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三、中國花
6月初，李路晨随丁大維來到巴黎聖路易島。彼時他只懂得一些英語，法語則一個單詞也不會說。這對巴黎人來說當然很土。不過丁大維很好心的對他做出解釋：“對巴黎來說，即使你來自火星，也仍然很土。巴黎就是巴黎。”
不過他立即幫路晨請了一個法語老師。
對于從全世界各地湧入巴黎的模特來說，李路晨無疑是幸運的，因為有丁大維一路保駕護航。
他始終不大相信自己完美如丁大維所說。那天大維把他帶去工作室，那個所謂資深模特經紀人用一雙鷹一樣的眼睛上下打量他，然後起身來到他身邊，“哦，大維說你有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身體。”說完毫不猶豫就掀起了路晨的t恤。然後是裙子。
路晨略略尴尬。當然他沒有制止。他只是終于明白丁大維堅持讓他穿裙子出門的理由。
大維也略略尴尬的微笑，并且轉身，“晨，艾米麗雖然有些粗魯，但她是這裏最好的。”
艾米麗。哦，天使艾米麗。可是這個艾米麗長着一只過高的鼻子，看上去既不美也不善良，“腰和屁股上有贅肉，你需要減肥以及适量運動。”
路晨尴尬的低下頭。不知為何，他竟然眯起嘴巴偷偷笑了笑。
接下來在艾米麗嚴格的訓練計劃表裏，路晨度過兩個星期。如果之前路晨覺得溫蒂張是魔鬼，那麽現在他簡直想向她道歉。因為跟艾米麗比起來，溫蒂張簡直算是個善良可愛的老師。
因為至少她不會像艾米麗一樣，時不時把價錢喊出來，“嘿嘿，努力。要對得起我每天花在你身上的錢。你必須值這個價錢！”
丁大維則充分發揮自己交際花般的手腕，帶着路晨輾轉于各種時尚聚會，頻頻在各種雜志上小小露面，始終保持着不溫不火的關注率。
丁大維緋聞非常之多。重要的是，他不僅跟女人傳緋聞還跟男人傳緋聞，且年齡雜亂，令路晨大開眼界。
然而這個圈子是如此喜歡他，當然既包括他鬼馬行空的設計也包括他各種緋聞醜聞。在舞池裏男人女人都争着與他接吻。令路晨嘆為觀止。
路晨的名字沒有人記得住，常常被人以“中國花”或是“大維的新女孩”代替。他們快樂的如此坦蕩沒有絲毫罪惡，這裏與中國那般不同。路晨并沒有什麽不适。他唯一擔憂便是媽媽忽然離開人世。
7月底的一天，丁大維帶路晨去路易島附近的某個小島出游，在一間沙灘咖啡室遇到法國著名攝影師歐亨利卡答爾。李路晨當然不認得他，但是丁大維覺得機會難得立即上前攀談。
不過這一次卻并不順利。亨利拒絕合作。
兩個人十分沮喪。
8月初，路晨以及其他五個女孩在艾米麗帶隊下去紐約走秀。卻被攔在海關。路晨又一次錯失了機會。大使館回複消息說，路晨因與身份證上相片有“容貌不符”，需要進一步核實确認。
近三個月來，一直像上了發條一般飛速旋轉的李路晨才第一次認認真真開始對着鏡子觀察自己。
與瞿風在一起時他就停用了激素。至于與他相愛後也不再在意冰箱裏的瓶裝水有無添加類脂醇。但是唯一确定的是，來巴黎後，瞿風沒有任何用藥方面的囑托。最近除了月經不太正常之外，的确似乎也有冒出胡須的跡象。眉毛黑而粗。
那個，□□也長大一些。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因為想念瞿風所致。
難道自己正在漸漸變成男人？
路晨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是，瞿風大約不喜歡和男人做……
