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天去取車的時候,街上很冷清,靳钊從小別墅開車出來,沿途不少鋪子已經關張,路人行色匆匆,都是在往家裏趕。
靳钊心想,幸好他也是回家去,幸好家裏今年還有人在等他。
車子停在紅綠燈前,靳钊手搭在方向盤上,他閑來無事,朝窗外看了一眼,旁邊的大商場還開着,門口時不時會進出幾個顧客。
一個熟悉的身形正好也從商場裏走出來,餘沫?
餘沫身旁還跟了個陌生男人,男人戴着眼鏡,穿着西裝,看着斯斯文文的,兩人大包小包的,一路有說有笑,看起來很高興。
“滴滴!”車後的喇叭聲催促着,靳钊擡頭看了一眼,已經是綠燈了,他發動了車子,一踩油門,直接開了過去。
他不是那種揪着一段感情死磕的性格,既然分手了,不想為難自己,也用不着對方為自己難過多久,餘沫如果能找到更好的人,也不是件壞事。
車停在小區後,靳钊飛快朝家裏走,一推開門,原本傻坐在沙發上的邵延輝,喜出望外地站了起來,“哥!”
“明知道我要回來,用不着這麽驚喜吧。”靳钊嘴上吐槽着,心裏也被邵延輝的興奮勁兒所感染,心裏那點郁悶都不翼而飛了。
邵延輝連電視都懶得看了,趿着拖鞋往靳钊跟前跑,“你今天還出去嗎?”
“還出去幹嘛?過年肯定待在家裏啊。”靳钊看了眼時間,“今天連外賣都叫不到,我們倆這晚飯看能做成什麽樣子。”
做頓像樣的晚飯不算太難,家裏的食材都是搭配好的,稍微有點難度就是火候,燒糊的大肉稍微撒點蔥花,賣相也變好了,炖得骨頭湯是熟的就能吃,味道太淡的蔬菜再多擱點鹽也能湊合,實在不行,還有餃子能撐撐場面。
兩人跟打仗似的,在廚房裏忙活了好幾個小時,總算是把團年的飯菜折騰出來。
可憐了廚房一片狼藉,都快沒有地方下腳了,靳钊高興,“不管了,先把飯菜端去客廳,有時間再來收拾。”
最近這今天的天氣都挺好的,萬裏無雲,晚上能看清夜空的星星,一輪月亮正好對着客廳的窗戶,客廳電視打開着,春晚快要開始了,有背景音給家裏增添了喜慶。
靳钊從閣樓的櫃子裏拿出一瓶紅酒,“別人送的,我平時也就喝點啤的,正好今天我們試試。”
有酒有菜,這桌年夜飯看着還像那麽回事,靳钊倒了杯酒擱到邵延輝面前,“先說好啊,難吃也得啊,我們這條件就別挑剔了。”
邵延輝沒喝過紅酒,抿了一口後,覺得口感跟平時喝的飲料沒什麽差別,味道還不如飲料來得甜,剩下的也就不太願意動了,倒是靳钊,喝酒喝慣了,紅酒這種容易下喉的酒,都當水在喝。
桌上的飯菜多數是靳钊做的,他自己都沒勇氣吃,夾了一筷子到邵延輝碗裏,“你…你先試試…”
邵延輝吃東西不挑,只要是熟的,沒有他咽不下去的,這盤悶糊的雞翅,吃着還行,“挺好吃的。”
“真的假的?”靳钊将信将疑,他用筷子撥開雞翅上邊的蔥花,沒了蔥花的點綴,這活像一盤黑炭,他嘗試着咬了一口,飛快吐了出來,“這也叫還行?跟嚼柴火一樣。”
邵延輝笑了笑,“外面的別吃,吃裏面沒糊的。”
“你這也太給面子了。”靳钊把雞翅挪到一旁,“吃餃子吧,這東西我煮得多,不會有問題的。”
春晚已經開始了,節目依舊老掉牙,歌舞小品和相聲,小品正好演的是關于父母的話題,反正不演一兩個煽情的故事,好像這節目就辦不下去了。
