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1)
萬壽節當天,整個宮中伺候的人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誰也不敢出半點岔子,若是觸了上面的黴頭,即便不死也要掉半層皮了。
殿中省管轄下的宮女太監們從衣食住行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甚至就連鸾和殿裏都擦洗了一遍又一遍,外面的漢白玉石階也擦得幹幹淨淨,甚至摸不到一粒灰塵。
“今兒的天氣真好,”一個藍衣太監擡頭看了眼挂在天空的太陽,壓低聲音對身邊的同伴道,“哎,你聽說了嗎,婧國的公主美貌傾城,還準備在宴上獻舞呢。”
“有什麽奇怪的,”他的同伴用手上的抹布仔細擦着回廊上的柱子,“不過是小國公主,值當你這幅新奇的模樣?”
“我說你這榆木腦袋,這好好的公主,沒事在皇上面前獻什麽歌舞?”藍袍太監有些恨鐵不成鋼道,“人家心思可不簡單。”
“不是有皇後娘娘嗎?”他的同伴彎腰在桶裏洗幹淨手裏的抹布,“不過是個彈丸小國的公主,有什麽可新奇的。”
“這再好的女人,也比不上新鮮……”
“誰在胡說八道呢,”一個穿着深藍水紋袍子的管事太監帶着一串小太監走了過來,面無表情的指了指藍袍太監,“拖下去,拖下去,妄議主子,留着一條命也是給大家夥添堵。”
藍袍太監還來不及求情,便被堵了嘴拖了下去,他身邊的同伴早已經吓得全身癱軟的跪在了地上。
“你小子總算還知道個好歹,”管事太監摸着沒有胡子的下巴,擺了擺手,“都繼續幹活,若讓我再聽到不該聽的話,方才的那個便是教訓,到時候可別怨我沒有警告大家夥兒。”
“這都是在幹嘛呢?”身着水藍色宮裙的金盞遠遠便見到一個太監被拖了下去,走近就發現在場的太監宮女們臉色有些不對,便道,“剛才那個太監犯了什麽事?”
“金盞姑娘好,”管事太監看到金盞,臉上頓時擠出幾分笑意,上前給金盞見禮道,“金盞姑娘可是有什麽事需要吩咐我們?”
金盞見管事太監不願提及方才的太監,也不勉強,便道:“皇後娘娘說了,念諸位辛苦,待會兒每人去廚房領一碗百合粥喝了暖暖身子,這十月的天兒,到了夜裏涼着呢。”
“謝過皇後娘娘的恩典,”管事太監臉上頓時露出感激的神色,朝着天啓宮方向行了一個大禮,又念了好幾句皇後的好,才收了嘴。
金盞也不多留,與管事略客氣幾句,便離開了。
管事太監看着她的背影,嘆息一聲,如今皇後處那是花團錦簇,他若是能搭上皇後的路子,何必還做這麽個管事。只可惜皇後身邊圍得跟鐵桶似的,一般人連在皇後面前露個臉都做不到。
別人都說皇後宅心仁厚,可是依他在後宮伺候了二十多年的經驗看,皇後可不是什麽簡單人,早前的昌德公府垮臺,她的名聲不因此受損,反而越來越越好,這可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
還有早前韓良娣意外身亡之事,所有人都知道是淑貴太妃與平才人裏應外合幹的,皇後也因天啓宮守衛森嚴的原因洗清了嫌疑。
但是他卻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兩宮太後與淑貴太妃不和,後宮中不少人都知道,新帝登位後,淑貴太妃的人便被清理了,要與平才人裏應外合何其不容易。
那麽,是誰讓她們的裏應外合變得容易的?
管事太監肩膀微微一抖,幾乎不敢再想下去,作為一個小小的管事太監,他還是老老實實的做好自己的事,他的命根子已經沒了,可不想連命也跟着丢了。
“娘娘,您看看這樣合适嗎?”玉簪與銀柳取了鏡子,讓曲輕裾看清自己前面與後面,小心翼翼道,“可還有什麽地方不妥?”
