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歲月漫長,(3)
父親就曾受過多少苦難。所以秋倉祁小小年紀就懂得心疼父親了,長輩們對他好三分,他就分出兩分半來給父親。
秋倉祁也想過要給晗星留一點,但他越長大越發現,他的幾分愛護沒什麽必要,因為母親有父親百分百的疼愛,他再去愛母親,會畫蛇添足。
秋倉祁的性格不像晗星也不像現在的秋淩衆,他的外祖母常說,他很像小時候的秋淩衆,但又比他聰明,比他運氣好,比他溫柔圓滑。
哦,溫柔圓滑随母親,運氣好也随母親。
小秋倉祁三歲時,他父親辭官退居二線,成了太女太傅,偶爾入宮教導太女。他成了宮中書院最小的孩子,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了宮裏。
秋倉祁過完三歲生辰,母親把他叫到書房,跟他促膝長談了整整一個時辰。
他聽的雲裏霧裏,但中心思想抓的很準。
“娘親想跟爹爹出去玩,去就行了,小秋在宮裏會聽話的,娘親別擔心,娘親看好父親就行了。”
晗星聽的又感動又心酸,她問。
“小秋不會舍不得娘親和爹爹嗎?”
“夫子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父母也一樣,而且,你們只是出去玩。”
晗星笑了,她生了個好兒子,比她看的通透。
秋倉祁也沒想到,他父母這游山玩水一直持續了十年,十年間,兩人斷斷續續走遍了龍朝,行程安排的肆意又閑适,秋淩衆若是在京城,偶爾會上朝,大部分時間就負責教導太女和他選的新右丞。
秋倉祁十三這年,秋淩衆身體已經不太能出遠門了,好在晗星一直給他調養着,雖然大多數時間需要卧床休養,但日子也不算難熬。
秋倉祁弱冠這年,辦了弱冠禮不久,他的父親新陵公終是沒能撐到夏天,先一步走了。
其實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秋淩衆的身體早年虧空太多,最後幾年就是在在死神那搶日子。他走的很平靜,最後一天他狀态很好,閉眼長眠的那一刻,身邊只留了晗星一人。
秋倉祁這些年聽了許多他父母的往事,他如今也成了家,父親走時只願意和母親共處,他也不意外。
秋家父子有個小秘密是晗星都不知道的,是秋倉祁十八那年,離他訂的大婚日期不到半月。秋淩衆把秋倉祁叫到了書房,談了一個晚上。
那時候,秋淩衆的視力已經不太好了,看不了強光,黑暗裏也無法視物。他腿傷這些年成為了最折磨他的存在,陰雨天根本下不了床。
可饒是他身體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狀态,單看外表,他依舊如青年那樣風光霁月,偶有幾根白發,并不影響他的容姿。
秋倉祁知道,他的父親在意他自己這副皮囊,一直很注重保養,漸漸了解到,他父親一直遵循着一句話,男也要為悅己者容,秋淩衆的好樣貌,晗星喜歡。
那晚,秋倉祁第一次覺得,原來,他是帶着責任來到這個世上的。秋倉祁生在平安盛世,只要不算離經叛道,就算是一生平庸,也不會有人責備他。秋倉祁畢竟基因在那,他十六歲去參加了科舉,拿了文狀元,也算是美名在外。
秋倉祁如今在朝中擔任要職,政務繁重卻并不能讓他覺得困難,但這一晚,卻讓他有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秋倉祁,你知道,當時為什麽我會同意要你嗎?”
