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善善,昨天的作業你寫完了嗎,有什麽不會的嗎?”
邵玉瑕來得比溫善善遲一些,見她桌上工整擺放的作業本後問道。
溫善善搖搖頭,她昨晚很快就寫完了,檢查了一遍才洗漱睡覺的。
早上起床的時候,溫路還特地要了她的作業本,左右翻看了兩三遍才還給她。
因為回來晚,溫久山也免不了多說了幾句。
吃早飯時家裏的氣氛并不算好,大家都低頭吃自己的,除了夾菜時筷子的碰撞聲,就是溫路因為不滿故意發出的喝粥聲。
吃完飯挎上包,他依舊送自己來上學。
邵玉瑕了然,也就不再說什麽。
學校小老師少,何老一個人帶他們五年級所有的課。
數學課一開始,他慢步從外進來走上講臺,讓所有人打開昨晚的作業。
撇去幾個常年不寫作業的皮小子,大家都工工整整寫滿了作業紙。
他從第一排向後轉,一眼掃過去就能知道準确率如何。
坐在最後一排,邵玉瑕看向何老先生的餘光不覺掃到溫善善的作業。
除了最後一題,其餘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樣!
這時正好他走到她們周圍,何老先生停下腳步在溫善善旁邊站住,大概看了一遍後點點頭,然後又看向邵玉瑕的作業本。
一入眼就是最後一題的錯誤,和班裏大部分人錯的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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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比其他人好,只錯這一題。
等所有人都看完才回到講臺。
簡單幾個錯誤一帶而過,然後直奔最後一題。
他寄希望于這些學生,所以時不時會出一些書上沒出現過的題。
何老拿起粉筆看向臺下一女生:“謝如媛,你起來說說你的答案。”
聽到名字,溫善善愣怔一下,驚的意識到這是小說女主的名字。
她擡頭看向那女生,她坐在第二排,這個年代女生流行短發波浪卷,謝如媛就是這樣的發型。
溫善善直直盯着她的背影看,邵玉瑕以為她對她好奇,靠近說道:“她叫謝如媛,好像就是你們村的,之前吵架的就是她和另一個女生。”
溫善善木讷轉頭看向,眼底流露出不可思議。
小說中的謝如媛明明長得漂亮性子好,是個溫柔善良的小仙女,吸引了一衆男配為她競折腰。
這好像和阿玉說的完全不一樣。
當然,這都是她心底的疑問,溫善善并沒有說出口,反而認真點頭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和她有過多交集。
她是個一筆帶過的小配角,安安穩穩活下去就好。
邵玉瑕比溫善善大一歲,所以把她當聽話乖巧的妹妹看。
見到謝如媛忍不住給溫善善提個醒。
兩人悄摸摸的閑聊中,謝如媛已經把她的答案講了一遍。
答案是對的,不過寫的比較麻煩,也只能在特定條件下用。
底下衆人聽得雲裏霧裏,只當題太難,自己聽不懂。
何老撚着胡子點點頭讓她坐下。
“溫善善,你起來講講你的方法。”
突然被點到名的溫善善起身,簡單分析轉換了題目包含的條件,三行就算出了答案。
何老滿意地稱贊兩句讓她也坐下。
“這兩種方法都可以……”
溫善善剛坐下,前面的女生轉頭看了她兩眼又轉向她的作業本。
入班第二天和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作業你哥教你的吧。”
溫善善看出了她的不善,卻沒有辯解,不相信你的人說再多也不會相信你。
那女生直接默認了她的沉默,輕蔑一笑又轉了回去。
午飯時,溫善善和邵玉瑕遠遠就聽見前桌女生跑到謝如媛旁邊的座位,聲音不小地說:“我問了小傻子……她哥幫她寫的……她怎麽可能一下子變那麽聰明呢。”
邵玉瑕面露擔憂,卻也無可奈何。
寬慰拍拍溫善善的肩,藏拙是沒錯的。
溫善善并不介意,也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
一天的課結束,溫路照舊等在學校門外接她回家。
他拎着兩個人的包走在前面,心情似乎很好。
溫善善跟在他身後,欲言又止,她答應了梁又钊今天去看他的……
幾次她想開口,都被溫路岔開的話題打斷,而昨天出現的男生,一直到他們回到家都沒有出現。
溫善善有些喪氣地看向祠堂的方向,只能有空再去了。
溫路一轉頭看到微微皺着眉的溫善善,問:“學校出什麽事了?”
