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邵延輝x靳钊
“高中畢業了嗎?”靳钊嘴裏叼着煙,眯着眼睛超邵延輝擡了擡下巴。
邵延輝看着尤為腼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的媽媽忍不住替他說話了。
“畢業了畢業了,這不高中讀完,想着出來找份工作嘛。”邵延輝性子內斂,十句話蹦不出一個屁來,他媽看了都心急,恨不得替他把後半輩子要交代都交代了。
延輝媽把邵延輝往前推了推,“靳钊,我們好歹也是一個村的,怎麽着也得幫延輝找個差事。”
說罷,延輝媽又催促了一聲,“叫你靳哥。”
邵延輝挺大個頭的,性格卻拘謹得跟小姑娘一樣,怎麽都放不開,悶聲悶氣地喊了聲,“靳哥。”
這聲“哥”靳钊擔當不起,小時候家裏窮,受過延輝奶奶的照顧,給邵延輝找工作完全是舉手之勞,可延輝媽挾恩圖報的做法,讓他很煩躁。
因為這不是第一次了,人一旦發跡,村裏那些個窮酸親戚跟沒完沒了似的,找的就是能巴結的冤大頭。
“沒再多讀幾年,本科考不上,專科也該上的啊。”早些年,靳钊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他煩延輝媽是一回事,心疼延輝沒讀大學又是另一回事。
延輝媽“嗐”了一聲,“延輝還有弟弟妹妹,他大哥要結婚,哪兒來那麽錢供他讀大學,再說了三流大學讀出來也沒用,還不如早點出來工作,靳钊,你給他安排一個包吃包住的工作就成,我們要求不高。”
在他們老家那個窮鄉僻壤的地方,一戶人家好幾個孩子是常事,顧得了小的,顧不了大的,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總得有個人是被犧牲的,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邵延輝明顯是那個不會哭的,這還是個小子,能出來找份工作,要是個姑娘命運得更加多舛,估計早就找個人嫁了。
市裏已經入冬了,靳钊格外怕冷,辦公桌下的小太陽正燒得通紅,沙發上的毛毯也沒來得及收拾。
靳钊的辦公室和外邊只有一道玻璃之隔,透過玻璃便能看到出納和會計在外面忙碌的身影,工人拿着單子進進出出。
早些年他從村裏出來打工,後來攢了些錢,才有了現在的物流公司,自己又是老板,又是工人,其實他不怕同鄉的人來找他求工作,就怕又招些只吃飯不做事的人。
“你們也看到了。”靳钊了指了指玻璃外的辦公室,“我這兒坐辦公室的,只有出納和會計,別的工作都不輕松。”
邵延輝老實的離譜,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眼睛裏只有茫然和呆滞,倒是他媽媽接過了話,“沒事,搬搬扛扛的工作延輝都能做,他不會偷懶的。”
腳邊便是邵延輝的行李包,看這樣子,是打算今天便把工作的事情給定下來。
靳钊站了起來,“行吧,先在我這兒幹着吧,等他找到合适的,再換也行。”
延輝媽不讓送,靳钊只能替她叫了輛車,送人到汽車站,兩人目送出租車離開,靳钊拍了拍口袋,轉頭沖邵延輝說道:“走吧,帶人去認識一下其他人。”
他倆從後門進來正好是辦公室,靳钊指了指坐在電腦前的人,“這是我們會計,王姐。”
又指了指另一邊看着年輕些的小姑娘,“這是出納,小雅,小雅大學畢業沒多久,比你大不了多少。”
邵延輝跟木頭似的,想叫人,可嗓子裏像是堵了石頭,他脖子鼓動,喉結在一上一下的。
半天也憋不出來個屁,靳钊也看着着急了,心想這麽不會來事,來了城裏也是吃虧的命。
他索性将人晾在一旁,走到會計身邊,“王姐,宿舍還有位置嗎?給他…邵延輝他叫,給他安排個宿舍。”
王姐今年四十多歲,做了二十年的會計,年齡長大家不少,就算是跟靳钊這個老板說話,也有點架子的。
她上下打量了邵延輝一眼,“宿舍都住滿了,哪兒還有位置。”
小雅随和些,年輕人說話總是笑嘻嘻的,“早就沒位置啦,老板你看再租一間吧。”
“單為他租一間可劃不來。”王姐立馬反對,這臨時加一間租房,她做賬挺麻煩的,“人家都是幾個人住一起,你為他單租一間,別的工人會有意見,租大的吧,租金又浪費了,不行就把租房補助給他,讓他自己去租房子。”
老員工商量事情,絲毫沒有背着邵延輝的意思,邵延輝摳着褲腿縫站在原地,他初來乍到,人不活泛,腦子也不靈光,只能聽別人差遣安排,即便是有想法有意見,也不能随便開口。