秋倉祁搖了搖頭,他知道一些往事,也了解他的父親,他能順利出生,他父親一定是想了很久。
秋淩衆給秋倉祁講了個故事。
景陽九年初,秋淩衆的好友,吏部尚書英年早逝,死時不足四十歲。
吏部尚書在職三年,當年吉州州長和前吏部尚書勾結,被秋淩衆懲辦半年後,吏部尚書從江州調職回京,直接入了吏部做了吏部尚書。
吏部尚書和秋淩衆是舊友,他們政事上很聊得來,私人習慣也都不沖突,私交也很好。吏部尚書和妻子很恩愛,兩人是少年夫妻,成婚二十多年了,尚書夫人不是易孕體質,年輕時沒懷上,後來他們就一直沒要孩子。
吏部尚書得病得的很突然,洛書顏親自出了手,診完脈搖了搖頭。
她搖頭了,就相當于給吏部尚書判了死刑,确診後沒多久,尚書府就辦了喪事。
令人沒想到的是,吏部尚書出殡當日,尚書夫人在棺材旁服了毒,什麽話都沒留,走的讓人措手不及。
後來有人想明白了,覺得也合理,兩人無子,兩方的長輩也早在多年前就去世了,尚書與尚書夫人相依為命,一位走了,另一位很難找到活下去的意義。
這本是件随着時光慢慢淡去的事情,可秋淩衆自從參加完兩人的葬禮後,就連着做了好幾日的噩夢,他夢到他死後晗星孤零零的在他的棺材前死去,各種死法,每種都讓他心痛難忍。
他驚醒後思考許久,折磨自己了幾個月後,終于是咬牙跟晗星說。
“夫人,我們要個孩子吧。”
晗星沒問過他是怎麽想通的,她知道他不想說,所以從來沒問過。
她不知道,秋淩衆想要個孩子,是怕他有一日去了,她會像尚書夫人那樣覺得無牽無挂的,跟着他就走了。
秋淩衆不是沒想過要跟她死在一塊,死在一起,但婚後她出落得越發明媚動人,他終究是不忍,讓她陪着他共赴黃泉。秋淩衆不是不想多活幾年,活到她壽終正寝再比她晚走一點,但那終究只能是妄想。
他大她十一歲多,身體不好,就算是走大運,也不可能陪她走到壽命盡頭,他有自知之明。
所以秋淩衆選擇和晗星孕育了秋倉祁,他當時祈禱過這一定要是個男孩,這樣才能在他死後幫晗星撐起一片天,若是女兒,長的像小晗星,他是不忍心那樣殘忍的對待的。
他注定沒法太喜歡自己的孩子,好在,這次他運氣不差,秋倉祁順利出生,比他想的還要懂事。
“你快要成家了,成家後也不要忘了對你母親好,等我走後,你要多陪陪你母親。”
秋淩衆說這話時雖然看似平靜,但秋倉祁還是捕捉到了些憂傷,他想,他父親如此愛他的母親,是真的無可奈何才開口說了這樣的話吧。
夜談後,秋倉祁漸漸有了許多變化,他大婚後處理婆媳關系處理的很好,分了很多心思觀察他的母親,随着時間拉長,他的不安感越來越強。
秋淩衆在秋倉祁弱冠這年去世,不是毫無征兆的事,但依舊讓人難以接受。
高堂都在,白發人送黑發人。
百姓自發為這位曾經的名相默哀,他們記得他的政績,哀樂在京城響了整整三日。
新陵公出殡那日,百姓看見清瑤公主穿着最隆重的公主朝服,走在殡儀隊的最前方,她也過了不惑之年,但面容依舊如少女那樣嬌嫩。
清瑤公主最隆重的朝服,是暗紅色,這服飾其實不是很适合出殡穿,可她穿了,卻沒人說一句閑話。她面帶淡淡的微笑,百姓看了,卻覺得有種莫名的哀傷爬上了心頭。
有種不祥,是上天賜給衆生的。
當日,清瑤公主死在了新陵公的墓前,服毒自盡,無藥可救。
他千防萬防,她還是随他去了。
秋倉祁想,他父親真傻。他怎麽會覺得,憑一個血緣上的兒子,就能把深愛他的母親留在這世上呢。秋倉祁留不住他的父親,也攔不住她的母親平靜的殉情。
他很快就想開了,他父親只在靈堂停了三日,出殡算是匆忙不合禮數的,但她母親堅持,大概是怕跟的太慢,他父親會太孤獨。
秋倉祁知道,父親在母親面前最會撒嬌了,真的讓他等久了,母親跟過去了,要哄好長時間的。
他的妻子怕他想不開,來安慰他,卻聽見他說。
“我不會想不開,母親父親屬于彼此,父親是個沒有自信的人,但我知道,母親愛他和他愛母親一樣,都超過了愛自己那條命。”
秋倉祁沒再把晗星的屍體運回靈堂,他直接把兩人葬在了一起,沒時間想東想西,他還要花精力安慰各位長輩。
晗星死後,龍朝大範圍降雪,五月末下雪,實在不是好現象。
但沒人覺得奇怪,他們的清瑤公主是天賜福星,離開了這世間,上天自然會難過。
那一年,是龍朝百年一遇的災年,春末下雪導致春收幾乎顆粒無收,夏季旱災,秋季蟲災,冬季雪災,好在龍朝國庫充盈,并沒有引起大亂。
過了難熬的一個冬天,一切平靜了下來。春末時,秋倉祁去給父母上墳,夜裏做了個不可思議的夢,醒來時,夢裏的畫面已經記不清了,但大體內容他還有點印象。
他早膳都沒用就直接跑去了冥湘王府,直接去了北湘園,找了自己的外祖母洛書顏。
洛書顏這一年已經過了耳順之年,頭發白了一半,但面容卻不算很顯老,有些細紋,卻依舊美貌,清瑤公主随母,秋倉祁這一年每次見洛書顏,都有種想落淚的沖動。
別人都是看着小輩懷念長輩,怎麽到了他們家,就反過來了呢。
“小秋,什麽事啊,這麽匆匆忙忙的。”
洛書顏聲音一如往常的清冷,她讓人準備了早膳,招呼着秋倉祁一起吃。
“外祖母,你小時候給我講過你來自異世,那真的嗎?”
