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現他的房門虛掩。
啧啧,才來了外太空幾天怎麽連賴床的毛病都出來了。
兩輩子就只養過這一個小孩的何知樹當然不知道正常人家的小孩子百分百全都是不賴床會死星人。
他自家這只因為其生物構造特異,不會感知到冷熱,所以通常不會有賴床的問題。于是何知樹也就順理成章地認為小孩子都是不會賴床的。
他悄悄推門進去,看見床上蹲着一只大包子。
何知樹:“……”
白花花的棉被被縮成圓滾滾的一團,努力靠近角落,一副十足的可憐樣。何知樹不輕不重地把被褥拉開一個縫隙,何知草憋得通紅的圓臉蛋就這麽冒了出來,眼睛亮晶晶地仰頭看着他,就差沒伸出條尾巴出來搖一搖。
何知樹強壓住自己心裏‘艾瑪我家兒子真可愛’的吶喊,把他從悶熱的被子裏拎出來,開始興師問罪:“何小草,怎麽還不起床?”
何知草嗫嚅了兩下:“我……我做惡夢了爸爸。”
才怪咧,他昨天做夢夢到的是在草莓冰激淩裏游泳,舒舒服服一覺睡到大天亮,早上起床還自己洗了臉刷了牙,如果不是發生了突發事件他一定要就着這些事跟何知樹求表揚求抱抱。
何知樹意味深長地望着床上那只被流了一副地圖的哈喇子枕頭,心說做惡夢就睡成這樣?
何知草小同學眼見自家老爹對自己的‘悲慘遭遇’竟然無動于衷,不由得悲從中來,越發覺得自己快要變成歌兒裏唱的那棵無人疼愛的小草。
可是他很寂寞!很煩惱!
何知草咬了咬嘴唇,一手把何知樹拉到面前,小小聲地道:“爸爸,我跟你說,那個怪叔叔身上的缺點老多了!”
何知樹:“……讓你別老學同學說話,從誰哪裏學來的東北方言。”
方言什麽的才不是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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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知草字斟句酌斬釘截鐵地跟他保證:“真的!就這兩天我跟他在一起,就能說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條來!”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壓得不低,仿佛就是故意要讓門外的阿薩斯聽見一樣。
何知樹噗嗤一聲樂了,打算好好從自家兒子嘴裏聽聽他分析分裂怪究竟有什麽天怒人怨的缺點。
只見何小草一本正經地掰着手指,明目張膽地開始講起他親生老爹的壞話:“首先,他長得冷冰冰的還不愛說話。爸爸你平時就挺悶得,要是你們兩個撞在一起,肯定那叫什麽……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小櫻桃老師教我們一句天朝古語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們都說不出話來,還怎麽謀?”
何知樹:“……古詩詞是這麽用的嗎!把你幼兒園老師電話給我。”
他必須要好好跟她談談關于小班幼兒教育的問題,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是這個意思嗎?蘇轼他真的會哭的啊!
何知樹支吾了兩聲,顧左右而言道:“還有,他做的飯特別難吃!爸爸你都不知道我這幾天是怎麽活下來的!如果不是找到了你再過幾天我的味蕾就要全部死掉了!”
有這麽誇張嗎?
不過回想一下阿薩斯那慘不忍睹的廚藝……何知樹由衷地點了點頭,雖然有人能跟自己吐槽那只分裂怪的感覺很不錯,可他還是沒弄明白何小草要說些什麽。
在表達了這樣的疑問之後,何知草一咬牙:“爸爸,以後你晚上跟我一起睡覺好不好?”
何知樹一愣,他以為這個問題應該在半年前就解決了才對:“為什麽?”
何知草:“我……我做惡夢!對,外星環境不适宜我們地球小朋友的健康成長,自從來了外太空我每天晚上都要做噩夢!不信你去問那個怪叔叔!”
何知樹:“……”
剛才是誰一副嫌棄他嫌棄的要死的樣子?現在反倒第一時間想起他來了。
何知樹用慈祥地看無理取鬧小孩的眼神摸着何小草的頭:“小草啊,你已經長大了,再纏着爸爸睡覺就不好了。”
這話一出,何知草腮幫子一鼓,滿腹委屈:“可是……可是爸爸你也長大了啊!你怎麽還要跟那個叔叔一起睡覺!”
何知樹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居然被發現了?
