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森林中陰冷潮濕,角落裏還會有不知道什麽小蟲子小動物暗搓搓爬過,蔚梨看了一圈,四周好像就只有阿德萊身邊是溫暖光亮的,而他身影逐漸走遠,她連忙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等等我!!”
聽見聲音,阿德萊背後一緊,他面色奇怪地回頭“你出來幹什麽?”
蔚梨一口氣沖到他跟前,等和室友面對面了又感覺有些別扭。青春期少男的友誼問題,這是她的盲區啊,這該怎麽哄來着?
她想了想,低聲試探道“你最近是怎麽了,是不是我哪裏得罪你……讓你生氣了?不管怎麽樣我先道歉,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見她這麽說,阿德萊的面色從原本的尴尬直接轉變成了扭曲,他嘴角抽搐兩下猛地撇過頭“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問題!”
阿德萊是我自己生自己的悶氣!
看在蔚梨眼裏這顯然是真生氣了吧真生氣了吧?
她探頭湊到他跟前,低聲問“你有什麽問題?”
不會是某些男人的難言之隐吧……啊這,要不要悄悄去找桑北老師看看,她可沒有辦法的啊……
阿德萊從她古怪的表情裏看出點什麽,渾身一滞,随後惱羞成怒地大吼“我身體沒問題,我可精神了,你別瞎想!”
這道中氣十足的聲音甚至驚飛了森林裏的鳥鳥獸獸。
蔚梨忙拍拍他肩膀順毛“我知道了精神小夥,冷靜冷靜。”
阿德萊被堵得說不出話,他呼吸雜亂,低下頭,正好對上她明亮的大眼睛,他只覺得昨天翻來覆去思考了一夜的那個結論又浮在了眼前。
他愛上了一個人!可那個人正巧是個男人!
以至于他現在看見威利,就感覺七八個天使手拉手在他眼前跳霹靂舞,滿天都是星星在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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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利,俺好稀罕你啊!
靠,老子說不出口!
阿德萊臉一紅,一巴掌将她拂到一邊,深呼吸口氣“真沒什麽,是家裏有點事。我父親之前不受皇帝待見,最近陛下不知道怎麽了,又給他安排財政上的難題,可能要提前征召二年級b序列以上學生入伍,一定會有很多家族不滿,我有點替他擔心。”
蔚梨點點頭“确實難辦。”
她瞧見阿德萊嚴肅的神色“不過還好,你不是生我的氣,畢竟你是我的好室友也是好朋友,我可不希望失去你。”
這話放在以前阿德萊只會覺得很動聽,但是現在他低下頭“嗯……”
“太好了,走,我們一起去處理痕跡。”
他看了眼蔚梨毫無所覺的背影,嘆了口氣,好室友、好朋友?你的好室友正在惦記你。感覺他又自己往胸口紮了一刀。
紅隊的大家在原地生火過了一夜,靠着篝火取暖,森林裏的潮氣被驅散了一些,漫漫寒夜也顯得不那麽難熬了。
第二天剛剛六點,所有人就都從行軍睡袋裏爬出來,他們将地上的痕跡都清理幹淨,土系異能者還翻了一遍土,将焚燒過的地方填平,木系異能者催生植被,這片地看起來煥然新生。
“他們怎麽辦?”華山指了指相互依偎着靠在樹邊的藍隊八個人,自從昨天被蔚梨紮心,洪勇到現在還沒緩過來,一副被打擊到降智了的表情。
愛德華摸摸下巴“反正老師們快來了,就丢在這吧。”
‘陣亡’的學生是沒有資格進行參賽的,但為了防止他們使壞洩露蹤跡,紅隊的大家還是将這幫俘虜捆在大樹周圍。
為了謹防野獸襲擊他們,華山繞着大樹壘砌一圈土牆,愛德華給他們種上一圈綠草,然後在綠草牆外頭挂一個牌子,上書老師快救我→。
“簡直完美。”
收拾好一切,紅隊一組十個人重新踏上了征程。
他們行進在寂靜無人的深山老林中,龍嶺荒原之所以叫這名,還因為這裏的各個山頭都非常陡峭,就和連成片的龍骨一樣,翻山越嶺是件難事。
為了找到其餘的藍隊成員,他們向着前方的另一座山頭進發。
随着時間過去,疲憊、饑餓和寒冷逐漸侵蝕他們的身體,蔚梨感覺臉上的泥巴都結塊了,她輕輕把它們揭下來,又看向唯一還能和外界交流的小隊內通訊頻道。
“雖然我們不知道确切數字,但是從其他兩組的彙報來說,他們加起來已經淘汰了接近十個人了,現在他們也被迫加入了游擊戰。”
阿德萊點點頭“看來藍隊的另兩隊還在繼續活動,我們要加快動作了。”
他們一路勘察腳印一邊不斷更換路線,而在隊伍後頭,華山整個人蜷縮着,他捏緊了作訓服的領口“你們有沒有覺得林子裏越來越冷了,真的已經天亮了嗎?”
