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受傷
進入到三月份,《峥嵘》拍攝進度過了三分之一。
季明晟被哥哥拽着,從床上拖到地上,他伸出手推攘,發出細弱的叫喊:“不……不要碰我。”
季明宏一臉怒氣,像提着物品一樣,把他推在桌子上,桌子上擺放的物品全都掉了下去。
“季明晟!你看你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季明宏震驚又心痛,他好多同學被逮捕入獄,就連他現在也自身難保,打算逃離北平,前往武漢。他知道弟弟不願與他親近,好不容易做了心理準備,打算說服弟弟和他一起前往武漢。
誰知一進屋子就聞到一股子鴉片的臭味,而季明晟就像一塊腐爛發臭的肉,早就瘦的不成人樣,還在吞雲吐霧。
他什麽時候吸上的?
季明宏手都在發抖。
季明晟緊閉着眼,不去看鏡子,身體裏的毒瘾還沒過去,他發出難受的輕哼,“別碰我……”
胸口難受的就快要爆炸了,季明宏從來沒有對他這樣失望過,他揪着弟弟的頭發,往鏡子上狠狠一磕,靠近他耳邊氣急敗壞地怒喊道:“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麽!你簡直對不起爹娘!你在吸鴉片啊,你知道這是什麽嗎?你知道這玩意兒害死了多少中國人嗎?”
他的嗓音,他的手,都在止不住的發抖。
強大的敵人,破落的山河,破碎的家庭,還有他最後的軟肋。
就像是一座又一座難以翻越的大山,他沉默着,咬牙背負着,可在這一刻,他竟然有些動搖,自己到底在堅持着什麽。
季明晟疼痛難忍地睜開雙眼,鏡子裏的人一臉青黑,胡子拉碴,幾個月前玉樹臨風的形象早就破滅了。
他緊緊盯着自己,這種巨大的幻滅感,還有絲羞愧徹底擊敗了他。
這是他嗎?
Advertisement
他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掙脫哥哥的束縛,卻又像個小雞仔一樣被死死壓在那裏。
季明晟的臉貼在桌子上,喘着粗氣。
“cut!”
一聲令下,祈越立馬松開按住連城的手,一臉歉意,卻達不到眼底,“你沒事吧?”
這是第七次。連城揉揉被他攥的生疼的手腕。
自從上次兩個人撕破臉,祈越沒少找機會在戲裏整治他。
比如這一幕戲,祈越笑場一次,另外幾次拍攝完,不等導演說什麽,他就說自己表演的不夠好,想要再來一次,精益求精。
一次又一次被人按在鏡子上死磕,連城再好的脾氣也沒了。
他沒有搭理祈越不走心的道歉,朝休息的地方走去。
劉詩如拿熱雞蛋給他滾臉上青紅的撞痕,小聲問道:“不能告訴導演嗎?”
“你以為這是小學生告狀嗎?”連城心情很差,而且,張樹華怎麽可能沒看出來。
可他不會叫停,也不會因此懲罰祈越。這是主演之間的事情,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只要沒影響到拍攝的整體進度,誰都不會多說,更何況,每一次針鋒相對後,拍攝效果都會更好。
劉詩如咬緊嘴唇,“是不是因為上次我……我去道歉行嗎?”
“別犯蠢了,再有幾場戲,我就不用和他對戲了。”連城閉上眼,無可奈何。
這樣的捉弄,他見得多了。
“可我記得,最後一場戲,他好像手段更狠吧。”劉詩如一臉為難,她看過劇本,劇中季家兄弟的分離,以季明晟戒毒失敗,被哥哥打傷腿後逃離家中做結。
連城眼神冰冷地看向祈越,他站在張導旁邊背着手,聽的很是認真。
這些日子,祈越在劇組混的如魚得水,他是個老牌影帝,平日裏卻平易近人,見誰都是面上帶笑,一點架子都沒有。
連城和他不同,他只是站在那裏,天然就和周圍的人有距離,臉上好像寫着“生人勿近”。
劉詩如暗地裏不知和趙秀她們說了多少次,連城其實挺好的。
可別人總是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
“總不至于真把我腿打斷吧,”連城一臉自嘲,“他應該不會那麽傻。”
連城摩挲着食指,心裏卻不确定。
拍攝繼續進行。
知道弟弟在吸毒,季明宏立馬做出決定,遷往武漢,他看向弟弟,就像是在看華夏大地上無數迷茫的人的縮影。
可季明晟卻怎麽都不願意,他不想報仇了,他要去日本。
這句話一出,他臉上就挨了一巴掌。
季明晟歪着頭,吐出口裏的血沫,眼睛裏迸發出怒火:“你根本不是我的哥哥!我已經長大了!我想去哪裏和你沒有任何的關系!”
“所以你就要逃往殺父仇人的懷裏是嗎?季明晟,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長大!你睜開眼好好看看,看看這片生你養你的土地被糟蹋成了什麽樣子!”