溫善善當然搖搖頭,含糊一帶而過後就拿出書包裏的作業本。
晚飯時,疲憊了一天的溫久山悶聲喝着酒,知道他心情不好,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微醺,溫善善才聽到父親沉悶嘟囔了幾句。
她沒聽清,倒是溫路臉色噌地變了,撂下筷子就下去了。
第二天清晨,溫家的氣氛依舊詭異,溫路一路木着臉沉默送她上學,晚上也如常接她放學。
一連幾天,溫善善找不到機會再去看梁又钊。
一直到周五,何老先生布置完作業就早早放學生回家,溫善善抱着包裏特意帶的桃酥餅幹和果丹皮去了祠堂。
路上的小孩很多,成群聚在村頭空地跳格子。
不遠處的田野裏彎腰播種的大人正在閑聊,這幾日的溫久山忙着大隊的事,早出晚歸不見人。
還沒到祠堂門口,溫善善就注意到梁又钊已經不在祠堂外的小床上。
她踮着腳尖放輕聲音小心翼翼跨進大門,堂裏沒有其他人,唯一的梁又钊被一根不細的麻繩捆住雙手綁在柱子旁。
他靠着漆紅柱子席地而坐,低垂着腦袋一動不動。
對比劉橋迎春時節的朝氣蓬勃,這裏死氣沉沉不見一絲陽光。
溫善善不确定他是否睡着了,輕手輕腳靠近他。
在離他差不多一米遠的時候,他的身子動了動。
溫善善停下腳步,溫聲細語先道起謙:“對不起,之前我不是故意不來看你的。”
他沒有動作,只是在聽到熟悉的聲音身子轉個方向,依舊沒擡頭看她。
溫善善歪頭,他肯定是生她的氣了。
爽約是一種很不好的行為,爸媽從小就教育過。
她很愧疚,獻寶一樣掏出了包裏的零食,除去課本,鼓鼓囊囊裝了小半包。
梁又钊很早聽到了她的腳步聲,與其他人不一樣,輕悄悄的。
但他并沒有回頭,軟糯的聲音從他耳中經過,也沒有反應。
溫善善繼續說話,不停道歉希望哄好他,直到口幹舌燥才想起他聽不懂。
她總是忘記這一點,就像有時早上一睜眼看見灰白牆壁會忘記自己在八十年代一樣。
他們一開始都不屬于這個劉橋,但是她運氣好,希望也能幫助他。
溫善善蹲下,抱着敞開的包一點點靠近他。
保持半臂的距離停下,她扯了扯他的袖角,示意他看吃的。
她以前哄小侄子也是這樣,一顆棒棒糖就好了,梁又钊比他大,所以多送點。
溫善善想得簡單,歪頭等他。
梁又钊忽的甩開她的觸碰,在繩子可活動範圍內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不喜歡人的味道,雖然這個人類小孩看上去無害純良,但他還是不習慣人類的靠近。
惡心又不懷好意。
他神情冷漠桀骜,充滿戾氣的眼底寫滿了不歡迎,恢複了體力的狼崽子像是動物一般警惕起面對入侵領地的敵人。
這似曾相識的敵意讓她想到了初次見面,他也是這樣。
而就在幾天之前,他蹭着她的手,像溫順的貓一般。
一轉眼,他又變成了原來的模樣。
恍惚間,溫善善想起那天最後他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
可能是發燒讓他産生的幻覺吧,書上說生病的人容易對別人産生依戀。
不過總的來說,病好了是一件喜事。
溫善善看出了他的想法,把零食一樣樣拿出來,然後退後好幾大步,留出一個盡可能讓他安心的距離。
你吃吧,我不打擾你。
時間還早,她捧着臉等他。
梁又钊陰沉的雙眸冷冷看了她的東西一眼,然後無視掉。
多少有些挫敗,不過溫善善一向有耐心。
通過這些日子的了解,溫善善知道,村裏的鄉親們對看守他很有意見,更不提喂養送飯,一天一頓就不錯了。
劉橋的一九八三,貧瘠又困苦,很少有人家願意無端養個孩子,雖然只有三天。
而在八月初,将有一場吞屋毀田的大洪災,讓劉橋死傷無數。
所有人把罪怪在梁又钊身上,災星引來災禍,一定要想辦法解決了他。
這就是小說的開始,一場天災讓劉橋盡毀滅,擁有女主光環的謝如媛一點點展露主角開挂屬性,第一步就是拯救劉橋。
第一個需要克服的就是梁又钊,村裏最不受歡迎的狼崽子。
溫善善第一次看小說,就遇到了一個與現實生活完全沒遇到的人物。
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心底留了根,特別在見了梁又钊本人後。
語文老師說共情能力有助于了解文章中的人物感情,以前溫善善只是明白一些,現在她更能體會到了。
她等在他對面。
不知過了多久,他拿起桃酥,先是小口嘗了味道,可能是吃出之前吃過,然後将剩下的一口塞進嘴裏。
沒嘗出味就咽了下去,連吃了好幾塊。
梁又钊擡頭掃了眼溫善善。
狼吃東西不需要嘗味道,填飽肚子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只有活下去,他才可以……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