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公主的狠心（五）
那段對話只在晗星心底造成了一瞬間的震撼，夜晚冷靜下來時，就覺得自己還是不夠狠心。
那些年在記憶深處抹不掉，這幾個月雖然短卻更是沒辦法消除，那兩封信還鎖在角落，會是他帶給她永遠的傷痛。
秋淩衆那一夜也不是很好過，過敏的應激反應退去後全身的痛感一點點回籠，像千萬根針循環紮在他身上，尤其是心口的位置。
不知道是生理的痛還是心理上的不适，總之折磨的秋淩衆幾乎一夜未睡，本來壓下去的發熱到早晨晗星來看他時又起來了。
溫度高到讓一夜無夢心情還不錯的晗星臉色一下就變了。
秋淩衆還清醒着，看到晗星不太高興，不知道存了什麽心理，啞着嗓子說。
“連旌應該今日就回來了，公主留點退熱的藥離開就是了。”
這話說的像是她非要留下似的。
“我不會把爛攤子留給師弟的，周吾，把你家主子上衣脫了。”
周吾愣了一下，随即就聽到了晗星不耐煩的下一句。
“怎麽，要本公主親自動手嗎。”
周吾連忙請罪，幫秋淩衆褪去了上衣。
晗星趁這個功夫調了一個藥膏，不算很好聞，漸漸整個屋子都帶了一股苦味，晗星回頭的時候就看到秋淩衆光着上半身靠在床頭坐着，腰腹上還綁着紗布，是晗星昨天幫他換的。
秋淩衆的外傷好了七成，算是他回京後身體上唯一恢複的地方。
他腰上的傷留了一道和晗星手一般長的疤，還沒長好，嫩疤看起來格外猙獰。
晗星動作格外小心的幫他換了短一點的紗布，用膠布固定好，只蓋住傷口處，之後就開始把剛調好的藥膏抹在了他的身上，藥膏是黑綠色的，晗星沒吝啬，一直抹到了他耳根處，之後還剩一點，抹在了他的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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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淩衆覺得自己這時候就像個有異味的墨綠怪物，好在她沒給他把臉塗了。
晗星的藥膏本來也是要塗在臉上的，起碼要塗額頭，但晗星對那張臉還是下不去手，饒是現在兩人關系緊張，她還是對他那張臉毫無抵抗力。
傳說中的，長在她審美上的臉。
塗完藥膏，晗星給他全身都纏了特制的布條，囑咐了周吾要敷滿一個半時辰，就離開了屋子。
秋淩衆不敢躺下，就靠在床頭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一個半時辰後，晗星很不溫柔的叫醒了他，緩了緩神才發現自己似乎出了許許多多的汗。
“也不知道你窮講究什麽，非要坐在這睡，身上再髒今天也不能洗澡，周吾，你來給你主子把身上擦幹淨。”
周吾也是沒什麽話說了，晗星囑咐了他一個半時辰後幫秋淩衆擦身體，可是她自己還是卡着點來了，看到秋淩衆不是很舒服的坐着睡覺，還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周吾覺得自己真應該跟時克換換活，每天待在秋淩衆身邊，能被這倆人逼瘋。
藥膏已經變了色，幾乎沒了綠色，藥膏外的繃帶也染了黑色，看起來有點可怕。
晗星知道，那是因為秋淩衆出了血汗，那些血是費血是毒血，排出來對他身體好。
她還是沒敢用最烈的藥，論身體底子，秋淩衆太差了。晗星父王鐘離陌年輕時也身體不好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她父王是中毒，并且有他師父數十年的功力護體，毒解了，好好調養很快就好了。
她父王後來出征還受了很嚴重的傷，筋骨斷了許多許多，她母妃當時就用了幾乎最烈的藥，短時間內筋骨重生，他父王都扛了過來，連病根都沒留下。