這倒是提醒了靳钊,他推了推邵延輝的手,“給你家裏打個電話呗。”
邵延輝家裏也挺奇怪的,據靳钊平時的觀察,邵延輝如果不主動打電話回去,家裏人也懶得聯系邵延輝,要錢的時候除外。
邵延輝從不跟靳钊抱怨家裏的情況,只要是靳钊想要他做的,他都願意去做。
他當着靳钊的面打了電話,電話裏傳來嘟嘟的聲音,但是一直沒人接。
“可能在忙吧,今天過年呢。”邵延輝挂了電話,沒打算再打。
要說失望,邵延輝早就體會不到失望的感覺,當“被忽略”成為一種習慣後,這一次兩次的冷落真的掀不起任何漣漪,也觸動不了他的感情。
靳钊是獨生子,父母在的時候也是當寶貝疙瘩寵着的,他記得他才從家裏出來工作時,那會兒連電話都沒有,話費也貴得離譜,父母省吃儉用,專程走到村頭的小賣部,都得給自己打個電話。
邵延輝家裏兄弟姐妹多,父母顧及不上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能理解,但是也不想理解。
靳钊拍着邵延輝的肩膀,想要安慰,又不想說得太明白,“沒事,回頭再打吧。”
轉頭他又從自己兜裏摸出了一個紅包,調侃道:“來,壓歲錢,你今年幸好在我這兒,回家你估計得給弟弟妹妹壓歲錢了。”
鮮紅的紅包像是燙手,邵延輝沒敢去接,“我不要。”
靳钊已經對他很好了,他不能再收靳钊的錢,況且,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再收壓歲錢就說不過去了。
“你拿着吧,我又沒有兄弟姐妹,連給壓歲錢的機會都沒有,你就當是我把以前的補給你了。”
靳钊邊說話邊喝酒,幾杯紅酒下肚,他臉上漸漸燒了起來,原來這酒後勁兒這麽大,酒精刺激着他的神經,他變得逐漸興奮起來,連話都變多了。
“小輝,今年開年我想着給倉庫招幾個貨車司機,你到時候把駕照升級一下,跟着開車去吧。”
靳钊老早就有這種想法,“不要求開長途,也就是市裏到省裏,短途的東西能倉庫自己拉,就是比較累,去個一兩天才能回來,你願意幹嗎?”
邵延輝心髒砰砰直跳,他沒什麽工作經驗,他願意在倉庫老老實實的搬貨,但是這樣的工作是純粹的出賣勞動力,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總會被年輕人代替的。
可開大車不一樣,倉庫來來往往的貨車司機,他們的文化程度也不高,但是有了一技之長,他們賺得也多,邵延輝不眼紅,但他也會羨慕,也會向往。
“願意。”邵延輝甚至沒有多想。
靳钊笑着彈靳钊的腦門,“想都沒想就說願意,車上可是冬天冷夏天熱,連吃飯洗澡上廁所都是個麻煩事。”
“不麻煩。”邵延輝的目光炯炯有神,他摸着腦門,“我能去嗎?”
“當然能去,回頭我就去安排。”
靳钊太喜歡邵延輝這股勁兒了,讓他做什麽都沒有怨言,要是當初餘坤能像邵延輝這樣…
餘坤的事情,事後細想,靳钊也會糾結,自己是不是太不留情面,能想到餘坤,自然而言就能想到餘沫。
他垂着眼睛看着桌上的菜,當個故事脫口而出,“我剛剛去拿車的時候,看到餘沫了,跟一男的在一塊兒買東西。”
聽到“餘沫”的名字,邵延輝連忙從喜悅之中抽離出來,一臉警惕地看着靳钊,“你們打招呼了?”
