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女兒》15 新的一年
沈嬌寧前世一直跳芭蕾, 前前後後嘗試過很多款足霜,自然有些使用心得,好不好, 一用就能知道個大概。
手裏這一支,顯然不是普通藥膏。
“這是哪裏買的呀?”沈嬌寧問, “我也去買一支。”
“找老中醫配的。我奶奶早年幹農活, 傷了腳, 很受罪, 後來找了個中醫,現在還算能走點路。”顧之晏看她穿上鞋子,忍不住說, “你這樣真能跳舞?你們指導老師就看着你這樣?”
“跳芭蕾都得經歷這一遭,我不是中途改學這個的嗎,所以現在反應嚴重一些, 有的人從小學, 小時候腳就習慣了。”足尖舞,是獨屬于芭蕾舞者的痛苦, 也是獨屬于他們的驕傲。
她指指顧之晏的右手,“伸出來看看。”
顧之晏不明所以, 在她面前伸開右手。
沈嬌寧在他虎口處用食指輕輕戳了戳:“還說我呢,你不也全是老繭?”
他這是練槍練出來的。
顧之晏笑了:“行,你說得對。”
正說着,顧奶奶端着兩碗麥乳精進來了, 給他們一人一碗:“部隊要統一開飯, 你們先喝一點,墊墊肚子。”
沈嬌寧接過碗,和顧之晏一起喝了, 不知道沖調手法的問題,還是什麽原因,總覺得比她自己沖泡的更好喝。
喝完麥乳精,顧奶奶也沒多留,只是囑咐沈嬌寧在部隊多吃點好吃的,讓顧之晏照顧好她。
“知道了,奶奶,這個藥膏我先帶走了。”
“你等等,我那還有一支沒開封過的,去拿那個。”顧奶奶找出新藥膏給他,“行了,吃年夜飯去吧。”
下樓顧之晏幹脆也背了她下去,按他的說法,背沈嬌寧比部隊的負重訓練輕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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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奶奶每年都一個人在家過年嗎?”她本來還想問顧首長去哪了,不過想到過年前後,顧首長應該是去京市了,便只問了顧奶奶。
“她跟我爺爺一起過。”
“你爺爺?他等會兒回家嗎?”
“給我爺爺上柱香,然後一邊跟他唠唠嗑,一邊吃年夜飯。”
沈嬌寧懂了。
到了部隊,差不多已經到了開席的時間,擺了很多張大圓桌,旁邊也有平時食堂用的小方桌。
沈嬌寧本來還挺擔心,他們要是按着在部隊的職位安排座位,自己跟顧之晏過去,他勢必跟人介紹自己是沈首長女兒,可是她又并不想頂着這個名頭。
好在顧之晏直接找了個角落的小方桌讓她坐下:“等我一會兒,今天來的軍屬很多,你放松點就行。”
然後她就看着顧之晏,正了正帽子,直接走上臺去講話了。講得很簡短,也很樸實,說完,臺下的人就開始齊聲鼓掌。
接着就是開始吃年夜飯。
沈嬌寧在部隊吃了好幾頓午餐,發現今晚的飯其實也就比平時多了一盤餃子和一碗紅豆湯。
餃子每人一盤,軟糯香甜的紅豆湯每人一碗。
顧之晏講完話下來,路過好幾桌都喊他去他們那邊一起吃,顧之晏都拒絕了,一路走到沈嬌寧面前,引得好些人都看過來。
“他們都看着我呢。”沈嬌寧說。
顧之晏沒回答,只問她:“以後考不考部隊文工團?”
“考啊。”
“那不就行了,以後的年三十,他們所有人都得看着你,提前習慣一下吧。”
沈嬌寧哭笑不得,這能一樣嗎?以後那是看她跳舞,現在看她的這些人,明顯是看熱鬧啊。
顧之晏看她的表情,笑道:“看你第一回 來,我就不為難你了。”
他本來坐在沈嬌寧對面,說完,端着碗坐到了小方桌的側邊,擋住了大部分人的目光:“這樣就看不到你了。”
是看不到了,但沈嬌寧清楚聽見了那群人的起哄聲。虧她還以為坐角落的小桌子就能低調。
她小聲道:“我才不是第一次來呢。”
“什麽?”顧之晏沒聽清。
沈嬌寧問他:“你初二真不來看我演出啊?”
“真不行,明天早上五點就要出發。你好好表演,以後還有很多機會看你。”
“好吧。”
沈嬌寧夾了個餃子,一口咬下去,白菜豬肉餡兒的,裏面居然還有滾燙的汁水,味道極為鮮美。
一開始吃,她的注意力就全到了食物上面,蘸點醋,兩口一個餃子,吃得很快,且汁水半點都不漏出去。
顧之晏剛想提醒她慢點吃,就見她突然停下動作,捂住半邊臉。
“怎麽了?”
沈嬌寧默了默,一手擋着臉,另一只手拿出來一枚銅錢。
顧之晏看着她委委屈屈的樣子有點好笑,又擔心她牙齒真被銅錢磕着了:“沒事兒吧?”
