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拳王》
年後,錢文生的戲臺子都搭好了,把連城年前拍攝的定妝照一發,也算是确定了《拳王》的開機時間。
三月四號,正月十六。
連城過完年趕回國內,忙碌了小半個月,又要趕回漂亮國。
因為《拳王》這部電影是要在國外拍攝。
連城扮演一個亞裔小混混,為了拯救重病的妹妹,混入地下拳場,一路嶄頭露腳,成為拳王。
基調是錢文生最擅長的那種标準商業片,有熱血有思考,只要別虎頭蛇尾,票房絕對不低。
錢文生大着膽子走出國門拍攝這片,也是想試探着進軍國際市場。
當然這部片也不是非常完美,至少在選角上,太不讨喜了。
華夏人在漂亮國地下拳場當拳王?說出去只會惹人笑話。
距離華夏人被叫東亞病夫也不過百餘年,許多外國人還沒徹底消滅這種偏見。
錢文生能不能靠着這片走出國門,還是個未知數。
錢文生雖然是張樹華的親傳弟子,走的路線卻和他岳父大人完全不同。
完全是豪放路線,拍電影在他這裏不是搞藝術,而是像打仗。
拍攝的家夥都要用趁手的,他是個老煙槍,吞雲吐霧地對連城解釋道:“你見過哪個上陣殺敵的大将軍會抛棄自己的武器?”
這也是他們還滞留在國內的原因。
錢文生執意要把自己吃飯的機器全都運到國外,結果某個環節出了問題,卡在海關兩天。
最後還是騰達避免延誤開機時間,從海外分部找關系給他弄到了同型號的機器。
連城:“……”
錢文生:“老板大器。”
飛機上,錢文生和連城坐在一起,他安靜不下來,空姐送來的東西吃了一茬,又在吃薯條。
連城帶着眼罩,靠在椅背上休息。
錢文生放低位置,和連城在同一水平,壓低聲音問道:“哎,你和騰達大老板,最近怎麽樣了?”
連城像是沒聽到,側臉如峰。
錢文生品出一絲不對味兒。他之所以知道這事,也是因為騰達主動要給他這部電影投資。
導演的事可不止拍電影那麽簡單,各個部門都要打好關系,不然電影拍出來了,有人使點心眼,卡你十天半個月,錯過定檔時期,那才真讓人叫苦不疊。
所以他這幾個月可沒少參加飯局酒局,也沒少聽幾耳朵桃色緋聞。
連城再次拿下影帝獎杯,想找他拍戲的導演不計其數,但是達倫一天能收到的自薦劇本都不下二十部。
這些人只是看上了連城的商業價值?說笑話,更多的人是盯上了連城背後騰達這塊大肥肉。
拍電影這事說簡單也簡單,說不簡單也難,難就難在,投資不好找,事兒少的投資方更不好找。
有些電影導演心裏都有數,該找誰演什麽角色,結果一拉投資,人家投資方出錢就是爹,爹說往片裏插個人,能拒絕嗎?
像騰達這樣要求少,只要是連城演的電影都有機會獲得投資大禮包,哪個導演看了都眼饞。
誰知道連城根本沒有要再接電影的意思。
他私下裏透露給錢文生,他想要拍完《拳王》休息一段日子。
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所以錢文生才會這麽問一句。
連城揭下眼罩,漫不經心地看他一眼,短促地“嗯”了一聲。
他和溫晏青小半個月沒有聯系了。
成年人的世界裏,不會像小孩子那樣,分開前還會大張旗鼓地通知,“我以後再也不和你玩了。”
成年人只會默默無聲的遠離。
錢文生默然,過了一會,又一臉八卦道:“我看着也不像啊?他又沒撤資。”
“他撤資你還挺高興?”連城心裏說不煩那是不可能的,沒了系統,他又開始做亂七八糟的夢。
甚至開始影響睡眠。
有時候他會夢到餘令秋,有時候會夢到江謙,更多的時候會夢到弗朗西斯。
他們都長着溫晏青的臉。
會對他笑,羞怯的、溫和的、寵溺的、帶着期盼的。
會對他哭,激動的、傷心的、失望的、痛苦的。
害的他心髒也跟着抽痛。
然後日複一日的思考,他到底是愛夢裏的溫晏青,還是現實裏的溫晏青。
沒人能夠給他答案,他只能在死胡同裏咬着牙,暗自憋氣。忍住想去找溫晏青的心思。
還是第一次被連城怼,錢文生認輸了:“好好好,我不問了。”
但又忍不住勸道:“聽哥一句勸,這種地位的人,都不是咱們能高攀的起的。你就當他是玩,也別太認真。”
他就怕連城太死心眼,被溫晏青這個老狐貍賣了還要給人家數錢。
連城皺眉,“你在說什麽?”
