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女兒》16 首演
平時季玉蘭很看好沈嬌寧, 可真到了要上臺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其他人都是在部隊文工團有無數演出經驗的,可沈嬌寧到底是從地方借過來的, 訓練中是不錯,就怕她真到了臺上會緊張。
季玉蘭一放下相機, 就對沈嬌寧說:“別緊張, 跟平時一樣跳就行。就算真出點小問題也沒關系, 繼續往下跳, 只要不是傻站在臺上,觀衆都看不出來。”
沈嬌寧應了,繼續戴假發, 看起來很是淡定。
可是她淡定了,季玉蘭也沒放下多少心,覺得以後不管怎麽樣, 都還是從自己團裏面選演員吧, 用借來的人真是不行,昨天前天的演出, 她都沒這麽擔心過。
很快,演出就正式開始了, 季玉蘭一直站在上臺口附近,看着演員們的表演情況。
前半場都還好,主要是後半場,從曹麗跳到“秋”開始, 季玉蘭手心都開始出汗, 看着站在她旁邊的沈嬌寧,想叮囑兩句,又怕現在說, 反而讓她緊張,只好把話全吞進肚子裏。
曹麗已經把“秋”跳完了。
舞臺上,燈光黑了一瞬間,再亮起,舞臺上的人就已經是通身雪白的複仇女神。
沈嬌寧這段時間對《白毛女》又有了不一樣的感悟,跳起來就跟當時曾組長來抽查和幾天前給季玉蘭摸底時又有所不同。
她在舞臺上,比那兩次都更松弛了。
她的表現是有力的,可身體又十分舒展,肌肉不緊繃。人們完全能感受到她要表達的情感,又忍不住感慨,本以為剛剛的喜兒已經是最好看的人了,沒想到後面這個白毛女還能更好看!
沈嬌寧這半年又長高了一些,從身高來說,和曹麗差不多,可視覺感受上就是她比曹麗更高。
因為她上身與腿的比例完全符合黃金比例,幾乎可以作為芭蕾女演員的最佳身材模板。芭蕾對舞者的身材要求有多苛刻,就意味着她的先天條件有多麽優越。
而且她的腳背一直是她的優勢,哪怕完全業餘的觀衆,也會覺得這樣的腳背非常漂亮。完美的腳背把她襯得更高。
她為練功吃的苦,最終都會以贊賞的形式回報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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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毛女難度動作不少,但最危險的一個動作,是她要從一個一米多高的臺子上跳下來。
做這個動作時,芭蕾舞鞋并不能為足部提供多少保護,稍不留意,就會導致腳腕受傷,或出現其他意外狀況。
她要保證在這裏足夠小心,但不能表現出來。這是舞者要注意的點,而非角色的。
沈嬌寧為了這個也練過很多次,今天在臺上分毫沒有出錯,當她再一次跳下來,拿着道具蘋果砸壞人時,臺下已經迫不及待地給她鼓起了掌。
今天這個白娘娘,看得人心裏格外舒坦!不但比前面的喜兒漂亮,感覺比電影裏的那個都更漂亮!
季玉蘭看到觀衆的反應,有些放松又自嘲地笑了一下。她最擔心的演員,居然是今天表現最好的一個,這一段以前演出了那麽多次,從來沒有人鼓過掌。
今天旁邊的小舞臺倒是可以排練,但因為有沈嬌寧上臺,綿安市文工團的人都過來看了。
顏嘉明問他旁邊的劉思美:“你覺得怎麽樣?”
劉思美咬唇:“超過我了。”上一回曾組長抽查的時候,她還很不可置信,可現在,她居然連不可置信都沒了,甚至覺得沈嬌寧就是該這麽厲害的。
應該說,從《女兒》确定角色,她和其他人一樣認為應該由沈嬌寧來演小妹時,大家心目中的實力排行就已經很清楚了。
“我只是沒想到,她又進步了這麽多。”劉思美低低地說。
部隊文工團那個喜兒,實力在她之上,沈嬌寧又比喜兒好,算下來,她幾乎要被遠遠甩在後面了。
顏嘉明目光深沉:“是啊,才半年,我第一次看她跳舞的時候,還全身新手的毛病,簡直跟初學芭蕾似的。”可半年後,她都能在省裏當主演了,并且是實力完全配得上這個舞臺的主演。
原以為能進部隊對她來說就是最好的發展,可看她現在進步的速度,他已經完全不敢預測她未來能走到哪一步了。
如果不是處于這樣的特殊年代,他覺得沈嬌寧最适合去國外發展,當外國舞團的芭蕾首席。
……
《白毛女》最終以歡歡喜喜的大團圓結局收尾,所有人一起到舞臺上謝幕。
沈嬌寧站在最中間的位置,左邊是喜兒,右邊是大春哥,這個位置是他們一致要留給沈嬌寧的。
這回是劇院的工作人員招呼着,給臺上所有人拍了一張大合照。
本來是沒有這一項的,是領導接到反饋說,今天來了個比電影裏還好看的白毛女,讓他們一定要拍一張照片,到時候挂在劇院裏做個留念。
拍照的工作人員趁機偷偷看了一眼白毛女。她穿着破破爛爛的白衣裳,頭上是花白的長發,可就是這樣,也擋不住人家的美貌。
他心想,故事裏的人能被“白娘娘”吓掉了魂,一定是因為他們遇上的白娘娘沒有這麽好看。
等下了臺,季玉蘭面帶笑容等着她:“後天我來看你們的新舞劇,我覺得一定會帶給我驚喜。到時候我把照片洗出來帶給你,第一次在省會演出,得留個紀念。對了,還有這個。”她掏出一個紅包,塞給沈嬌寧,“你今天的演出費,按部隊标準給的,別嫌少。”
她沒想過演出還能有紅包,不管多少都開心:“謝謝季老師。”
曹麗也說:“我等着你秋天來部隊,你可一定要考上啊。”
沈嬌寧難得地謙虛了點:“我努力考。”
她換下演出服,還給季老師,就過去找綿安的人。
很好找,焦夢玉他們就在門口等她,簇擁着她一起往小舞臺那邊走,一會兒還要排練《女兒》。
薛佳文問:“剛剛是不是給你紅包了?快看看,有多少?”
