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v章
周唯一紅着一雙核桃一樣的大眼睛,一骨碌滾進了後座裏,大概是打架真的花了不少力氣,平常渾身是精力的熊孩子,這會兒奄奄地躺在車廂裏,也不說話。
父子倆在一起,難得沉悶的氣氛,周恪初從後視鏡裏看着垂着頭的周唯一。小朋友即便以打架出氣,到底還是內心受傷。周唯一性格上很像七年之前的霍明朗。高興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是晴朗的,而難過的時候,悄悄地躲到旁邊去療傷。
周恪初想了想,空了只手在儲物櫃裏找了半天,拿出了一塊巧克力遞給了後座的周唯一:“吃吧。”
“你不是說吃這個容易胖麽?”
“吃這個心情會變好。”
聽了這話,周唯一才慢慢吞吞地從他爸爸手裏接過了巧克力。
後座響起“吧啦吧啦”剝包裝的聲音,周恪初看了一眼,他兒子在小口小口地啃着,終于露出點滿足的神情。
直到回到家裏,他們父子倆都十分默契地沒有提周唯一在學校打架的事情,也沒有提那些小孩子的惡意中傷。
家裏又住進來一個白大褂,周唯一伸手拽了拽他爸爸的手,問道:“同樣穿醫生服,這個阿姨沒我媽媽穿得好看。”
周恪初勾了勾嘴角,淡淡地點點頭:“嗯。”
“周先生,你好,我是霍明朗的精神科主治醫生,我叫陳雙。”
陳雙簡直跟章含就是一對,兩個人都帶着金絲眼鏡。面對雇主及專業時候的神情又如出一轍的嚴肅認真。章含站在她旁邊,兩人就跟情侶一樣。
周恪初和陳雙握了握手:“拜托你了,陳醫生。”
“明天開始,我将參與章醫生的治療方案。并且其他兩個心理醫生也會在明天參與進來。”
也就是說,從明天開始會進入系統的治療。對于霍明朗而言,将是一場大仗。
周恪初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微微擡起目光,利眼掃向了章含:“她現在情緒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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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她”是誰,顯然不言而喻。章含點了點頭說道:“霍醫生比較專業,情緒沒有明顯變化。”
周恪初點了點頭,轉身囑咐周唯一:“你待在這裏,爸爸跟媽媽談點事情。”
“哦。”周唯一揉了揉自己發紅的眼睛,自言自語:“我去看看徐阿姨做什麽好吃的了。”
霍明朗還在自己的房間裏,下午剛經過催眠,人有點疲累,這會兒她正躺在房間裏的貴妃榻上,一邊翻着一本書,一邊在聽音樂,絲毫沒有察覺到周恪初的腳步聲。
自從霍明朗昨天跟周唯一睡在一起後,她第二天一大早就挑了個客房,不言不語地表明立場和心态。
頭頂的光被擋住,書上的字被一雙修長的手給遮住。那雙手的無名指上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戒指。
“我們談談吧。”熟悉的聲音終于響起來。
霍明朗合上了手裏的書,按遙控關掉了音響。室內終于陷入一片安靜之中。她其實早已看到陳雙的行李,周恪初上來要談點什麽,她心裏幾乎有數。
而周恪初看着霍明朗篤定的雙眼,慢慢舒出一口氣。此時此刻的霍明朗不是之前那個事事依賴自己,沒有頭腦也不會做決定的小女人。這一秒鐘,坐在他面前的霍明朗,是孤傲決絕的霍明朗。
“明天開始,四個醫生都要住過來了。”
霍明朗一雙素白的手輕輕地點了點下巴,似乎在思考,好一會兒她才說:“好啊。”
她似乎百無聊賴,但神情又有些寂寥。周恪初看她又轉過頭覺得沒話說的情态,頓時有些氣餒。
他站在安靜房間裏,夜還沒有來,夕陽金**的光慢慢踱到房間裏,霍明朗面無表情,卻也無話可說。
福如心至,終于靈光乍現。周恪初渾身開始慢慢發抖,好半天他才找回來自己的聲音。
“你、你……是不是覺得沒有希望?”他終于問出這句話,霍明朗是醫學院的佼佼者,自然知道人格分裂這種精神症狀治愈的困難程度。而她現在的情态,這樣漫不經心。周恪初突然又想起來吹頭發的時候,霍明朗對自己說“沒有必要的”。
無言的憤怒夾雜着酸澀突然在這一刻湧上心頭,揮之不去,又如鲠在喉。周恪初顫着手,突然發狠将霍明朗拉了轉身過來。
平淡無波的神色,再沒有比這個更能刺痛他的眼。
“霍、明、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準你放棄。”
那麽久那麽久,好不容易快要在一起了,怎麽可能再讓她這樣渾渾噩噩。
他用了狠勁兒,幾乎要把自己臂膀掐斷。霍明朗只是稍稍擡了擡眼,她輕啓朱唇,只微微吐出來一句話:“我一旦想起來之前的事,周恪初你能承擔後果麽?”