什麽時候被發現的?!
阿薩斯知道嗎……
一時間各種紛雜的問題充斥了何知樹的腦海。
一看自家老爹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的模樣,何知草的心都要碎掉了,慢慢地縮回被子裏,沒多久,裏面傳來哀怨到極點地哼唱聲:“沒有花兒香,沒有樹高,我是一顆無人疼愛的小草……”還有斷斷續續的抽泣聲作為伴奏。
何知樹:“……”
望着陰沉到棉被上方具現出大片烏雲的何小草,他沒轍了。
饒是他平時多疼愛這個寶貝兒子,現在也想不出任何轍子來哄他出來。
眼瞅着現在剛過八點半,離昨天阿薩斯口中能源點的開放時間還有一段時間。
何知樹決定先去一趟飛船,上面有何知草最喜歡的零食,他也只能指望美食能讓何小草敞開他的胃和被褥了。
何知樹出了房門就往樓下走,回頭一看發現阿薩斯沒跟在身邊:“你不一起來?”那可是你兒子。
阿薩斯淡淡道:“待會,我有點事要做。”
一想到這只分裂怪從來不做多餘的事,何知樹不做多想,匆匆忙忙離開了別墅。
等何知樹走後,阿薩斯堂而皇之地進入了何知草的房間,往他床頭一坐,翹起一只腿開門見山道:“別裝了,我知道你沒在哭。”
那微弱的抽泣聲立刻停了,何小草木着一張臉充滿敵意地探出頭,果然臉上半點淚痕都沒有。
阿薩斯挑了挑眉:“你就打算這麽在你爸面前一直诋毀我?”
何知草慢吞吞地拉長了調子說話,看起來略欠揍:“這不是诋毀,是事實呀。”事實就是你這個怪家夥又不愛說話也不會做吃的,跟我爸爸一點也不配。與其讓你當後爸還不如去讓我爸把我親爸找回來呢哼哼。
而且他也确實一宿一宿做惡夢,原因當然是因為找不到爸爸……不過現在就算爸爸找到了也不能抹殺他繼續做惡夢的可能性呀!
也許何知樹不在,他馬上就又做惡夢了呢!
何知草的歪理一套一套,已經把跟他搶爸爸的阿薩斯當成了不共戴天的階級敵人,就等着他出招自己好見招拆招。
從在敵人面前嚴防死守不給留一點空這一點上來看,這兩父子身體裏還真是流着相同的基因。
好吧非碳基生物說不定壓根就沒有基因。
阿薩斯也不說別的:“如果你繼續在這裏COS湯圓的話,半個小時之後我會跟你爸一起去能源點,補充能源期間我們會一直待在飛船裏。飛船上有廚房所以我們會一起吃午飯,之後的時間……”
話音沒落,何知草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彈起來,剛一下地就被阿薩斯拉住:“先別跑,穿上生物外衣。”
本來不該接受敵軍的饋贈,不過想到不穿衣服就不能出去找爸爸,就算找到了也要被一頓批拉低自己的好感度。
何知草三下五除二把衣服穿上,因為尺寸不合好好一件生物外衣被他穿成了連帽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修長的袖子更是直接把手沒住,顯得何小草特別嬌小軟萌。
穿好衣服他老大不情願地對阿薩斯說了一聲:“謝謝。”
然後頭也不回地跑出屋去。
啧啧。
阿薩斯望着他歡騰奔跑的背景,心下道:随他媽。
……
另一邊何知樹剛一出門,就看到別墅周圍的空地一片坑坑窪窪,彌漫的硝煙中灰頭土臉的崔健沖大爺從泥土裏爬了出來,旁邊他高薪聘請的老船員奎克悠然自得地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旁邊看戲,就差沒拿把瓜子放在嘴邊嗑了。
身為船長有必要随時關心自家船員平時的興趣愛好。“他在搞什麽?”