但秋淩衆完全不行，他沒有深厚內力，身體更是積年累月的損壞，像是一顆本來就不強壯的樹，一點點從根開始壞，要是想活，就只能慢慢滋養。
因為出了汗，秋淩衆已經退熱了，中午喝了藥膳粥，下午又昏昏沉沉的睡了，晗星留了藥方和晚上要塗抹的藥，在秋淩衆醒來前就離開了。
秋淩衆臨近黑天時醒來，只看到了連旌，皺了皺眉沒說什麽。
即便如此，連旌還是感受到了他深深的嫌棄。
“沒看到師姐，不爽了？”
“周吾，收拾收拾，今晚回府。”
“你別折騰了，好不容易好一點了，回去你也見不到師姐，不如在這好好養養。”
秋淩衆只是看了眼周吾，後者嘆了口氣，不敢不聽主子的話。
晗星回到王府時，迎客廳裏坐了不少人。
夜王夫婦和太上皇太後都來了王府做客，看到她回來了都愣了一下。
還是洛書顏先開了口。
“你怎麽這個時候就回來了，淩衆身體好了？”
“不知道，連旌去了。”
“你負責的病人，怎麽顧頭不顧尾？”
“一開始也不是我給他看的病啊，母妃你以前還說過我們不是專業做大夫的，不用有太大責任心，想治就治，怎麽現在又改口了？”
洛書顏覺得晗星現在口才好了不少，她沒再多說，今日長輩們的小聚是因為一個多月後就要廟節了，今年廟節本來是不用大辦的，但陸姝姈懷了首胎，鐘離瀚又剛剛新婚，上半年大喜事不少，廟節不好好辦一辦說不過去。
更何況，今年按年紀鐘離熠和鐘離蒼，甚至是鐘離沐都到了适婚年齡，廟節是最适合他們這些長輩幫他們相看對象的場合。
而且今年一諾大師雲游歸來，正好讓他幫忙算算姻緣。
洛書顏這些年跟一諾大師偶有來往，以前覺得這就是個高級的神棍，後來熟悉了就漸漸在他那理解了些道理。
夜王夫婦是帶着小女兒來的，五歲的小女孩被乳娘帶着玩了一陣，見晗星來了，連忙跑了過來。皇家滿打滿算就他們兩個女孩，雖然年紀差很多，但夜王家的小郡主特別喜歡這個大姐姐。
小郡主去年年初有了封號，叫樂寧，大名當時是還未故去的長公主取的。長公主當時身體已經不行了，躺在床上時，惠寧郡主出生，長公主那天是病後狀态最好的一日，看着小郡主笑着說。
“這孩子生在太平盛世，不如就叫盛如，盛世長樂，如意安寧。”
後來定封號時也是想到了長公主的這句話，索性就叫了樂寧。
小名依舊是洛書顏起的，夜盛如生在三月，驚蟄前後，小名就取了驚的同音字晶，平日夜王妃生氣了就會喊她夜晶晶，洛書顏每次聽到這名都能想到液晶電視。
夜盛如喜歡晗星，很大一個原因是覺得他們倆的小名太配了，星星是亮晶晶的。
“星星姐姐，你怎麽才回來，剛剛去哪玩了？”
“昨日不是去游泳了嗎，你怎麽沒來？”
小姑娘不開心的撅了撅嘴。
“我昨日吃壞了肚子，母妃不讓我去。”
“現在可是好了？”
“好了，都怪哥哥，給我吃了涼的粥，要不然我也不會肚子疼了。”
夜王妃替自己兒子講話，捏了捏夜盛如的耳朵。
“是你吵着要吃冰粥，哥哥疼你才給你吃的，本來說好的只吃兩口，結果你吃了多少？”
夜盛如伸出了肉肉的小手，比了個拳頭。
“晶晶吃了十口？”
“二十口，我想着哥哥的一口差不多頂我十口吧，那我吃二十口不就正好嗎！”
夜盛如這個年齡還不懂因小失大這個道理，好在這事在孩子眼裏也只是過眼雲煙，熟悉了環境後她就開始纏着晗星玩，拉着晗星在院子裏瘋跑。
夜王世子妃最近就快生了，今日已經搬東西住到了冥湘王府，洛書顏這些年已經快成專業的産科大夫了，算了算，世子妃的預産期就在這幾天。
晗星和夜盛如玩出了一身汗，在陰涼的角落蕩秋千，夜盛如笑容一直沒停下，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開心。
“怎麽這麽高興？”
“嫂嫂不是有寶寶了嗎，我終于也能當姐姐了。”
晗星愣了一下。
“晶晶，寶寶生出來不叫你姐姐，要叫你小姑姑。”
“不是姐姐？”
“不是的，寶寶叫你姑姑，叫我也是姑姑，叫你那些哥哥呢，就叫伯伯，不一個輩分的。”
