一次能順順利利嗎?
“好吧,我猜我繼續向你隐瞞我身上的副作用已經失去了意義。”伏地魔不可避免地感到挫敗、無力與惱火,“這可能是件好事也說不定,因為——
“與其在連接之後才發現我們只會換着花樣折磨彼此,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連接。”
話音落地,哈利渾身僵硬。他的眼淚止住了,一眨不眨地盯着黑魔頭,指望從對方身上找到哪怕一絲開玩笑的痕跡。但他悲慘地發現自己失敗了。“這就是你的最終結論嗎?”他問,聲音絕望嘶啞。
伏地魔沒有立刻回答。男孩正在發抖,他能清楚地感到那種細微的顫動從兩人相觸的部位傳來,并幾乎為此感到驚恐。共感,他不得不在腦袋裏大聲提醒自己,黑魔頭産生驚恐的情緒是因為救世主在害怕。另外,他的額角又開始不安分地跳疼了;即使概率不大,他也不希望男孩感知到。
但以上所有都不能解釋他為什麽無法直視那雙正不安閃動着的綠眼睛,也不能解釋他為什麽拒絕去思考男孩為什麽會心生恐懼——
在對抗他的方面,哈利從未退縮,從前往後都是;可在他提出一條對他倆都好的建議之後,哈利卻感到害怕?這毫無道理,根本說不過去……
“也許杜蘭能做出符合你要求的魔藥,”哈利又輕聲道,他在巨大的沖擊過後勉強找回了自己的思維邏輯,“你又是以什麽理由做出推論,認為我們只會——”他深吸氣,說出後面的話顯然令他感到艱難,“‘換着花樣折磨彼此’?”
如果不是被質問的那方,伏地魔簡直就要為哈利的勇氣和堅持不懈鼓掌了。他真的很想反問,男孩到底從哪裏看出他們不會折磨彼此——
因為預言,他想要殺死哈利;
這事兒現在看來可能永遠不會成功了,但波特夫婦已經為此而死;
在此前提下,哈利永遠不會贊成他的觀念和做法,也已經成為一個傲羅;
磕磕碰碰到今天,他倆才勉強地産生了連接以外的身體引力。暫且擱置其中很難解釋清楚的原因,天塹般的隔閡依然存在——
愛于哈利像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對他而言卻是痛苦。
如此巨大的差距,伏地魔不相信哈利注意不到。他覺得自己胸口仿佛堆積着千萬條理由,每一條說出來都能令男孩啞口無言。但真正張嘴後,他只問出一句:“你帶了聯絡器出來嗎?”
“什麽?”這問題太過突兀,哈利一愣,有些不知所措。“是帶着……”
有那麽一瞬間,伏地魔忍不住猜測聯絡器是魔法部還是鳳凰社的,但他很快就決定那都不重要。“蘇格蘭的飓風,還有倫敦的塔橋,我建議你去問問傷亡情況——”迎着男孩突變的臉色,他刻意加重強調,“就現在。”
哈利迅速地跳了起來,動作敏捷得像頭受了驚的鹿。“你到底幹了什麽?”
那種溫暖重量消失的速度就和來時一樣快……伏地魔也跟着站起了身。“當然是轉移注意力,”他輕描淡寫地解釋,敏感地注意到兩人之間現在拉開了一定距離,“我說過了,誰都不能礙黑魔王的事。”
“通訊器在房間裏,我必須回去看看。”哈利這麽說的同時回給男人銳利的一眼,裏頭更多的是失望。
直到男孩離開,伏地魔都沒再說什麽。他站在那裏,安靜得像是一尊石刻雕像。直至周遭重新變回再熟悉不過的、封閉靜寂的黑暗,他才勾起嘴角笑了笑。
随後,男人往更深處的地底走去。四方旋轉的低矮走廊不停地循環,直到最末端才有一點幽幽的綠光。有什麽東西嵌在那條最粗的主根中心,光就是從它那裏發出來的。
伏地魔仔細端詳了光源一會兒。整棵蛇桑木只有葉子能摘下來入藥,其他部位都刀槍不入,包括根系。這八成是因為魔杖還在沉睡;如果他喚醒并取走它,這棵蛇桑木就會失去它的神奇特性,變回普通樹木。
幸而,采集樹葉這項工作一般都在每年的仲春時節進行,今年已經完成了;就算他必須得用地毯式撒網的笨辦法來找出反咒,也還有接近一整年的時間……
伏地魔從袖子裏翻出皮面筆記,接着之前試過的條目念了下去。這完全是機械勞動,根本用不着思考。他也因此走了神——
哈利來伊維摩尼是為了給鄧布利多送信,這早就完成了……
鄧布利多,或者說鳳凰社,一直在嘗試建立起全世界範圍的聯合戰線,以對抗他名下愈發壯大的組織……
相比無法建立起像樣的追捕體系的魔法部,鳳凰社的這種緊張簡直可以稱作是對黑魔王最好的尊重,可惜最近幾年他忙着解決個人問題——沒錯,就是靈魂伴侶和随之而來的連接問題——都沒顧得上好好安排食死徒的行動。
好在,這種僵局不會持續太久了。
他會得到斯萊特林的魔杖,他會建立起比之前權力更大、影響更深的黑暗帝國;誰都無法阻止他,就連男孩也不行……
雖然他和哈利聯合起來會産生所有人都無法想象的巨大力量,前景很令人分心、也很令人動搖,但那是可望不可即的海市蜃樓……他應該認清這點,堅定腳下的道路……
突然間,綠光大盛,整個空間裏回蕩着嘶嘶的嗡鳴聲。
伏地魔已經飄得很遠的思緒被用最快的速度拉了回來。是那根魔杖在震動,他迅速地瞥了一眼最近念出的古英語句子,又試探性地念了一遍——
嘶嘶的嗡鳴聲更大了。
他祖先的魔杖在積極響應他的召喚。
他立即向前一步,将右手按在卷曲糾結的粗壯根系上,繼續重複之前的蛇語。魔杖震動得愈發劇烈,周圍的土跟着撲簌簌地往下掉,搖晃得像是地震前兆。
這動靜大得不被發現才奇怪,伏地魔加快了嘴唇的蠕動速度,不敢有絲毫停歇。他已經能察覺到城堡裏的動靜,有人想要出來查看;他得在他們到達之前得手,否則就會被發現根本沒有地震——
最後一下猛烈的震動後,那根魔杖終于掙脫束縛,自深處冉冉破出,最後落在他攤開的手掌裏。
伏地魔攥緊了它,另一只手摸向口袋裏早就預備好的門鑰匙。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從地底深處回到了他在伊維摩尼城堡的房間門外。四下無人,只要他裝作被驚動的樣子出現,誰也沒法懷疑他。
目标終于實現了。
只要他願意,之後他做什麽都無法被追查到。
但黑魔頭發現自己一點也沒有想象中的狂喜,興奮激動也沒有。用不着和之前拿到挂墜盒和戒指時作對比,他都知道自己簡直冷靜過了頭。
這委實不正常,可也不能說無跡可尋——
混亂自他真正觸碰哈利開始;而現在,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