奎克恭敬地朝何船長點了點頭,說:“據說是實驗新的彈藥。”
何知樹:“……我覺得他不像在試彈藥倒像是在吃彈藥。”
奎克笑咪咪地說:“因為剛才船長你的朋友忽然沖出來把他打倒在地,他倆一連戰了三百回合就差沒刀劍相向。最後小崔甘拜下風,船長你的朋友揚長而去。”
何知樹:“……”
合着剛才的爆破聲是崔健沖搞出來的,回想了一下阿薩斯回來後的整潔裝束,再看看自家船員一副從泥地裏滾出來的樣子……“我懂。”何知樹用他自以為慈祥和煦的表情微笑着看着他家的落敗船員,認為這會對他聊以安慰,“你還沒有休息夠三天。”
崔健沖含恨往地上打了一拳,吐出一口豔麗的鮮血。
何知樹像個慈愛的長輩一樣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句‘好好休養’就揚長而去。
他很快來到目的地綠蔭號,順走儲物櫃裏零食的同時,留意到操縱臺上被安穩放着的小玻璃罐。
被人遺忘了一夜的純能量體此刻蔫了吧唧的團縮在瓶子的角落裏,被抽取百分之五的身體對它來說可能太過負擔,看起來有那麽一點點的可憐。
何知樹同情心冷不丁的泛濫起來,拿來了翻譯機給他接上。
純能量體:“你奶奶……”
何知樹:“再問候我奶奶,信不信我把你裝在何知草吃剩的果凍盒子裏……三十個。”
純能量體蠕動了一下,他長得比起果凍其實更接近于電子游戲裏的史萊姆,所以晃蕩起來也有那麽一點點萌:“不問候你們就不拆分我了麽?我知道對于你們來說我們就等于是天然能量庫,随地抓一個不管死活反正能燒了當油就行。”
何知樹被他說得有些心酸。
确實,很多人都把純能量體當做活的能量庫。
他手指在桌面上畫了畫,問:“除了速度變快,你還有什麽其他功能嗎?”
純能量體一聽來了精神:“小爺會修機器!”
何知樹:“……”說謊你好歹打個草稿好嗎?他沉痛地揉了揉眉心,“告訴我,你哪來的手拿工具。”
“不需要工具。”純能量體晃了晃身體,從身體一側伸出一根柔軟的觸手,然後瞬間變得堅硬無比!
“在我們一族滅絕我來到那顆星球以前,小爺是母星上最好的機械師,因為我們的體質決定了我們可以滲入任何機器內部,有什麽問題上去直接弄好就行。”
何知樹眼前一亮,說:“打個交易,我船上剛好沒有修理工。”那幾個家夥橫看豎看都不像是會鼓搗這些的,伊萬除了電腦什麽都不會不用說,崔健沖根本就是個只會摸槍杆子的……奎克麽,他想了想,那家夥以前也不是當這個的。
純能量體詫異極了:“……你,請我當你的船員?”
何知樹點頭,盡管他眼前只是一團粉紅色的史萊姆,但他依然用那種看待人類的眼神盯着他,這無疑給純能量體增加了好感度。“對,我向你保證,只要你不同意,我們絕不在你身上榨取一丁點的能量。怎麽樣?”
純能量體吸附在瓶身上,緩緩蠕動了下,半響才道:“成交。”
☆、42
收獲新船員一枚的何知樹心情愉悅地抱起裝着船員瓶子,作為合作關系成功締結的證明,他信任十足地打開瓶蓋。
純能量體在接觸到外界的一瞬間抖了一抖,嘴裏吐出兩個泡泡,順着他的手臂慢悠悠地蠕動爬上去。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它的質感跟果凍一樣,所以何知樹只覺得像是有一坨果凍在他身上爬。
最終,純能量體攀爬到目的地——他的頭頂,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惬意地蹲了下來。
何知樹:“……”
他現在這個樣子一定特別傻。
噗。
純能量體吐了個泡泡,像是要說什麽。
何知樹把翻譯機連上它的身體——“唉呀媽呀,可憋死我了。”噗嚕嚕嚕一串泡泡。
何知樹驚訝:“……你不是說唐山話的麽!”
純能量體:“啥?唐山是啥玩意兒?”
何知樹:“……”
算了,他覺得硬要跟外星人計較天朝方言問題的自己才真是蠢爆了。
眼看時間不早,何知樹抓了一把水果糖,确認了系統跟能量槽的狀态之後鎖上艙門走下飛船,熱烈的陽光将大地燒灼得滾燙火熱,亞克星的氣候似乎是白天比網上熱,扯了扯有些不合身的生物外衣。
在這一望無際的鐵箱叢中,遠遠一只跌跌撞撞的小身影出乎預料地跑進了何知樹的視野裏。
是他家那棵健康活潑朝氣蓬勃的小小草。
穿着一身跟他身上款式類似的生物外衣,來歷顯而易見。
何知草跑得氣喘籲籲,張開手臂撲進年輕的船長大人懷裏:“爸爸,求投喂!”