她根本沒心理準備,咬得又急又快,好在牙齒就疼了一下,沒出什麽事兒:“裏面怎麽會有銅錢。”她餃子吃得正痛快呢。
“說明你明年要發財啊。後面的餃子放心吃,那麽多餃子,就包一個銅錢,被你吃到了,你運氣得多好啊。”
雖然顧之晏說了,後面的餃子不會再有銅錢,沈嬌寧依舊放慢了速度吃,最後一盤餃子都沒吃完,還是顧之晏幫她吃了。
不過紅豆湯很好喝,顧之晏不愛甜食,他們這一桌的兩碗湯,全是她喝的。
吃完年夜飯,就開始演出了。
其他人吃飯的時候,文工團的人都在後臺準備演出,聽說食堂專門給文工團留了餃子,等他們晚上演出結束,再現蒸出來。
今晚部隊文工團表演的是一個個歌舞節目,都是熱鬧喜慶的基調,連服裝都紅紅火火,整臺演出載歌載舞,歡樂無比。
他們每天只排半天的白毛女,其他時候應該就是在排這個了。
顧之晏問她:“你覺得怎麽樣?”
“好啊,你看這個動作,難度這麽大,他們不但都能做到,還能這麽整齊,肯定都是下了苦功的。”
沈嬌寧認真給他分析了幾個動作,顧之晏都聽懵了。
他以前其實很少認真看一場演出,覺得沒什麽意思,最多看個樣子,沒想到在她眼裏,居然能看出這麽多道道。
連哪個人腿腳沉了一些都能看出來,這眼力,都快趕上專門訓練過的特種兵了。
看完演出,顧之晏送她回招待所。
到招待所樓下,顧之晏停下車,把藥膏和那枚她吃出來的銅錢都交給她:“藥膏有用的話,到時候再給你帶幾支。”
“謝謝顧團長。”她準備去開門,想到一件事,重新坐下來,“能問個問題嗎?”
“你問。”
“你們……到底是在執行什麽任務呀?”她說,“也不是要問具體內容,就是覺得,好像挺危險的,你是會一直都這麽危險嗎?”
顧之晏像是有些糾結,濃黑的眉毛輕輕蹙起:“因為都涉及保密要求,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那,那就不能不去嗎?”她無意識地扣着藥膏的紙盒子,“你有沒有想過,那麽危險,萬一受很嚴重、不可逆轉的傷,那要怎麽辦啊?”
“如果每個人都這麽想,那還有誰來保衛這個國家呢?”顧之晏說,“即便有一天犧牲在戰場上,我也不後悔,因為我守護了我想守護的。”
沈嬌寧心裏突然沉重起來,低頭專心扣着紙盒子。
“好了,不要這麽悲觀,又不是一定會受傷。”顧之晏笑道,“再扣盒子都被你扣破了。快上去吧,早點睡,到時候好好演出。”
“嗯。新年,就祝你不要受傷吧。”
“那我祝你每場演出順順利利,然後考上部隊。”顧之晏從兜裏掏出一塊錢,放在她手裏,“壓歲錢,恭喜你又長一歲。”
……
沈嬌寧回了招待所,發現賀平惠的房間門還開着,好多人都在她房間裏。
她腳下一拐,也走了進去。
“小寧回來了,部隊的演出怎麽樣啊?”
“挺好的。你們怎麽還不睡,準備守夜嗎?”
賀平惠搖頭:“我們也看演出了!本來年三十歌舞劇院不是不辦嗎,今年加上了,讓那個嶺市文工團表演了一晚上歌舞節目,好像是說人家來都來了,又這麽讓他們走不好。”
“那不錯啊,好看嗎?”他們本來還對擠掉嶺市文工團的名額有些過意不去。
“跟我們團的水平差不多吧,反正就是些紅火的歌舞,年三十,圖個吉利。”
沈嬌寧這幾天一直很累,應了一聲,就先回房去睡了。
這是她在這裏過的第一個新年。
……
大年初一沒有再排練,今天下午部隊文工團會在省歌舞劇院演出,他們都要去看。
前幾天有兩個地方文工團已經演出過了,不過當時歌舞劇院沒有強行要求他們都去看,他們在抓緊時間排練,只是中途跑過去看了兩眼,知道他們的演出劇目就回來了。
今天歌舞劇院直接不開放旁邊小舞臺,大家就只能都過去看演出。
沈嬌寧這一看,才發現今天下午部隊文工團的演出劇目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樣。
她小聲跟顏老師說了一下這事,然後靠着劇院的椅子上,直接睡着了。
她現在這個年紀,不僅愛吃,也貪睡,只是平時為了跳舞大大壓縮了睡眠時間。既然是一樣的節目,那就還是睡吧。
到了初二那天,沈嬌寧一早在歌舞劇院和部隊文工團集合,今天她就要正式在省會演出了,還是表演大家心目中的女主角,白毛女。
她換好衣服,正在戴灰白色的假發,季玉蘭老師忽然喊她:“小寧,你過來,和曹麗拍一張合照。”
曹麗就是部隊跳喜兒的演員,她們算起來是舞劇裏的同一個人,拍一張合照再正常不過。
沈嬌寧就先放下了假發,走過去跟大紅衣服的曹麗并排站在一起,揚起笑容。
兩人一紅一白,老舊的相機為她們定格下1973年的正月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