馬科臉都凍白了“是陰天,而且感覺快要下雨了。”
“都帶好自己随身的東西,小心腳下,地上很滑。”阿德萊又回頭看了她一眼,關切地伸出手問道“要抓着我嗎?”
蔚梨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登山杖“我沒有關系。”
“好吧……”
越往山上走,樹木長得越是高大,不知道過了多久,天上開始下雨了。
不大,只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卻讓原本就難行的道路更加濕滑,而且明明是雨不是雪,這冰冷的水滴落在身上,卻如寒冰刺骨,叫人瑟瑟發抖。
一行人被淋成落湯雞,在荒蕪的山嶺中蹒跚行走。
作為預備士兵,他們是不可能有雨傘這種東西的,作訓服自帶兜帽,拉緊繩子後可以勉強防雨,但寒冷是種魔法攻擊,自然只有魔法才能抵禦。
蔚梨的額發都在滴水,她感覺鼻子呼出的氣體變成白霧,連手指都有點麻木了。越來越冷,她下意識靠近了阿德萊一點,這位帥哥身為火系異能強者,身上永遠都保有熱力,就像個小太陽。
而隊伍裏其他幾個火系能力者,也幾乎成為了大家的暖手寶,一個人周身挨着三四個人,只剩阿德萊沒人敢抱。
又艱難走過一段路,學生們看見面前出現一條小溪,應該是從山頂流下來的,水流冰冷清澈,還夾着一些冰棱。
阿德萊走在最前踩了幾腳溪水裏的石頭“小心點,大家互相幫助走過去,掉進水裏是會凍死的。”
馬科聽聞這話,一張胖臉都沒了血色“救命,我可太怕水了。”
華山将手臂變成個石頭手,一把拽過他“別廢話了,趕緊走,熬過今晚我們就勝利了。”
愛德華從旁邊拽過條藤蔓,讓大家各自抓緊一段,随後衆人一個挨着一個,像葫蘆藤上的兄弟似的,小心翼翼趟過湍急溪流。
蔚梨剛剛走到岸邊,忽然停下腳步“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馬科累得直不起腰,他錘了錘自己後背“啥?”
衆人全都有些莫名。
“什麽聲音?只有雨聲啊。”
“是藍隊的人在接近嗎?”
阿德萊閉目仔細聽了聽,他猛地面色一變,大喊道“快跑,全員上樹!”
“是洪水——”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大家就都聽見了,那宛如猛獸咆哮、萬馬奔騰的劇烈聲勢,從不遠處洶湧而來,像海嘯似的,越來越接近。
當死神敲響家門的時候,衆人幾乎用了畢生最快的速度狂奔。
所幸森林裏參天大樹不少,他們跑到一處高地,扒着樹幹手腳并用卯足了勁往上爬。再回頭一看,那兇猛的洪水卷着石塊自山麓間滾滾而下,一路沖跑了不知道多少的樹苗灌木,幾息之間,他們剛才立足的溪流就被完全淹沒了,并且逐漸發展成吞噬一切的泥石流。
蔚梨攀着一棵松樹吃力地往上爬,身上的濕衣服這時候成了沉重的枷鎖,她踩着樹幹,腳下半米就是波濤洶湧的洪水,且水位還在漸漸升高。
冰涼的雨水落在她眼睫上,忽然,身後猛地傳來一道拉力。背包的帶子被洪水裏的樹枝纏住,不斷往下面拖,蔚梨體重本來就輕,如此一來竟輕而易舉被拽進了洪水中,半個身子沒了下去。
“威利落水了!”第一個察覺動靜的華山驚叫道。
蔚梨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東西,她在水中沉浮,那些洪流卷着的樹枝石塊自旁邊滾過,不斷砸在她身上,讓她根本分不出精力使用水系異能。
而蔚梨之所以還沒有被洪水沖走,是因為胳膊上還纏着剛才過小溪時大家串在一起的藤蔓。那窄窄的藤條成為希望之線,支撐着她在水中起起伏伏。
但也只剩下一個頭了。
看見她的模樣,阿德萊簡直目眦欲裂,他往前一撲,瞬間躍到最近的樹上。他一只手狠狠拽住藤蔓另一頭,在自己手臂上纏了幾圈打結,大吼着“死也別松手!聽到了沒!”
