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武林大會(七)
到底誰會贏?
殷落痕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告訴林驚風。
林驚風走了,殷落痕坐了一會兒也走了。
臨走時聽到那說書先生在說張淩雲之死,他忽然就有了些想法,可是那靈光來得快,去得也快,一轉眼就讓人抓不住了。
回到五湖莊的時候已經是大晚上,風已經漸漸帶着深秋的寒冷,天也黑得早了。
整個五湖莊開武林大會這三天,幾乎都是夜夜笙歌,酒食滿堂,江湖豪傑們對酒而歌,互敘交情。
不過殷落痕認識的人不多,也沒什麽交情可敘,對這樣熱鬧的事情他也不是很喜歡,反倒願意避而遠之。
沿途的燈臺上點着燈,倒也看得見路,殷落痕一身藏藍的衣袍,與夜色倒很是融合。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前面,正待要推開門,心裏還思量着天訣那邊的事情,才推了門進去,一轉身關上門的時候才看到對面的屋頂上蹲着一個人,月光之下,那人的頭發是雪白的——然而這人不是陸蒼茫,而是雪山道人。
不知道為什麽,殷落痕覺得自己是被雷倒了,他看了那人半天,雪山道人手上拿着一根雞腿,真吃得津津有味,看殷落痕一直看着自己,他得意地一挑眉:“怎麽,是不是覺得我很帥?”
……帥你一臉啊!
殷落痕真覺得自己那點厚臉皮在整個江湖無數的奇葩面前實在是不夠看,他憋了半天,終于還是覺得自己不說話地好,于是硬生生将自己想說的全部憋了回去。立刻就要關上門,不理會這神經病。
不了那雪山道人啃完了最後一絲雞肉,将那骨頭扔向他房門,那力道竟然大到他根本沒辦法再關上門。
殷落痕低調,可不代表他任人欺負,怎麽說現在還是個高手,到現在還沒好好地跟人打上一架,這雪山道人,莫非是專門來讨打的嗎?他冷了臉,看向對方:“閣下有何貴幹?”
“聽說你在調查陸蒼茫那魔頭的行蹤?”雪山道人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殷落痕一挑眉:“你聽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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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管我聽誰說的,想不想知道他現在到底在幹什麽?”雪山道人摸着下巴奸笑,坐在房頂上,那模樣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你有什麽目的?”殷落痕才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麽人這麽好心呢。他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剛剛來到這個江湖什麽都不懂的傻小子了,看過了不少的事情,他更能夠懂得天訣說的那些。
他現在在懷疑這個雪山道人的身份了。
雪山道人卻搖搖頭,“只是看你查得可憐,索性告訴你,他在查張淩雲之死。”
說罷,那雪山道人拍了拍手,似乎在拍掉手上什麽髒東西,然後縱身一躍,消失在了夜色裏。
很不錯的輕功。
只不過殷落痕現在沒心思欣賞他的輕功,他只是覺得困惑。
雖然這個可能他早就猜測過,可是真正到了別人告訴他的時候他卻只覺得不妥。
陸蒼茫到底為什麽調查一個前任武林盟主的死因?查出張淩雲的死因,對陸蒼茫有什麽好處?
陸蒼茫這種人斤斤計較,沒有好處的事情是絕對不會幹的,所以他調查張淩雲的死因絕對帶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前任武林盟主……
現任武林盟主!
殷落痕眼皮子一跳,不知道為什麽打了個哆嗦,外面吹來的夜風似乎涼了些,他關上了門,點燃了屋內的燭火,看着那跳躍着的火焰,他有些移不開目光,竟然伸出手指去,放在那火焰的邊緣,慢慢地順着那輪廓移動,似乎是在撫摸那火焰一般。
然而火焰終究是灼人的,他縮回了自己的手指,暗笑自己也越來越瘋了。
季不寒,別玩火***才好。
他總覺得張淩雲的死跟季不寒脫不開關系。
可是陸蒼茫這種帶有強烈目的性的餓探查,又證明了陸蒼茫是知道什麽內幕的。
他有些不明白了,這整個江湖,都像是一盤棋局,他現在身在局中,自然無法窺知全貌。
不過,整個江湖又有幾人能夠置身事外呢?
他站在那燭火旁邊許久,然後看到燈花爆了一下。
那感覺,就像是夜空裏的流火。
之後有人推門進來了,冷風也跟着灌了些進來。
殷落痕忽然皺了皺眉,空氣裏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轉身,天訣的肩膀上有幾縷殷紅的血色。
天訣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臉色蒼白得可怕,手似乎也在抖。
殷落痕走過來,眉頭擰成一團,他奪過他手中的杯子,幫他倒好了茶,卻問他:“怎麽回事?”
“林德勝死了。”天訣口氣淡淡的,可是眼底镌刻着的卻是一種深深的威壓。
殷落痕愣了。
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難道?”
“不是我。”天訣嘆口氣,搖了搖頭,可是轉而那眼神就更冷了,他捏着茶杯的手指骨節泛白,分明是用力過度了。
這樣的天訣,殷落痕很少見到。
那是一種憤怒的情緒,卻并沒有讓他整個人失去理智,反而是昂他更清醒,渾身的戾氣似乎都聚集了起來。他飲了一口茶,“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是陸蒼茫殺的。”
陸蒼茫?
殷落痕頭皮一炸。“他想幹什麽?”