洛書顏愣了下,笑了笑。
“我沒必要騙你,怎麽,夢到了什麽?”
秋倉祁想,他外祖母還真是料事如神,竟然這種事也能說準。
“嗯,我昨夜夢到了父親與母親在異世相遇,那個世界超乎我的認知,很多畫面醒來記不得了,但感覺像是外祖母說過的異世。”
洛書顏這下愣了很久,她不知道想明白了什麽,笑意更深了些。
“在我以前生活的世界有種關于夢的說法,有人說,夢裏能被記憶的世界,是我們所處的時空的平行時空。淩衆和星星說不定就是去了某個平行時空,你做夢時他們也做夢,夢境交織,你就看到他們的世界了。”
洛書顏說的很玄幻,但秋倉祁卻意外的聽明白了,他心裏放下了塊大石頭,早膳與兩位外祖一起用了很多。
等秋倉祁走了,老冥湘王問自己的王妃。
“真的有平行時空嗎?”
“當然,要不我哪來的?”
“可是,他們會去到那嗎?”
洛書顏點點頭。
“淩衆運氣差,但星星是被上天寵着的孩子,我能遇見你,他們自然能再遇見的。”
洛書顏走到院子裏,看向天空,似乎看到了某個時空的畫面,于她而言,那裏熟悉又遙遠。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篇大番外大概有三萬多字,日更。
番外腦洞篇:來世(二)
平行時空,現代文明,中國H市康佳私立醫院。
一個月以前入院的車禍病人在重症監護室睜開了眼睛。
等意識清醒時,已經又過了一個半月,VIP病房裏,入耳的是清晰且有些吵鬧的女人的哭聲。
秋淩衆恢複焦距時,那女人已經不哭了,随即而來的是一堆穿着白衣的大夫,哦,這個世界叫,穿着白大褂的醫生。
“他這次醒,大概就不會像之前那樣繼續沉睡了,今日護士會幫他去掉導尿管,他大概還不能進食,營養液會繼續輸,等明天做個詳細的檢查,再按情況讓他喝點流食。”
醫生盡量用着日常用語告知注意事項,雖然這間病房裏的病人請了很專業的護工,但他還是怕家屬一着急做錯事。
醫生話音剛落,病房門又被推開了,走進病房的是個中年男子,看起來四十到五十之間,保養的不錯。
那個還在還帶着鼻音的女人開口。
“哥,淩衆醒了。”
秋淩衆聽見男人應了一聲,之後就是語無倫次的幾句。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他腦中有些亂,但也反應過來,他該開口說點什麽。
“姑姑,我沒事。”
那個男人是這副身體主人的父親,但他努力後,還是沒能叫出那聲“爸”,雖然按照記憶來看,原主和他父親關系不算差。
秋淩衆在龍朝斷氣的那刻,看到牛頭馬面在自己面前晃過,嘀咕了兩句後沒帶走他,後來似乎來了個長的不錯的神仙,嘆了口氣後,他面前就只剩了一片白茫茫。那一瞬間,他被刺激的睜不開眼,随後就感受到了疼痛,他熟悉的,來自身體各處的疼痛。
他第一次有意識時,是在重症監護室睜眼的那次,他大概只睜眼了幾秒,腦中就擠入了無數畫面。
之後有數次短暫清醒,在外人看來他昏迷的時候,他正在慢慢的整理記憶和思緒。
穿越,奪舍,現代,車禍。
秋淩衆穿越到了現代,奪舍了一個因出車禍喪命的,也叫秋淩衆的二十七歲的男人的身體。按照記憶,這個男人有着跟他九分像的面容,家庭狀況卻大相徑庭,在他看來,這個秋淩衆,很幸福。
母親早逝,父親待他很好,姑姑不能生育,在他成年那年才領養了個比他小十七歲的弟弟,在此之前,他的姑姑一直待他如親子。
