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幾天後,片場。
林栖站在角落裏,遠遠地盯着拍攝現場,不時用手機記點什麽。蔣修思的确很忙,戲很多,拍完一場又忙着換衣服、化妝弄頭發,根本注意不到他來了。
待夠一個小時,林栖心安理得地走人。
他回家跟外婆打了個照面,宣布今日追人計劃完成,緊接着就回房坐到桌前整理筆記了。劇組裏一衆實力派,演技都相當了得,但許多演員跟他沒有對手戲,他現在正好趁着這個機會好好學習一下。
忙了一會兒後,響起了“磕磕”的敲門聲,林栖大步走過去開了門:“外婆,你還沒睡嗎?”
外婆端着盤切好的水果,說:“看你忙半天了,給你送點吃的。你身體還得再恢複恢複,別忙工作了啊。”
“我沒事的。”林栖輕松一笑,他現在正在興頭上,得到了有趣的觀察,根本沒有一絲疲憊。
外婆讓他早點休息,他也應了。
把果盤接過去放到桌上,林栖輕輕推着外婆往外走,一直把她送回房裏才說:“外婆別擔心啦,你快睡覺吧。”
“那你明天還去探班嗎?”外婆看他心情不錯,估計今天有進展,忍不住再問了一句。
林栖揚眉:“去啊!”
次日片場,林栖衣着低調,又找了個不打擾人的角落待着。他今天待的時間更長,除了觀察演員,也将劇組裏工作人員的種種表現看在眼底。
雖然在片場待了許久,但真正靜下心來用眼睛觀察這裏的一切的機會并不多,他們總是在拍戲、背臺詞或者抓緊時間補充精力,用勞累過度的狀态感受周遭環境和耳聰目明時的效果完全不同。
視線轉移,林栖又看到不遠處的蔣修思,他剛剛結束一場戲,正是休息的時候。小凳子在一旁,他沒坐,站得很直,目光射向前方,像是在思索着什麽。
沒隔幾秒,他的助理将手機遞給他,林栖看見蔣修思像是給什麽人回了消息,很快就又滅了屏。他把手機遞回給助理,但頓了一下,又拿過來,在手機上點了幾下。
兜裏的手機震動起來。林栖頓時感覺身上有點發麻,他慢吞吞地把手機拿出來,按下指紋解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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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嘚瑟,我在學習!給我發什麽消息,我是不會回你的。
嘴角翹起來一點,林栖點開微信消息,看清後表情又僵住了。是揚慶發來的,問他身體好點沒有,說自己打算等下去看他。
林栖悶悶地回複:今天不在家,別白跑一趟了。
他不禁再看向那邊的蔣修思。這人已經沒有再看手機,拿着臺詞本的樣子十分專注,側臉漂亮得不可思議。他要是稍稍轉過頭,餘光就能瞥到林栖了。
但是他目不斜視,仿佛臺詞是世界上唯一能夠讓他施以注意力的東西。假如這時候海水上湧,把這裏淹沒,大概他的視線仍然會停留在那些臺詞上面。
在工作時的蔣修思,冷酷得不近人情,簡直沒意思透了。可林栖不知不覺地,不再注意片場的一切動靜,獨獨被他一個人的身影吸引。
回到家之後的林栖顯得有點漫不經心,跟外婆說話時也心不在焉。
外婆擔憂地問:“今天不順利嗎?”
“啊?”他稍稍回神,“什麽書裏?”
外婆忍不住站起來,幫他揉了揉太陽穴,問:“今天出什麽事了嗎?看你悶悶不樂的。”
林栖擡起手握住外婆的手:“沒什麽事。”
他只是覺得自己變得有點奇怪。
“外婆,為什麽喜歡一個人會變得魂不守舍,變得不像我?”他出神一般地問。
聽到這問題的外婆,微微地笑起來。她坐到沙發的扶手上,輕輕地打起拍子。噠噠噠……
林栖看向她。
外婆的臉上是溫和的笑意,眼裏也像裝着一些遙遠而又美麗的東西:“我想起你外公以前寫的一首歌。‘想你時總是在下雷雨,電閃雷鳴,我那麽想沖出去淋着雨,為你唱首歌。’”
她念歌詞時是緩慢的,陶醉着:“你看啊,小也,愛情是危險的。”
“愛會讓人變得頭腦不清醒,變得有點兒沖動。可是電閃雷鳴裏的愛情,又很美麗,很有力度。”
外婆凝視着他,說:“愛一個人是接納,也是對自己的打開。你覺得這種感覺陌生,但外婆想,你不讨厭這樣感覺是嗎?”
