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的血
鹿陶沒有說話。
陸珺卓知道自己已經說動了他,繼續說着,“平心而論,你覺得陸恣芳想變成這樣的怪物?別再自欺欺人了,從一開始陸恣芳就沒把你放在眼裏,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你閉嘴——”
陸珺卓怕他強行進入,自己抵擋不住,她改了口風,開始安撫鹿陶,“其實想得到陸恣芳的關心并不難,只要你……”陸珺卓故意把後面的話說得含糊不清,促使鹿陶回答,來判斷他的狀态。
“什麽?你把話說清楚。”
“你有沒有想過,陸恣芳為什麽會對李熒惑這麽好?”
“因為他的出身好,眼睛看不到,還會裝可憐。”
“只是這樣嗎?”陸珺卓說,“陸恣芳身邊不止李熒惑一個朋友,每一個朋友,他都會全心全意對待吧。你呢?你夠資格做他的朋友嗎?鹿陶,你怕不怕?”
鹿陶快被陸珺卓說傻了,遲鈍道,“怕什麽?”
“怕陸恣芳真的回來,看到被他親手殺死的李熒惑之後痛不欲生,從此永遠欠着李熒惑一條命,哪怕你再怎麽抹黑李熒惑,都不能動搖他在陸恣芳心裏的地位。
“怕陸恣芳沒法接受自己變成一個怪物,向你投來仇視的目光,接着想盡辦法自盡,不願以這樣的身軀茍存世間,你做的一切,全都付諸一旦。”
鹿陶的聲音有些顫抖:“我……”
他真的沒想到陸珺卓說的這種可能嗎?
不是的,只是他身邊的所有人都死去,獨留鹿陶自己。這個世上再也沒有同類,他孤獨地懷念着以前,将曾經獲得過的溫暖一遍遍地拿來品嘗。
鹿陶剛化形的時候,什麽都不懂,他默默注視着陸恣芳,看到這個人以渺小的身軀對抗不可抵擋的魔物,無懼生死,一次又一次。鹿陶感到震撼,從而産生了崇敬,就像年幼的小孩子會崇拜自己的父親那樣。
沒了曾經的一切,他的宏偉壯志也煙消雲散,鹿陶忘記了自己存在的意義,不知道如何面對未來,他更加懷念陸恣芳,心底的執念放到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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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吧,我需要你。
“珺卓……”黑暗中響起李熒惑虛弱的聲音,陸珺卓渾身一震,看向聲源處,只是那邊實在太黑,她什麽都看不到。
陸珺卓不覺得李熒惑能活下來,漫畫改變再多,他也是虛弱眼盲,無法修煉的人設。面對強大的怪物,他也跟普通人一樣,沒有反抗的力氣。
陸珺卓很難過,但她不後悔。
自從看到《九幽》,陸珺卓就知道,她和陸恣芳是同一種人。
他們愛護弱小,有責任心,一旦認定了目标就不會輕易改變,哪怕前方是死亡,他們也會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陸珺卓想和李熒惑一起過來,所以她來了,哪怕死在這裏,也不會怨恨李熒惑。
甚至還有點高興,能和李熒惑死在一起。
什麽時候開始,李熒惑在她心裏的地位超過了陸恣芳,成了重要的人呢?
是第一次見到鹿陶的時候,還是和李熒惑約會的時候?
陸珺卓擦幹淚水,依然抵着門,她怕外面的鹿陶聽到,聲音放得很低,“熒惑,我在這裏。”
“珺卓……”
沉重的腳步聲,幾乎是拖着地挪動,除此之外,還有粗重的呼吸聲。對方似乎受了很重的傷,也有點像怪物呼吸間肥厚鼻翼的翕動。陸珺卓有些害怕,但是她沒有躲。
如果一定要死的話,至少要完成和李熒惑的承諾吧。
她确實想和李熒惑死在一起,體面地,迎接李熒惑的懷抱。
“你怎麽了?”腳步聲突然停下,那個低弱的聲音中帶着關切,“受傷了嗎?嚴不嚴重?”
然後一把将陸珺卓抱在了懷裏,輕輕地撫摸她的脖頸。
這個懷抱帶着熟悉的味道,還有濃重的鐵鏽味。陸珺卓能感覺到對方的虛弱無力,還有他刻在骨子裏的溫柔。他的體溫是熱的。
他還活着。
“李熒惑……”
陸珺卓最難過的時候,堅強地沒有哭出聲,若無其事地把鹿陶心态搞崩了,現在被李熒惑輕柔懷抱,卻再也忍不住。這個名字念出口,宣洩出了她的滿腔委屈,“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呢?吓到了嗎?”李熒惑摸了摸陸珺卓的臉。
“我當然沒事!你還亂動!都是血!你過來,我幫你包紮!”陸珺卓語氣嚴厲地哭着說。
李熒惑無奈極了,只能順從她的力道,兩個人一起坐在門前。陸珺卓拿出背包裏的手電筒,打開放在旁邊,借着光線看到李熒惑身上的傷,都替他覺得疼。
她拿出繃帶酒精棉和止血噴霧,小心地碰了一下李熒惑的衣服,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
“你們是不是太過目中無人了?”鹿陶的聲音穿過石門,幽幽道。
李熒惑幾下脫掉了外衣,把裏面的衣服撩起來,“流的血有點多,拜托你了。”
“嗚……怎麽流了這麽多血。”陸珺卓動作生疏地給李熒惑清理傷口。
“沒事的,你可以重一點,我不怕疼。”李熒惑安撫了陸珺卓一句,提高聲音,對外面的鹿陶說,“祭臺很有用,我給了足夠的血,你成功了。”
鹿陶:“……”
對方沒有說話,陸珺卓和李熒惑都能從沉默中感受到鹿陶并不平靜的情緒。
陸珺卓一邊清理李熒惑的傷口,一邊支棱起耳朵聽。
李熒惑給了足夠的接受時間,過了一會兒,才接着說:“就算你設想的是真的,也不可能複活他。”
陸珺卓低聲道:“你知道這裏是陸恣芳?”