山河失守,身為中國人,在國內的地位卻比狗還低,上海租界的“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打在無數國人的臉上。
而他的弟弟,一心只有逃離。
季明晟滿眼的困惑,他語氣輕輕,“這些和我有什麽關系?”
他無比的厭惡戰争,這些東西和他不在一個國度,他不想像哥哥那樣,做着無用功,他只想要過安穩的日子,像父母還在時的那樣,做個無憂無慮的公子。
季明宏比他更困惑,他往日裏在游行裏輕而易舉就能說出鼓動的話語,在此刻,面對弟弟的困惑時,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哥,我們一起走吧,爹娘肯定也不想看你就這樣死去,我們一起去日本,我在日本很受歡迎,他們都喜歡我的畫,我肯定能賺很多錢,”季明晟看哥哥有些松動,語無倫次地勸說道:“你留國內也沒用的,只會白白送死。去了日本,我們至少還活着啊……”
季明晟心跳如雷,血液裏都在叫嚣着渴望,搖晃着哥哥的手:“好不好,哥?”
“你讓我吸一點,就一點,等去了日本我賺很多錢,都給你。”
季明宏看着他,眼裏的困惑漸漸消失,他的弟弟像條死狗一樣站在那裏,人還在,魂卻早沒了。
他去拿了根棍子,狠狠地對季明晟的膝彎處打了下去,語氣冰冷刺骨:“從今天起,你哪裏都不能去,就是死,我也會比你先死。”
一陣劇痛,季明晟眼前一黑,“砰”地跪了下去。
他趴着青石板鋪成的地面上,眼睛裏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祈越和連城的最後一場戲結束了。
導演喊停的時候,連城跪在那裏,腿甚至直不起來。
祈越站在他面前,嗓音輕輕,“現在你學會尊重前輩了嗎?”
連城猛地擡頭看他,眼睛裏迸發出極大的怒意,額上滿是疼出來的冷汗。
他沒想到,祈越竟然真的會下這種黑手。
祈越眼神嘲弄,面上卻一片慌亂,朝周邊喊道:“快來扶下小城!”
他自己卻站在連城面前,任由他跪着。
連城被送去了醫院。
這消息不胫而走,飛上熱搜。
張樹華沒想到祈越會把事情鬧這麽大,他在會議室抽了一根又一根煙,把桌子拍的震天響,“這踏馬是不是沒腦子!接下來的戲還怎麽拍!”
“醫生現在怎麽說?”
“ct檢查說連城膝關節半月板損傷,估計要修養很長一段時間。”吳漢英聲音低沉,他也沒想到事情成現在這個局面。
連城和祈越的不合,劇組裏的人看在眼裏,卻很少阻止,一方面他倆在劇中關系本來就不好,而祈越之前的捉弄也都是小事,拍出來的效果還非常好。
張樹華以為,祈越心裏還有分寸。
“現在怎麽辦?記者都來了,堵在酒店門口想問個究竟。”
就算記者被打發了,戲還怎麽拍?連城明顯是不能再繼續拍攝了,難道現在還要臨時換人?
張樹華現在才明白過來,祈越一開始的小打小鬧,說不定就是在等待這一天。
他暗罵一句,“這狗娘養的,真狠啊。”
劉詩如守在病房裏,眼睛都哭腫了,連城還昏迷着躺在病床上,腿上打着石膏,高高吊起。
醫生說,連城半月板損傷嚴重,可能會關節積液,嚴重時甚至會影響日常生活。
達倫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了,他在走廊裏暴跳如雷,把祈越祖上十八代都快罵個遍。
錢文生也來了,達倫揪着他的領子,“連城現在都成這個樣子了,你們劇組打算怎麽處理祈越?”
祈越從連城入院就沒露過面,達倫想打他一頓都沒機會。
說到這兒,錢文生臉上就滿是歉意,眼神躲閃着不肯看他,他們商讨了半天的結果,就是棄連城保祈越。
“作為補償,拍完這部戲後我們會全面封殺祈越,以後我們這一脈導演絕對不會再和他合作,而連城,等他好了,只要我們有的片子,他想拍什麽都可以。”
這實在是無奈之舉,現在的劇情已經推進了三分之一,臨時換男二的戲份尚且還能趕上拍攝進度,但兩個主角都換,劇組投入的資金就相當于全打水漂了。
峥嵘劇組背不起這麽大的負擔。
達倫手都在抖,“那祈越什麽懲罰都沒了嗎?”
“拍下來的鏡頭,完全可以解釋為他入戲了一時激動,沒有掌控好下手的輕重。”錢文生一臉無奈。
現在擺放在連城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則是他放棄出演峥嵘,好好修養,以後張樹華徒弟的電影任他出演。
二則是和祈越死磕到底,那峥嵘肯定拍不成了,他可能拿不回公道,也會平白失去張導一脈的資源。
達倫雙眼猩紅地看着錢文生,對他的話外音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