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權臣的心魔（三）
晗星衣衫淩亂的跑到府門口時，大門剛剛關上，秋淩衆被周吾推着進來，見到她，蒼白無力的笑了笑。
秋淩衆今天穿了一身淺青色的袍子，烏發用玉簪束了一半，風沒吹亂他的發，衣服卻吹的沒那麽整齊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腰間束的繩子，刺的她眼睛疼。
洛書顏和鐘離陌走到晗星面前，讓追在晗星身後的護衛退了下去。
“新陵公上門求醫，去你的摘星閣吧。”
洛書顏和晗星說完，又轉頭對秋淩衆說。
“新陵公不要過夜，好在你國公府離王府不遠，早一點過來晚上回去，也沒什麽。”
晗星不太同意讓秋淩衆折騰，剛想說什麽，卻對上了秋淩衆帶着笑意的眼睛，硬生生的忘了開口。
冥湘王夫婦帶着人走了，只留了秋淩衆和晗星，推着秋淩衆的周吾和跟着晗星的景曼都退到了角落裏，給足了兩人空間。
他張了張口，話沒說出來卻引出了一陣咳，這次有人幫他順氣了，竟也不覺得太難受。
可唇上多出的血色還是驚了晗星一下，她想推着她回院子，卻發現手腳涼到有些發麻。
“你被帶走那日說晚點來看我，這一晚，竟然晚到了九月。”
他伸手想抱抱晗星，可是力氣不夠，只伸了一半，就落了回去。
秋淩衆的狀态不好，一個多月了，手臂的傷愈合了六七成，小臂雖然還留着夾板，他卻已經可以僵硬着擡動了。
所以兩只手同時落下時，晗星聽見了木板相碰的聲音，清脆卻刺耳，像是暗器，猝不及防的正中晗星的心口。
“別哭，我想抱抱你，但實在沒什麽力氣。所以公主殿下能不能可憐可憐我這個殘廢，主動抱抱我，等我有了力氣，會加倍還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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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淩衆很想主動抱一抱，親一親他的小姑娘，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倒是搞的自己更狼狽了些。
晗星哭着撲到他懷裏，吻了他一臉的淚水，明明是鹹中帶苦的味道，他卻只嘗出了甜味。
這個吻不長，秋淩衆在徹底暈過去之前推開晗星，安撫的揉了揉她的頭。
後來，就直接在輪椅上不省人事了，再睜眼的時候是夜裏，屋裏留了盞燈，他醒了醒神之後聽見了她的聲音。
“醒了？”
“嗯，什麽時辰了？”
“快亥時了，你現在什麽感覺？”
“好一點了，時間不早了，你坐在那幹嘛，上來休息吧。”
晗星笑了會，掀了顆夜明珠上遮蓋的布，屋裏瞬時亮了許多，她走到床邊坐下，扶秋淩衆坐了起來。
“你怎麽改詞了？”
“我不後悔我做的極端的事，但對你，我很後悔。若是我早一些明白，那一天你把我扣在摘星閣時，就算禽獸些，我也要生米煮成熟飯。”
晗星不知道自己聽了這話具體是什麽心情，半晌，吐出了幾個字。
“當時你那樣虛，能行？”
秋淩衆瞪了晗星一眼，難得的，她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狼一樣的危險。
“晗兒，任何時候都不能對一個正常男人說這種話，尤其是像我這種很記仇的男人。”
晗星當時還不明白這句話的深意，明白的時候也來不及補救了。
秋淩衆這幾日沒吃多少東西，雖然很晚了，但摘星閣的小廚房一直溫着魚湯，等他醒了可以喝一點。
晗星想喂他，可秋淩衆聞到味就覺得惡心，實在是吐怕了，就擺了擺手。
“我沒胃口，不想喝。”
“你很久沒吃東西了，稍稍喝一點也好。”
勺子被遞到他的嘴邊，他偏了偏頭，臉色又白了幾分。
晗星皺了皺眉，秋淩衆的問題比她預想的還嚴重，他已經不是見不到她才吃不下東西了，這種表現，倒有些像是她母妃提過的厭食症。
“你一會要喝點藥，所以還是要墊一墊肚子，若是你不想喝魚湯，想吃什麽，我讓人給你做。”
秋淩衆不知道自己想吃什麽，更不想喝藥，可還是絞盡腦汁想了點有胃口的東西，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狀态不好，剛剛晗星一瞬即逝的擔憂，他都看在了眼裏。
“小米南瓜粥吧，放些糖，我想喝點甜的。”
晗星點了點頭，起身先找了本帶畫的書給他，那是她睡前偶爾看的畫本，故事很冗長狗血，她看了很久都沒看完。
“這個我沒耐心看了，但又很想知道結局，你看完它，給我講講。”
見秋淩衆點了點頭，翻開了書頁。她出了屋子，文萱在屋外站着，因為跪了一日一夜，走路還不太利索。
晗星沒讓她回去歇着，但也沒再多罰她，她知道文萱一心對她好，所以會不顧她意願的對秋淩衆說那些話，她沒立場責怪文萱，但還是忍不住的替秋淩衆委屈。
文萱也不替自己伸冤，她知道，晗星并不怪她，只是暫時不知道怎麽面對她，畢竟她傷害了晗星放在心尖上的人，雖然是為了晗星好。
兩個女孩一前一後的往小廚房走，在廚房門口，文萱開口。
“公主今晚不能把秋相留在摘星閣。”
晗星沒想到文萱開口就是這種話，她的火氣一瞬間就上來了，回身看向文萱。
“你的意思是，我要不顧他的死活，讓他深夜還要回到自己府裏自生自滅？文萱，你是不是忘了，誰是你主子了！”