蔚梨艱難地把頭浮出水面,她不停大口吸氣,艱難朝着他的方向伸出右手。
只是下一刻,藤條斷裂,只聞“撲通——”一聲,她整個人淹沒在洪水中。
阿德萊眼睜睜看着蔚梨消失無蹤,下一瞬幾乎不用思考,一個縱身也躍進了水裏。
滾滾洪流卷着枯枝敗葉如奔馬奔騰而下,兩個人的身影徹底消失,紅隊剩餘的學生們攀在樹上,誰也沒有動作。他們心頭十足震驚,臉上則是滿滿的不可置信。
“啊啊啊我的老天爺!!”
“威利落水了,然後阿德萊也跳進去了!”
“救命!誰趕緊通知老師啊,要出人命了!”馬科大叫。
而遠在山谷另一頭的石雨燕也察覺到了不對,他看到天空中厚得如棉被一樣的烏雲層,立刻聯絡了校方救援隊。
“第三期龍嶺荒原紅藍對戰特訓出現意外情況,雨勢太大引發了洪水,山體滑坡也極有可能造成泥石流,确保學生安全,請立刻支援!”
救援隊很快發回信息“收到。”
不過一分鐘的時間,三臺老鷹形狀的直升機自二十公裏外的軍用空港起飛,他們駕駛的是醫療型救援機甲獵鷹號,可以變換人形和老鷹兩種形态,二十公裏的距離,只需要幾分鐘就可以趕到,是現下南河星系使用最廣的一種救援機甲。
石雨燕聽着遠處轟隆隆的雷聲,還有成片成片被飓風吹得搖擺的濃綠樹冠,心頭七上八下。
平時罵這群蠢學生罵的狠,真出了事比誰都着急。
他捏緊拳頭“希望大家可以幸運點,找地方躲避……”
可話音還未落下,石雨燕的手環上忽然收到n條求救信號,位置相當統一,完全就是聚集在一處。
他表情一凜,這種情況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一整個小組的學生都遇難了。
凄風苦雨,被傾盆大雨連續沖刷下的龍嶺荒原宛如災難片裏出來的布景,零星沒有被水淹沒的山道也濕漉漉的寸步難行。
洪水傾瀉而下,将漫山遍野的溪流彙聚成濤濤大河,卷走一切障礙物。
一組的學生們如同猿猴一樣挂在樹枝上,華山、馬科和愛德華扒着同一棵巨樹,三人渾身濕透、目光呆滞。
愛德華滿臉都是水,分不清眼淚還是雨滴“都怪我,我剛才就不應該用那麽細的藤條,如果再粗一點,多堅持幾秒鐘,威利同學就不會掉下河了。”
馬科擦着臉上的泥水,泣不成聲“也要怪我,如果不是我太胖走的慢,威利為了拉我一把耽誤了十秒鐘,他肯定就已經爬到了樹上。”
華山把臉埋在胳膊肘,聲音哽咽“最應該怪我,我早上出發的時候就不應該提議走這條路,繞過那條小溪,他們兩個誰都不會有事。”
三人哭喪着臉,整個小隊的學生都悲痛難耐,正在失落的時候,他們頭頂突然卷起一陣大風,随後一個漆黑的鋼鐵巨鳥從不遠處飛來,盤旋在他們頭頂的樹冠之上,螺旋槳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馬科擦了把眼淚“這是獵鷹號救援機甲,是雨燕老師來了。”
“嘿——我們在這裏——”
一分鐘後,這巨鳥形态的機甲緩緩下放一條熒光紅的救援艇,在根本看不清東西的密集雨霧裏,這條耀眼的救援艇逆流駛來,上面站着幾個男人,黑魆魆的倒像是黃泉路上的擺渡人。
石雨燕帶着一衆救援隊員趕到時,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們一個個泣不成聲。
“老師,趕緊去救威利和阿德萊同學吧!”