曲輕裾的食指輕輕拂過額間紅色的花钿,輕笑道:“很漂亮,玉簪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從百寶盒中取了一支鳳凰展翅步搖插在發間,曲輕裾緩緩站起身:“時辰不早了,去正殿與皇上彙合吧。”
賀珩換好衣袍後,聽到下面的人說皇後到了,當下也不猶豫,直接讓人把皇後迎進來,自己站在大大的鏡前讓一堆宮女太監給自己整理服飾。
“見過皇上,”曲輕裾走到賀珩身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龍章鳳姿,天質自然,實在讓人驚嘆,古人有詩雲一朵梨花壓海棠,皇上當得此句。”
屋子裏伺候的宮人聽到皇後娘娘調笑皇上,都吓了一跳,臉上卻不敢露出半分異色。
“珠玉在側,覺我形穢,”賀珩聽到這話也不惱,反而笑着轉身看向身着朱紅色鳳凰曳地廣袖袍的曲輕裾,“有輕裾在此,世間一切便不過如此了。”
宮人們默默的垂首,原來皇上皇後在玩你誇我我誇你的游戲,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還是做那個聽不見的聾子吧。
鸾和殿中燈火輝煌,能有身份坐在殿上的,莫不是一臉喜氣,就跟是自己過生辰似的。賀淵坐在賀明的下首,懶洋洋的搖晃着精致考究的細瓷酒壺,偶爾喝上一兩口酒,面上帶着一絲嘲諷的笑意。
這些在座之人,究竟有多少人是真心為萬壽節趕到高興的?不過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場好戲罷了,可是偏偏每個人都掩耳盜鈴,騙不過別人也要先騙過自己。
“皇上駕到,皇後駕到。”
他偏頭看去,只看到帝後相攜從殿門外走了進來,一人着玄色紅邊,一人着朱紅曳地裙,偏偏讓人覺得說不出的好看,他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僵,随即與衆人起身行禮跪迎聖駕。
眼看着朱紅的裙擺在自己眼前逶迤而過,他覺得就像是有什麽掃過自己的心頭,酸澀難忍,又仿佛是堵了一口出不來的氣,悶悶的讓他腦子嗡嗡作響。
“諸位請起,”賀珩執手與曲輕裾在寬大的雙人椅上坐下,他微帶笑意道,“不過是朕的一個生辰,讓諸位如此勞動,朕實在感謝萬分。”
衆人忙又叩首表示皇上言重那個,他們真心為皇上感到開心,又是如何忠心雲雲。
衆位大臣三拜九叩行過慶賀萬壽禮後,賀珩便賜了座,随後便是各附屬國使臣進殿行禮獻敬了。
曲輕裾注意到這些附屬國進殿先後順序是有講究的,似乎越先近來的附屬國使臣,越得賀珩的眼。
在七八個附屬國獻禮後,曲輕裾終于聽到自己感興趣的名字。
“婧國圖爾皇子、黛融公主觐見!”
“宣!”
曲輕裾嘴角含笑朝門口看去,就見身着異族服飾的一男一女走了進來,看起來二人都很年輕,二人身後還跟着兩個仆侍。
“婧國圖爾、黛融,恭賀皇帝陛下萬壽無疆,大隆繁榮昌盛。”黛融走到殿中央,儀态萬千的行了一個本國的大禮。想到婧國被安排在倒數第二個進殿,她心裏就有些不甘,就連炜國那種小國家都排在他婧國前面,大隆的禮官們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錢常信看向皇上,見皇上微微擡了擡手,才揚聲道:“免,起!”