他像是被丢來丢去的一塊兒磚頭,在家,被家裏人嫌棄,出來工作,同事也不大熱情。
靳钊習慣地“啧”了一聲,蹙着眉頭想了一陣,一拍腦袋,“那算了,先讓他去我那兒住着。”
人媽媽親手把邵延輝交到自己手上,邵延輝人生地不熟,又是個溫吞的性子,靳钊還真不放心讓他出去住。
“行不行老板,你那兒能方便嗎?”王姐調侃了一句。
靳钊擺擺手,“先這麽着吧。”說罷又領着邵延輝往外邊走,“晚上你跟我一塊兒回去,吃飯什麽的,你跟着大家一塊兒就行了。”
出了辦公室的門,堆積如山的貨物看不到邊界,一層疊着一層,一層疊着一層,從倉庫的這頭延伸至那頭。
“跟我走。”靳钊跨過前面的貨物,朝着大貨車停靠的方向走去,大貨車的貨廂上站着個人,貨車旁還有一輛叉車在作業。
“洪師傅!”靳钊行動迅速,嗓門挺大,老遠就沖着工人打招呼,“來個新工人。”
到了人前,靳钊從兜裏摸出香煙盒子,一邊散煙,一邊和工人說話,“剛來還什麽都不懂,叫邵延輝。”
老板抽得是好煙,幾個忙活的工人立馬接過香煙別在了耳後,“都快過年了,這個時候出來找工作啊。”
邵延輝這榆木腦袋,別人跟他說話,他也不知道搭腔,埋着腦袋跟在靳钊身後。
“你忙你們的。”靳钊沒打算把邵延輝交給老師傅,邵延輝實在太呆了,這些老師傅別說工作上能教教他,人年齡比他大不少,再怎麽樣都該說話叫人的,沒道理耷拉着腦袋不開腔。
靳钊朝倉庫裏看了一眼,直接跳到了木架上邊,鞋子踩在木架的邊緣,整個人身形晃了晃,在貨物深處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躬着身子,白茫茫的霧氣從他的頭頂往上飄散。
“這小逼崽子。”靳钊罵罵咧咧地沖那人走去,都走到那人身後,他才反應過來,可靳钊的手掌已經扇到他頭上了,“餘坤!我他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他媽的在倉庫抽煙。”
餘坤抱着腦袋回過頭,嘴裏燃了一半的香煙“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他嬉皮笑臉地讨好,“姐夫,我錯了…”
還沒熄滅的煙頭冒着猩紅的光芒,地上的塑料被燒出一個洞來,發出難聞刺鼻的氣味。
靳钊一腳踩在煙頭上,指着餘坤的鼻子,“我他媽再跟你說最後一次,你再被我抓到一次,你他媽直接給我滾蛋。”
餘坤捂着靳钊的手指,厚着臉皮,不痛不癢,“知道了知道了。”
一旁站了這麽大個人,餘坤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誰呀?姐夫。”
“剛來的,叫邵延輝。”靳钊頓了頓,“你反正也閑着沒事,你帶着他吧。”
餘坤“哎呀”了一聲,圍着邵延輝轉了一圈,“什麽都不會,我帶着他幹嘛啊?別回頭扯我後腿。”
靳钊哂笑道:“你有後腿可扯嗎?讓你帶你就帶,廢話怎麽這麽多?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上貨,多個人跟你一起不快點?”
餘坤眼珠子一轉,答應了下來,“姐夫你都發話了,那我肯定帶啊,我帶就是了。”
靳钊點了點餘坤的腦袋,“人給我帶好,他才來什麽都不懂,出了問題我都找你。”
物流公司的瑣事挺多的,靳钊能想起來的,就得當面問,“外面壞掉的那個攝像頭你找人來修了嗎?”
餘坤是物流公司最大的關系戶,他姐姐在和靳钊談戀愛,眼看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靳钊這姐夫就是他半個親哥哥,他在倉庫裏作威作福,這種小事怎麽會放在心上,早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姐夫,你忙你的去吧,你不是還得去找我姐嗎?我回頭就找人修。”餘坤推着靳钊的後背,催促他離開。
等靳钊進了辦公室,餘坤抱着胳膊開始裝大爺,邵延輝比他高,他只能仰着頭跟人說話,“邵延輝是吧?我姐夫把你交給我,你以後都得聽我的,知道了嗎?”
點名道姓的喊邵延輝,他終于能有點動靜了,呆呆地點着頭。
餘坤走到外面,往叉車上一跳,頤指氣使道:“我讓你搬啥你就搬啥,聽到沒?”他指着前面貨車的車廂,“就這車裏的東西,都給我搬到木托盤上面,趕緊給我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