何知樹嘴角抽了抽:“你下船前兜裏揣着滿滿的零食呢,全吃光了?”
何知草聞言拍了拍口袋:“啊,不見了?”
何知樹:“……”
何知草吐了下舌頭:“哈哈,騙你的。”他變戲法般從兜裏把滾滾掏了出來,“我喂滾滾了。”
何知樹這才意識到有段時間沒見到這只老鼠了,它常常消失又常常會在何知草手裏出現。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何知草養的它——不過确實是他一直在養沒錯。
何知樹朝着黑白鼠勾了勾手指,欺軟怕硬一輩子的滾滾立馬抖了抖毛蹲到他的手心上去。
同時何知樹頭頂的純能量體也滑了下來,打量起跟自己同等大小但是長了一身毛和爪子的生物。
純能量體:“噗。”
滾滾:“吱。”
兩個音節同一個意思——醜。
何知樹驚喜地望着不再裝在罐子裏的純能量體,流着哈喇子:“嘿,會動的果凍,草莓味還是蜜桃味的?”
何知樹無奈解釋:“都說了這個不是果凍……說起來得給你起個稱呼,你自己有什麽好建議嗎?”
純能量體插上翻譯器:“你們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咯,我又不會怪你們得咯,做人呢,最重要就是開心……”
何知樹忍無可忍拔掉翻譯器:“以後非必要禁止給你說人話的權利。”
稱呼什麽的,等召集船員了之後大家一起讨論吧。何知樹想,他被鄙視了半輩子起名能力,這回一定要把這種會影響到他船長公信力的事件扼殺在萌芽之中。
對于何知樹來說,純能量體的加入是船上多了一只吉祥物跟船員。而對于何知草來說,則是多了一個玩具和小夥伴。
把兩團東西一手一個捏在手上,何知草左看看,右看看:“我還是更喜歡滾滾。”
何知樹揉了揉他的頭,這個答案他一點也不意外,畢竟何小草喂了這只老鼠很多年,是塊石頭踹懷裏三年還能捂熱了呢,更何況一只有血有肉的齧齒類生物。
滾滾先生驕傲地挺了挺它毛茸茸的胸,一號吉祥物的位置絲毫不被動搖!
純能量體噗了一聲:無聊。
就在父子倆插科打诨之際,飛船內部忽然發出響亮的警報聲。
——“警告,有攜帶威脅性武器的飛行物體進入星球範圍。”
上一次這種警報令何知樹迎接到了帶着何知草的阿薩斯,而這一次……天空中一個黑色的标志性圓點越來越大,直至最後一艘目測是Z級大小的星際飛船氣勢磅礴地在地盤噴射出紫藍相間的火焰,預示着它即将降落。
何知樹的直覺告訴他這種時候亞克星上出現這麽大的飛船絕對是不對勁的,扯着小草的衣領帶着他小心謹慎地躲到鐵箱背後。
他們擡頭望去,巨大的星艦平穩地停靠在綠蔭號旁邊,艙門緩緩打開,從上面下來兩個至少從表面上看是人形的生物。
走在前面的那個有一頭火紅耀眼的頭發,令何知樹很自然地想起他一位不茍言笑的老朋友。不過這家夥明顯要比派星柔和很多,只見這名不明身份的類人生物帶着愉悅的笑意站在亞克星的土地上,動作優雅地張開雙臂。
這個動作如果現場有雌性存在一定會引得她們立馬心頭小鹿亂撞如狼似虎地撲過去……紅發青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久沒有回來,我真懷念這裏。”
他來過亞克星?
他們這是在幹什麽呢?何知草無聲地擡頭看着爸爸,以眼神表達他心中的困惑。
何知樹比着食指噓了一聲。
然後他猛地感到背後一涼,一個高瘦修長的類人生物悄無聲息地與他緊貼在一起,接近它們到可以随時對這對父子造成生命威脅。
他什麽時候過來的!
何知樹不覺有些愣怔。
他的反應神經雖然比不上專業的武裝人員,可絕對有在人類中屬于高端一類的自信。他特別選擇這個周圍視野寬闊,本身又能很好隐蔽的地方躲藏,就是為了在對方發現他的時候先發制人……卻不想現在被制住的人變成了他!