“謝尊貴的皇帝陛下與皇後。”圖爾行了一禮,與妹妹一道站起身,他借着起身的動作快速的朝皇後娘娘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個比自己妹妹還要年輕的女子,身上穿着比鮮花還要紅還要漂亮的華麗裙袍,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比妹妹還要适合穿紅衣的女子。
“二位遠道而來,朕十分感謝二位,”賀珩擡了擡手,“請落座。”
“尊貴的皇帝陛下客氣了,在下與妹妹能來為您賀壽,乃是婧國上下的福氣,在下的母親為皇帝陛下備了一份壽禮,望皇帝陛下不要嫌棄。”圖爾轉身從仆侍壽禮取過禮盒,雙手捧起高舉,“請尊貴的皇帝陛下過目。”
錢常信走下九級階梯,從圖爾手中取過禮盒,先是快速打開發現沒有毒煙或是暗器之物,才躬身雙手遞到賀珩的面前。
賀珩接過禮盒,見裏面擺着一盞由整塊羊脂玉雕成的并蒂蓮玉飾,合上盒蓋道:“婧國女王費心了,二位請坐。”
圖爾從賀珩臉上看不出他的喜怒,只好與妹妹一起坐下了,因為心裏七上八下,連後面進來的多翰國送了什麽東西都沒有注意到。
既然有附屬國使臣的萬壽,自然少不了代表大隆繁榮的歌舞,不少使臣看着大隆舞姬們美妙的歌舞,幾乎是忘記了舉筷子,滿臉驚嘆的樣子,大大滿足了大隆不少官員的虛榮心。
曲輕裾看了眼身邊的賀珩,發現他神情平淡,仿佛這些附屬國使臣們的樣子并沒有取悅他。她在心裏暗自點了點頭,這些使臣雖是附屬國人,但都是各國的貴族,哪裏會因為一個歌舞就露出這幅沒見過世面的模樣。
不過是故意裝出這幅樣子,故意取悅大隆的人罷了。
能做使臣的,有幾個是要臉皮的。
“貴國的舞蹈實在讓人心動,小女想為大家跳一支婧國的舞蹈,不知皇帝陛下可否容許?”
比如說這位,臉皮就不會薄到哪去,曲輕裾看着說話的紅衣護國公主,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明顯。
☆、113·繁華亂人眼
沒有人為婧國公主提出來的事情感到奇怪,甚至有大臣自以為隐晦的露出暧昧的笑容,仿佛是看透了婧國公主的想法般,等着看一場好戲。
一個小國公主主動在這麽多人面前獻舞,若說沒有點其他心思,誰會真的相信呢。不過這會兒皇後娘娘在場,這位婧國公主的做法也太直接了些,當着皇後娘娘的面兒勾引皇上,這是仗着姿色好,還是沒有腦子?
賀珩聽到婧國公主的話後,并沒有馬上答應下來,反而看向身邊的曲輕裾,仿佛是在問她是否對異族舞蹈有興趣似的。
“本宮聽聞婧國護國公主容貌傾城,又能跳出世間最美的舞蹈,今日有緣得見公主,若是不能見到公主舞姿,對于我們本宮而言,不得不說是一種遺憾,”曲輕裾露出端莊的笑意,“請公主一舞。”
黛融沒有想到說話的是大隆皇後,而不是皇帝陛下,她先是一愣,随即起身行禮道:“多謝皇後娘娘,小女便獻醜了。”說完,脫下腳上的靴子,又脫去身上寬大的衣袍,露出充滿異域風情的豔麗裝束。
在場的男女見到此舉,雖有些驚愕,但是想到各國的風俗不同,倒也沒有因此露出太過露骨的表情,但是心裏卻忍不住拿這位護國公主與舞姬比了起來,畢竟這種場合中,世家女子不會自降身份去表演才情,反而是舞姬歌姬們出來助興。
而且……世間最美的舞蹈?一個彈丸小國也敢這般自誇,真是有些坐井觀天了。
曲輕裾看着黛融脫下外袍後,露出來的手臂與平坦小腹,微笑着舉起茶杯,掃了眼從殿外進來的婧國樂師,俯首在賀珩耳邊道:“婧國公主的腰肢瞧着可真迷人,跟柳枝似的,讓人忍不住想上前摸一摸。”她說的是實話,這位護國公主雖說皮膚偏淺麥色,不太符合大隆男人們的審美,但是五官十分豔麗,身材也十分火辣,就像是一個非常有味道的辣椒,雖然不是必備物品,但是看上去就是讓人忍不住想去嘗嘗她的味道。
賀珩随意掃了眼下面扭着腰肢猶如水蛇般的女人,憶起不久前曲輕裾紅衣飛天時的樣子,在她耳邊輕聲笑道:“與輕裾比起來,也不過如此。”在他看來,這位護國公主确實有幾分味道,但也不是什麽天下難得的尤物,反而是曲輕裾舞蹈中流露出的那種若有似無的魅惑更讓他動心,有味道的女人應該是陳酒,讓人越品越香,而不是這般烈酒,初嘗時有幾分味道,若是多喝幾口,與那路邊的燒刀子酒又有什麽差別?
