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滴血,緩緩融入扶桑樹
萬年前天地大亂。
彼時丹相四階, 它是神獸朱雀,但同樣也是飛鳥一族,四階的丹相在那樣的大亂環境中, 根本就沒辦法保護自己。
天降神火, 那時的神火蔓延的地界, 也就它們火屬性一族還能存活。
它和其他飛鳥一樣,奔走在逃亡的路上。
在某次差點死亡的瞬間, 它被另一只飛鳥救下, 那只飛鳥即将化形,也只有那般強悍的實力,才能在那樣的環境中存活, 并且帶着四階朱雀逃命。
這一路上, 因為那只飛鳥,丹相好幾次差點死去都被救了下來,對于那只飛鳥, 丹相願意為它付出生命。
後來, 那只即将化形的飛鳥去救它的愛人,丹相與它同去。
再之後,丹相親眼所見——飛鳥為了救愛人重傷将死,它的愛人帶走了它。
而丹相,帶着飛鳥留下的最後保命手段,闖過了天地大亂。
“……這萬年我一直在找老大,妖族壽命長, 它臨近化形, 只要它當初活下來了,現在就一定還活着!”
丹相像是想到什麽,又說:“百年前, 我到人修地界的時候遇到了天機子,他為我算了一挂——要想找到老大,與空間旋渦有關,若是百年不能找到,我就再也找不到它了。前段時間我感覺一陣心悸,擔心老大出了事情,又鑽進了空間旋渦,就來到了這兒。”
“天機子?”顧芷緣微愣。
天機子竟然還算過這一卦?
天機子不會随意算卦,怎會給一只妖獸算卦?
顧芷緣有些迷惑。
但天機子已經死了,當初為什麽給丹相看天機,現在已經無人能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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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相爪子抓着地,一臉煩躁:“也不知道那家夥說得是不是真的,百年馬上就要到了,我倒是寧願他說假話,這樣起碼我還有希望找到老大。”
它擡頭看向顧芷緣和羿弑,帶着哀求:“我都告訴你們了,而且我真的只是找老大,不會做什麽的。我要是真想做什麽,也不會萬年才八階,要不是吃過寶物,我早就死了!我的時間不多了,你們放我走吧,我得去找老大了!”
顧芷緣看了它一眼,淡淡道:“不是我們不讓你走,而是你走不了,我們還沒有找到出去的辦法,空間旋渦出去不知道會到哪兒。所以想要出去……還要看九千年松願不願意說出真相了!”
丹相立刻将兇狠的視線看向九千年松,聲音兇狠:“趕緊說!否則我就算不殺樹,也要殺了你了!我最讨厭精怪了,不要惹我!”
九千年松不為所動,甚至連樹枝都沒顫動。
它只是仰着頭,任由雨水打在樹上。
丹相急得不行,羿弑抿着唇沒說話,顧芷緣也沒有說話,給九千年松一些時間。
“轟隆隆——”電閃雷鳴。
天氣并不算好,這種天氣在這個世界非常罕見。
像是預示着什麽,總歸是有些不祥。
九千年松渾身被雨淋濕,它在思考着。
它不想說出主的秘密,但主可能真的出事了,這個世界将會越來越亂。
它不能百分百信任這些人,可現在,已經不是它信任與否了。
“轟隆隆——”天雷陣陣,好似要劈開長空。
九千年松猛地低頭,看向顧芷緣——
“這個世界是我主的領域世界,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我主創造的。”
“我主,名扶桑。”
扶桑?
顧芷緣瞳孔一縮,眼中帶上不可置信。
竟是扶桑!!
神樹扶桑,萬年前就快要化形的神樹。
也是這世界唯一一棵扶桑樹!
那時候顧芷緣還小,神樹扶桑也只是傳說中的存在,沒人知道它在哪兒,草木精怪們因為扶桑的存在,并不能随意被其他物種欺負,扶桑就是它們的底氣。
扶桑……
竟從萬年前活着到了現在,還創造了這麽一個世界……
它的目的是什麽?
又要做什麽?
以及……它現在究竟遇到了什麽事情,為何這個世界頻頻出事?