“我倆都沒有在一起過。”
或者說,是他勇敢追愛,結果遭遇滑鐵盧。
錢文生:“???那你怎麽一臉被抛棄的樣子?”
連城無語地戴好眼罩,想要思考他的人生大事。
片刻後又揭下眼罩,問錢文生道:“錢哥,如果你做夢總是會夢到一個女子,然後有一天現實中遇到了,你會心動嗎?”
“段譽和王語嫣?”
段譽見到石像驚為天人,後來遇到王語嫣,果然一見傾心。
那他是先愛上石像,還是愛上王語嫣?
連城想了一下,差不多就是這樣,點頭,“就是這樣。”
“這……我覺得他就是見色起意。”
“見,見色起意?”連城臊的話都說不好了。
“不然呢?”錢文生一聊到這個可就有興趣了,他是個武俠迷,分析道:“王語嫣如果不像石像那麽美麗動人,段譽又怎會對她一見傾心?”
“所以說,就是見色起意吧,但凡來個普通女子,段譽也不會像對王語嫣這般細致貼心吧?”
連城順着他的思路一想,再帶入自己和溫晏青的關系。
他是因為夢裏夢到了溫晏青,天然有種熟悉的感覺,所以現實中,才會格外注意到溫晏青嗎?
不然怎麽解釋他對溫晏青的不同。
這種回答,讓他有種負罪感。
溫晏青并不是夢中人的替代品,他是獨一無二的溫晏青。
錢文生看他皺眉糾結的樣子,便知道他又陷入牛角尖了。
“一見鐘情,無非就是見色起意。但天底下帥哥美女這麽多,你不可能見一個動心一個,總有一個人帶來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有些人見到一些人的時候,可能自己都沒意識到,便已身陷愛河~”錢文生雖然粗糙,卻對這些浪漫的情愛之說沒少研究。
靈魂之間的吸引,會超越一切外在之物。
連城仔細回想他和溫晏青的第一次見面,愣住了。
“那錢哥,如果段譽是先見到王語嫣,随後再見到神像,會怎樣呢?”
“自然是愛屋及烏咯。”
連城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頓時神清氣爽了。
他那邊在小飯館先見到了溫晏青,随後開啓了系統課程。
繼而再接下來的三個夢裏,接連遇到和溫晏青相似的人。
這些人或淺或深,在他記憶裏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直到弗朗西斯。
連城輕敲扶手。他是溫晏青性格的化身。
如果溫晏青小時候遭遇連城那般的生活環境,他也是溫晏青,而不是連城。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了?”
錢文生懷疑他被刺激傻了。
“我要追他。”連城笑着,話語裏滿是真摯。
錢文生心裏一懸,“追誰?”
追誰都不太理智,連城還在事業上升時期,雖然他不是愛豆,不需要保持單身來固粉。
但還是會一定程度上影響他的事業。
尤其是這一通聊天下來,錢文生隐隐有些不詳的預感。
連城沒有回答,笑容裏滿是甜蜜,“我想我愛上了溫晏青,我要追他,和他在一起。”
“……”
錢文生被他直白的話震驚了。
這孩子不會是病傻了吧?錢文生伸手要試他的溫度,卻被打掉。
國內同性婚姻都還沒合法,連城作為演員居然想要和一個男人談戀愛,這不是明擺着想要把自己的前程往死路上送嗎?
更何況,萬一連城被某電封殺了,他的電影怎麽辦!
錢文生爾康手:“你先冷靜點!”
“嗯?”連城兩眼放光,打破最後一絲顧慮的他,只想和溫晏青在一起,親親抱抱,求安慰求撫摸。
飛機上不讓抽煙,錢文生摸了摸口袋,從桌面抽了根薯條叼在嘴裏,整理了一下思緒,對連城道:“你看哥給你分析分析這件事,可不是像你想的那麽簡單!你想和人家在一起,人家想和你在一起嗎?”
連城眼神失落,搖搖頭,他親過溫晏青,但是求婚時被拒絕了。
“什麽?”
錢文生聲音大了些,好在頭等艙就坐了他們兩個人。空姐過來詢問情況,被他三兩句打發走了。
他壓着聲音,鼻子上都急出了虛汗,“你還親了騰達大老板?還求婚了?”
“我的天啊。”
錢文生有些頭暈,他虛虛算了一下這部電影的投資,覺得自己是在十萬米高空走鋼絲。
萬一這事爆出來了,電影絕對泡湯,他估計會得心梗。
錢文生虛弱一笑,審視連城片刻,連城還是那個無辜的表情,誰能想到連城難以接近的外表下,有一顆愚蠢的直男心呢。
他苦笑道:“他還能繼續投資你的電影,沒有把你冷藏,估計也喜歡你。”
“那他為什麽不答應我?”