黛融越舞動作越火辣,就像是一只毒蛇,不自覺便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不少男人看着她扭動的腰肢,腦子裏只剩下兩個字,那便是尤物。
随着鼓聲越來越急,黛融赤着腳轉動得越來越快,鼓聲停的那一刻,她做出一個腳尖微勾雙手合十的動作,就仿佛是魅惑的女神突然收回了自己所有的魔法,再度變成高貴的公主般。
賀珩顧着與曲輕裾說話,從頭到尾都沒有細看這位護國公主究竟跳得如何,見人跳完了,便擡手道:“婧國公主的舞蹈确實別有一番風情,皇後你認為呢?”
“皇上說得是,”曲輕裾笑着接下這句話,“公主美豔如烈陽,不如把本宮庫裏的那支紅玉釵送給公主,也算是沒埋沒了這支釵。”
“多謝尊貴的皇帝陛下與皇後娘娘,”黛融見賀珩似乎并沒有因自己的舞蹈而驚豔,雖然有些遺憾,但是心裏對賀珩的評價卻越來越高,不易被美色蠱惑的男人,比一般的男人更能讓她又挑戰的興趣,“只是此乃皇後娘娘心愛之物,在下豈敢奪人所好。”
“公主客氣了,”曲輕裾淺笑着扶了扶鬓邊的鳳凰金步搖,“還是說公主嫌棄本宮的釵不好?”
“在下不敢,”黛融見皇後娘娘的臉色不好,忙行禮道:“多謝皇後娘娘賞賜。”
“不必客氣,”曲輕裾面上的笑容和緩兩分,“本宮聽聞貴國女王近來身子不适,早年本宮曾聽聞女王不少英明事跡,對她十分敬佩,皇子與公主歸國後,請一定要轉達本宮對女王的祝福。”
因聽到皇後娘娘提到自己的母親,圖爾也跟着站了起來,走到妹妹身邊站定,恭敬的行了一個禮:“多謝皇後娘娘挂念,母親若能得知此事,定會歡喜得不藥而愈。”
曲輕裾笑道:“皇子這話言重了,說來二位瞧着都是人中龍鳳,不知誰長誰幼?”她端起茶杯輕輕用茶蓋挂着茶面,語氣十分的平靜,仿佛只是随意一問罷了。
“回皇後娘娘的話,在下為長,”圖爾記得自己之前仿佛在大殿上稱黛融為妹妹過,就算沒有這般稱呼過,但是作為使臣,他們誰長誰幼,大隆應該早便知曉。但是皇後娘娘這會兒當着他的面問出口,那他也只能老實的回答。
“原來如此,”曲輕裾點了點頭,轉首對賀珩道,“女王不是有一事需要皇上您定奪麽,妾覺得此時氣氛正好,又有諸位大臣與各國使臣在場,倒是适合了結了此事。”
在場諸人這會兒都安靜下來,目光在圖爾與黛融身上掃來掃去,雖然大家都知道皇後娘娘提的是哪件事,不過誰也沒有想到,皇後娘娘會這麽直接的把事情提出來,不過想到信是女王陛下寫來的,皇後娘娘查看過信也正常。
“皇後不提及,朕差點倒忘了,”這種小事賀珩自然不需要費多大的心思,更何況他心裏比較偏向于圖爾繼位,黛融這樣的女人野心太大,對于大隆朝來說,不需要一個野心太大的附屬國國王,“不久前婧國女王來信希望朕從兩位中挑選出一位繼承人,在朕看來,二位都難得的有為之人,實在讓人難以取舍。”
這個當頭,原本提前收過黛融好處的官員也不敢吱聲了,他們又不傻,方才皇後娘娘還暗示了大家圖爾皇子為長,黛融公主為幼,他們要是還不長眼的去幫黛融公主說話,那不是跟皇後娘娘過不去麽?