可是再看鏡子，面部輪廓的确發生少少變化，眉宇間更加像少年，反襯的唇與雙眼更加鮮豔。
心裏有些不安，打了電話給瞿風。
瞿風在那邊問，“路晨，你讓我決定？”
路晨忽然異常堅定。這件事他從小猶豫煩悶無法下定決心，此時将這個燙手山芋抛給瞿風，忽覺輕松。雖然內心也深覺這樣做絕不像個對自己負責的男人。但與瞿風相愛後，他不再立場堅定，有時讓相愛的那個人去負責也是挺好的一件事。
過了很久，瞿風在那邊說，“只要陰/道不消失，其它我不介意。”
路晨，“……”
秀沒走成對路晨個人、對艾米麗都是一個極大的打擊。她已經在他耳朵邊上念叨了好幾遍律師費用，以及丢掉的那筆傭金。
路晨有些心灰意冷。不僅對于模特這個職業，且對于自己的性別。究竟何去何從。
丁大維當然給予全力支持。所有費用都是他出的。甚至路晨現在住的酒店。為了給丁大維省錢，他幾乎要答應搬去他的公寓了。但是一直不曾妥協，也不曾将這些告訴瞿風。
兩人只不過堅持每天通電話。路晨每次聽到他沉穩的聲音就重新獲得了力量。
相比路晨，瞿風在那起醫療事故後倒很是順利。畢業論文得獎在H市業界引起一陣轟動。學校建議他繼續讀博，但他堅持參加一線工作。也很快進入市二院急症室做了兩個多月的實習醫師，現在已經申請去了腦外科，正式成為一名腦科醫生。
路晨覺得自己也要加油。
結束通話從超市出來，恰逢大雨，沒有帶傘淋個濕透，衣服貼在身上，一陣陣的涼意。一個人站在灰蒙蒙的街角，看大雨如注。人在異國他鄉，倍覺凄惶。但瞿風似太陽一般照亮他心間。路晨知道，太陽雖然此刻無法看到，但并非消失，只是暫時被烏雲遮蔽而已。
雖然時間不長，但他自覺沐浴在巴黎文化起源地輕松愉快的氛圍裏，自己身心都發生了變化。這期間，丁大維帶領他參觀了市立現代藝術博物館、蒙馬特教堂、蓬皮杜文化中心等等，他站在那些著名的繪畫藝術或是雕塑面前每每感嘆，作者那奔放自由的靈魂。無論如何，需要承認，巴黎擁有這種魅力，因此才吸引并改變着全世界的藝術家。
或許又是巧合，路晨再次遇到歐亨利卡答爾。這個老頭子顯然也被雨淋得不輕。他已十分年老，衣着很樸素，沒有絲毫氣場，甚至個子也不高大。路晨絲毫無法把他和時尚聯系起來。
老頭子難得開口同他講話，聲音略帶沙啞。可惜路晨并沒有聽懂，只偶爾聽懂“天氣”“厭惡”這幾個詞兒。所以一再搖頭，表示自己不懂法語。但是老頭很有說話的欲/望，一直不停的說。
路晨忽而會意。他大約只是想說，并不在意對誰說，對方聽懂沒有。路晨忽然也開始效仿，用家鄉話叽裏呱啦說起自己從小到大的種種，說到爸爸媽媽說到學校最後說到瞿風。兩人各說各話，越說越高興，竟然手舞足蹈，滔滔不絕。
路晨不知為何，心下忽然一片澄明。
假如一個人并沒有意思要這個世界完全明白自己、了解自己、接受自己，只是自我從容立于這個世上，未必不會快樂。
兩人面前忽然開過來一部車，司機舉着大傘将老頭接走。老頭似乎挺高興，臨走用法語說了一句，“一切都會好起來。”
路晨知道這句，特意問了老師學的，也連忙回道，“一切都會好起來。”
第二天路晨就得到了《VOGUE》的橄榄枝，為雜志拍攝照片。當艾米麗和他一起走進攝影棚之後，看到一個略顯肥胖留着大胡子的老頭子。正是亨利。哦，他今天看上去非常精神，并且親切多了。
然後就聽艾米麗用不容拒絕的語氣道，“晨，你需要脫/光衣服。”
清場之後，只留下了一個助理。
