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藍凰
傅瑾瑜跟楚子沉一起并排坐在後座上,态度端正,正襟危坐,眼神卻總是向楚子沉的腦袋上飄,一邊瞄一邊抿着嘴樂。
楚子沉無奈的嘆了口氣“動作幅度太大了,妹妹。轉過頭來大大方方的看吧。”
聽了這話,傅瑾瑜從善如流的轉過頭,笑眯眯的看着一頭清爽的楚子沉“九哥,剪了頭後最大的感悟是什麽?三千煩惱絲盡去?塵世再無耽擱?”
楚子沉沉吟片刻,動了動腦袋,給了她一個很中肯的答複“輕不少。”
傅瑾瑜咯咯的笑了起來。
就在剛才,傅致遠帶着兩人去了會所,剪了剪頭發。傅瑾瑜那個只要修修型就好,而楚子沉則要從頭開始了——那造型師雖然礙于職業道德沒有摸着戀戀不放,但還是上手了幾個來回,還多問了一遍“先生真的要剪嗎?”
答案是肯定的。楚子沉的決定一旦做下,就很少有更改的時候,斬釘截鐵的一個剪字,一剪刀随即落下,倒讓在一旁羨慕發質的傅瑾瑜心疼壞了。
傅致遠倒是覺得這樣看着清爽。他當然喜歡這個發型,畢竟這一剪子下去,讓楚子沉跟他那遙遠的時空感立刻被拉近不少。何況楚子沉其人,如何打扮也是不醜的。
沒剪頭發之前,楚子沉純色白襯衫、修身牛仔褲固然好看,但還是有幾個人覺得他像是院裏沒關好跑出來的;而現在剪個花美男頭型再配上這樣幹淨的一身,多半就像青春純愛男主角了。
“妹妹,這個給你。”楚子沉拉開背包,拈出一塊玉飾來。
傅瑾瑜好奇的接過去看,恰逢紅燈,連傅致遠都扭頭看了一眼。
很普通的玉,像是在旅游景點上随便買的那種,雕成了一只笨拙溫順的兔子,用一根紅繩串着,看上去遠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但楚子沉的性格不像是會做這種沒意義的事。
傅瑾瑜又看了含笑不語的楚子沉一眼,埋下頭去翻來覆去的觀察佩玉,終于發覺這普通的玉質中似乎有一道紅色的游絲。
“那個紅色的圖案是什麽——九哥,裏面是有紅色的絲吧?”
“有。鳳育九雛,五子藍凰,居于海濱,呼風布雨。這個圖案就是藍凰,它性情雅正柔和、澤被端莊。妹妹記住要貼身帶着,我雖然本事淺陋,保你平心靜氣,不受病邪侵體的能力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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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瑾瑜驚異的看了看楚子沉,又放在手心裏把玩一陣,才把它挂到脖子上。
“鳳育九雛?沒聽過呢,我只聽過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楚子沉失笑。
“龍之九子的确多是威武公正之輩,不過我這輩子大約也沒法用那些給你鎮神。”
“為什麽?”傅瑾瑜還是第一次聽楚子沉這麽武斷的咬定他有做不到之事“難道因為我是女孩兒,所以就只能用鳳凰?”
“沒有。”楚子沉閉目,笑意俨然“我平生只借用過九子一次,不巧這次就結下了一點梁子,所以不能再用了。”
傅瑾瑜聽着不明覺厲,一頭霧水;傅致遠卻想起了此人傳言中是借住龍之九子亂的天象,不由好奇起來“借刀殺人一次,就連圖騰都不能用了?”
“那是自然。通常借力也都是用圖騰陣法為引,譬如妹妹的這塊玉。像我當年那樣……呵,連我此生都不敢再來第二回。”
傅致遠一想這人當年做的事情,也覺得他膽兒肥到了一定境界了。現在楚子沉連圖騰之力都不敢直面,說明了他當年做的絕對比圖騰要更過分。
當年這人形影單只站在八十一盞長明燈裏,呼風喚雨、改天換地,該是怎樣一番驚心動魄的場景?他是否直面龍子的威壓,是否狂風暴雨中鎮定不改,是不是還帶着抹這麽恬然的笑意?
單是這麽一想,身上的血氣就有些沸騰了。
傅致遠掩飾般的輕咳一聲,順其自然的轉移話題“你疼瑾瑜我早就知道,但好東西要偷偷給,當面給別人只會讓人打土豪啊。”
“我亦給謹之備下。”
“哦?”傅致遠這次是真的有些期待了。
“現在不能給謹之。”從內視鏡看去,楚子沉的笑容竟然意外的帶着狡黠“我們要自覺遵守交通安全法規,我不該讓你分心。”
傅瑾瑜“……”這笑話好冷。
傅致遠“噗——”冷歸冷,可一想這人是從哪兒來的就覺得實在喜感。
楚子沉果然言出必踐,一直到傅致遠遵守交通規則的回了家,楚子沉才把臂上貼身帶着的一塊玉牌接下來給他。
這塊玉牌在楚子沉身上呆了這麽久,摘下來竟然還沒有沾上人體的溫度。傅致遠接觸到它的時候,只覺得帶着種沁人心脾的清涼,裏面也帶着一線細細的紅絲。
“這裏面刻畫的是什麽?”