“皇上,皇子與公主都是嫡出,但是長幼有序,微臣以為,應立圖爾皇子為太子。”忠義公站起身,拱手道,“若諸位子嗣無過錯,立長立嫡便是上上之選。”
忠義公這話一出,當下便有好幾個大臣出來附議,倒沒有因為黛融是個尤物便抛棄自己的立場。
“既然如此,朕便封圖爾皇子為太子,寫下聖旨讓使臣帶到婧國宣讀,”賀珩微微颔首,露出了贊同的表情,“既然此事已了,壽宴便繼續進行吧。”
黛融沒有想到自己的太女之位就這麽無聲無息的溜走了,明明來之前母親還說暗示過大隆帝王看重自己,為什麽此時她看不出半點皇帝有維護她之意?
明明她才是婧國最受國民推崇的公主,甚至她的母親還以“護國”做她的封號,為什麽皇帝陛下轉身卻立了她的哥哥?
圖爾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太子之位來得這麽突然,他先是一愣,呆了片刻才想起跪下來謝恩,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他總覺得若是沒有皇後娘娘那幾句話,也許這個太子之位與他沒有多大的關系。
不過皇後娘娘為何要幫他呢?
他驀地一怔,眼神複雜的看了眼跪在自己身邊的妹妹,聽聞大隆的皇後非常欣賞有能耐的女子,若是妹妹沒有獻這個舞,而是與皇後娘娘親近兩分,哪裏還有他什麽事?
他早就說妹妹會用錯方法,可她偏偏就認為大隆的女人都是溫馴賢良,她也不想想,就連婧國的女人性子都是千變萬化,更何況是地大物博的大隆,這個世間哪裏會有千篇一律的女人?
妹妹輸就輸在太過自傲太過自信了,她不相信帝後之間有真感情,可是眼前這對帝後,恰恰出乎了她的意料,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命運?
直到萬壽宴結束,黛融公主也沒有從自己失去了繼承人身份的打擊中醒過來,等宴席散場,她走出鸾和殿吹着冷風看到天際炸開的焰火時,才慢慢的反應過來,她真的失敗了,哥哥已經成為大隆皇帝承認的繼承人。
不能繼位的公主能有什麽用,回國後也只能招一個驸馬,然後生孩子,慢慢的老死在公主府中……
這樣的日子太可怕了,她想做高高在上的女王,若是做不了女王,她以前的驕傲豈不成了一場笑話?
擡頭看着絢爛的焰火,她聽說這種焰火制作的方法雖然不難,但是卻非常的講究用量,自己的國家是做不出來的,于是就需要花上不少金銀到大隆購買。所以不到重大場合不會輕易使用這麽珍貴的東西,更不可能像大隆這樣燃放如此的久。
不過是個帝王的生辰,便放了這麽久的焰火,到現在宴席散了,還在不斷的燃放,仿佛這些東西一點都不值錢,連路邊的小孩都能點着玩耍似的。
繁榮昌盛的大隆,苦寒的婧國。
黛融公主腳步一頓,回頭望着身後奢華精致的鸾和殿,就連殿外的玉階與玉柱都如此的考究與不凡,不知生活在皇宮中的女人們又該過着何等奢華講究的日子呢?
