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智商不太高的樣子
甘泉遠郊的一座荒山上，《逐鹿》劇組正在取外景。
上午拍攝還算順利，中午不到十二點就收了工，主創團隊聚在臨時搭建的棚屋裏，圍着一張長桌吃盒飯。
聞歸打開自己的那份，定住了。
從外表看，黃色塑料飯盒跟劇組統一訂的沒什麽不一樣，但裏面确實是一份賣相與衆不同的宮保雞丁。
這份色香味俱不全的宮保雞丁很眼熟，從大雜燴似的配菜到花生仁炸焦的模樣，都跟他剛才在游戲裏吃的一模一樣。
雖然很匪夷所思，也沒有證據，但他就是确定，宮保雞丁是那個叫周離離的小孩兒做的。
聞歸垂下眼眸，掩住眼中一閃而逝的冷厲。
盒飯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送到他面前的？
游戲人物炒的菜怎麽會出現在現實中？
昨天，他召集了公司研究院內六個組的頂級大佬聯合破解游戲，都沒有成功。
他以手游起家，公司的核心技術就是信息采集和數據挖掘技術，如果這一切是有人在背後策劃，那他在那人面前一定沒有還手之力。
那個人必然了解他過去的一切，所有不為人知的細節，所有沒有公開過的往事，甚至包括真實到令他毛骨悚然的餘亦茹。
背後那人到底要幹什麽？他做一切究竟什麽目的？
只是想讓他談個戀愛？
聞歸扯了扯嘴角，如果他真這樣想，那未免太天真了。
雖然目前有太多的想不通，但他也不并是毫無猜測。
至少有一點，游戲裏的人物似乎都有自己的獨立思維，他推測，每個游戲人物都是有真人原型的，周離離自然不例外。
既然是真實存在的人，那必然會與他的生活有交集，不然，背後制造陰謀的人就是在做無用功。
調查的入手點在于周離離……
想到周離離，腦海中不期然浮現出小孩兒炒菜的模樣。
小孩兒已經十歲了，因為長期營養不良，長得又瘦又小，說七八歲也有人信，明明比煤氣竈高不了多少，卻非要踩着小板凳炒菜，看得餘亦茹緊張萬分。
他怕她炒菜發生危險，好心提醒，結果小孩兒還不高興了，氣呼呼地跑到煤氣竈前比劃着證明自己。
明明就是個小矮子。
“聞老師什麽事這麽高興？”旁邊吃飯的女配角蘇容突然湊了過來。
今天拍外景，荒郊野嶺的條件有限，就算是聞歸，也不可能像在影視城那樣，有一間自己獨立的休息室，此時，正和其他人一起擠在長桌旁吃飯。
聞歸倒并不在意，從業十一年，什麽情況沒經歷過。
只是這個蘇容靠得太近了。
聞歸瞥了她一眼，淡聲反問：“高興？”
周圍的人表面看起來還在專注吃飯，其實全都偷偷豎起了耳朵，任誰都聽出了聞歸語氣裏的疏離，要說這蘇容也是勇士，劇組裏除了曹導，誰敢沒事往聞歸面前湊，男神帥是真帥，冷也是真冷，對他有小心思也只能憋着。
蘇容在聞歸的目光中僵了兩分，卻依然故作無知：“嗯啊，您剛才不是在笑嗎？”
聞歸一愣，他笑了？
沒吧？
傻小孩兒有什麽好笑的？
他很快恢複了面無表情，語氣肯定：“你看錯了。”
蘇容：“？”
話題被聊死，蘇容不甘心地抿住嘴唇，空氣靜了幾秒，她偷瞄聞歸近乎完美的側臉，咬咬牙，又鼓起勇氣重新起了個話頭。
“聞老師的菜好像跟我們不一樣哦”蘇容探身去看聞歸面前的盒飯，誇張地叫了一聲：“曹導偏心！”
曹傑就在旁邊站着，手裏捧着飯盒，跟編劇商量一些需要改動的地方，聽到蘇容叫他，走了過來：“什麽玩意兒？偏心？”
蘇容之前跟曹傑合作過兩次，知道曹傑看起來兇，其實就是拍攝時嚴格，私下并沒多嚴肅，至少不會比聞歸更不茍言笑。
面對曹傑，她反而放松了些：“聞老師吃不慣辣，您就給他單點不放辣椒的宮保雞丁，這還不叫偏心？”
甘泉這邊飲食重油重辣，無辣不歡，聞歸不太吃得慣，之前在在影視城那邊就很少吃劇組盒飯，這事劇組裏的人都知道。
曹傑聞言探頭看了眼聞歸的盒飯，驚了：“你哪來的這麽清淡的宮保雞丁？專門讓人開車回影視城那邊買的？豌豆公主啊你，嬌氣！”
聞歸：“……”
曹傑說完，腆着臉暗戳戳伸手：“正好我這陣子吃辣上火，分我一半。”
聞歸壓住他手腕：“要臉？”
曹傑悻悻收回手，啧啧了兩聲“寶貝似的，誰稀罕”，走了。