“打什麽招呼?”靳钊笑了笑,“我在車上呢,人分手立馬又能找一個,挺好的。”
一旦有一個人重新開始,他倆之間就不會再有瓜葛。
靳钊突然話鋒一轉,他臉頰紅紅的,“你什麽時候能這麽能耐,立馬找給小姑娘給我看看。”
春晚的歌舞節目一個接着一個,主持人開始倒計時,邵延輝看着外面的天空,“馬上十二點了。”
他話音剛落,夜空驟然一亮,一朵巨大的煙花照亮了整個窗戶,連電視裏也沸騰了起來。
“哥…”邵延輝剛想轉頭,靳钊一把捏住了他的臉頰,他詫異地看着靳钊,“哥?”
靳钊鼻頭通紅,深吸了一口氣,捏着邵延輝的臉頰肉晃了晃,“新年快樂。”
紅酒特有的味道在空氣中發酵,不知不覺中,靳钊已經半瓶下肚,邵延輝握住靳钊的手,“新年快樂…”
昨天特意去小別墅都沒看成的煙花,今天在家也能看到,有些事情真的不必強求,順其自然就好了。
邵延輝一碰靳钊,靳钊跟碰瓷似的就往人身上倒,嘴裏還念念有詞,“小輝…有沒有什麽新年願望啊…”
邵延輝把人打橫抱了起來,朝樓上走去,靳钊酒量差,今天還算客氣的,沒有耍酒瘋脫人褲子,乖乖地躺在了床上。
外面鬧哄哄的,邵延輝心裏卻格外的平靜,他蹲在靳钊床邊,“哥。”
床上的人翻了個身,繼續睡着,絲毫沒有睜眼的意思。
邵延輝的手指輕刮在靳钊的臉頰上,冒頭的胡茬有些紮手,他撩開靳钊額前的頭發,想要看個仔細。
“我的新年願望…”當然是想靳钊不要再找女朋友,可這也太狠毒了,對靳钊也不公平,“希望你天天開心。”
邵延輝覺得自己又膽小,又貪心,願望已經退讓一步,靳钊是不是能給他一點點甜頭。
外面的鞭炮和煙花放得正盛,邵延輝慶幸這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不然他怕自己的心跳聲被靳钊聽到。
他朝靳钊緩緩靠近,帶着酒味的呼吸,交換到他的肺裏,他醉了,也瘋了,手裏心裏滲出汗來,心跳也在急劇加速,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傾,直到吻到靳钊的嘴唇上。
貪欲像是一個無底洞,連邵延輝自己都沒料到,他膽子能這麽大,他竟然沒有第一時間離開,反而睜大了眼睛,去看靳钊的臉。
他一直覺得,靳钊長相頗有男子氣概,真的不如視頻裏的男人秀氣,非要問邵延輝是不是喜歡男人,他答不上來,他只知道,他從小到大,只對靳钊有過這樣的感覺。
柔軟的嘴唇觸碰在一起,邵延輝還能嗅到濃烈的酒氣。
他知道他很卑劣,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才敢将對靳钊的喜歡表露出來。
直到外面的爆炸聲停了下來,他才松開靳钊,新年願望可以不止一個,如果有一天,被靳钊發現自己喜歡,他懇求靳钊,一定不要讨厭自己。
打工人的假期可不像學生的寒暑假,倉庫初四就得開工,工人們也紛紛從老家回來了。
倉庫又來了幾個新工人,王姐正好在整理去年的賬簿,“老板,又來了幾個新工人,這得租新宿舍了。”
說起宿舍,靳钊愣了一下,“那租呗…”
王姐又提起了邵延輝,“正好小輝有去處,不然他一直都在你那兒…”
“嗯…”靳钊突然打斷道,“小輝就別管了,讓他住我那就行。”
這都住了好幾個月了,讓邵延輝搬出去的話,靳钊還不太适應,家裏熱鬧一點,沒什麽壞處。
王姐都打算看租房了,“哦…這樣啊。”
“嘶,還有那個住宿費,你就當成工資,一并打給他吧。”
住宿費也就幾百來塊錢,靳钊也不差那幾百塊錢,硬給邵延輝的話,他還不一定收,自己是能幫他省一點,就是一點了。
“哇哦!”一旁的小雅發出稀奇古怪的呼聲,“老板,你似乎對小輝特別照顧啊?”