不遠處,一行人提着漂亮的宮燈,簇擁着一架漂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的鸾車走過,車的後面還跟着不少衣飾華美的宮女,這般奢華的場面,讓她微微一愣,忍不住問鸾和殿外的守衛:“那漂亮的車裏坐的是誰?”
守衛見是附屬國的公主,當下便客氣答道:“那是皇後娘娘的銮駕,因為皇後娘娘已經先與皇上離開了,所以伺候鳳駕的大多已經跟着禦辇一起先離開了。”
這樣的陣仗還是沒有人的時候?黛融公主有些訝異,若是皇後坐在裏面,那又是何等的盛景?
這就是大隆皇宮裏的生活嗎?難怪以往母親總是說大隆如何的繁榮與昌盛,她以為不過是母親過于誇耀,如今親自到了大隆,她才知道真正的大隆比母親嘴裏還要繁榮與精彩。
她怔怔的看着銮駕越行越遠,忍不住有些失神,若是她日後也過着這般奢華的生活,該有多好。
如今她已經做不了婧國未來的國王,但若是能在大隆做一位皇妃,過着這般奢華精致的生活,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不是說大隆皇帝寵愛的女人比皇後還要尊貴,若她能成為比皇後還要尊貴的女人,到了那時她何需對大隆小小的官員送禮讨好?婧國的王位又算什麽,就算哥哥成為國王見到自己也只能乖乖彎腰行禮。只怕就連皇後,也不敢用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對待自己了。
☆、114·我是你的
婧國公主在萬壽宴上獻舞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京城,有不少喜歡湊熱鬧的人開始猜測婧國公主舞姿如何,姿色如何,甚至有人開始傳言皇上會把婧國公主納入後宮。
京城的百姓見過不少事情,自然就猜到婧國公主不是單純的獻舞,而是想在皇上面前表現自己。一個女人努力的在另一個男人面前表現自己的優點,若是一點別的心思也沒有,還真有點讓人懷疑。
一時間關于婧國公主的傳言就越來越多了,有人說看到婧國公主在哪家鋪子買了衣服首飾,又看到她在哪家鋪子買了香粉,這些傳言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這位公主非常的漂亮,讓人一眼看去便能丢了魂兒。
傳言越傳越厲害,已經漸漸成為婧國黛融公主貌美傾城,并且還心系皇上,可是皇上礙于皇後娘娘,才忍痛沒有收黛融公主進宮。
皇後嫁給皇上也有兩三年了,就連孩子也有了,還霸占着皇上不然他納後妃,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有些男人覺得皇後不夠賢德,有些女人也有那麽點酸溜溜的心思,說皇後不夠大度,到了最後,黛融公主似乎是那無辜癡情的外族女子,而皇後便是那仗着自己身份欺負她的惡毒原配。
外面的流言傳到曲輕裾耳中時,她正在逗豚豚玩小鼓,聽完黃楊的彙報,她面上露出幾分笑意道:“真是一個好故事,皇上何時憐惜黛融公主這位美人,又何時不舍卻又必須抛棄她了?”