沈嬌寧拿到時,就覺得手感很輕,想來确實也沒多少,就當着大家的面把紅包拆了,摸出來一張五塊的紙幣:“就這麽多,沒了。”
“才五塊啊?我以為起碼得五十呢?”薛佳文說。
賀平惠不以為然:“錢哪有這麽好賺啊,五塊挺好的,有就不錯了,要是讓我去,倒貼我都願意。”
他們雜七雜八地說了會兒,就開始排練《女兒》。
現在沈嬌寧在部隊那邊的事已經完全結束,接下來就看《女兒》的反響如何了。
“正月初四,我們必須得跳好!”賀平惠說,“為了我們的工資也得跳好!”
現在團裏已經實施按演出次數發工資,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安慰自己,就算沒有演出也能領一樣的工資了。
轉眼就到了正月初四。
大家早早地就把紙糊出來的大水缸放到了舞臺中央,等演出開始,觀衆們最先看到的,就是一口笨重的大水缸。
這個時候沈嬌寧不得不誇獎一下金先生作的曲子,他寫的開場音樂聽起來空靈渺遠,像寺廟的撞鐘聲,又有水波漾開的感覺,一下子把人帶到重重深山之中。
醜陋的習俗深藏于秀麗山水之下。
不但如此,歌隊還有一個能人,居然會模仿嬰兒的哭聲。加入哭聲之後,第一幕變得更加揪心,也讓最後一幕,婦聯發現丈夫的舉動有了更合理的解釋——她們是被嬰兒的啼哭聲吸引過來的。
沈嬌寧以前排舞劇,只負責糾正學生的動作,最多配合編排,其他的事情自然有其他人負責。
這一次,她幾乎事事親力親為,對完成一部完整的舞劇有了經驗,也對舞劇各個部門需要用到的優秀人才有了了解。
可以說,這一次之後,只要她有新的想法,完全可以繼續排新舞劇。不過她暫時不打算這麽做,雖然她認為目前的芭蕾藝術亟需有人站出來創新,但質量還是應該放在首位。
先把《女兒》徹底打磨好。
萬一有了她抛轉之後,引出更多舞蹈界的美玉,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大幕尚未拉開,進來的觀衆不明所以:“《女兒》?這是哪一出,好像沒聽說過啊?”
“地方文工團演的,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算了,反正是免費看的,不看白不看,過年沒事就看看吧。”
“樣板戲早看膩了,難得不是樣板戲,再難看我也看了!”
衆人的議論聲中,屬于《女兒》正式首演的大幕,緩緩拉開。
葛光亮抱着包了洋娃娃的襁褓,随着音樂聲上臺。
舞蹈離不開音樂的配合。
上一次看過無音樂無燈光版《女兒》的人,此時無一不在驚訝,上回只覺得主演的動作很幹淨,可這一次,他們發現那麽密集的節奏下,那個女演員的每一個碎步,居然能分毫不差地全踩在點上!
作為指導老師,他們根本不會對舞者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這得是多麽好的樂感,得花了多少工夫去練啊!
嶺市文工團主席對身邊的人說:“看看人家,把細節做到這個份上,我們被擠掉真不冤。曾組長還補償我們年三十演出,我要是當時看到的是這個版本,年三十都不會讓你們上臺,當時就回去把你們關起來排練。”
此時,臺下一些天天來看的觀衆也發現了,今天這個小姑娘,不就是前天那個白毛女嘛!
小姑娘今天沒戴白毛女的假發,一頭烏黑油亮的頭發盤起來,穿着紅衣裳,身形纖細,黛眉微蹙,弱柳扶風,比演白毛女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