這個秋淩衆,根正苗紅,已逝的爺爺和奶奶都是軍人,爺爺最高已經做到了軍區司令的位置,父親從政,在他出車禍前剛剛坐上了副省長的位子。姑姑在法院做高級法官,兼任H大的法學教授。外祖家從商,做酒店行業,公司規模很大,因為只有一個早逝的女兒,所以早早就把大部分股份給了他,他大學畢業後就接了家族企業,有錢有權。
這一個半月,他慢慢消化這些記憶,深深覺得,大概是老天覺得自己之前過的太過悲慘,才給了他這樣一個含着金湯匙出生的身份,可似乎又不想這樣便宜他,讓他一奪舍,就要經歷車禍帶來的痛苦。
好在,這些痛,他都習慣了。
秋淩衆有意識後做過兩次手術,有意識前在重症監護室時應該還做過兩三次,大概是車禍真的很嚴重,要不然他也不會又機會奪舍了。
他剛醒來,還很虛弱,開口說的那句話,若不是所有人都在看他,誰也聽不到他說話了。
“淩衆,你疼不疼啊,哪裏難受你和姑姑說,姑姑,姑姑···”
姑姑了半天,姑姑并不知道她能為秋淩衆做什麽。
“若是很疼,可以讓護士給你開止痛藥,但最好還是忍忍。你傷的很重,全身多處骨折,這兩個多月愈合了一些,但大部分還在恢複期,實在疼的受不了了,再讓護士給你開止痛藥。”
秋淩衆大體知道車禍後他都受了哪些傷,算算很多是跟他以前的傷重合的。在重症監護室待了一個月是因為傷了頭,又傷了髒腑。肋骨斷了很多根,有兩根紮穿了肺,做手術切掉了三分之一的肺。
手腳都有骨折,手上的不嚴重,躺着的這兩個月已經養的差不多了,右膝蓋碎裂,小腿粉碎性骨折,分開做了兩次手術,一次換了仿真膝蓋,一次小腿裏打了鋼釘,他也不知道,這仿真膝蓋好不好用。
想想是挺慘的,但他覺得,這樣挺幸運的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上天給他這份幸運幹嘛,他又不是惜命的人。
雖然沒有很強的求生欲,但秋淩衆還是很聽醫生的話,他又在床上躺了幾天,恢複了點精神就下了床開始做複健。仿真膝蓋比他想的好用,醫生說,他按時複健,等恢複好了,是看不出來,他換了膝蓋的。
秋淩衆醒後在醫院待了半個多月,就被允許出院了,他走路還離不開腋拐,醫生說,小腿裏的鋼釘要至少再過三個月才能取出來第一批。
他小腿裏釘了好幾處鋼釘,要慢慢取,估計還要做幾次手術。
出院時,他肋骨還沒完全長好,所以沒逞強,坐着輪椅離開了待了三個多月的醫院,家裏請了家庭醫生,也準備好了複健設施,除了必要的複查,他大概率不會來醫院了。
這是秋淩衆穿越到這個時空以來,第一次見到了醫院以外的世界。
他成年後獨居,別墅在寸土寸金的湖邊別墅區,和父親,姑姑以及外祖住的都不遠,姑姑想他出院後先搬到她那跟她一起住,被他拒絕了。
秋淩衆盡量把語氣放委婉。
“姑姑,劉醫生已經在家裏了,我恢複期內,他會随叫随到,小周這段時間也會住在我那,李姨也從老家回來了,我不缺人照顧。”
秋淩衆想,大概真的是上天安排吧,在這個時空,他兩個最親近的助理,一位叫周悟,一位叫石柯,周悟偏生活助理,這段時間除了護工以外,他照顧他的時間最長。
石柯偏工作助理,他一周多以前開始恢複處理公司事務,上手很快,這個時空雖然處處都是新奇事務,但有記憶在,他掌握起來并不難。
總之,沒人發現他換了芯子,只會有人覺得他出車禍後性子變了些。