靳钊笑笑,“有嗎?”
說着兜裏的手機響了,靳钊揮了揮手,将手機出來時,順道将兜裏的鑰匙也帶了出來,鑰匙“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他邊接電話,邊撿鑰匙,“喂?不忙,有貨…我看看啊…”
粉色的鑰匙扣格外的眼熟,小雅朝靳钊的背影挑了挑眉毛,趕巧的是,邵延輝進辦公室來打單子。
“這個出貨單,還有這個發票,簽字。”邵延輝來倉庫有段時間了,說話還是這麽愣頭愣腦的。
小雅接過單據簽了字,故作随意問道:“小輝,上次我發你的視頻你看了嗎?”
王姐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燒,腦袋立馬伸了過來,“什麽視頻,給我看看。”
“動畫片,王姐,你不感興趣的。”小雅打發走王姐,饒有興趣地看着邵延輝。
邵延輝張了張又閉上,脖子鼓動着,在咽着唾沫,沒有否認觀看,那就是變相承認自己看過了。
小雅心領神會,将單據還給邵延輝後,又繼續道:“其實我還有別的網站,你要是有興趣的話,随時找我要哈。”
邵延輝接過單據,咬了咬嘴唇,還是沒說話,最後落荒而逃,他總覺得小雅知道點什麽,能知道什麽呢?他的秘密?他的秘密都是關于靳钊的。
這就是他不願意和女孩子說話的緣故,女孩子太可怕了,光是看自己一眼,就能猜到他心裏的想法。
倉庫外轟隆隆的響,邵延輝一擡頭,一輛重卡朝這邊開過來,重卡所到之處揚起飛沙,遮蔽了大部分視線,倉庫都暗了下來,瞬間吸引了工人們的視線,好不威風。
車門打開,從駕駛座上跳下來個人,那人看着挺年輕的,撣了撣衣服,臉上挂着笑容,見着邵延輝直招手,“诶!兄弟!”
這短短的幾個字,透着濃厚的地方口音,是外地人。
司機嗓門很大,“剛給你們老板打過電話了,讓我過來拉貨的!”
邵延輝還沒來得及往前走,靳钊大概是聽到了動靜,從辦公室出來了,“來了啊。”
見這架勢,靳钊和這司機是老熟人,司機也不往倉庫裏走,站在車頭旁傻笑,見着靳钊就打算掏煙,“趕緊給我上貨吧,我趕着回重慶。”
靳钊把邵延輝招呼了過來,“秦闖,秦師傅,認識一下。”
轉頭又跟秦闖說道:“這是我老家的弟弟,邵延輝。”
秦闖重慶人,普通話鄉音特別重,他這人不分老板還是工人,對人豪爽又熱情,“小兄弟,來,抽煙。”
邵延輝慌張地擺了擺手,“我…不會抽煙。”
去年下半年,秦闖在浙江寧波一帶拉貨,最近那邊的生意做完,這才又回來拉貨場的貨。
靳钊簡單說明了一下自己的用意,“我想着等他駕照升級後,就給倉庫買個貨車,現在他還不知道路,你最近要是一直拉我這條線路的話,麻煩你帶帶他到省裏的路。”
秦闖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好啊,但他這駕照得快點考啊,我聽我一哥們兒說,雲南那邊貨多,我想着今年夏天去雲南看看。”
“呵,你這工作挺好啊,全國各地到處跑。”
秦闖嘿嘿一笑,露出一排白牙,“我一個人啊,去哪都無所謂,不能跟你們比,你們有這麽大個倉庫,去哪都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