霍明朗笑了笑:“我為什麽會人格分裂,我為什麽會抛棄周唯一,孫燈又為什麽會說那些話?周恪初,這些東西,你不會沒有想過吧。”
跌跌撞撞,扭扭捏捏,掩掩藏藏這麽久,心照不宣這麽久。霍明朗終于捅破了那層窗戶紙。
“你難辭其咎。”
四個字,就如兜頭冷水,一把傾下來,澆得渾身發涼。
“無論你有任何理由、苦衷,或者哪怕你根本不知情也好,你都難辭其咎。”
霍明朗一字一句,說得冷漠淡然。
周恪初突然間松開了手,他只是笑了笑,對着冷漠淡然的霍明朗笑了笑。
“任何後果,我都願意承擔。你要打要罵,甚至……”周恪初已然将盡數情緒通通壓在心底,臉上只是那樣認真的表情:“甚至,你要走,我都無話可說。”
做到底,再等宣判。這也是周恪初的處事風格。
霍明朗淡然的臉在聽到他這樣子的保證之後,終于裂了開來。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周恪初會說出這樣的話。她總以為,他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人。
她還是沒有想到過,那些手段亦或是決心,周恪初在面對她的時候,通通不能作數。
夕陽開始慢慢沉下去,周恪初後退了幾步,手不小心壓到了桌邊的遙控器。
,如果你想要和我在一起,就請讓我快樂。女歌手輕柔如風的歌聲流淌在漸漸暗沉的室內,流淌在兩人的身邊。
時光開始倒流,周恪初仿佛回到很久之前。巧笑明媚的朗朗拉着他去電影院看一場名字叫做的電影。
“插曲都好好聽啊。”
“你最喜歡哪首?”
“哎呀,就那個女主角唱的啊。。if you waisfy me。”
到今時今日,即便她無法回到當時的那個人,音樂卻在冥冥之中拉回了她。周恪初的臉色卻慢慢沉了下來。只因為霍瑜曾經跟他說過霍明朗身懷六甲,精神極差,大半夜一個人在馬路上跳舞的時候,也是唱的這首歌。
多少年,他未曾讓她快樂過,從未。周恪初心神俱疲,突然一下子倚靠在門邊。
霍明朗看見周恪初幾經變化的臉色,內心也不無震動。她只是稍擡眼看了看,起身關掉了音響。
“你想起了什麽?”霍明朗問道。
周恪初苦笑:“你以前也最愛這首歌了。”
“是麽……”霍明朗頓了頓:“章含催眠後告訴我的,說我最喜歡的歌是這一首,我也好奇,就拿出來聽了聽。”她笑了笑:“其實我現在最愛radiohead.”
“周恪初,你看看,其實我已經完全不是以前的那個人了。你其實也可以問問自己,你到底是愛哪一個霍明朗?或者說是哪一種人格的霍明朗?”
周恪初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苦笑一聲:“原來你又懷疑這一點。”
溫柔缱绻的每一刻,深情款款的每一分鐘,霍明朗有時候也在想,他到底是愛她現在這樣呢,還是愛她七年之前的樣子。
“我周恪初還不至于那麽膚淺。”
如果愛情能随時間變淡,能随着樣貌、話語、性格而變化,那就不是愛情了,至少不是他周恪初的愛情。
他的愛深沉難忘,不然也不會熬過七年,熬過無數個日日夜夜。
“哪怕只有三個月,甚至更短,我還是希望你能好起來。至于到時候你怎麽選擇,我無話可說。”周恪初閉了閉眼:“但我保證你以後,沒有人再會打擾你、威脅你,與你不利。”
他笑了笑:“無論如何,我還是愛你,七年之前是這樣的,現在也還是這樣。朗朗,我們加油,好不好?”
情緒如同坐雲霄飛車,但是最後還得埋入心底,只能問對方一句話:“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哭瞎,終于寫完發上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