顧芷緣心中的紛亂思緒其他人并不知道,而丹相卻是瞬間變了臉。
一直表現都比較慫的丹相,陡然間變大,将木屋撐破。
它的鋒利的爪子露了出來,狠狠抓住九千年松的樹枝,聲音尖銳犀利——
“扶、扶桑!竟是扶桑!”
“她在哪兒,她将我老大帶哪兒去了?!”
其他人一驚。
顧芷緣收回思緒,眨了眨眼睛,微微有些發愣。
丹相的老大,也就是那只即将化形的飛鳥是被扶桑帶走的?
所以……扶桑是那只飛鳥的愛人?
虛無方眨了眨眼睛,掰着手指頭理了理,震驚道——
“所以即将化形的扶桑樹和即将化形的飛鳥是情侶?!”
這萬年前的八卦……
可真是……讓人震驚。
木屋被撐破了,嘩啦啦的暴雨淋在身上,顧芷緣剛剛拿出棋盤,羿弑已經迅速用藤蔓擋在顧芷緣的頭上。
她回頭仰頭看他。
少年宛如隐在黑暗之中,清隽冰冷的臉在電光閃爍中,越發冷峻。
顧芷緣身上突然被披了件衣服——是羿弑的黑衣。
他一手為她披上衣服,一手操控着頭頂的藤蔓,為她擋住狂風暴雨。
他沒說話,但眼神關心。
顧芷緣輕輕朝他露出一個笑容,而後仰頭看向暴怒中的朱雀。
明明聲音不大,又伴随着瓢潑大雨的吵雜聲,偏偏異常清晰——
“丹相,忘了我的警告嗎?不要添亂。”
丹相低頭看向他們,對上一雙警告的眼睛,又對上羿弑那雙幽暗冰冷的雙眸……
它咬了咬牙,到底忍了下來,落在地上,并不沒有變小,爪子依舊朝着九千年松的方向,眼神兇悍。
——與之前慫慫的模樣迥然不同。
也是,這朱雀要是當真膽小,也不可能在空間旋渦來回找老大多次。
九千年松始終不為所動,無論是剛剛丹相撲向它,還是瓢潑大雨砸在身上,它始終立在那兒,樹枝微微垂着,神态越發蒼老。
顧芷緣等人看向它,它這才繼續緩緩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主了,以往它每隔幾年都會來走走,我也能看見它,可它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再出來了。這個世界還在,我知道它還活着,可……最近開始不斷出現空間旋渦,我很擔心。”
這才是它願意說出來的根本原因。
扶桑是創造它們的主人,是它們的主,過去近萬年,無數的跡象表明扶桑很是關心它們,至少不會允許其他物種欺負它們。
可近來,頻頻有外界物種進來,哪怕是它們打不過的,扶桑也沒有出手。
——是它不知道,還是出不了手?
這讓九千年松很擔心,它只能賭在顧芷緣他們的人品上。
況且還有丹相,就算丹相厭惡主,畢竟主是它老大的愛侶,它不會看着扶桑死的。
“九千年松,如何去找扶桑?”顧芷緣問。
“轟隆隆——”陣陣的天雷變得更加兇暴。
幾人不為所動,視線看着九千年松,等待一個答案。
“我也不知,每次都是主來找我們的。”九千年松搖搖頭。
而後它微微閉眼,再睜開眼睛,眼神格外堅定,“五千年前主來過一次,那一次它告訴我——如果遇到實在解決不了的問題,草木們朝着中心區域跪拜,天上的道路将不再受阻,高高飛起,便能找到它!我不知道這辦法能不能行,我們從未如此做過。”
原來是這樣……
越是藏着不允許做的事情,往往都藏着一個不能被人發現的秘密。
比如說不能飛躍的天空,比如說——這個沒人知道的世界。
棋盤就在面前,上面的棋子緩緩移動着,顧芷緣擡眸看向九千年松,伸出白嫩的一只手,聲音執着堅定——
“九千年松,你可願意助我們?”
