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省會5 媽媽的朋友們(大修)
她說出了“媽媽”這個詞後, 反而覺得輕松了些。兩輩子都沒喊過誰爸爸媽媽,現在這個媽媽雖然早已離世,但在所有人的言辭中, 她都是個很好的人。這個詞讓她的存在,不顯得那麽突兀。
車已經開到顧家樓下, 顧之晏停下車, 溫和道:“是我錯了, 沒有時間去看你演出, 今年一定去看。”
沈嬌寧沒有真跟他計較這些,他要執行任務是沒辦法的事情,更何況他們的關系認真算起來, 也就是世交的後輩,沒有什麽理由非要看她演出。
他們一起上了樓,顧奶奶還是跟去年一樣熱情, 念叨着:“之晏說你來部隊了, 我早就想請你來家裏吃飯,但是他說你們在集訓出不來, 今天可算等到你了。”
顧奶奶看着兩個穿着軍裝的人,怎麽看怎麽般配, 只恨沈嬌寧不是自家孫媳婦。她心裏一轉,也不拉着人家小姑娘多說了:“你到之晏房間休息一下,兩個年輕人有話說,奶奶給你們做飯。”
沈嬌寧上一回沒意識到, 可是後來想了想, 覺得自己就這麽進顧之晏房間不太好,猶疑道:“要不我就在客廳坐會兒吧。”
顧奶奶立刻說:“客廳會有油煙味兒飄過來,去他房間吧, 幹淨。他平時也不住,就是我每天打掃打掃衛生,你把這裏當自己家就行。”
顧之晏也說:“有東西給你,來吧。”
沈嬌寧只好又跟着顧之晏去了他房間,顧奶奶說怕油煙飄進房間,特意等他們進來後把房門關上了。
她本來覺得進他房間不好,可是真走進來,又跟上一次一樣沒什麽不自在的感覺。可能是顧奶奶把整個房子都布置得太溫馨了,每天用心打掃,讓人有一種家的感覺,身心都很放松。
“你要給我什麽啊?”
“可能得找找。”
他說着,背對着她脫了軍裝外套,挽上裏面絨線衣的袖子,然後蹲下來,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大箱子。
沒什麽灰塵,他家連床底下都幹幹淨淨的。
顧之晏在箱子裏找了找,摸出一把口琴,自己看了一遍,外表還是好的:“放得太久了,我去清理一下,你等會兒試試還能不能用。”
他很快回來,把口琴遞給她:“來,試試。”
沈嬌寧哪裏會口琴,只好随意吹了兩下,發出兩道清脆的聲音:“能響。這是你小時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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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之晏搖頭,又點頭:“算是吧,是你媽媽要去京市前送給我的,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不過我不會口琴,從來沒用過,給你正好。”
他看起來有點難過,因為小時候最好的童梅阿姨去了京市後,結婚生子,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沈嬌寧捏着口琴,這一把口琴給她的真實感,比銀行保險櫃裏的財産強烈得多:“那她會嗎?”
“會,吹得特別好,小孩子們都喜歡聽她吹口琴,她那時候還沒結婚呢,性格很開朗,跟孩子王差不多。有個曲子特別好聽,她說叫《山楂樹》,是蘇聯民歌。”
那個時候,還沒有跟蘇聯斷交,兩國關系很好,很多人學習俄語、穿列寧裝,也學習他們的音樂舞蹈。
沈嬌寧幾乎可以想象出那個畫面。
她收下口琴,有意調節一下略顯沉重的氣氛:“你珍藏的禮物就收在床底下啊?該不會把我的照片也扔裏面了吧?”
“怎麽會,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顧之晏把箱子重新推進床底,“因為我小時候都是童梅阿姨帶大的,她走了之後特別沒有安全感,所有東西都要藏在床底下才安心。每天早上醒了,放學回家之後,晚上睡覺前,我都要檢查一遍才行。直到後來去部隊才改了。”
沈嬌寧一怔,沒想到顧之晏小時候還有這樣一段經歷。
她還欲再問,顧奶奶正好過來喊他們吃飯,她便打住了。
顧奶奶做的家常菜很可口,期間不停地讓她多吃一點,說她太瘦了,最後直到她實在吃不下了才作罷。
他們吃完飯,顧奶奶送他們到門口,不舍地對沈嬌寧說:“以後部隊可以休息就過來,奶奶給你做飯吃。”
……
沈嬌寧本來預留了買口琴的時間,現在不用買了,還來得及一起去找季老師。
走到辦公室門口,他們正好碰上從辦公室出來的元靜竹。
元靜竹認識顧之晏,看到他們倆一起過來萬分驚詫:“你們這是……?”