林栖難以啓齒,但是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接下來幾天林栖沒再去探班,除了有個廣告拍攝,他還得去公司确定接下來的工作安排。不過總的來說,這段日子還算清閑,距離下部戲進組也還有段時間。
再到片場時,林栖也不像之前兩次靜悄悄的了,他請全劇組喝咖啡,也跟不少人打過招呼。
不過來的時機不巧,蔣修思正在拍攝中。但他似乎感冒了,連着幾場水戲,又因為最近的工作強度太大,他的身體快吃不消了。
林栖就看着他咳得臉都發紅,還跟導演說着“沒關系,盡快結束就好”。這部電影拍攝時間已經很長,他不想再影響進度。可盡管是在逞強,蔣修思的表演卻一點沒出錯。
看着他一次次入水,在冰冷的冬季裏貢獻精湛的演技,林栖的視野裏再容不下其他人。
一直到這天收工,林栖都沒離開。蔣修思最後一次濕淋淋地從水裏出來的時候,臉色已經不太好了,他仍舊走到監視器後确認着自己的表演。
他還想把整場戲看完,是導演把他趕走了:“趕緊換衣服去,戲演得怎麽樣我有數。”
蔣修思只得拿了幹淨衣服進了換衣室,剛掀開簾子,一個人就跟在後面進來了。蔣修思蹙眉,回頭一看,卻是一張讓他無法拒絕的臉。
“你什麽時候來的?”他有點驚喜,說完卻又一陣猛咳。
林栖本來想和顏悅色的,看着他這樣實在笑不出來,上手扒起他的衣服,語氣生硬:“濕衣服真礙眼。”
“我……我自己可以。”蔣修思被他搞得措手不及。
“那你快點。”林栖停手,手臂交叉在胸前,看着他,活像個監工。
蔣修思還處于一種被他的生猛動作吓到的狀态裏,立刻應聲而動,有些機械地開始換衣服。
林栖原本氣勢洶洶的,可兩個人擠在小小的更衣間裏,看着蔣修思脫去衣服,露出線條美好的腹肌,他又不自在起來。空氣仿佛升溫,耳朵熱起來,他小退一步,再小退一步,猛地掀開簾子出去了,只留下一聲:“快點!”
一出去,他感到耳朵已經變得火辣辣的了。人,果然不能太沖動!
“林栖。”他的心髒還在狂跳着,冷不丁又聽到蔣修思低沉動人的聲音。
第一反應是他可能有什麽事,林栖匆匆掀開簾子。然而剛一進去,一個微微發燙的身體就靠過來,把他困在自己與牆壁之間。
“怎麽了?”他遲鈍地擡起頭。
蔣修思那張無可挑剔的臉湊近,在他頸間嗅了嗅。
林栖感覺心髒要跳出去了,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掌抵在牆上。狹窄的空間裏,這樣的親密的靠近,受不了了!林栖想要推開他,質問他是不是有病?
可開口時他的話語不由意志決定,沉溺其中一般問:“好聞嗎?”
他噴了蔣修思送的那只香水。
“好聞。”蔣修思的回答也太近,貼着耳朵響起。
心髒快要爆炸,手心也發麻。林栖頭腦發暈地想,為什麽他感到自己旋轉起來了?他強行站穩,說:“你叫我進來就是判斷自己有沒有聞出香水味?外面不能聞嗎?”
蔣修思直起身,稍微給他一點喘息的空間,讓清涼的風湧入他們之間,他看着林栖的眼睛:“對啊,如果我的鼻子再靈敏點,早就發現你來了,我一定會提高效率,不讓你等這麽久。”
剛剛那點清涼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林栖紅着臉:“倒也沒在等你。”
蔣修思笑了一下:“嗯。那你在等誰?”
林栖小聲說:“誰也沒等。”
他推了推蔣修思:“衣服換好了就出去吧。我就是順路過來瞅一眼,現在要回家了。”
他說完就迅速從簾子裏溜出去了。等蔣修思把濕衣服收拾好,拿出去交給服裝組的工作人員,林栖已經不見。
蔣修思拿出手機,給林栖發消息,對方卻告訴他自己真的走了。助理告訴他車子已經開出來,他只好獨自朝着停車場走去,心裏有點失落。
最近太忙,他一直沒時間去見林栖,今天可能太激動了點,把他吓到了。走到車旁,他神情黯淡地拉開車門,卻在看清車內的人後猛地頓住。
裏面那個人正抱着他的抱枕,東倒西歪,嚣張地占了後排大半座位。
見他終于慢吞吞地來了,林栖勉強坐直,神采飛揚地說:“被騙了吧!我還沒回家!”
蔣修思暫時地失去了做出動作的能力,他保持着拉開車門的姿勢,深深地看着林栖。幾乎要聽不明白他的話,蔣修思此時此刻只覺得自己被一種沖動、甜美的感情給綁架了。他覺得林栖講什麽都極度動聽,做什麽表情都極度可愛。
林栖的心髒被他看得又不聽話起來,他忍不住坐得很直,想要被凝視時的姿态好看一些。
幸好蔣修思動了,坐到他旁邊來,關上了車門。
林栖誠實了一點:“我送你回酒店吧,你應該有點着涼了,我不太放心。”
“嗯。”蔣修思看向他,拉住了他的手,“那晚上可以留下來照顧我嗎?”
得寸進尺!
林栖任他握着,沒出息地臉紅着,只有刻意讓語氣冷硬:“少裝可憐。”
接着,他就在毫無預料中,聽到蔣修思無比真摯、又無比克制的聲線:“如果裝可憐可以讓你留下來,我大概會變得卑劣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