何知樹神經有些緊繃,把何知草拉到身後:“你們是什麽人?”
“這話應該我們來問。”
紅發青年也來到他們身邊,臉上帶着笑意,眼神卻冰冷刺骨:“不是亞克星人卻非法停留在這裏的……外星系生命體。”
何知樹維持着臉上的平靜,無畏地道:“我們是來自銀河系的合法星際旅行者,幾天前我們在貴星系遇上了超新星爆炸,被迫停靠在這裏。飛船能量用盡所以目前正在尋找能源點補充。”頓了頓,“與其說我們,你們應該也不是亞克星人把,留在這裏不也是非法停留?”
紅發青年摸了摸鼻子,啧啧地嘆息道:“哦,那真是不幸。”
對不起我沒在你臉上看出半點惋惜的樣子。何知草抽着嘴角道。
紅發青年伸出手,笑容非常親切燦爛,好似是拎着公事包油頭粉面好不容易敲開門準備賣你一臉安利的推銷員:“你們好,外星系旅人,我叫安德魯,這位是我的下屬西蒙。我們是塔拿星人。亞克星由約一百年前成為我們的附屬星球,所以我們這裏是合情合理合法的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令何知樹毛骨悚然。
塔拿星人。
将這顆原本生機盎然的星球變成一座孤寂墳場的罪魁禍首。
何知樹低下頭去,極力掩飾之下顫抖着收攏的手指還是暴露了他此刻暴怒的心情。
他沒有親身經歷過阿薩斯口中那些殘忍可怕的事情,但他同樣也深知自己的國家民族同胞被侵略者奴役會是多麽……慘無人道的事情。
塔拿星人。
何知樹盡量讓自己的眼神不變的怨毒。
相較安德魯的熱情奔放。
西蒙顯得格外沉默寡言,他目光無神地停留在何知草身上,何小草打了個冷顫,還是懂禮貌地說:“哥哥你好。”
他紋絲不動,而是默默地伸手在腰間的挎包裏拿出了一個……甜甜圈?
被烘烤的金黃香脆的面皮上撒着大量糖霜和果仁,還有各種顏色的奶油裝飾。
西蒙一口一口,面無表情地咀嚼吞咽着它,然後滑動漂亮的喉結把它吞下。
何知草:“咕嚕~~”
何知樹:“……”
何知草心虛地低下頭,捶打自己的肚子——太不争氣了你!怎麽能在爸爸面前丢臉呢!
西蒙不覺得有什麽,轉而伸手在包裏又拿了一個甜甜圈,遞了過去。
何知草回頭看了看爸爸,發現他沒有露出反對的表情,于是放心大膽地把甜甜圈接了過來,咬上一口:“嗚~”好吃的要掉了舌頭。
不知道是不是何知樹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只奇怪的外星人在看着小草吃東西時,眼睛裏有莫名的光輝在閃動。
……
還是盡量遠離他們為好。
何知樹拉着何知草快速離開:“我們需要去找同伴彙合了,他們就在外面。”
臨走安德魯叫住他們問:“你們在亞克星上有見到其他人嗎?”
何知樹:“沒有,完全沒有。”
目送他們離開的背影,安德魯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說好的最後一個亞克星人呢,怎麽還有一只?”
西蒙目光炯炯地注視着他們離開的方向。
安德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算了,反正他還太小,不是我們要找的。”
圍在別墅門口寫作原地待命讀作摸魚打诨的幾個船員遠遠看着他們的船長像火燒了屁股一樣飛快地跑過來:“阿薩斯呢!他在那裏?”
正抱着電腦在游戲世界不亦樂乎的伊萬猛地被吓一跳,掉了大量血,被團隊的奶媽破口大罵。
阿薩斯悄然出現,擡頭淡淡看了他一眼:“什麽事。”
何知樹把人拉到一邊:“星球上來了兩個塔拿星人。”
阿薩斯頓了頓,居然很詭異的勾了勾嘴角,随機恢複平靜,滿不在乎地地點了點頭:“嗯,去把飛船開過來吧。我帶你們去能源點。”
何知樹總覺得他哪裏不對,聽到滅他全族的仇人來了不該是這種反應吧:“……為什麽,不是說這裏的能源點要十二點才開放嗎?”