顧之晏不知道她是元主任的女兒,淡定道:“請這位同志帶我來找季老師。”
“顧團,她是元主任女兒。”沈嬌寧說了一句。
顧之晏就明白了,對元靜竹略一颔首:“請你不要說出去,等你父親回來就知道了。”
元靜竹不知道該說什麽,愣愣地點頭,走出去一段路還忍不住回頭看他們倆,都有點同手同腳了。
辦公室裏,季玉蘭看到他們倆一起過來也非常意外,她壓根就沒想過這兩個會聯系到一起,看看沈嬌寧,又看看顧之晏,不知道先招呼哪個。
這些話不太好由沈嬌寧自己說,顧之晏開口道:“玉蘭姐,你還記不記得,以前童梅阿姨總跟我們說,想要一個女兒?”
季玉蘭沒明白他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餘光瞥到旁邊的沈嬌寧,腦子裏靈感一閃,劃過一個念頭。
“對,就是她。”顧之晏說。
“啪嗒”一聲,季玉蘭的筆掉在了地上。
季玉蘭怎麽也沒想到,童梅阿姨的女兒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去年沈嬌寧就來團裏跟着一起演出了,這都過去了将近一年,她居然直到顧之晏現在來告訴自己才知道!
季玉蘭站起來,不可置信地拉着沈嬌寧上下打量:“這麽一看還真像,天哪,我都沒認出來。”她說得欣喜,眼眶卻有點紅。
沈嬌寧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胳膊看,她感受到季老師知道這件事後發自內心的喜悅,忍不住跟着一起高興起來。
季玉蘭看到了沈嬌寧放在口袋裏的口琴,笑道:“讓你學口琴真是歪打正着,你媽媽以前吹得可好了,你學這個肯定有先天優勢。”
顧之晏說的小孩子們都喜歡聽母親吹口琴,看來千真萬确。
最後季玉蘭還是沒忍住,緊緊地抱了她一下,拍着她的背說:“好孩子,來咱們團就算是回家了。”
……
沈嬌寧告別季老師和顧之晏回到宿舍,溫慧月和黃盼香都不在,元靜竹一個人在宿舍等着她。
“你跟顧團怎麽回事?怎麽認識的?”元靜竹都快好奇死了,顧團長明顯對沈嬌寧不一般,還說什麽等她父親回來就知道了。
沈嬌寧之前聽元靜竹說的,雖然有八成把握她父親就是媽媽以前的朋友,可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沒有多說,直到今天從顧之晏那裏得到了确認。
早晚元靜竹都會知道,不如就現在告訴她:“你之前不是說你爸爸曾經是童梅手下的幹事嗎?”
“嗯?是啊,怎麽了?”
沈嬌寧小聲道:“我就是她女兒。”
“什麽?”元靜竹瞪大了眼睛,“那你就是首長家的女兒?顧團的未婚妻?同時你還拿了那麽多獎,成為優秀新兵???”
元靜竹滿心震驚,她只想大聲說,這怎麽可能!
首長家的女兒不是個進文工團都要走後門的草包嗎?怎麽可能跟十項全能的沈嬌寧是同一個人!
“你沒诓我?”
“我也是今天顧團說了才确定的,不過我不太想讓別人知道我是什麽首長家的女兒,我是自己考進來的,以後也只想專心跳舞,跟那些身份沒關系,你別說出去呀。”
元靜竹比了個封口的手勢:“好,你放心,我肯定不說出去。我爸估計還不知道這件事吧?他要是知道了肯定特別高興!”
……
知道季老師跟母親的淵源之後,沈嬌寧再見到她就有了不同的感覺。
季玉蘭顯然也是,她看沈嬌寧的目光都和以前不一樣了。要是讓沈嬌寧來形容,季老師有點像真正的姐姐了,給予她無限的溫柔和鼓勵。
大家适應了每天早上的毯子功後,就開始要去樂隊或歌隊學習。
沈嬌寧和另外一個新來的男兵杜思遠選了學樂器,他選的是圓號,很大一個,看到沈嬌寧從兜裏掏出小巧的口琴就羨慕了:“沒想到還有這種樂器,我天天背個圓號,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有多專業呢,其實我唯一擅長的就是背着它。”
沈嬌寧笑了,這人還挺幽默。
樂隊有不少老師,都很厲害,每個人都會好幾樣樂器,他們能報上的樂器就是團裏能教的。
老師們看到沈嬌寧手裏的口琴,這裏有一半老師都能教,最後定了一個叫胡亞南的女老師來教她。
胡老師最擅長的樂器是笛子,今年的新兵選擇學樂器的少,更沒有學笛子的,她能在教專業樂隊之餘抽出更多時間教她。
胡老師年紀在四十左右,保養得很不錯,身形微微發福,氣質文雅。
她開始正式教學之前,先問沈嬌寧:“你選擇學口琴,有沒有什麽喜歡的曲子?”