秋淩衆這幾日沒叫過一聲“爸”也沒人覺得奇怪,不是他跟他父親關系不好,而是這次的車禍是他父親的政敵在上位失敗後,窮途末路用了極端手段,秋淩衆替他父親擋了災,自然沒人責怪他這些日子對他父親的冷淡。
哦,秋父姓秋,他這次随了父親姓,秋父大名秋炎,他姑姑大名秋俪。
看長相的話,他這次也不是單像母親了,秋炎和秋俪都是很好看的人,他與父親五分像,眼睛依舊是随母親。
一切似乎都變得很好,但秋淩衆卻只覺的生無可戀。
他夢裏全是晗星的一颦一笑,醒來時常常淚濕了枕頭。
因為身體原因,秋淩衆出了院後還是大部分時間都在卧床休養,直到拄拐走動肋骨不再有明顯的疼痛時,他才出了家門。
這時,離他出車禍已經過去了快四個月,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也有三個月之久了。
夏秋換季,他連着去公司坐班了兩天,竟然感冒了,雖然不重,但對他來說卻是很大的折磨。
哦,這副身體屬于過敏性體質,有先天性哮喘,所以他所在的地方一般都會備有空氣淨化器,哮喘藥也是多年不離身,這次車禍切了他三分之一的肺,真是對他的哮喘很不友好。
秋淩衆無奈回到家裏輸液時就在想,重活一次,竟然還是個病秧子,這就是所謂的,人設不能倒嗎。
當晚,他外祖母大概是從公司那知道了他感冒了的消息,打了視頻電話過來。
“淩衆啊,我給你約了後天的中醫,還是在康佳。我有個老友,是個很有名的中醫,我跟他說了你的情況,他跟劉醫生聊過了,說你現在最好是吃中藥調理調理。你還年輕,身體養養是能養回來的,你別嫌外婆唠叨···”
秋淩衆挂着程式化的笑容,打斷了說起來就沒完的外祖母。
“外婆,我知道了,後天是吧,我會按時去醫院的。”
外祖母也笑了,隔着屏幕點了點他的額頭。
“你別糊弄外婆,我囑咐了小周,他到時候會監督你好好看病的。”
秋淩衆一邊點頭一邊說着哄老人家的話,默默的給周悟記了筆賬,小細作,大概要被扣光年終獎了。
去醫院看中醫那天,秋淩衆的感冒好了七成,他怕醫院人多空氣不好引發哮喘,帶了特制的口罩下了車。
他現在走路可以不用腋拐了,訂做的手杖昨天送上了門,和他在龍朝時用的那根很像,只是材質換了更輕巧的金屬,他用起來更得心應手些。
這兩天降溫有點涼,他早晨出門穿的厚,這會太陽出來了又有點熱,好在跟着的周悟心思細給他拿了件薄的襯衫外套,讓他不至于過冷或過熱。
H市的康佳中醫部有獨立的一棟小樓,病人不算多,進了門後,走廊上很安靜。
周悟看着門牌,帶着秋淩衆上了電梯去了二樓,出電梯右拐走了五六步就到了醫生的診室。
“秦醫生,就是這位了。”
周悟念叨着,敲了敲門,聽裏邊說了請進後,推開門讓秋淩衆先走了進去。
診室裏只有一張看診桌,桌旁做了個中年女人,看着四十上下,和秋淩衆姑姑年紀差不多。秋淩衆想,他外祖母的老友,是不是年輕了點。
“小秋是吧,來坐,我老師和我說了你的情況,過來我給你看看。”
三言兩語,秋淩衆就明白了,這位中年女中醫的老師是他外祖母的老友,這樣算,年紀就對了。
秋淩衆拄着手杖,緩慢的走過去坐下,很自然的伸出手放在了脈枕上,秦醫生專心給他把了脈,在紙上寫了點什麽後擡頭問他。
“這兩天感冒了?”
“嗯,換季風寒。”
“車禍前有嗎?”
“幾乎沒有,秋冬容易感冒。”
秦醫生點點頭。
“最近胃口是不是不太行?”
