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林栖最後還是留了下來。他給自己找的理由是太晚了,懶得打車。
進了房間,蔣修思讓助理先去休息。于是門一關,又只剩他們兩個人了。不同于逼仄的更衣室,這裏很寬敞,可林栖還是感受到了同等的熱意。
四目相對時,他對蔣修思飛快地說出一句:“你先去洗澡吧。”
意識到這句話有點逃避的意味,林栖又暗自挺直背,裝作輕松的樣子:“在冷水裏待了那麽久,你好好洗個熱水澡吧。”
蔣修思笑了一下:“好。你稍微等我一下。”
等他消失在視線裏,林栖喘了口氣。剛剛一直都為了蔣修思在車裏的話而心亂,現在終于冷靜了一些。也不,再次想到依然覺得耳朵發熱。
林栖胡思亂想着,耳邊又隐約聽到蔣修思在浴室裏咳嗽的聲音,他有點着急,在房間裏到處找了找,翻出了裝常用藥的小包,從裏面拿了感冒沖劑出來。
将玻璃杯洗淨了,用開水燙過一遍,再将沖劑泡好。可是看着已經變得澄明的液體,林栖突然反應過來,等蔣修思出來藥可能已經冷了。
啊。人一緊張,把什麽都忘了。而且他像照顧小朋友一樣,俨然有把自己當主人的感覺了,他不該翻別人東西的。
林栖有一瞬間的沮喪,覺得自己什麽也沒幹好。
不過他是向來驕傲。看着杯子裏的藥細微地搖晃着,他一下子又站了起來,他犯不着為了一點小錯誤就這樣懷疑自己。雖然愛情會讓人有點渴望完美,但那樣并沒有必要。
他端着杯子,走到浴室門外。裏面的動靜很小,蔣修思可能已經洗好了。用手指扣了兩下門,林栖說:“你洗好了嗎?我幫你泡了感冒沖劑,早點出來喝。或者現在遞給你?我怕冷掉。”
“你進來吧,我在浴缸裏泡澡。”
剛剛聚集起來的勇氣又全都消散了,林栖很想掉頭走開!
或許他沉默了太久,裏面傳出了一聲疑惑的“林栖?”。
林栖站在浴室門口,端着玻璃杯的手微微顫抖。從玻璃門已經能夠看到,裏面熱氣缭繞。而且熱意還從門底下鑽出來了,他身上也熱。
“哦。”他應了一聲,另一手握住把手,推了進去。
為了使自己顯得不太蠢,他還是睜着眼睛,不過視線盡量向着浴缸的另一個方向去。
可是誰來告訴他,為什麽這個房間裏的浴缸跟他之前住的是相反方向?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到了蔣修思身上啊!
微微沾着水珠的黑發,那雙被熱氣熏蒸得更為水潤柔和的眼睛,讓林栖的心無法自拔地陷進去一塊兒。
蔣修思對他笑了一下:“地上濕,你小心腳滑。”
林栖依舊是“哦”了一聲,一副公事公辦,毫無感情色彩的樣子。但其實他整個人已經愣住了。
要是林栖有預知世事的能力,他就絕對不會容忍自己一再犯傻,一定會态度堅決,送蔣修思到酒店就立刻回家。
但是傻逼的事情就那麽不可逆轉地發生了!
偏偏是蔣修思已經說了地滑之後,他往前一步,就跟二愣子一樣直直摔了下去!杯子倒是握得穩穩的,但藥大半全都潑到了地面上。而他上半身朝着浴缸砸去。
那麽短的時間裏,蔣修思根本來不及站起來接住他,林栖在身體下滑的瞬息之間,就看到蔣修思的眼睛微微放大,不可思議地朝他張開了雙臂。
他是那麽那麽地渴望自己擁有超能力,能夠腳尖一轉,華麗地對抗地心引力重新站直。
而不是,傻逼到極點地,摔進了蔣修思懷裏。
水花四濺。
林栖閉上眼睛,想要去死一死了。而且胯骨在浴缸邊緣砸了下,好他媽痛啊。
“沒事嗎?”蔣修思急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社會性死亡之後,為什麽世界還沒消音啊?每一聲都是對他的淩遲!