蘇容自讨了個沒趣，也不敢再強行搭讪。
聞歸最終也沒動那份宮保雞丁，讓助理收到車載冰箱裏後，随便吃兩片面包把午飯給對付了過去。
等聞歸再次登錄游戲，已經是傍晚時分，在房間裏點了餐，邊等邊打開了《拯救戀人》。
他剛一上線，游戲助手就跳了出來。
【戀人好感度-1，目前總好感度28】
聞歸：“……”這小孩兒怎麽回事？
今天中午他在游戲裏第一次跟周離離見面，游戲助手就像壞了一樣不停提示好感度+1，直到他問她名字，好感度漲幅才停了下來。
聞歸自問沒有恐吓她，就算對她有所懷疑，也還不至于恐吓一個游戲裏的小屁孩兒。
這小孩兒，膽子也太小了吧？
聞歸為降低的那一點好感度找到這個無懈可擊的解釋後，也不再糾結，耐心等待起來。
這款虛拟戀人養成游戲，號稱為玩家打造完全真實的戀愛體驗，設置了戀人登錄提示的環節，即一方登錄後，另一方會收到登錄提示，提示發出兩分鐘後，如果另一方并未進行登錄，則游戲強行退出。
這個環節的解釋看起來能自圓其說，聞歸卻一個字都不信，這種傻逼解釋只讓他更加确定，在他對面玩游戲的就是真人，具體是周離離還是某個團隊，還需要驗證和調查。
聞歸對自己的判斷一向很自信，但這次，自信中卻摻雜了幾絲不确定，畢竟在他看來，研發出這款非同尋常的游戲請他入甕的人，不說運籌帷幄，那也至少是個心機深沉的人。
回想游戲裏的周離離，當他反問她還洗不洗菜時，她一臉沒反應過來的困惑，還發自內心的“啊？”。
後面更是直接去跟煤氣竈比高矮……
跟心機和深沉哪個詞都半點不沾邊，就，智商不太高的樣子。
聞歸嘴角忍不住上揚了一點弧度。
趁着對方還沒登錄，他點擊返回，打算看看之前刻意跳過的人物背景介紹。
人物介紹不長，卻看得聞歸眉頭直跳。
周離離不滿一周歲就被人販子拐賣，因為是女孩子，不太好出手，輾轉了很多地方，才到了這處叫邊北的小山村。
也是趕巧了，邊北村周老三家的兒子周一昊從小體弱多病，長到四歲時險些一命嗚呼，算命的說要買個童養媳過來沖喜，周老三救兒心切，忍痛花了三萬塊錢“巨款”買下了周離離。
也不知道是算命的蒙對了，還是周一昊命不該絕，周離離到了周家後，周一昊的身體真就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
周一昊的身體好了，周離離的日子卻并不好過，童養媳在邊北這種小山村完全不被當人看，何況她又是花“大價錢”買來的。
周離離只上過半年學，辍學後每天的生活就是喂豬、做飯、做家務、種菜、種田，動作稍微慢點就被罰不許吃飯，甚至會被周家三口拳腳相向。
她能活到十歲，簡直是個奇跡。
聞歸臉色陰沉得厲害，目光深不見底地落在開屏人物圖上。
人物圖裏，十歲的周離離瘦得脫了形，整張小臉只剩下一雙惶恐的大眼睛，她瘦小的身體瑟縮在破舊的運動衣裏，随便哪來一陣風就能刮倒。
跟游戲裏的周離離像，又不像。
瘦小是一樣的瘦小，但游戲裏的周離離狀态還是要稍微好一些，至少沒開屏圖裏那樣面黃肌肉。
她性格膽小敏感，卻并不畏手畏腳，甚至有小姑娘的活潑嬌俏。
絕不是開屏圖上那個如同驚弓之鳥的小可憐。
聞歸皺眉。
嘀嘀……
【您的戀人已上線】
【您不在的時間裏，您的戀人周離離因為忙于農活，忘記給“哥哥”周一昊洗球衣，穿着髒球衣上體育課的周一昊被同學們嘲笑，惱羞成怒】
【中午放學後，周一昊直接在村口對周離離拳打腳踢】
【您是否選擇幫助？】
聞歸心髒猛地一緊。
理智上，他清楚這只是游戲，周離離可能僅僅是被創造出來的紙片人，但想到那個瘦骨嶙峋的小孩兒，他就沒辦法以上帝視角冷眼旁觀。
聞歸操縱着游戲小人，從學校門口一路狂奔到村口。
村口魚塘邊，周一昊正揪着周離離頭發往樹上撞，一下下，砰砰砰，小孩兒不知道是吓傻了，還是不敢哭叫，全身顫抖卻沒發出一丁點聲音。
周圍人來人往，全都見怪不怪，頂多指指點點幾下，又啧啧着走了。
聞歸沖過去，拉住周一昊打人的胳膊，一拳砸在了他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