秋淩衆愣了一下,他胃口不好很大程度上是有厭食傾向,心理影響很重。
“嗯,吃不太下,但我有每頓都吃。”
秦醫生思索了一下。
“你這次感冒是車禍後還沒恢複好導致的,躺了這麽久,身體抵抗力變弱是正常現象,更何況你還做了許多次手術,每次手術都傷元氣,這個要慢慢補。”
她邊說,邊龍飛鳳舞的寫着方子,突然,診室的門又被敲響了,
“請進。”
推門而入的是個穿着白大褂的年輕女孩,帶着醫用口罩,手裏抱着一堆書和資料,進來後步速很快的走到桌前,放下後喘了好幾口氣才對着秦醫生說。
“老師,你讓我整理的資料我幫你整理好了,下邊的兩本書,是你念叨許久的,我在我爺爺那偷偷給你拿來的,你有空快點看,看完了我再偷偷放回去。這兩本書可是爺爺的寶貝,我偷拿出來讓你看要是讓他知道了,大概會讓我抄一天的本草綱目。”
女孩說完才注意到診室裏有病人,她看了秋淩衆一眼,只一眼,兩人都愣了幾秒。
還是女孩先回了神,語氣有些緊張的問了一句。
“老師有病人啊,我沒打擾老師看診吧?”
秦醫生搖搖頭。
“你來的正好,給他把把脈,我聽聽你的看法。小秋你別介意,這是我最好的學生,也是我老師的孫女,經驗可能不如我們這些老大夫,但把脈的準頭比我們還厲害。”
秋淩衆還沒能回神,女孩露出的眼睛他太熟悉了,但聲音又不完全一樣,他不敢貿然開口,目光卻停留在她的眼睛上,完全挪不開。
“秋?秋先生嗎?”
女孩禮貌的問了一句,見他點了點頭,湊近了些等着他伸手給他把脈。
秋淩衆沒把手放到脈枕上,而是直接遞到了女孩面前,女孩愣了一下,還是幹起了本職工作。
“秋先生最近受過重傷嗎,五髒六腑都很虛弱啊,尤其是肺,先天疾病加上後期切了肺,真是雪上加霜啊。老師是不是開了方子,我想看看。”
秦醫生把自己手下的藥方遞給了女孩,女孩仔細看過後,想了想說道。
“老師的這個方子沒什麽大問題了,再加兩味益氣溫養的藥就可以了。”
女孩邊說,邊拿筆添了些字上去,秋淩衆一直在看她,她離近時身上淡淡的藥香既熟悉又陌生。
晗星身上的藥香不重,她喜歡拿花瓣熏衣服,所以湊近了總是讓人先聞到花香,只有入睡時,藥香才會蓋過花香,浸潤他的身心。
女孩像她,又不像她,他實在怕是自己異想天開,忍了很久,沒開口說一個字。
秦醫生看了她添的藥,滿意的點了點頭,對女孩說。
“你這一學年結束,學分就修夠了吧,H大醫學院要出最年輕的女博士啦,哦,還是中醫學女博士。”
女孩笑出了聲,笑聲與他日絲夜想的笑聲重合,他很想伸手摘了她的口罩,身體卻僵硬的不行,只能看着她和秦醫生告別後,跟他揮了揮手,轉身要走。
“唉,小鐘,你直接去幫小秋抓藥吧,他腿腳不利索,你幫忙跑一趟,抓夠一個療程的,不開熬好的那種,他家裏有人幫他熬藥。”
現代中醫開中藥,很多都是熬好了袋裝,喝的時候熱一下就能喝的那種,方便是方便,藥效卻減弱了許多。
女孩拿了藥單和病例,沒說什麽,轉身走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秋淩衆也扶着桌子站了起來,只是他大傷未愈,反應慢許多,站直時,女孩已經走出了屋子。他來不及思索,步子已經邁了出去,也忘了自己還是個腿腳不便的傷患,深一步淺一步,踉跄着追了上去。
小周沒進診室,一直在門口坐着,女孩進出兩人都點頭打了招呼,他沒想到,自己女孩剛出診室沒幾秒,自己老板就慌慌張張的開門走了出來。
“老板,您看完病了?哎?您的手杖呢,老板,您去哪?慢點慢點···”
秋淩衆沒管周悟,他手心裏全是汗,背上也出了一層汗,如此緊張的時刻,在他兩世的人生裏屈指可數。他有種不可思議的預感,上天,這次真的是厚愛他了。
他越是想追,腳步就越僵硬,傷腿負荷不了他加快的步伐,他踉跄着将要摔倒的剎那,那聲藏在夢裏的呢喃終于念了出來。
“晗兒!”