錢文生很耐心,像是勸解一個懵懂的孩童:“你想啊,你倆都是什麽人?都是公衆人物,每天有多少人盯着你倆。國內現在沒有法律允許兩個男人結婚,你們如果在一起,注定名不正言不順,尤其是你,承受的壓力可比他要多太多了。”
“換作是你,你會把壓力都交給自己的愛人嗎?”
“更何況,你很優秀,但和他相比,你能給他的,和他能給你的能成比嗎?”
錢文生越說越認真,他看的出來,連城是真動心了。
不像是想要玩玩的而已的樣子。
“你資産加起來都不夠他一根手指頭的。我經常和我女兒說,女兒家要自己有能力養活自己,才能去談情說愛,門當戶對雖然老舊,但也有它正确的地方。”
“萬一以後你倆在一起了,就算倆男人能結婚又怎麽樣?結婚誓言是留給兩個想要在一起的人的,真離了心,那玩意有什麽用?他要是想抛棄你,都不用找借口的,随便都能踢了你,找個年輕帥氣的。”
錢文生說上頭了,想到溫晏青比連城大了九歲,突然就有種自家白菜被豬拱了。
別扭問道:“你到底喜歡他哪點啊?”
想了想他女兒常說的,“叔控?”
連城皺眉,“他年紀不大,哪裏我都喜歡。”
錢文生一臉見到鬼的表情。
這和陷入愛情的小姑娘有什麽區別?
但他不能太快放棄連城,還要繼續勸,“我說的你都明白沒?”
“我明白了。”這話說的和達倫說的也差不多,等連城有能力了再和溫晏青在一起,對兩個人都好。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但連城想要長久時,也想要朝朝暮暮。
他後悔自己耍脾氣搬離公寓,好久都沒見到溫晏青了。
嘴裏說着明白,明明還是一臉不明白的樣子。
錢文生也不好意思把他逼迫太緊,拍了拍他的腿道:“這事還是晚些時候再說吧,你也別太快把自己送到狐貍嘴裏。先拍好這部戲。”
連城一臉失落,“哦”了一聲。
他的理智重新回籠,把心思收回到拍戲上。
錢文生達到目的,也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還是很相信連城的敬業精神的。
做為朋友,連城喜歡的人是男是女他都會支持,做為合作人,他只希望連城能把這件事壓過去。
飛機抵達紐約。
他們有一段戲是以紐約作為取景地,但更多的戲,則是在一個小鎮上開拍。
為了節約錢,他們在紐約休息了一天之後,就租車前往小鎮。
他們租下了一整個酒店。
一到夜晚,酒店附近的酒吧裏就擠滿年輕人,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他們只想在這裏消除疲乏。
在酒吧地下,有這次的配角,一個健壯的紅臉白人,名叫本。他穿着無袖皮衣,一走動起來,胸上的肉都在顫抖。
錢文生和他很是熟悉,本是個中國通,以前沉迷武打明星,去中國闖蕩過幾年,還在錢文生的電影裏演過幾個反派角色。
後來他娶了妻子,便不再演戲,而是回來繼承家裏的酒吧,順帶開了個娛樂性質的地下拳場。
連城和他握手,環視這個拳擊場。
确實有那種氛圍了,因為是本自己開辟的,好多地方還在滴水,只開着臺上燈的時候,四周很是昏暗。
樓上酒吧舞池裏傳來人來回走動的聲音。
一打開地下室的門,震耳欲聾的聲音就傳了下來。
關上門,只能隐約聽到一些聲音。
錢文生已經開始興奮了,他拍板決定,“就這兒了!”
哪種堕落的原始的荷爾蒙氣息,在這個環境裏完全被調動起來。
在國外拍電影可就沒那麽多瞎講究了,錢文生确定過場地沒問題以後,帶領工作人員火速進入狀态。
淩晨三點的紐約,大馬路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繁華落幕,上映的則是人間另一面的荒唐。
連城飾演的是二十三歲的亞裔男子,埃文,中文名羅輝。
他穿着灰色連帽衛衣,牛仔褲,帽子蓋住頭發,手上還有骷髅頭裝飾。
淩晨的街頭冷風呼呼地吹着,裹挾着報紙發出聲響。
他漫不經心地背過風,點燃一只煙,吸一口,随後向醫院走去。
行走的過程中,不小心踢到人行道上睡覺的流浪漢,吓了一跳。
流浪漢也不是好欺負的,頭都沒擡從旁邊摸一個喝空的酒瓶子砸到羅輝腳下。
羅輝跑了幾步,跑出流浪漢的投擲範圍之後,表情兇狠地做了個國際通用手勢:“f**k!”
