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這麽直的一顆直球迎面而來。
蔚梨頓了頓，冷靜地回答：“我也喜歡你。”
宴會廳裏觥籌交錯，水晶燈的光芒投在他臉上，米路露出一個不辨喜怒的笑，醉酒的眼直勾勾望向她，無可奈何：“姐姐，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
“我的喜歡，和民衆們仰慕你、孩子們親近你，都不一樣。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我想牽着你的手，親吻你的眉心唇角，我想和你相伴到老，我想擁有姐姐。”
“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姐姐，我想讓你成為王後。”他的眼神變了，裏面充斥着赤。果果的渴望。
心頭咯噔一聲，蔚梨耳畔嗡鳴什麽也聽不見。
她下意識後退了半步，卻被人拉住了手，而再反應過來時，只看見米路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起來，就直直站在她面前。
他早已不是過去的小孩了，高挑的身軀可以輕松将她覆蓋。也正是因為這份成年男子的壓迫感，讓蔚梨避無可避，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米路太過咄咄逼人，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那個總是內斂羞澀的小男孩……不見了。
十年真的太久了。
但他是皇帝，是南河星系地位最高的男人。而在此之前，她還是王女的身份，雖然他們血緣關系并不親近，但一直也是姐弟相稱。
和皇帝陛下關系近是好事，這意味着得到更多王室和政府官員的肯定，這些人也會更加尊重她。
可當這種親近逐漸變了味道，他的眼神越來越久地停留在她身上，是那種辨別不了情緒的凝視。
這樣的眼神讓她如坐針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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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被王女當成弟弟扶養長大的孩子……竟然單戀着她。
蔚梨覺得無法接受，不管是過去的自己，還是現在的自己。所以她甩開了米路的手，“對不起……”然後跌跌撞撞，頭也不回地跑了。
夜色深沉，她沒有看到身後男人洶湧和富有侵略性的眼神。
也許米路只是一時興起，為了不徒增兩人的尴尬，蔚梨只好暫時躲避開和他單獨接觸。
在寝殿內，她握着一根羽毛蘸水筆，書桌上鋪着一些已經通過的法案詳綱，幾名女仆在外頭來來去去地忙碌，她盡量讓自己投入到工作中去。
地上攤着許多盒子。
“王女殿下。陛下又送禮物來了。有鮮花、甜品、手做的熏香、珍珠項鏈。”蘿絲說，“還有一張合照。”
蔚梨鬼使神差擡頭，就見那木框合照裏，一名金發少女和一個小男孩站在一起，兩人笑容燦爛，姿态親密。等到看見這個照片，當時的情景逐漸出現在她腦海中。
有點像在觀摩旁人的記憶，但她卻能深刻體會那一瞬的愉悅。
蔚梨深深呼出一口氣，狠下心沒有回複米路的任何信息。
她每天盡量待在房間和圖書館裏學習，偶爾也會去軍校參與機甲訓練，還會去王女神廟和大祭司聊天，但如果有米路出現的場合，她都會馬上走。
蔚梨捧着一本書，坐在聖泉邊的白玉臺上發呆。
雀藍緩緩靠近，将一杯熱飲放在她手邊：“在想什麽？”