清晰且震耳。
女孩停下了腳步,回身速度很快,看到他狼狽倒下的身影時,想都沒想就跑到他面前扶住了他。
她似乎是習慣性的雙手撐在他腰部以上的位置,在外人看來,像極了甜蜜的擁抱。
觸碰的那一瞬間,秋淩衆就知道,他賭對了。
他的公主,他的夫人,他的晗兒,來陪他了。
來不及有相認的甜蜜,短暫的愣神後,是克制不住的生理性反應,秋淩衆哮喘犯了。
好在周悟就在一旁,拿了藥給他用,扶他在椅子上做好後,這才有機會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這位年輕的女醫生。
女醫生摘了口罩,露出一張比女明星還驚豔的臉,周悟深吸了一口氣,很有眼色的撿起了地上的中藥單和病例,去藥房抓藥了。
中醫部冷清,整個走廊,只坐了他們兩人。
秋淩衆的呼吸還很重,藥用完後,他一邊緩着呼吸,一邊盯着晗星看,随後就傻傻的笑了,邊笑,邊有一滴淚從眼角落了下來。
晗星既心疼又高興,她沒忍住,蹲在他面前,仰頭親了親他的唇角,本意是淺嘗辄止,卻被他扣住了後腦,加深了這個吻。
算是失而複得,又算是好久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腦洞個人覺得是個新的故事,不能完全代入龍朝時兩人的性格。
尤其是秋淩衆,他這一世算是天之驕子,總歸是不太一樣的。
番外腦洞篇:來世(三)
秋淩衆剛剛犯了哮喘,并沒有多少力氣與她纏綿,在周悟回來之前,他松開了她,又吸了兩口藥,握着她的手慢慢調整呼吸。
兩人沒說一句話,卻勝過了千言萬語。
比周悟回來更早的,是推門出來送手杖的秦醫生,晗星見到秦醫生也沒不好意思,她笑着替秋淩衆接過了手杖,接着笑着說。
“老師,這個病人轉給我吧,我一定負責到底。”
“你還用經過我同意嗎,怎麽,你倆這是,一見鐘情就幹柴烈火了?”
晗星覺得,她這位秦老師實在不怎麽會用成語,但她卻沒否認她的話,随即不掩喜悅的開口。
“對啊,我對秋先生一見鐘情,秦老師還算我們的媒人呢,等結婚時,一定要請您喝一杯喜酒。”
秦醫生知道,晗星不是喜歡亂開玩笑的人,驚訝于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但最終也沒多問什麽,轉身回了診室。
周悟回來的時候,晗星已經幫秋淩衆簡單看了看腿,見他小腿上還帶着護具,有些惱怒的輕輕打了下他的肩膀。
他只是看着她笑,被打了也不生氣,等他呼吸平穩了,晗星又幫他帶上了口罩,周悟過來時就看到自己一向不喜歡被別人碰觸的老板,正被那個年輕的女醫生動手動腳的。
其實這只是晗星的習慣,雖然換了時空,換了身份,但她畢竟與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最後幾年他常年卧床休養,晗星也不假手他人,一直是親自照顧他。
周悟來了,晗星也只是用餘光看了他一樣,手下還給秋淩衆整理着襯衫外套的領子。等整理好了,再扶着他站了起來,她摸了摸他的新手杖,似乎在回憶着什麽,随後笑了笑,才遞給了他。
他們的手一直牽着,站起來後也沒放開,周悟驚得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指着兩人“嗯嗯啊啊”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秋淩衆冷冷的看了一眼周悟,他就把所有的話都咽回到了肚子裏。
晗星如今是個學中醫的研究生,她來醫院只是實習,今天病人不多,她和值班的醫生說了一下,就提前離開了醫院。
兩人找了家杭幫菜餐廳吃午飯,周悟很有眼色的沒跟兩人一起吃,他另外找了張桌子坐了下來,目送兩位進了包廂,忍下了八卦的心思,點了兩個菜和兩碗米飯。
包廂很安靜,隔音效果很好,點完餐後,兩人就黏到了一塊。
秋淩衆沒問她為什麽來到了這個世界,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有了結果,淺淺的心疼伴着莫大的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