“卡!”
錢文生叫了停,坐在攝像頭後面頭都沒擡,“這條重來!”
化妝師小妹匆忙過來給連城補妝,工作人員也迅速把摔碎的酒瓶子打掃幹淨。
下去之前,化妝小妹還為連城加油:“連哥別緊張,加油!”
連城深呼一口氣,回到剛才的站位。
前面照常,當他跑一段以後,回頭喊出那句話,錢文生再次叫停。
錢文生有些無奈,他直接指出來連城的問題所在:“你罵的時候要理直氣壯一點!不要像面條一樣軟綿綿的來句f**k,羅輝是小混混,小混混你懂嗎?”
生怕連城不懂小混混的意思,錢文生現場給他表演了幾句兇狠的國罵。
現場的工作人員都在發笑,連城穿上一身嘻哈裝,也全無那種小混球的氣勢。
這也是《拳王》開機,确定連城來演男主以後,很多影迷的疑問。
連城雖然飾演過許多不同類型的人物,卻還是頭一次演這麽“髒”的角色。
倍受歧視的底層出身,父母都是不負責任的人,羅輝從小就在街頭文化中長大,坑蒙拐騙,什麽都做。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後來的轉變才會有沖擊力和戲劇性。
也有人說,連城想要拍一部賣座的商業片來證明自己的扛票房能力。
能拿獎,說到底也只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但扛票房,可是多方面的能力。
錢文生就怕連城會受這些外界評論的影響,會有角色包袱。
接下來又嘗試幾次,每次連城都比第一次進步許多,可錢文生還是不滿意。
第一天拍攝草草收工。
回酒店休息一晚,第二天連城起床,打算再研究一下羅輝這個人物。
錢文生帶着本一臉壞笑地敲開他的門,搶過他的劇本扔到床上,“閉門造車可不是好辦法,走走走,今天帶你去看看新世界。”
然後錢文生讓連城換上普通的衣服,帶着他去街頭,去酒吧,去公園。
見識了一天所謂的新世界。
一開始連城還會聽到有人在他身後一句話裏三四個f開頭的某個單詞,還有些人,不屑地看着他問他屁股多少錢一晚。
被錢文生和本豎起中指罵了回去。
連城微微皺眉,他生長的環境,可不會有人把不喜歡的情緒這麽外露。
但這個方法确實有用,到最後,連城已經學會怎麽挑釁這些混混,看他們一臉嚣張地吐出一大堆髒話。
連城回道:“f**k!”
年輕爆炸頭往地上吐了口水,很不屑地離開了。
連城收獲頗豐,當天夜裏再次演這一片段時,很順利地過了。
他朝着地上的流浪漢,像是腳底踩到一坨侍t,不屑地豎起中指,卻又怕流浪漢追上來搞他。
抹了抹嘴巴,羅輝還是有些郁悶,于是他再次回頭,大喊了一聲“f**k!”
第二句是連城自己剛加進去的,錢文生并沒有喊卡。
這是一個長鏡頭,從連城出現在攝影機裏,鏡頭幾乎沒有切換過。
他離開街道,三五步跨上醫院門口的臺階,救護車上正往下擡病人,他暫停腳步,嘴裏還噙着一根草。
羅輝就那樣站在臺階上,直到幾個護士從醫院裏沖出來,幫忙去推病床。
床上躺着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他出了車禍。
醫生和護士從羅輝身邊經過,匆忙間撞到羅輝,他嘴裏的草掉在地上。
羅輝伸手去抓,沒抓到。
他揉了揉寸頭,“切”了一聲,又暗自罵了句髒話,走進醫院。
過了罵人的心理關卡,剩下的對于連城來說就沒什麽難度了。
錢文生是一位直覺型導演,他做導演也是半路出家,據說娶張導女兒之前,他是一位大學教授。
後來幫張樹華處理了一些電影相關的事情,心裏也癢癢,幹脆辭去工作,下海當導演。
他非科班出身,拍電影橫沖直撞,全靠靈氣來支撐。
不像張樹華,片場上,演員哪裏不好哪裏好,他都能說的一清二楚。
錢文生說不出來哪裏不好,但他能感覺到。
感覺到不合适,那就重拍,直到和他感覺對上了,那就對了。
憑借他這個本事,錢文生導演這碗飯吃的穩穩的。
和連城的合作也非常愉快。
不到半個月,他們拍攝了電影劇本四分之一的劇情。
接下來,就是連城在母親去世後,為了照顧重病的妹妹,迫于無奈走上了拳擊的道路。
作者有話要說:捉蟲+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