沈嬌寧之前根本不了解口琴,學這個純粹是因為季老師推薦加簡單易學。
不過在知道了和母親有關的那些事之後,她自己也有點想學了:“《山楂樹》。”她總共就知道這麽一個曲子。
胡亞南點點頭,喜歡口琴的大多都喜歡蘇聯曲子。
“你自己想學到什麽程度呢?我知道你是跳舞的,成果也很卓越,不太可能讓你上臺表演口琴,所以你想往專業的方向學還是當業餘愛好都可以。”她說得很和善,“我知道現在團裏競争入黨名額很激烈,很多人為了這個報名學很多東西,很累也學不好,學音樂還是要有興趣才行,我不會把這個當做評價你思想的标準。”
沈嬌寧問:“往專業學和業餘學,有什麽區別?”
“專業學枯燥一點,業餘的話,今天就開始教你《山楂樹》。”
沈嬌寧根本不需要考慮:“那我選業餘的,學完《山楂樹》再說。”
“好,快的話一周你就能自己吹下來。”
胡老師從基礎開始一點點教她,教了半個小時左右,讓她先自己熟悉熟悉,她過去看看那邊幾個專門吹笛子的文藝兵。
沈嬌寧磕磕絆絆地自己吹着,發出的聲音不怎麽好聽,又一次慶幸沒選小提琴。
這裏是一個大排練室,演奏各種樂器的人都有,聲音有些嘈雜,但誰發出的噪音最刺耳,還是能一耳朵就聽出來。
她熟悉了剛剛老師教的幾個音,練了一會兒,忍不住去聽其他樂器的音色。二胡、圓號、大小提琴等一一聽過去,最後目光落在了那幾個正在被胡老師教導的文藝兵身上。
笛子的音色比簫聲清越明麗一些,那幾個文藝兵用的笛子都是棕色的,長長一管,橫着吹。
她特別關注笛子是因為,她想排的新舞劇,也許會用到笛子。
她的用到當然不是指在配樂中用到,她是想把笛子作為道具,在舞蹈中使用。
沈嬌寧結束第一天的口琴學習,臨走時胡老師說,明天給她帶《山楂樹》的口琴譜子,學起來簡單一些。
學完口琴,今天下午的訓練算是結束了,但她晚上還要去舞美隊那邊看看。
舞美有很多是體力活,除了服裝化妝還有女兵,其他的幾乎都是男兵。舞蹈演員說要學舞美的,她還算是第一個。
舞美教員先前已經跟她溝通過了,到時候老師們指導其他人動手,她在旁邊聽着就行,尤其是做道具時還會用到大型器械,讓她自己小心別受傷。
學圓號的杜思遠還沒結束,元靜竹等人都在歌隊那邊學唱歌,沈嬌寧一個人從排練室出來,準備先去食堂吃個飯,然後在去舞美隊之前抓緊構思一下新舞劇。
她腦子裏一邊想東西一邊走,半路上碰到了季老師,她身後還有兩個她不認識的中年男女,沈嬌寧嘴比腦子快,喊了聲:“季老師好。”
季玉蘭沒想到在這裏就碰到她了,一愣,溫柔地拉過她對身後兩個男女說:“主任,就是這個孩子!童梅阿姨的女兒!”
沈嬌寧會意,她身後的兩個人,應該就是政治部主任和管理處主任了。
季玉蘭摟着她,給她介紹:“這位是政治部元主任,是元靜竹的父親,這位是管理處許主任,我們以前都是你媽媽的戰友!”
聽她這麽說,元大山就笑起來:“打仗的時候你才幾歲,也就是在孩子面前吹牛。”他問沈嬌寧,“晚上還有沒有訓練?今天到叔叔家裏吃飯好不好?”
沈嬌寧挺想跟他們一起吃個飯,不過還是實話實說:“晚上要去舞美隊學習。”
元大山一聽就問季玉蘭:“怎麽回事,舞蹈演員怎麽還要去舞美隊了。”
季玉蘭這時也有點後悔起來了,早知道寧寧就是童梅阿姨的孩子,她不想學東西就不逼着她報了,畢竟童梅阿姨以前就一直說,想要生個女孩樣樣依着她的:“表格一個月前就交上去了,我要是能早點知道,肯定不逼着她學那麽多了。”
“不是,玉蘭,這跟是誰沒有關系,哪有舞蹈演員去學舞美的?那都是些粗活,要是受點傷怎麽辦?”