整個屋子的人聽到這話後,都屏氣凝神的站在一旁,就怕皇後動怒。
“皇上身為大隆之主,想納哪個女人還需要猶豫,什麽為了牽制前朝,什麽平衡後宮,“曲輕裾嗤笑一聲,“沒用的皇帝才會靠着女人治理朝政,本宮看傳出這些流言的人居心叵測。”
一個毫無根據的傳言,卻牽扯到了前朝後宮,甚至一些受賀珩重用的大臣也被牽扯了進來,這些大臣成了霸占朝廷的逆臣,自己這個皇後就是這些人的背後黑手,而賀珩便成了被人牽制的痛苦皇帝。
京城裏貴人世家不少,平日有什麽事,傳出的消息也是五花八門,這次的口徑如此統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操縱。這些流言最針對的便是自己與忠義公府上,若是賀珩對自己有半點不喜,那麽這個流言傳到他的耳中,不喜便會由半點變成很多點。
這個手段不高明,但是卻很有用,壞了她的聲譽,影響了朝中幾位有為官員的名望,并且牽扯到了附屬國。現在各附屬國使臣都還留在京城,若是那位黛融公主就這麽平平靜靜的回了婧國,不知那些附屬國使臣心裏會怎麽想?
想到這裏,曲輕裾皺了皺眉,見豚豚肉呼呼的手爪子抓到了撥浪鼓,因為搖出了聲響而笑出聲,眉頭慢慢舒展開,伸手摸着豚豚的臉蛋道:“既然流言這麽多,不如讓流言傳得更加熱鬧些。”
黃楊猶豫了一下:“娘娘您的意思是……”
“如今京城裏突然流言紛紛,又恰逢皇上萬壽之後,是不是有心人故意散播謠言,這種動搖大隆國本的心思,實在太可怕了,”曲輕裾嘆了口氣,“身為大隆人,對這種人真是深痛惡覺。”
黃楊聽了這話,眼神一亮,頓時道:“奴才明白了。”
半日過後,京城裏有些人開始懷疑了,皇後娘娘的賢德仁厚與皇上情深似海大家都知道的,皇上的封後诏書上甚至寫了得到皇後是上蒼厚愛這種意思的話,怎麽短短幾日,便成了皇後心狠善妒,皇上與皇後貌合神離了?還有那些被流言中傷的大人,都是為老百姓做了不少實實在在好事的,為何通通成了亂臣賊子?
難道是別有用心的人故意傳播這樣的流言,想要陷害皇後以及各位青天大人?這些流言背後究竟是什麽人在操縱,這些人是大隆的敵人,還是大隆內的反賊?
京中從來不缺聰明人,原本的流言越傳越烈時,他們便察覺到不對勁,如今這種猜想一出,他們便理出了不少可疑對象,比如說反賊、附屬國的人、想進後宮的黛融公主、與皇後不對付的秦家還有皇上的幾位兄弟。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懷疑之前的流言,便開始義憤填膺起來,紛紛卷起袖子想要抓出幕後主使者。至于這些人是真的生氣,還是為了湊熱鬧,便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禦書房中,賀珩看了眼下首幾位大臣,他們都是流言中與皇後同流合污的逆臣。想到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賀珩笑着寬慰道:“諸位愛卿不必自責,這種不實的流言朕從來不會在意,你們是怎麽樣的人,朕有眼睛去看,而不是去聽那些傳言。”
田晉珂面色凝重的上前一步拱手道:“是臣等無能,才導致這樣的流言傳出,害得皇上與皇後娘娘壞了名聲,請皇上責罰。”他是大理寺少卿,雖與此事沒有直接關系,但還是有那麽點關聯。
禁衛軍孫統領心頭就苦了,身為“與皇後裏應外合的逆臣”,他不僅在流言上中了一箭,并且可能因為沒有及時制止這種流言受到皇上的責罰。他在田晉珂請罪時,便率先跪下了,這事可與他有直接關系了。