蔚梨猛地回過神，對他笑着搖了搖頭。
雀藍沒有多問，他輕輕坐在她身邊，盡職盡責扮演一個傾聽者：“那，殿下最近在做什麽？”
蔚梨掰了掰手指：“和加西亞學習機甲操控，最近我已經可以單獨駕駛翡翠號了；讀王宮裏的一些藏書，也恢複了部分記憶，不過都是和戰鬥相關的。”
“這兩天暢通了‘順豐’和‘申通’兩個星系快遞的運行，将γ星域一些垃圾經過處理，再轉手賣給α星域的貴族。”
她看見雀藍微笑的眼神，怕他誤會，急忙辯解：“雖然那些是垃圾，但都童叟無欺！不可能出現垃圾當成寶賣的情況的！”
後者忽然笑了，容顏如同花開：“不會，我認為很好。”
蔚梨驚訝：“好？”
雀藍将肩頭的深藍色長發随手捋到身後，托腮道：“α星域，特別是主星王城的貴族們、官員們，有些世家積攢財富幾百年，連陛下都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資産。富可敵國的這些世家們确實需要放放血了。如果借着殿下的手，能讓他們的星幣回流至低等星系，我覺得很好。”
他轉過頭來，美麗的深藍色眼眸看向她：“而且只要是殿下做的，我都支持。我會和各個神廟的祭司們說，讓他們幫着一起宣傳。”
蔚梨十分感動：“謝謝你雀藍。”
“只是你最近不開心，我能看出來，發生了什麽？”
蔚梨尴尬極了，總不能說弟弟暗戀她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絕：“雀藍，你的水鏡不是可以預知未來嗎，要不你幫我看看，我實在沒有辦法解決……”
水鏡作為窺視未知的天賦，為了避免觸犯他人隐私，雀藍在蔚梨回到王宮之後就沒有再看過。
但她都這樣開口了，他還是緩緩走入了聖泉。
冰涼的泉水沒過男人半身，将衣衫打得透濕，淺藍色的光芒在他指尖躍動，下一刻，水面閃過瑩瑩波光。
蔚梨一直盯着雀藍的動作，幾秒鐘之後，那份光亮隐沒。
她問：“怎麽樣？”
後者久久沒有回話，他神色黯然，半晌才強打笑意走上岸來，眼神溫柔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結果，我看到沃麗森星系即将遭受小部分沙蟲群的攻擊，他們只是一個四等星，位于星盟邊緣，求助無門，而且和維和部隊距離很遠。”
“沃麗森星系？”這和她有什麽關系？
雀藍耐心解釋：“那裏曾有殿下親自投資興建的核能發電廠，耗資巨大，而且沃麗森星系是南河星系盟友，他們被沙蟲攻陷，您的資産也會受損。”
蔚梨明白了：“我這就發信息給加西亞，我要和大蛇艦隊一起去解救沃麗森星系！”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也許當兩人隔了距離，米路就能冷靜下來了吧。
她興沖沖站起來朝外走，臨行幾步又回頭。
雀藍還站在原地看着她。
“大祭司，你不去睡麽？已經很晚了。”
後者笑了笑：“我想先看着你離開。”
蔚梨咧開嘴朝他揮揮手，飛快離開了王女神廟，看起來心情很好。
而她一旦離去，這裏原本到處飛揚的光點都漸漸消失，瑩瑩波光的水面黯淡，伸展枝葉的灌木變得毫無生機，神廟又變回了那個冷清、寂靜、毫無人氣的地方。
雀藍伸手拂過水面，聲音淡淡：“你們也舍不得她嗎？”
沒有人回答他。
他一手攥住胸口的衣襟，看似痛苦地垂下雙眸。
【對不起，我的心靈沒有你想的那麽純潔無瑕。他想對你做的，其實我也想。】【可是，我又不忍心傷害你，讓你為難。如果我的愛是水，那我寧願它成為夏日裏給你降溫的涼意，給不是冬天帶給你寒冷的冰霜。】【當我的愛情成為負擔，我會寧願它從未出現，只要你還能開心地笑，我就會過得很好，不愛我也沒有關系】
蔚梨第一時間給加西亞發了信息，告訴他雀藍大祭司占蔔到了未來沃麗森星系會被攻擊，讓他提前準備好去星際救援。