“他們順着下游漂走了!”
“已經過了這麽久,不知道被洪水沖到哪裏去了嗚嗚嗚。”
石雨燕一胳膊摟過兩個往機甲旋梯上帶“你們先上去避難!我已經确定過了,他們現在的坐标比較穩定,兩人應該都沒有大礙,最起碼已經脫離了洪水,現在另外一架救援機甲已經趕去解救他們了!”
一幫男孩子這才松了口氣“那就好!”
獵鷹號救援機甲內部空間很簡單,一個客艙,一個駕駛艙。
華山等人濕漉漉地登艦,一走進客艙就看到聚在一起取暖的紅隊另外兩組學生,他們因為沒有遭遇洪水,模樣還不怎麽凄慘。
“你們沒事吧?”
“我們還好,就是遇到一群因為泥石流狂奔的野山羊,躲避了半天。”
“別擔心,阿德萊和威利會找到的。”
馬科轉過頭,一下在客艙角落裏發現了熟人那幫被他們捆在大樹上,并且用土籬笆包圍起來的藍隊俘虜。
或許是因為華山幫他們壘的土牆太厚實,他們甚至連衣衫都沒有怎麽濕。
狹路相逢勇者勝,藍隊的人看見這幫敵人,眼紅了。
迪倫一點風度也沒有,冷哼一聲“贏了又如何,就當我們八個的信號器打了水漂了,到頭來還不是要棄權。”
馬科怒“換你被洪水卷走試試!”
洪勇卻沒顧着鬥嘴,他瞧見他們的慘狀,甚至還有心思想着比賽的事“鮑恩老師,這場比賽還能繼續嗎?如果我們全部算出局,那賽場裏還剩多少人?”
藍隊的帶隊老師鮑恩聞言一愣,他瞥了眼石雨燕,慢條斯理道“按理說,這場比賽應該暫停的。”
但是他又看了看手環“終端顯示,加上現在另一艘機甲上解救出來的學生,你們兩個組幾乎已經出局了大多數。不過,我們藍隊還剩三個人沒有求救,他們在山坡另一端,那裏沒有洪水。”
“你們紅隊不也還剩兩個學生沒找到?”他緩緩道。
石雨燕皺眉“鮑恩,你瘋了?他們是被洪水卷走了!”
男人倒是格外平靜“我沒瘋,只是事實如此。服役戰士的野外訓練什麽突發情況都可能發生,泥石流算什麽,我還遇上過地震和海嘯呢,一個班全都死光了!遇上災情連點膽量都沒有,還做什麽星際戰士保衛帝國!”
他深吸口氣,平複過于激動的心情“我們藍隊的那三名學生沒有發布求救訊號,就一直有比賽權利。你們的那兩人如果不棄權的話,一直到明天早上,在比賽期限內,他們都有充足的時間可以較量。”
鮑恩看了看石雨燕氣急敗壞的樣子,慢條斯理道“當然,如果他們被救援艦找到,那就是出局。如果他們安安穩穩茍活到明天早上,藍隊的三人存活率也超過了紅隊的兩人。不管兩種情況的哪種,你們都輸了。”
客艙內的氣氛一下子凝固,落針可聞。
下一瞬,馬科猛地站了起來,眨眼間他渾身覆蓋滿金屬,掄起巨大的金色拳頭就要招呼到洪勇臉上。
只不過兩個學生死死抱住了他“冷靜,馬科!老師還在呢,你想吃處分嗎?!”
“放開我,我非得把他揍成餡餅不可!”
客艙內亂成一團,罵戰的,打架的,混亂的局面下,華山回頭望着荒涼危險的森林,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他們可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