九千年松停頓了一會兒,緩緩伸出樹枝,放在顧芷緣的掌心,一人一樹,掌心相對——
“願意,但也請你們答應我,如果可以的話,救救主。”
顧芷緣鄭重地點點頭:“好。”
九千年松在整個草木世界都有很高的地位,由松樹牽頭,将所有草木族的族長召集在一起開會。
天空尚未放晴,雖然大雨變小,但依舊不曾停下。
“二大爺,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這麽大的雨,您老還是去其他大樹底下稍微躲避一下吧!”
“是呀是呀,老祖宗您年紀可不小了,要照顧好自己呀!”
“我還從未見過這麽大的雷電雨,真是吓人。”
……
也有一些聰明些的,比較敏感,皺着眉問出關鍵——
“老祖宗,您将我們所有族長召集在一起,是有什麽大事發生嗎?”
話音落地,周圍安靜了下來,所有的草木都不說話了,靜靜看向九千年松,耳邊是雨聲,以及草木們有些慌亂的心跳聲。
九千年松淡淡掀開眼睑,一貫慈愛的臉上滿是嚴肅,它的枝丫耷拉了一些,明顯短時間內又蒼老了不少。
它說:“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們,這秘密關乎我們草木世界的存亡!”
存亡?!
視線掃過被吓得一顫的其他草木,它繼續說:“我們這個世界并不是天地初開便有的,這個世界是我們主創造的,在萬年前……”
九千年松用蒼老的聲音,緩緩将這個世界的來歷說了出來。
至于主的情況,以及主為何要創造這個世界,它一無所知,自然也無從講解。
各草木族族長們,個個聽得瞪圓了眼睛,眼中帶着不可置信和震驚。
它們……竟然是神樹創造的?
神樹就是它們的大地母親?!
“……這是唯一能阻止其他物種再進入這個世界的辦法了,也是唯一能夠知道主情況的辦法。為了這個世界所有草木的安全,為了這片土地的安全,為了主,需要你們所有草木出力了!”九千年松深吸一口氣,眼神滿是真摯。
“朝着中心區域行禮,是我們唯一能做的嗎?還有什麽是我們可以幫忙的?”槐樹族長立刻問。
它們都知道從空間旋渦出來的妖獸它們很多都打不過,若是哪天出來一只格外強大的,他們的結局只有一個——滅亡。
為了這個世界的存亡,哪怕是讓它們參戰也是願意的,何況只是行禮?
還有世界之主……
這對這些草木們的沖擊太大了,一時之間,還很難緩過來。
但不管是從哪方面出發,能多幫些忙也是好的。
九千年松搖搖頭:“你們按照說好的辦就行。”
暴雨下了好幾天,但終是會過去。
天氣放晴,扶桑的這片領域世界,再次恢複寧靜和朝氣。
這一天所有草木們都站在原地,各族長統領着它們朝着一個方向站立,互相傳遞着消息。
等到九千年松帶頭跪下的時候,這個世界各個方向的草木們,全都跟着跪了下來。
它們都朝着中心區域認認真真行跪拜禮。
除了各族族長,原本這些草木們還都是一臉茫然,不明白是要做什麽。
等跪下的時候卻又像是莫名收到了什麽指引,心潮澎湃,方向也自發調了調,全都朝着中心區域,更加恭敬地行禮,神情茫然又激動。
——那是靈魂深處的指引!
“砰!”一聲脆響,好似什麽東西碎裂開一般。
周圍的木靈氣一瞬間變得更加濃郁了,天空中原本隐隐罩着的霧氣也全都散開,強大的木靈氣從中心區域往外擴散!
草木們一震,具是看向它們跪拜的方向,帶着震驚。
“江淮!飛起來!”顧芷緣突然大喊一聲,拉着羿弑跳上江淮的龍背。
丹相也瞬間飛了起來。
“等等我!”虛無方急了,跳起來抱住江淮的爪子,死死拽着不撒手。
耳邊是呼呼風聲,飛上天後,以往每次看到的一模一樣場景,有了變化。
像是陣法破開,清晰看見陣法之下真實的天地。
——哪怕是森林,也是不一樣的森林!
擡頭遠遠望向天際,視線中不再是一望無際的森林和迷霧,反而出現讓他們瞪大眼睛的一幕。
——只見草木們跪拜的中心區域,一棵龐大到看不見頂尖的巨樹正立在中心區域,迷霧纏繞,撐起了這片天空。
而那棵強大到讓人敬畏的巨樹,看起來枯黃脆弱。
生機盎然的巨樹,宛如死樹。
三人和兩只妖獸,都沉默了下來。
“這是……扶桑樹?”虛無方聲音帶着試探,“它的情況好像不太好……”
是好像嗎?