“嗯。”
陸珺卓恍惚地想,連她都看出來了,作為親身經歷這一切的人,李熒惑不可能想不到。
他們加起來都打不過鹿陶,李熒惑也知道這一點,所以順從鹿陶的心意,來到了這間黑暗的屋子,給了怪物足夠的血,或許是召喚出了他的神志,殺死了怪物,再解決鹿陶,那就方便得多。
李熒惑歉然道:“當時時間太緊,沒來得及跟你說清楚,讓你擔心了。”
“我能理解,不怪你。”陸珺卓摸了一下他的手掌,做了個姿勢,詢問李熒惑是否聽到了她和鹿陶的話。
李熒惑沒有回應,不明所以地偏了偏頭,用耳朵側向她。
他被怪物打的太慘了,又失血過多,分不出精力來關注這邊,否則也不會确定不了,陸珺卓有沒有受傷。
李熒惑說:“那個東西是陸恣芳的執念,與真正的陸恣芳完全不同。他喝了我的血,恢複了神志,執念消失之後,就消散在了世間。”
但是恢複理智之前,它的殺傷力還是很大的。李熒惑要給它血,還要控制着不能被它吸幹,費了很大力氣才做到。
陸珺卓有點不高興,“萬一你真的死了呢?你讓我怎麽辦?”
她自己做出選擇,甘願一起赴死是一回事,被李熒惑坑害是另一回事,陸珺卓還是很清醒的。
李熒惑不知道她早已做好殉情的打算,只是溫柔笑着揉了揉她的頭,“不會死的。”
“他當然不會死。”鹿陶尖銳插入談話,“你還不知道吧?李熒惑的血不同尋常,他可是天生的災難,凡是與他在一起的人,修行速度必定減慢,入了魔也不奇怪。你是不是很好奇,為什麽真實的陸恣芳仿佛拿了主角劇本,總是多災多難,身邊一個朋友也留不住?都是因為李熒惑啊。”
陸珺卓說:“相比來說,還是你更像反派吧。”
鹿陶道:“你難道不怕,和李熒惑相處久了,也受到他的影響,死于非命?”
陸珺卓的心髒好像被什麽東西抓了一下似的。
她想到了穿越前的李熒惑,無辜葬身火海。那時候的他還是個少年,之後又穿越成了一個盲人,被衆人稱為災難。
他在無人的禁地關了十年,心性也不太健康。最初來到這裏的時候,李熒惑還表現得很自卑,甚至有些自我厭惡,讨厭這個名字,也讨厭他自己。
或許……鹿陶說的都是真的。
李熒惑低着頭,什麽都沒說,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
鹿陶似乎很喜歡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他大笑了起來,用力踹了一腳石門,陸珺卓趕緊到背後一陣顫動,但是石門仍然在那裏,沒有被他踹開。
這裏的石頭是用特殊材質做成的,就連鹿陶這樣的老妖怪想打開,都要費一番功夫。
陸珺卓加快給李熒惑清理傷口,“你這麽暴躁,想來也是受到了李熒惑的影響?如果我記得不錯,你應該和李熒惑朝夕共處了十年吧?啧啧,真是便宜你了。”
李熒惑曾經欺騙鹿陶,他是從漫畫中穿越出來的。鹿陶當時沒覺得不對,估計後來就反應過來了,否則也不會設局讓李熒惑去死。
既然鹿陶知道,這裏的李熒惑,就是他憎惡的那個人,陸珺卓也就不怕說漏嘴了。要是鹿陶不知道,也壞不過現在這種情況。
鹿陶說:“那是我沒得選,如果可以離開,誰願意與他做鄰居?”
鹿陶果真像個小孩子一樣,輕易被陸珺卓帶偏了。
李熒惑嘆氣:“如果知道你在那裏,我一定離你遠遠的,絕對不會與你接觸。”
怎麽想都是鹿陶這種記仇的小人才更可怕吧?
陸珺卓包紮好李熒惑身上的傷口,用繃帶在脖子上纏了厚厚的一層,确定不再滲血之後,後怕仍舊沒有褪去。“你還沒有講清楚,你身上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他為什麽需要你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