老頭先是自我介紹，用的英語。讓法國人開口說英語真是一件難事。路晨終于可以大概聽懂，并且與之交流。
胖老頭開口就說，“你心裏隐藏着秘密，這令你無法舒展。這是自由的國度，需要令人身心舒展的美。”并且他說完就把上衣和褲子脫/光了，只留一條褲衩，仿佛站在沙灘上，十分惬意。
“哦，看看我的大肚子。”他友好并且嚴肅道，“你需要我脫掉內褲麽？”
路晨絕沒有想到世界上會有人坦蕩到這個地步。他也忽然開始思考，為什麽有些人衣着大膽會給人健康、性/感的視覺體驗，而大多數人卻常常令人覺得暴露不雅，尤其含蓄的東方人，一旦稍稍裸/露即給人猥/亵/色/情之感。
這大約都與當事人身心是否舒展、內在氣場是否清澈強大有關。
“人生總需要轉折。”老頭子鼓勵道，“若是放不開真正的自己，那麽也無法完善成為卓越的自我。”
李路晨略略猶豫，擡頭緊張一笑，“希望你不會太過驚訝。”說着便脫光了衣服。
亨利臉上并沒有露出任何驚訝或是其他表情，他仍舊友好并且嚴肅，并且執起了相機，“希望你早就适應閃光燈。”
雖是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袒露，但是亨利始終友好嚴肅且專業的工作态度很快就引領路晨漸漸放松。并且最終表現出優異的水準，連他自己也未料到。
他的确早就想要在某個人面前如此坦蕩的展露自己。是的，我是這樣的，這就是我，我也許與你不同，但這就是我。這當然不是錯，沒有一朵太陽花會因為自己不是玫瑰而感覺羞愧。
路晨終于露出舒心的淡笑。
連中途進來一個助理都沒有絲毫不适。他躺在潔白的床單上，擺出舒展優美的姿勢，在助理的幫助下漸漸找到竅門，用彎手臂或是曲小腿來遮住重點部位。有時又惬意趴下去，助理取了白色被套遮住他臀，後來又往上提一提，路晨想起艾米麗嫌棄他屁股大，不由自主的笑起來。
拍攝結束後，亨利親自取過路晨的衣服送過來，眼神中充滿贊許與欣賞。
路晨穿好衣服後站在電腦旁看拍攝出來的相片。重點部位都被恰到好處的視角或是動作遮擋，遮擋的又是那麽随意自然。亨利鏡頭下的李路晨純淨、舒展、美好，神情或沉着或自若，或大笑或陷入迷思。即使李路晨自己，也不曾認識這樣的自己。
忽然他就開口道，“亨利，你不覺得我怪異？”
亨利回答道，“難道會有人因為太陽花長得不像玫瑰而責怪它？”
這簡直就是路晨心聲。
從此路晨便視亨利如忘年交。但亨利本人，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老年人。
李路晨借由《VOGUE》一戰成名。
之後他參加了著名時裝品牌CHRIS－TIANDIOR及LA－COIX的時裝表演。一時間名聲大噪，在巴黎時尚圈迅速竄紅。
不過他也有一個頭疼的問題，那就是他還未成名時的番號“大維的中國花”一直跟随着他。
大維。當然就是丁大維。
接下來與瞿風通話總有些小心翼翼。
不過這件事在九月份發生了變化，大家開始記得了他的名字：路晨。雖然發音有些拗口，但路晨異常高興。
9月的某一天，路晨回到後臺卸妝，剛卸了一半，聽到有人叫他名字，說外面休息室有人找。
路晨似有心靈感應，飛奔出去，就看到了瞿風。
他站在彼端對路晨微微笑，臉色略帶疲憊，唇上還有胡茬，看來剛下飛機。天，他看上去更加成熟也更加英俊。
路晨頂着一頭翎羽向着瞿風飛奔而去。滿眼淚水。
兩人不由分說擁吻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