林栖的自尊不允許淚花在自己眼裏閃爍。他把杯子往旁邊随便什麽地方一放,掙開蔣修思的懷抱,撐着浴缸邊緣站了起來。
他強撐着說:“我再幫你泡一杯,你出來了再喝。”
嗚嗚,胯骨好痛。他忍不住悄悄捂住自己的傷處。
剛一轉身,手腕又被人拉住。然後,他清晰地聽到水從身體上滑落的聲音,身後的人站了起來。
“你的衣服全都打濕了,洗個澡吧,我去幫你拿一套睡衣。”蔣修思的聲音很溫柔。
可是林栖更想去死了。
蔣修思從一邊的架子上扯過浴袍,匆匆披上。他對林栖說:“我先出去。”
林栖咬咬牙,在蔣修思擦身而過的時候,拽住了他。他低着頭,耳朵紅到快爆炸,但是慢慢地說:“一起洗吧。”
蔣修思愣了數秒。
但之後,他把浴袍的一角從林栖的手裏拿出來,聲音溫和:“你先洗吧。”
林栖擡起頭,有些不理解:“為什麽?”他們都是男生。而且,他們是相互喜歡的。
他都已經戰勝自己的羞恥心了。
可是蔣修思擡手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地掐了一下,凝視着他的眼睛,笑着說:“你快洗吧,衣服濕透了,穿着很難受的。”
他在笑,但林栖隐約從他的笑裏感受到一點無奈和傷感。
是,是因為……
心底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他雙唇微分,緊盯着蔣修思。
他進來的時候并沒有關門,浴室裏的熱氣就漸漸地散開了。白霧消失,他們彼此都是明朗而清晰的。
蔣修思早就表達了他的想法,哪怕拒絕,他也還是非林栖不可。
可林栖一次都還沒有真真正正地說過喜歡他啊!
“我,”他突然在這一刻變得勇敢,他不想像外婆說的那樣扭扭捏捏下去了,“我想讓你先別走。”
蔣修思立刻站直了,正對向林栖,聽他講話。
在那一瞬間他變得閃亮的眸光,林栖沒有錯過,他被這樣的眼神鼓勵着,更想要大聲地、堅定地說出心裏的話。
他一把脫掉了濕漉漉的毛衣,用兩只手握住蔣修思的右手,讓他的手掌隔着薄薄的襯衫貼着自己的心髒。
他用膽怯又動人的心跳聲直白地傳達一切。
蔣修思的嘴角一點點翹起來,他那雙眼睛是那麽的美,可随着內心的喜悅不斷增加,更顯示出一種前所無有的、驚心動魄的光彩。
在林栖啓唇時,他也跟着一起開口。
“林栖,我愛你。”
“蔣修思,我喜歡你。”
這下子驚訝的人成了林栖。他控制不住,聲線戰栗着:“你愛我嗎?”
蔣修思将他的手拉向自己的心髒所在的地方,懇切地說:“我愛你。”
靈魂都跟着戰栗起來了,林栖看着他,眼裏再裝不進任何東西,他是童稚般天真,仿佛從未聽過“愛”這個字眼。
他再問:“你為什麽愛我?”
蔣修思說:“一輩子都只跟你待在一塊兒,只喜歡你一個人,對你比對任何人都好。我只跟你到老,所以我愛你。”
明明已經知道他的愛情觀,明明自己也是那樣的想法,可聽到蔣修思這樣的承諾,林栖還是忍不住告訴他:“一輩子很短的,只喜歡我一個人,不會虧嗎?”
蔣修思卻笑起來:“只愛你一個人,一輩子就很長了。”
心髒在剎那間被什麽東西擊中了。
原來如此。林栖感到紛紛揚揚的愛意落在周身,讓他蕩漾着,輕快得想要一直笑,一直笑。
人生是很短暫的。可是用一生去好好做完一件事,去認真地愛一個人,它又會變得那麽漫長。
他們已經被給予跟愛的人一起度過長長的幾十年的機會了。
“蔣修思,”他情不自禁地說,“我也愛你。”
接下來的一切順理成章。親吻是告白的最後一步,它消弭了愛人之間的距離。
蔣修思和林栖久久地擁吻着,難分難解。
不知多久過去,他們聽到了蔣修思的電話鈴聲。
紅着臉分開,蔣修思再吻了下林栖的額頭,親昵地說:“你快洗澡,身上會冷的。”
可是親吻都讓他變熱了。林栖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只點了點頭。
等到他出來的時候,他發現蔣修思坐在沙發上,面前是屏幕亮着的電腦,他的樣子像是在沉思着什麽。林栖快步走到他身邊去,問:“怎麽了?”
蔣修思側頭看他:“之前讓人調查那本小說的作者,有結果了。”林栖跟随他的目光看向屏幕。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
作者:蔣修思、林栖。
心髒驀地一顫,林栖對蔣修思說:“看看小說界面,內容還有沒有什麽變化?”
随着蔣修思的動作,手機像是突然出了故障似的,音樂app自己打開了,放起肖邦《B小調第三鋼琴奏鳴曲》的第三樂章。
在音樂聲中,他們發現所有的章節都消失了,作者欄也變成了他們自己的名字。而文案上,寫着三行字:
我欲做幻夢一場
飛向永恒遠方
終知生而赴死,是以苦短為長。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肖邦《B小調第三鋼琴奏鳴曲》的第三樂章,我看到過一個評價,說它仿佛是一場正緩緩醒來的美麗幻夢。我自己聽下來覺得也有這樣的感覺,所以就放在文中,蔣修思第一次按下按鈕時響起的音樂也是它。
這篇文寫到這裏就徹底完結啦!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