“栽贓嫁禍。”天訣冷笑了一聲,卻喝完了茶杯裏的茶水,放下了杯子站起來,卻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帶。
陸蒼茫也會幹栽贓嫁禍這種事情嗎?
想起他記憶裏那個狂狷的陸蒼茫,他下意識地覺得這樣的事情是很難讓人接受的,可是——天訣的判斷會有錯誤嗎?陸蒼茫在調查張淩雲的死因,就是為了扳倒最有可能成為正道新任武林盟主的季不寒。那林德勝,盡管殷落痕很看不慣這個老頭,可是突然就這樣死了,讓人難以接受。更何況,林德勝是整個五湖莊的掌舵者,他一死,整個五湖莊幾乎就立刻面臨分崩離析。
想一想那心術不正的林常林玮,還有天訣……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盤亂棋啊……
如果真的是陸蒼茫,這必定是一手絕妙的棋。
事實上,除了陸蒼茫,也不會有別人會使出這樣的計謀了。
五湖莊作為正道三大支柱之一,林德勝一死,幾乎就直接崩潰;而季不寒作為玄霄門的弟子,下任武林盟主最炙手可熱的人選,卻極有可能跟上任武林盟主張淩雲的死有關——正道三大支柱已去其二,剩下的那個洗愁谷,當年就被陸蒼茫這種喪心病狂的人血洗過一回,元氣大傷,到現在才剛剛緩過勁兒來,還沒恢複到鼎盛的狀态,而萬骨門,經過幾次吞并之後已經空前壯大,一統邪魔幾乎就是眼皮子底下的事情,所以洗愁谷已經不足為懼。
如此一來,正道分崩離析,萬骨門一家獨大,陸蒼茫的野心——不小啊。
難怪天訣的表情這麽可怕了。
陸蒼茫無意之間打亂了他的計劃。
原本天訣跟殷落痕計劃得好好的,由殷落痕出面繼續重組落痕山莊的勢力,而天訣頂着林雪藏的身體從正道內部逐步瓦解,說不定還能夠将正道化為己用。
這下倒好,陸蒼茫這厮忒會瞎折騰了!
天訣丢下染血的外套,再看內衫,已然是一片血紅。
殷落痕看得有些不舒服,走過去,将他按在凳子上坐下,口中責怪他:“陸蒼茫殺林德勝關你什麽事?你是怎麽受傷的?”
“林驚風出的手。”天訣既然已經被他按下來了,也就沒準備站起來,聽到殷落痕這口氣,他倒覺得怒氣平息了不少。
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怎麽又扯出個林驚風來?
殷落痕腦子再次不夠用了。
他索性不問了,先解決完天訣的傷再說。
手指挑起那單薄的內衫,露出一片雪白的肩膀,殷落痕吞了吞口水,天訣還真是會選身體啊。
他咳嗽一聲,盡量讓自己心無旁骛,忽視那淡橘色的燭火燈光之下暖色的肌膚,扒開了衣衫。
雪白的內衫褪下來,殷落痕一看他肩膀上的傷口卻皺了眉,“這是暗器吧?”
“林驚風獨門的風雨梭,我躲在暗處,卻被他發現了。本來還想追那陸蒼茫,不想被林驚風破了局。”天訣解釋了一下。
殷落痕去拿藥,細一思量卻覺得有些不對,“也就是說,你,陸蒼茫,還有林驚風都在案發現場?”
“對。”天訣的确沒有再看到別人了。
殷落痕不再說話了,拿出上次楚丹青留在他這裏的金瘡藥給他敷上去,手指按壓着他傷口邊緣,“能夠傷你,這林驚風的武功怕也是驚世駭俗了。”
單打獨鬥他未必打得過天訣。
天訣也不解釋,只是淡淡地按住了殷落痕那看似老實的手,“你別亂摸。”
殷落痕于是讪讪地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過他倒是覺得這話耳熟,于是口無遮攔道:“我剛剛撿到你的時候,摸摸你,你還嫌我手髒,現在我這是待遇升級了嗎?”
天訣忽然就說不出什麽話來了,他扭頭看着殷落痕,看着他的眼神,卻覺得有些讀不懂,沒來由地一陣心慌,他強壓下去,笑問道:“你想我變回秘籍給你看看嗎?”
“你能變?”殷落痕的眼神一下就亮了些。
可惜天訣的眼神卻暗淡了,“我再死一次,也許就成了。”
不過世界上哪裏來的那麽多的機會?上次不過是機緣巧合,如果回回都能那樣,他豈不是長生不死?
下一次,哪裏還有什麽下一次呢?
殷落痕一下捂着他的唇,“你別說了,我再也不提。”
天訣也伸手,拉下他的手,緊握着,“我還有事,你今晚小心些。”
“你去幹什麽?”殷落痕沒有抽回自己的手,看着他那衣衫散亂的情況,卻伸出另一只手去幫他整理。
天訣看着他那波瀾不驚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臉,手指緩緩往上,停留在那一雙眼的眼角處,“去幹壞事。”
那這壞事必定不是一般的壞事了。
殷落痕給他系好衣裳,看着那夜色,以及那逐漸被夜色籠罩的身影,忽然就覺得慘烈起來。
這種感覺,似乎……代表着什麽不好的東西。
天明的時候,天訣回來了。
那一天的比試開始前,萬骨門在四海城的勢力被血洗九成的消息已經如同飓風一般席卷了整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