沈嬌寧見元主任誤會了,解釋道:“是我自己想學的,我編舞劇也需要一些舞美知識,而且我力氣很大,您放心吧。”
“對對對,你們剛回來還不知道,這孩子是今年的優秀新兵!可給我們文工團長臉了。”季玉蘭說,“這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去食堂打幾個菜一起去我宿舍吃,吃完好讓她回去訓練。”
元大山和許英一下子沒從“優秀新兵”裏反應過來,愣愣地跟着季玉蘭去打飯菜,然後去她宿舍說話。
優秀新兵?那不是專給有機會去特種部隊的新兵頒的獎嗎?跟他們文工團有什麽關系?
還是他們去京市的這段時間,又弄了個別的獎出來?
他們在京市的時候,就花了很長時間才接受,今年繁花杯的最大得主沈嬌寧,确實就是童梅的女兒。
元大山一開始是不相信的,覺得應該是同名同姓的可能居多,畢竟前兩年沈鴻煊還想托他走後門呢,怎麽可能短短兩年時間突然就這麽厲害了?
他跟許英兩個嘀咕了好幾天,一會兒覺得就是她,一會兒覺得不可能,最後從汪部長那裏得知了她的年齡,又打電話去綿安市文工團,裝模作樣地套了些信息,加上兩個人确實有幾分相似,這才敢确定下來。
元大山心裏當時的震驚簡直難以言喻,又覺得自豪,他就說,童主任的女兒怎麽可能淪落到自己考不進文工團!
更何況沈嬌寧現在就在他們團,他當時心裏忍不住想,緣分啊,這孩子就是跟他們團有緣!用不着那個沈鴻煊搞些亂七八糟的,孩子自己就能考進來!
所以他們一回來就趕緊找了季玉蘭,還想把這當成驚喜告訴她呢,沒想到季玉蘭已經知道了,還比他們早一步跟孩子相認。
不過元大山接受了沈嬌寧不聲不響搞出一部震驚全國的舞劇,對這個qing長lz優秀新兵還是一頭霧水。
他們一到季玉蘭的宿舍,元大山就問:“優秀新兵是什麽?我們走了兩個月又搞出什麽新榮譽了?”
“沒有,就是新兵連每年那十個名額。”季玉蘭把飯盒都打開,先給沈嬌寧遞了一碗飯,“別說團裏震驚了,連隊那邊才震驚呢。要不是這回她在繁花杯拿了實打實的獎,我看好幾個連隊都想來搶人。”
元大山和許英看沈嬌寧的目光更亮了,還有隐隐的淚光閃爍:“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啊!”太争氣了!
季玉蘭被他們一感慨,忽然就有些繃不住,把飯盒放到桌上,抹了把淚:“到底都是怎麽回事啊,我又去看了一遍你的檔案,兩年前元主任沒讓你來我們團怎麽就跑去下鄉了?你的水平,就算兩年前也能考進部隊啊。”
人就是這樣,沈嬌寧只是學生的時候,什麽過往經歷也就是看一看,可現在知道她是童梅阿姨的女兒,就忍不住心疼她吃的那些苦。
沈嬌寧看到她這樣,也有些鼻酸,含糊道:“就是跟家裏有些矛盾,就跑去下鄉了。季老師,都過去了,你看我現在不還是考進來了嗎?”
季玉蘭還是坐在那裏不停地擦眼淚,怎麽擦也擦不完似的,沈嬌寧不知所措地給她遞紙。
許英拍拍沈嬌寧的肩:“沒事,她就是想起你媽媽了,讓她哭一會兒就好了。”
他們耐心地等季玉蘭發洩,等她情緒穩定了一些,止住哭聲,只是還有些抽噎,元大山為了活躍氣氛,講起了繁花杯評獎時的盛況。
他和許英一開始就是因為要當繁花杯的評委才去的京市。
“你們是不知道啊,當時播完《女兒》的電影,大家集體起立鼓掌,對最佳舞劇、最佳女舞者這些大家心裏基本上就沒懸念了。但是心裏知道就是你們了,所有評委還要針對每個作品點評一遍,說說優缺點,你們是唯一一個所有人都講優點的舞劇!”元大山說得紅光滿面。
許英笑着補充:“最後是十分制的打分,你們的評分比第二名高了足足一分,遠遠把別人甩在後面了。從第二名開始,大家都咬得很緊,都是零點零幾的差距,根本沒有這麽大的斷檔。你們這次真是太讓人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