至于知會對方……大概提前知會了他們也抵擋不住。
這樣大星系支援小星域的情況并不少見，有一些一等星還很熱衷于此，但是人家還沒開始挨打就火急火燎地跑過去，想來也只有南河了。
蔚梨挂斷通訊，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入了王宮深處的小樹林。這附近看起來人跡罕至，雜草都長得半人高了，郁郁蔥蔥的樹木遮擋陽光，讓一切都顯得陰森起來。
她分開灌木往前走去，忽然發現了一個廢棄的池塘。
明明假山石堆砌得很唯美，但就是雜草叢生，看起來荒廢了有些年頭了。
浮滿綠藻的水面依稀能看清幾條魚游動，攪動肮髒的池水。
蔚梨聞到一股怪味，當她想要回頭再尋出路的時候，忽然又聽見了奇怪的聲音。
【吃肉】
【吃肉、吃肉】
她回過頭，擰眉看向長滿綠苔的水池，裏頭只有魚兒在游動，金紅色十分漂亮，附近再無別的生物。
那就是魚在說話。
這些動物的語言在人群中非常細微，可一旦周圍只剩下它們，就格外清晰了，蔚梨偶爾可以聽見。
【……】
【人肉】
蔚梨聽清了食人魚們說的是什麽，她再看向這廢棄荒蕪的池塘，只覺得那種怪味越發濃烈，并且混合陰森的濕氣讓人難捱，池邊散落着一些白骨，魚兒們吃的是什麽，應該很清楚了。
她扭頭就走，然後發現一個人影站在前方的小路上。
“姐姐。”米路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的，悄無聲息。
看見她，他臉上升起一些希翼，“你終于肯正眼看我了。”
他的神色略顯怪異，連金棕色的短發都暗淡許多，在這樣陰暗的樹林裏顯得尤為陰翳。
蔚梨沒動。
這段時間，米路一直讓女仆侍從送來許多珍貴的禮物，有時候是手工編織的挂毯，有時候是一整瓶的幹花，有時候是鑲嵌滿寶石的王後頭冠，全都是他自己做的。
蔚梨除了壓力，還感覺到了心疼。
米路睜着一雙大眼睛，他眼睫一眨，一顆淚滴就自眼角滑落，一副被抛棄了的小羊羔模樣：“姐姐，不要逃，我不想你讨厭我。”
蔚梨嘆了口氣：“我怎麽會讨厭你呢？”
後者低下頭，看起來失魂落魄：“因為我做了很多讨厭的事，我很愛姐姐，我不想欺騙你。”
“這些年，我殺了很多人。那些搶奪王位的人、想要對姐姐下手的人、傷害過我的人……”他的神色變得瘋狂，“當我知道他們都想怎麽對你的時候，原本天真善良的骨頭，都被一寸一寸打斷了。”
“現在的我，是一個拼接起來的惡魔，我只想讓光彩的一面展現在姐姐面前，可又貪心地想要更多。你會覺得我很醜嗎……”
話音落下，他剛剛擦掉的眼淚又馬上聚集起來，像一顆将落不落的寶石，惹人憐愛。
蔚梨想到食人魚池裏的情況，只覺得面前的年輕皇帝可能出現了人格分裂，她有憐惜、有心疼，唯獨沒有愛情：“這十年讓你經歷了這麽多，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你沒錯。”
這話讓他看到了一點希望，米路露出一個微笑，緩緩往前走了半步，又有些怕，不敢靠得太近。
“姐姐，我們重新開始。你如果想當女王，我就退位。我會送給你很多花，我們一起種滿一顆小行星好不好？就去γ3，我看到了你留下的壁畫，我們将那裏變成綠色星球，好嗎？”
“求求你，不要放開我的手。”
蔚梨走過去，踮起腳摸摸他的頭，掌下的發絲柔軟，米路順從地低下頭，用頭頂輕輕摩挲她。
“這很好，可是現在，我要去前線了。”她道，“這段時間，希望你可以冷靜一下，對不起米路。”
他的眼神瞬間變換，一把攥住了蔚梨的手腕。
“為什麽？明明是我一直陪在你身邊，明明我們從小就在一起了。你答應我永遠不會離開的……”
他的手指收的越來越緊，表情也有一絲不對。
蔚梨吃痛，但還是沒有拍開他。
