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相見不識
周一早上一起來，我就渾身酸疼，一看床頭櫃上的萬年歷，又是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又暈了一天多，也不知歐陽會不會發現我的準備。
想到此我從床上一躍而下，剛欲跑到儲物間，卻發現歐陽已經正襟危坐在客廳裏，我的皮箱則大張着口，橫躺在地上，而我那本藏在底層的筆記本已被歐陽緊緊攥在手裏，小敏姐送給我的那張照片正放在茶幾上，也不知歐陽看了多久。
歐陽擡起頭，看着我又是冷笑不止，我見此腳下又是一軟，只好扶住門框，勉強站住。
“想不到敏記者的水平還真是高，黑白照片也能把你拍得這麽漂亮！”
“歐陽，你聽我解釋！”我剛想走到沙發邊，歐陽已經一腳将玻璃茶幾踢開，力量之大，完全令人想象不到，茶幾撞到對面的電視櫃上，登時發出清脆的碎裂聲，玻璃桌面一下四分五裂。我下意識地捂住耳朵，只感覺心髒快要跳出喉嚨。
“莉莉，我警告過你多次了，不要試圖欺騙我！你以為我不知道陳凱打什麽主意嗎？如果你想讓他與葉青城落得一樣的下場，就執意妄為下去好了！”歐陽說罷，已拿起了外套，轉身就要出門。
我無計可施，只能緊緊拉住歐陽，苦苦哀求，“歐陽，都是我的錯，你不要生氣，我已經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裏了，我不會再見陳凱了，真的！”
我幾乎泣不成聲，歐陽見此回身扶住了我，替我理了理紛亂的頭發，嘴邊的微笑令人寒徹心扉，“好，我再相信你一次，你也不要再去報社了，就留在家裏等我回來，晚上我帶你去參加齊氏晚宴！”
聽到最後一句話，我幾乎無法呼吸也無法思考，歐陽眼中的得意之情讓我知道自己又落入了可怕的陷阱，我不能再去傷害齊洛了，我該怎麽辦，到底怎樣才能擺脫這受制于人的困境？
歐陽走後，我将客廳仔細打掃了一遍，破碎的茶幾就像我此刻的心情，沒有完整，只有支離，我不再是我，而是唯唯諾諾、膽小如鼠的我，甚至看不起自己的我。
打過電話向報社請過假後，我幾乎無事可做，只能抱緊雙膝歪着頭看向窗外，正看得出神時，手機突然開始不停震動，我按下接聽鍵，裏面突然傳來分外熟悉的獅吼聲——
“小百合！你又亂剪我的報紙！”
“誰讓你的剪刀手沒有我的快了？哈哈！”
“我一定會開了你！”
“開啊，快點開！”
“歐先生，真是對不起，我的助手就是這樣脫線！”
“沒關系，史醫生！我想和您談談我的太太，她最近精神狀态都很不穩定！”
我驀地瞪大雙眼，突然明白了歐陽的企圖。原來他什麽都知道了，即使他不在S市，我的一舉一動也無不在他的監視之中。我真傻啊，還以為螞蟻終究能夠打敗大象。
我無語苦笑，将手機直接按下，雖然阿迪的聲音對我來說是如此珍貴，可是我不能再繼續任性下去了，否則所有人都會陷入歐陽精心設計的困境，再不能解脫。
過了不久，電話又如期而至，歐陽那動聽的聲音充滿得意，“莉莉，我與阿迪聊得很好，他已經答應我，有時間與你談談，你就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嗎？”
“歐陽，我已經認輸了，你不要再想方設法讓我屈服了。不過，我希望你能讓我與陳凱再見一面，如果我不當面和他說清楚，他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我鄭重請求你，請你看在我已放棄所有自尊和朋友的份兒上，讓我與他告別，然後我就每天待在家裏，哪裏也不去，只守着你一個人。”
歐陽沉默半晌，突然冷笑，“你會甘心守着我？莉莉，你的謊話越來越動聽了！”
“歐陽，我沒有力氣再騙人了，這麽久以來，你看着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你覺得我還有精力繼續騙你嗎？”
“好吧，反正你的誠信已經透支了無數次，我不在乎再被你騙一次。不過，你要記住，這是最後一次，我給你機會，你要把握住！”
我無力地靠在沙發上，汗流浃背。陳凱，對不起，我這次又不守信了，但是請你相信我，我一定開心快樂地生活下去。
陳凱坐在咖啡店中，始終心神不寧，即使看到我按約定時間笑着走進來，仍舊一臉沉重。
“陳凱，我打算——”
“不必說了，你改變主意了？對不對？”
聽到陳凱一語中的，我虛僞的笑容凝結在臉上，再也化不開。
陳凱将咖啡杯舉到唇邊，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我的左右。