“朕說過了,諸位愛卿不必自責,”賀珩從禦案前起身,親手把兩人扶了起來,“你們都是國之棟梁,朕還盼着你們為大隆做更多的事,豈會因為這種小事責罰你們。”
在場的幾人心頭一暖,遇到皇上這樣的明君,真是為臣者的福氣。一時間,不少大老爺們熱淚盈眶,齊齊跪下叩謝皇恩。心裏卻打定主意要查清之前的事,雖然因為皇上信任他們成了小事,但是他們卻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一再發生。
“唯有一事朕心中十分擔憂,皇後本是賢德之人,卻被別有用心的人誣了名聲,”賀珩嘆了口氣,“此事還望諸位大人用心查出幕後主使者,至少能還諸位愛卿與皇後一個公道。”
“請皇上放心,臣等一定徹查此事,”孫統領拱手道,“如今京中不少人開始察覺幕後者的險惡用心,已經沒有多少人相信流言。皇後娘娘的仁厚賢德,豈是別人抹黑便能掩蓋的。”
羅長青挑眉看了眼孫統領,誰說武将腦子不夠用的,這位的馬屁不是拍得很好?他擡頭看了眼皇上,果然見皇上臉上的笑意明顯了幾分,他上前一步道:“如今京中不少人開始懷疑婧國公主還有多翰國以及……幾位王爺,微臣以為,皇上待幾位王爺如此親厚,他們不會做出這等受人唾棄的事情。”
羅長青會說這話,一是因為這種猜測不利于皇室團結,二是因為自己孫女嫁給了誠王。但是不管為何,他這個提議是沒有錯的。
賀珩點頭道:“朕的幾個兄弟都是忠厚之人,朕相信他們不是這樣的人。”
幾位大人退出禦書房不久後,京中不少人便知道了皇上說的這句話,不少人開始感慨皇上待幾位王爺的深情厚誼,又覺得若是幾位王爺不對皇上忠誠,那就真是狼心狗肺之人了。
誠王府中,賀明聽完下人彙報後,終于松了口氣,他走到尚在月子中的王妃屋裏,見她正抱着孩子,便笑着道:“旺兒還在睡呢?”
羅文瑤見他一臉笑的進來,把孩子交給奶娘,“可是有什麽好事?”
賀明把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最後還嘆息一聲:“皇上與皇後待我們如此好,我能為皇上做的卻有限。”
“王爺與皇上乃是親兄弟,感情怎麽能這般計算,”羅文瑤勸慰道,“前幾日皇後娘娘身邊的木槿還特意來看了妾,還囑咐了我不少事,難道這一切都是皇後娘娘等着妾同等回報?”
“是我想得狹隘了,”賀明笑着上前擁住她,也不嫌棄她在月子裏污穢,感慨道,“有瑤瑤在,我什麽愁緒都沒了。”
羅文瑤輕笑出聲,臉上的幸福清晰可見,丈夫專寵與兒子都有了,她還有什麽理由不開心呢?
天啓宮後殿中,曲輕裾取下釵環頭飾,揉了揉肩膀道:“這天是漸漸涼下來了。”
金盞與玉簪把釵環首飾都收進了盒子中,木槿用犀牛角梳為曲輕裾通着頭發,聞言道:“都已經是深秋了,這個時節天氣最是多變了。”
“可不是,冬天就快到了,”曲輕裾勾了勾嘴角,“聽說婧國冬天格外寒冷,進了冬月便是一片銀裝素裹,不知是何種景象。”
“婧國乃是苦寒之地,到了冬天百姓的日子就不好過了,”木槿的手不輕不重,她笑着道,“奴婢見識少,只是覺得婧國的人若是見了我們大隆的繁華,定會舍不得走的。”
“是嗎?”曲輕裾褪下手腕上的玉镯,突然笑道,“既然不願走,不如就留下來。”
木槿手一頓,不知皇後娘娘這話是什麽意思,她猶豫了一下道:“為什麽要讓這樣的人留下來,豈不是給人增添麻煩?”
“平淡似水的日子會讓人忘記過往的美好,”曲輕裾笑了笑,“留下來不一定就是好事,要知道別人的繁花似錦不一定就是自己的。膽敢算計別人,就要想到別人會算計回來。”
賀珩到了後殿時,曲輕裾已經換上睡袍靠在床頭看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