是肯定非常不好!
就連一直提到扶桑就不痛快的朱雀都沒有說話了,沉默地看着那不知是死是活的扶桑樹。
“過去看看吧。”顧芷緣無聲嘆口氣。
地面上,原本知道自己還有一個“主”莫名茫然的衆位族長們,在看到那顆撐着天一般的高大神樹時候……
心口砰砰直跳,來自靈魂的召喚和親切讓它們确定——
那就是它們的主!!
“那是什麽?”有小樹茫然地看着高大神樹,眼中是親切,也是好奇。
族長紅着眼睛,伸出樹枝摸了摸它的腦袋,輕聲說:“那是我們的主……”
主?
這個稱呼立刻便被承認,就像是這些族長在看到神樹時候一樣的情緒,其他草木們也不會有絲毫不情願。
小樹仰着頭看過去:“主的情況看不起不是太好……”
族長紅着眼睛:“讓我們為主祈禱。”
與此同時,松樹地界。
“老祖宗,當真要靠那幾個人修嗎?他們真的能夠救主嗎?”槐樹族長的聲音充滿了擔憂。
九千年松沙啞着聲音緩緩開口:“你還有其他辦法嗎?”
槐樹族長被噎住。
松樹族長也抖了抖枝丫,看着天際那棵讓它們從內心深處親近、擔憂的神樹,深吸一口氣:“雖說是沒辦法而為之,但那幾人畢竟與我們不同物種,我擔心他們傷害主。”
另外兩個趕來的族長也跟着點頭。
九千年松沒說話,用那雙越發渾濁蒼老的眼睛看向顧芷緣他們前往的方向。
其他草木仰着頭,用擔憂的眼神看着神樹扶桑。
顧仙子他們真的能救主嗎?
他們真的值得信任,不會傷害主嗎?
這棵扶桑樹很高很高,遠遠看着很是龐大和神奇,令人敬畏。
雖說他們遠遠便能看出這棵扶桑樹情況不好,但萬萬沒想到,在靠近之後,才發現這棵扶桑樹竟然差到這種程度!
滿地枯黃的葉子,樹幹幹裂,一個新芽也看不見,周身都是裂紋,只濃郁的木靈氣還萦繞在神樹周邊。
“扶桑?”顧芷緣輕聲喚了聲。
手上将所有的冰玉雪露都倒在了扶桑樹的根部,然而這棵扶桑樹依舊毫無動靜。
“這是……已經死了?”虛無方聲音微微顫。
要是扶桑樹死了,他們……怎麽可能出去?
要是扶桑樹死了,這個草木世界,那些單純的草木,還能繼續存在嗎?
丹相也變了臉,臉色非常難看。
“扶桑!你将我老大帶哪兒去了?!”
它猛地跳起來,一爪子揮在扶桑樹上,然而樹幹劃出口子,卻一滴血也沒有流出來,落下的是幹澀、毫無生機的樹皮。
一地枯葉,扶桑樹毫無動靜。
丹相還想要再次出手,顧芷緣厲聲喝道:“丹相!”
它沒停。
羿弑拔出魔刀,沉着臉身形一閃,刀架在了丹相脖頸處,眼神冰冷,雙眼幽暗。
顧芷緣緩緩靠近扶桑樹,手放在扶桑樹上,一絲靈氣緩緩注入其中。
片刻,她沉了臉——
“來晚了一步,扶桑樹……已經死了。”
看這情況,它氣息斷絕的時間,不過片刻……
顧芷緣手掌拍在扶桑樹上,眼中滿是懊惱,怎麽就不早一點到呢?!
不過……
就算是早到,她怕是也沒辦法救這棵瀕死的神樹扶桑了。
她正在懊惱,沒有注意到拍在樹幹上的手正好拍在丹相抓過的口子處,幹枯銳利的樹皮上,毛刺刺破她的指尖。
一滴血,緩緩融入扶桑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