傅致遠把玉牌翻覆幾次,啧啧稱奇:那紅絲細密繁複,卻仿佛被玉質擋住,不凝神細看都看不清楚。這玉片不過薄薄一層,然而就他肉眼所見,裏面層疊的紅絲竟有三層之多!
“太多了,一時也講不清楚。”楚子沉輕笑了一聲,伸出雙手握住傅致遠托着玉片的那只手,三只手緊緊相握,傅致遠一時感覺到掌心裏那玉牌沁涼的清爽,和手背上溫暖的溫度。
楚子沉握着那只手,肅容以待“近日的确多變。謹之命星同我多有糾纏,讓我不便分辨謹之安危,若你随身佩上它,我也好放心一些——只望謹之莫被楚某拖累。”
說罷,他還沒有放手,反而握着傅致遠的手輕輕振動了三次,連續道了三聲“珍重。”
傅致遠昨天被他用“抵足而眠”“調戲”了一次,現在又被楚子沉熱情洋溢的握了握手,縱然知道楚子沉應該沒有什麽別的意思,也免不了心神蕩漾。
還好我甘願一頭栽進去不出來。他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若是我想要跟楚相保持距離,時時面對着他這種天然基,主意搖擺不定,該有多窩囊?
剛才他受了楚子沉三聲珍重,突然蘇醒了少年時的某些回憶。他以前翻看外公的藏書,講到唐代李商隐和令狐绹相交,兩者交情最密時有人問令狐绹‘你的朋友誰最可當你推薦?’,令狐绹連說了三遍“李商隐”。
當時他正值年少,理想主義過重,也是書生意氣的時候。不過那時是真覺得,要是真有人能這麽真心實意的把一個建議說上三次,縱是日後反目,想起當年也足以為憶。
——真沒想到當年YY一樣的憧憬竟然還真有實現的時候,而實現這個憧憬的竟然還是個古人。
命運果然再奇妙不過。
傅致遠又端詳摩挲了那普通的玉牌一會兒,笑道:“璋華投我以瓊琚,我是俗人,不摘木桃,也以瓊琚為報。現代的玉制品打磨分類都更精細,改天還要請璋華賞臉,出去把玩一番。”
楚子沉微笑應下。
傅致遠又好奇道:“這兩塊玉的款式,倒像是在旅游區挑的。璋華可是去了什麽景點?”
“啊,并沒有。”楚子沉微笑道:“我只是上了淘寶。”
傅致遠“……”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把那玉牌扣在手腕裏,決定不再看楚子沉。
他的确是給楚子沉的那張卡辦過網銀,但他真沒想到楚子沉這麽快就學會了用淘寶。
他覺得這日子沒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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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時間,日子沒有好的傅致遠幫楚子沉辦理下來了上學的那些手續,兩人都同意楚子沉在傅瑾瑜的那所學校念高二,目的一致,皆大歡喜。
高二十一,理科班,今天迎來了一名轉學生。
說實話,高中生轉學的人數的确不多,等到高二再轉的人就更少。班主任晨讀前就先跟同學說了一下這個消息。
一言既出,事不關己者有之,傳遞眼色者有之,詢問此人男女者有之,估摸接下來座位微調者亦有之。
班主任姓李,幽默風趣又不失嚴謹自持,是個不錯的男老師。他之前看過楚子沉一面,對他印象還不錯,此時趁着晨讀這短短的時間先強調了一下态度。
“是個小夥兒,人長得挺精神的,看起來性格也很好。咱們班要進一下新同學,我趁機跟大家說一點事:連續三星期過去,開學時鼓足的精神也都有點松散……”
李老師的确負責,他性格開明,又嚴守底線,心思細膩,在交代工作的時候就免不得多說一些——用他的話來講“班主任是個不分男女的職業。”
“……你們熱情對待新同學下課交朋友都沒什麽問題,但要是都熱情過頭了,人大概都要被吓跑了。”學習的事情交代清楚,話題自然談到了這個新同學身上。事情無關學習,班任的态度就放松的分明。
同學們顯然深谙李老師的個性,幾個男生對視幾眼,嘿嘿笑了起來。有的男生幹脆喊道“老師,你放心吧,把他放在我身邊兒坐着,我肯定有同學愛!”
這個同學是跟班任開慣玩笑的,班任從來不吝惜調侃他“那不行。”李老師微笑着搖頭“我怕你把持不住。”
教室裏爆發出一陣哄笑。
笑聲未歇,教室的門就被叩了三下,李老師笑着去開門——
一個男生就态度自然的行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