阿薩斯:“我騙你的。”
何知樹:“……”
衆船員:“……”
年輕的何知樹船長在這一刻,隐隐感覺自己似乎失去了什麽。
☆、43
地球曾有一位偉人說過,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産力。
這句話放在能源點身上真是再合适不過了。
能源點是自從星際大開放以來幾乎每顆擁有智能生物的星球上都要裝載的基本配置。相當于一座城市的加油站。
你說你要是窮困的連個加油站都沒有誰還敢把車開到你這裏來,沒有人流量經濟怎麽繁榮,GDP怎麽發展!
當然了,能源這東西不是憑空而來,它可以從星球本身,也可以從宇宙中收集。有些星球的物質構成注定它的每一粒泥土都是能發動任意機械的高純度能量,還有些星球上生活着一種可以通過體內循環排洩出能量塊的奇異生物。
據說某某知名艦長就有養過一只,每年每月能省下不少的燃料費。何知樹一度肖想過抓一只,不過回頭看看船艙裏滿地亂爬的純能量體跟圍着牆縫撓牆的滾滾……這他喵都快變成動物園了!
不過大部分星球的能源還是從宇宙而來,而能源點就是專門用于收集這種能源的裝置。
在何知樹的授意下,奎克跟伊萬回去把綠蔭號開了過來,他們當然也見到了那兩個把飛船停在他們附近的亞克星人。
“人挺熱情的,還請我吃了甜甜圈。”
不明前情的伊萬對他們印象很好,一臉傻笑,嘴邊站滿了還沒擦幹淨的糖粉。
奎克的關注點則明顯有誤:“他們的星艦應該是軍用款,我覺得眼熟但是想不起型號。”
飛船型號這種事根本就不是重點好嗎!
何知樹偷偷打量阿薩斯,發現他面無表情動作優雅地調整着生物外衣的邊緣,沒有半點想插入話題的意思。
能源點所在的位置正是當初何知草稀裏糊塗撞到大機器人的地方,這只大機器人在這只小朋友口中被誇張形容的高大威武霸氣四射,地球人對于剛大木的愛即使到了它們滿地走的年代也依然不受動搖。
以至于當何知樹見到實物時情不自禁地“哇”了一聲。
很符合期待度。
阿薩斯環保雙臂有一種隐隐的自得感:“還滿意你所看到的嗎?”
這句話令他想起昨晚某些不和諧的畫面,何知樹的菊花情不自禁地抽痛了一下,張口嘲諷道:“我還真不知道您老原來是開高達的。”
遠離銀河系一千多萬光年的外星人當然不知道高達是什麽。
所以阿薩斯一本正經道:“這種型號的機械警衛不适合載人。”
“……”何知樹默默扭頭:“每天都覺得試圖跟外星人普及地球笑點的自己好蠢……快把能源點交出來。”
“先別着急。”阿薩斯走過去拍了拍機器巨人的鐵甲,輕笑道,“繞過它你們就能看見了。”
亞克星的能源點是一座直立的巨大圓環,在太陽底下銀光閃閃,應該是用昂貴的合金制成。在如此殘酷的環境下風餐露宿了不知道多少年依然沒有半點生鏽毀壞的跡象。
何知樹:“……”
雖然他是知道很多星球在建造能源點這種标志性建築物時通常都會夾帶一些個人種族特色。比如火星的能源點是由大量可活動的機械觸手組成,而輸送能源的方式就是用觸手的一端插入飛船尾部……據說在火星能源點建成之後,身為火星近鄰的地球能源出口率足足上升了五百個百分點。
真是可喜可賀。
讓我們把話題轉回亞克星的能源點上來,它這個造型是想表達什麽呢?
鐵環?項圈?戒指?
……馬戲團的小醜呼啦圈?!!
而且能源接口在哪裏喲不要告訴他是要站在那個傻咕隆冬的圓環中間被吸到半空攝入能量……那簡直太蠢不能忍。
阿薩斯像是知道他在懼怕什麽一樣,用心險惡地勾起嘴角:“沒錯,就是要把飛船開到圓環中間,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需要調整一下能源輸送頻率。”他眼神落在圓環底部的一座金屬操縱臺上。
何知樹:“我跟你一起去。”
何知草小朋友當即舉手:“我也要一起去!”