文萱大晗星兩歲，半年前，晗星還比她矮一點，如今竟比她高了小半個頭。她第一次見晗星有這樣冷的神色，竟看出了不少冥湘王妃的影子。
“文萱知罪，公主可以罰我，但秋相今晚一定不能留在府裏，不僅是今晚，之後的半個月，他都不可以在摘星閣留宿。”
若是留宿了，晗星的名聲還是回不來。
“在這摘星閣，如今還是本公主說了算。文萱，不要替主子做決定，這點王妃沒教你嗎？”
文萱又跪了下來，膝蓋磕在地上，聽聲音都覺得疼。
“文萱，摘星閣大概是留不下你了，你去母妃那吧。”
晗星說完就進了廚房，文萱始終低頭跪在那，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淚蓄滿了整個眼眶，卻一滴也沒有留下。
沒一會，鐘碌在暗中走了出來，走到文萱面前沖她伸了手。
“文萱姐，走吧，我帶你去北湘園。”
“我不去北湘園，去刑場吧，做奴婢的不聽主子的話，按照王府的規矩，要杖責五十，我去領罰。”
鐘碌驚訝的睜大了眸子，他覺得文萱大概是受了刺激腦子不清醒。杖責五十，她這身板，即使有命活下來，估計後半輩子也只能躺在床上了。
“文萱姐，公主沒罰你，王妃不是也說了，你可以繼續去北湘園當值，你怎麽···”
她自己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瞪了一眼鐘碌，冷聲說道。
“你記住，你是摘星閣的人，主子只有公主一個，這話我去領罰後也跟景曼說一遍，做了摘星閣的人，就是死也不能背叛主子。鐘碌，我做了背叛主子的事，就該罰。”
她早知道自己會是這樣的結果，昨日罰跪時洛書顏就和她談過了，她不後悔，只是怕自己死了，晗星身邊會少個幹活利索的人。
鐘碌攔不住文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向刑場走去，嘆了口氣，去找了景曼。
這時候的晗星正在小廚房裏忙活，雖然已是深夜，但依舊有當值的廚娘沒睡。廚娘是怕她夜裏要吃宵夜，見她來了，連忙湊了上去。
“你幫我生火吧，我想熬小米南瓜粥，東西全嗎？”
“全，小米有淘好的，南瓜也有蒸過的，公主這是要，自己做？”
晗星點了點頭，她沒下過廚，但覺得熬個粥應該不難，可操作起來還是有些兵荒馬亂，熬壞了一次才端出了一碗還算過的去的粥。
淺黃的小米和深黃的南瓜都煮爛了，賣相并不好，晗星加了蜂蜜，加的有些多，她嘗着甜了些。
但想着秋淩衆嗜甜，應該能接受。
熬粥用了半個時辰還多也是秋淩衆沒想到的，他看完了那冗長狗血的畫本，理了理講故事的思路，晗星才端着粥走了進來。
“怎麽去了這麽久？”
“你故事看完了？一會喝完粥，要講給我聽的。”
秋淩衆看了眼那賣相實在不太好的粥，訝異的看着她。
“你做的？”
晗星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比我想象的難操作，賣相不好，但味道還可以，我嘗過了，多放了些蜂蜜，很甜。”
秋淩衆沒再避開勺子，嘗了一口，咽的有些艱難，但還好沒吐出來。
他看到了晗星手上被燙到，留了紅色的印記，不算重，但很刺眼。
“你···”
“第一次不熟練才會被燙的，你不要擔心。這就是紅了，泡都沒起，這種傷不用塗藥，之後我多做兩次，就不會被燙了。”
秋淩衆沒再說什麽，他貪心的想看她這樣放下身份為他洗手作羹湯，卻又矛盾的心疼且煩躁。
他點不了頭，若是開口講話就會讓她不要做了，他會心疼。
所以他不動，不說，只是在喝了半碗粥後開口道。
“別擔心，我會好的，明早我過來你不要親自下廚了，我吃的下。”
晗星已經放下了粥碗，拿了放涼的藥，遞給他時手晃了下。
“這不是別人和我了什麽，是我的決定，在你成為新陵公夫人之前，我不會留宿摘星閣，你也不能去淩栖園，聽話些，好嗎？”
她知道，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沒人跟她統一戰線，她賭氣的把藥碗塞給了秋淩衆。
“自己喝，喝了後回你的淩栖園，明天來晚點，本公主要睡懶覺！”
秋淩衆一口喝了藥，忍住了惡心，拉了拉她的手。
“明天來了，我再給你講那個故事，是個結局不算好的故事，你不一定喜歡。”
他伴着星辰回了府，晗星雖然有點生氣卻還是把他送到了王府門口。
“你這樣來回折騰，是養病最忌諱的事情。”
晗星語氣很不好，他有外傷，雖然新陵公府和冥湘王府離的不算遠，可萬一路上遇到點事情，馬車颠了或急停，他摔到就不好了。
“沒事的，也折騰不了太久，已經九月了啊。”
他話裏有話，晗星卻沒聽懂，突然想到他過幾日就要過生辰了，二十七歲生辰禮她竟然忘記準備了。
晗星從記事開始，就會至少提早半個月給他準備生辰禮，從秋淩衆十幾歲送到他二十幾歲，從不間斷，今年卻忘了。
秋淩衆像是看穿了她，笑着問。
“怎麽了？”
晗星想了想他每年送她的那些禮物，都能拿的上臺面，卻沒有一件是特殊的。像去年的山水畫，送她行，送別人也行。
哦，前年，送的她文房四寶，再往前，什麽珍稀棋譜，藏書啥的都有，看起來，更像是她老師送的。
“沒什麽，你趕緊走吧，我困了，想回去睡覺。”
晗星先轉身走了，秋淩衆見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裏，才讓人把他擡上了馬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