我正懷疑今天是不是又扣錯了衣扣時，陳凱将又苦又澀的黑咖啡一口全部飲下，心裏卻比嘴裏更加苦澀，頓時苦笑起來，“莉莉，對不起，我以為我們可以回到從前，可惜，不只是你，我也回不去了。
昨天，和你分別之後，我就給爸媽打了電話，結果，他們說沈欣突然執意回國，今天下午就到機場，讓我一定去接她，葉教授和沈阿姨也會去機場，一家真正團圓，還有葉青城。
沈欣臨行之前給我發了一封郵件，她說她始終記得那個寒冷的冬天，我帶給她的溫暖，葉青城的離去讓她開始懂得感恩和珍惜，所以她回來後第一個想見的人就是我。
你也知道，她的精神狀态很不穩定，因此，我暫時都沒辦法帶你離開。
可我馬上明白，這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無論我怎樣努力，都掙脫不開命運這張網，永遠無法牽起你的手，即使希望就在眼前，也會因這樣那樣的阻撓，再無法實現，所以我認命了。
莉莉，你如果要怪就怪我好了，這都是我的錯。我甚至沒有資格再去罵別人，因為我才是那個最不是東西的人，得隴望蜀，朝秦暮楚——”
“陳凱，不要再說了，我們是一輩子的好朋友，許多人終其一生，也未必能像我和你這樣幸運，有幸遇到彼此，相知相敬，即使不能成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最難忘記的人。
事實上，我昨天也就是那麽一說，但我還有父母，怎麽能一走了之呢？歐陽雖然與我之間有些誤解，但他昨天就因為我沒有及時接電話，就馬上從千裏之外趕了回來，夫妻情深也不外乎如此吧，所以随着時間的流逝，或許我會生活得很幸福呢？”
陳凱的眼中充滿痛苦，他緊緊抓着胸口的衣襟，似乎難以呼吸，“莉莉，求你不要再說了，我——”
“陳凱，你的心意，我知道，從一開始就知道。但是，請你原諒我吧，畢竟我們的人生中都有了另一個重要的人，所以珍惜眼前人，就是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
我微笑着說完，就起身離開了咖啡店，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腳步能這樣飛快，即使陳凱在身後瘋狂追趕，都無濟于事，我仍舊成功地将他甩在身後，躲在暗處望着他在街角四處張望、失魂落魄的模樣，兀自心碎不已。
我依舊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炎熱的夏日并沒有擋住人們出行的腳步，街上大衆皆形色匆匆、滿腹心事，而我則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閑人，早已被這個瘋狂功利的時代所摒棄。
我坐在街邊，正在無聊地數着過往車輛時，一頂再熟悉不過的棒球帽突然呈現眼前，我正懷疑自己是否未老先衰，提前患上老花眼看錯人時，阿迪已經坐在了我身邊，“你就是歐太太吧？”
“請問你是？”我故作懵懂，微笑着對阿迪說話，心中的痛苦卻已巨浪滔天。
“你好，我是捕劫心理診所的心理醫生史迪文，很抱歉今天沒帶名片，你可以叫我阿迪。上午我與歐先生見過面，他說來這裏應該能見到你，希望我與你聊聊，讓你開心起來。”
“阿迪，很運動的名字，你一定很喜歡穿運動鞋吧！”
“哈哈！”
那熟悉的壞笑再次重現眼前，我幾乎要難過得落下淚來。
阿迪神情專注地看着我，似乎若有所思，“很奇怪，我總覺得你很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你，就連歐先生也是，他似乎是我闊別多年的老友，但又好像經歷無數考驗，直至反目成仇。”阿迪說罷，目光越發深邃，轉瞬間又變成了迷惑不解。
“或許我們前世有緣，今生得以重聚吧！也許我們上輩子是最好的朋友呢？”
阿迪聽了我的話，略感安慰，“歐先生還說你精神狀态不佳，讓我有時間勸勸你，照我看，倒是你在勸解我才對。歐太太，很感謝你！”
“不必客氣，史醫生！”
我說罷，已經站起準備離開，未料阿迪也馬上站起，“歐太太，你去哪裏？我送你吧！”
我轉過身，目不轉睛地看着阿迪，真想說，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可惜我這個甩不掉的粘糕最終自己失去了粘性，所以難以前進半步了。
我故作輕松地笑笑，“我打算回家了，給老公做飯。”
阿迪點頭笑道，“也是，都快到五點了。我同樣得回去給小百合準備晚飯了，明明她是我的助手，卻要我這個老板給她做飯。
沒辦法，做飯難吃也是一種特殊技能，如果你有天能吃到她做的東西，一定會覺得自己會做飯是非常幸福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