何知樹扯了扯他松垮的生物外衣,總覺得他這樣子穿了等于沒穿:“何小草同學,你好好跟伊萬叔叔他們待着,別出去添亂。”
何知草根本不依,他心裏就是覺得不能放任心愛的爸爸跟那個怪叔叔單獨多待一秒鐘,每多待一秒都會對他們這幸福美滿的單親家庭造成一次毀滅性的打擊。
何小草同學可憐兮兮地拉着何知樹的衣擺,眼淚汪汪使出渾身解數撒潑賣萌:“帶我一起去吧,我想看看那個呼啦圈,就一小會兒。”
何知樹拗不過他,只好抱着娃跟阿薩斯一起出艙門。
來到操縱臺前,阿薩斯揮動起蒼白靈巧的十指,快速在有金屬光澤的操縱盤上井然有序地敲擊。
他神情專注無比,能源點的表面逐漸浮出一層絢麗的白色光華。十分耀眼。
“準備完畢。”阿薩斯:“你們把飛船開入引導環內,就可以開始補充能量。”
何知樹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在他看來阿薩斯所做的一切都完全不能理解。不過也無所謂,還不興外星有個什麽黑科技了?
阿薩斯背對操縱臺,雙手姿勢優雅地分開擺在身側,笑得暧昧:“我幫你做了這麽多事,有沒有一點獎勵?”
何知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麽?我渾身上下除了你的這套衣服就只有一套老拳,你想要嗎?”
阿薩斯笑得越發明顯:“不如在臨走前給我一個吻好了。”
何知樹:“……”
他老臉一紅——這三年分裂怪的屬性點果然是點錯了!無恥屬性破表啊!
不過聽到臨走這個詞,何知樹反應過來後暴怒起來:“什麽意思?昨天晚上跟我……”他面容糾結了一下,瞥到一旁站着的何知草,“……跟我看星星看月亮談人生理想詩詞歌賦的時候不是說好了的?”先是允許他‘想歪’接着同意他‘負責’,現在一扭臉拔了diao怎麽就翻臉不認人了?
阿薩斯沒有正面回應他的話,而是親昵地貼了過來,将一個銀色的小瓶塞進何知樹的上衣口袋:“這個你拿着。”
何知樹皺着眉掏出來捏在手裏把玩:“想幹嘛,定情信物送的時機不對我有權拒絕接收。”
阿薩斯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湊到他的耳邊,輕輕道:“小草成年的時候會用到的。”
何知樹一愣:“什麽?”
這句話令他終于正視起這個奇怪的小瓶子,輕輕搖晃了一下,發現裏面裝着的是液體。
“在那之前你最好別打開它。”阿薩斯嚴肅地叮囑道。
他們現在的姿勢分外契合,唇瓣對鼻尖,手腕對腰線,再來點柔和抒情的音樂簡直能一起跳個貼面舞。何小草牌電燈泡不動聲色地發揮他電燈泡的本色,磨蹭進兩個大人中間,眨巴着眼睛插入話題:“你們在說我嗎?”
何知樹臉不紅氣不喘,毫不留情地下手拍了一下何知草的腦袋:“說你在外面待得夠久,防護服都快掉了,還不快回船艙裏去。”
砰——!
一道鐳射光擦着何知樹的臉頰射向他的身後。
他背後圓環上被射出一個極深的孔洞,何知樹呆愣了一下,迅速摟住何知草帶着他閃離原地:“誰?!”
清亮熟悉的嗓音在四面八方響起:“銀河系最虛僞的種族果然名不虛傳。地球人,我想你面前站着的這個S級通緝犯,應該算在‘其他人’的範疇內吧?”
紅發安德魯吹着口哨出現在他們面前,手裏端着一把與他形象完全不符的中型鐳射機關槍。身後背景是轟然倒塌在地的黑色機械警衛。
那麽龐大的的戰鬥機器人竟然連火力還沒開出來,就被放倒在地。
可見這個男人的實力有多深不可測。
阿薩斯露出一個諷刺到極點的笑容,十分熟絡地道:“原來是警衛隊長大人,好久不見,您最忠心不二的随從呢?”
何知樹想他指的大概就是西蒙。
确實,他環顧四周,那名藍眼睛青年并沒有出現在這裏。
安德魯笑得從容張揚:“看來你的朋友還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露出迷茫的表情了呢。”
何知樹聞言摸了摸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