兩人周圍的土壤變得稀松破碎，然後從地底蹿出無數根的土刺，像牢籠一樣将他們牢牢圍在中間。
米路伸出雙手，弓着背脊環抱住她，他埋首在她肩頭：“姐姐，如果你一定要走，你知道我會把你困在身邊的……你不能放開我，除了你，我什麽都不要。”
“我會把你藏起來，讓你只看着我，只能看見我……”
蔚梨一動不動，她仰頭看到逐漸被土牆土刺圍攏的天空，這番土系異能的暴動充分昭示了身邊人到底有多震怒和激動。
他早已不是那個印象中明亮腼腆的小男孩了，他有了秘密。仇恨和重擔一層一層捆在他身上，讓這個孩子提前學會了成長，也背負了太多不屬于他的東西。
蔚梨擡手環住他的背脊，這個時候才發現，青年的肩膀寬闊，早已抱不住了。
“米路，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你在我心裏都很重要。我承認我失憶了，忘記了很多事情。過去的生活如果是銀河，你就是最亮的那顆星星。你很珍貴，我不希望這份感情被破壞，我看着你長大，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
埋在肩膀處的男人嗡嗡開口：“我的內裏已經爛透了。”
蔚梨露出一個笑：“你完全沒有說的那麽不堪。就算我拒絕了你，你也從未想過要傷害我的，對不對？”
回答她的是長久的寂靜。
他們擁抱了很久，久到蔚梨都懷疑自己被米路箍得骨頭粉碎了。面前漆黑一片，他用土牆将二人包裹在了一起。
半晌，他放開了手臂，蔚梨摸索了下，摸到一手的濡濕。
他臉上滿是淚痕。
她替他擦幹：“別哭，都多大了。”
圍繞在他們附近的土牆開始剝落，零星的光斑灑進來。
米路低下頭，聲音嘶啞：“姐姐，如果上戰場的是我，你也會一直看着我嗎？”
“我會。”
後來蔚梨離開了，米路獨自待在魚池邊，他終于知道自己輸在哪裏了。
姐弟相稱，世界上也許只有他一個人可以光明正大叫她姐姐。
他一直以為這個稱呼是特殊的，拉近了二人的關系，他在她心裏獨一無二，她總是特別關注他。
但也是因為這個稱謂……讓他永遠釘死在了【弟弟】的身份上。
他永遠無法更近一步，永遠無法用男人的身份去擁抱她。
在衆多艦隊駐地，接到蔚梨通知的加西亞已經開始着手安排援助事宜。沒人會懷疑大祭司水鏡的預知能力。
他們在獲得軍部批準後，直接調遣了三艘巡洋星艦，因為王女也要同行，還派出了北風風神波瑞阿斯號星艦作為大本營。
加西亞正在清點物資和調遣士兵的時候，身後有人快步走來。
“加西亞指揮官。”
他回過頭，“什麽事？”
來人是阿德萊。
他抱着頭盔，身穿一聲暗紅色的作戰服，表情不太好。
“你怎麽在這裏？”加西亞挑眉。
阿德萊梗着脖子，面無表情道：“作為炎龍艦隊的主力，我也要跟随出征。”
“随便你，但是到時候不要拖後腿。”加西亞繼續看手裏的智能終端，不想搭理這個少年。
阿德萊氣急，忍不住道：“你早就知道，所以一直幫她保守秘密，沒有告訴王室，對不對？”
加西亞回過頭，冷清無情的眸子直直看向他：“你是指什麽。”
後者憋紅了臉：“……皇帝陛下，喜歡王女。”
“……他喜歡她，不是姐弟的那種喜歡，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加西亞完全沒有一點意外，他別過頭去：“這種事，你又是怎麽知道的？私底下妄議王室，你是想吃軍規嗎。”
阿德萊抿着唇，表情執拗：“因為我也喜歡她，所以我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雀藍股跌停、米路股跌停
不過放心，我已經想好了甜甜的個人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