夜盛如想了想，突然問道。
“淩衆哥不是吧，淩衆哥是不是要叫姑夫？”
晗星也被問的愣了下，這事也怪她，以前總說夜盛如不能叫秋淩衆哥哥，要叫姐夫，如今只覺得諷刺。
“不用的，你以後也不用叫他姐夫了，我，我不想讓他做驸馬了。”
小夜盛如不懂大人的這些情感糾紛，晗星不讓她叫就不叫。
路上的秋淩衆突然覺得心口抽疼，他最近一直有綿綿不斷的疼痛來自心口，肺部，甚至是所有的關節，每一次疼痛似乎都在告訴他，這具身體有多廢物。
連旌在一旁見他臉色似乎又差了許多，連忙給他喂了顆說不上名字的藥丸，秋淩衆沒什麽反應的吃下，連旌後來遞上的水都沒用上。
嘴裏都是苦味，再多一絲苦也沒什麽關系了。
回秋府的路上經過冥湘王府，風吹動簾子，秋淩衆下意識的看向了王府門口，花煜和鐘離瀚外出回來，一起進了王府。
似乎隐約間還聽到了晗星的笑聲，又或是他的幻覺。
“這個花煜，最近是不是跟師父他們走太近了？”
連旌很沒眼色的提了一句。
秋淩衆沒回話，只是閉上了眼睛。
能怎麽辦呢，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花煜去府上也沒主動去找晗星，他跟鐘離瀚談完了事，自然而然留在裏府裏用晚膳。
晚膳坐了兩桌，夜盛如下午玩的歡了，早早随便吃了點東西就去睡覺了，高菲冉臨近預産期胃口一直不太好，洛書顏就想辦法做了些開胃的食物，不少都是酸的東西。
高菲冉吃的挺開心的，晗星看着覺得挺好吃的，找了個看起來很美味的嘗了一口，直接酸到倒牙了。
“灼灼姐不覺得酸嗎？”
“還好吧，肯定是比正常的食物酸，剛才你表哥也試了，差點酸到掉眼淚。”
晗星喝了大杯水沖淡嘴裏的酸味，随手夾了一塊烤魚，恰到好處的辣味，好吃到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再睜眼時盤子裏已經多了一塊挑好刺的魚，轉頭看到了對着她微笑的花煜，聽他在她耳邊問道。
“還要吃什麽，今天的螃蟹我嘗了，還挺好吃的，幫你挑肉嗎？”
晗星以往不喜歡吃帶殼的食物，就是覺得弄了一手實在不舒服，她下意識點了點頭，随即花煜就拿了個螃蟹，慢條斯理的挑起了蟹肉。
她突然就想到了另一個人吃這些帶殼的東西時的樣子，他的手格外好看，仔細看會發現右手背上有短短的一道疤，那是很早就留在他手上的疤。扒殼類食物的時候，動作不快卻很靈活，結束時也不會弄髒指頭。
思緒來得快，結束的也快，花煜挑好的蟹肉沾了一點醋汁整齊的擺在她的盤子裏，晗星吃在嘴裏覺得沒那麽好吃，不知道缺了啥。
晚膳結束時天剛黑徹底，今晚月色不錯，晗星伴着月光送花煜出門。
“你今晚在想什麽？”
“嗯？”
“一直在走神。”
“哦，沒什麽。”
沒什麽就是在想那個人。
這是花煜對晗星的了解。
“鐘離晗星，你能不能狠心一點。”
花煜一生氣就喜歡叫她全名。
“不能他稍微示弱一點，稍微透露點挽留你的想法你就巴巴的湊上去啊。”
晗星張了張嘴，平時能言善辯，這會卻無話可說。
“你把那些心思分一半在我這，就能看到我比他好一萬倍了。”
不用分晗星也知道花煜比那個人好，無論是硬件還是性格，花煜可以說都是最适合她的。
“我知道，就是，就是···”
晗星就是了半天，最終只嘆了口氣。
“我不會回頭了。”
就是缺了點心動，晗星想說，卻又覺得，這句話實在傷人。
她想，感情太難了，喜歡的得不到，被喜歡又覺得不甘心。
算了，做個順其自然的渣女吧。
她內心留了一線希望，若是，那個人跑到了她新路的前方，那該多好。
那樣，不回頭也沒關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渣女小公主上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