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寧府貴客
原本好好的晴空，烏雲卻遮了過來，寧王府中的觀魚亭，池裏的鯉魚全都浮在水，大口的灌着空氣，就像是即将不能呼吸的人，抓住了最後的生機。
肖淑妃悠悠地敘說着往事，談及她與衛王那時的恩愛，臉上依舊泛着少女時的紅光。
衛毅只在一旁聽着，手指時不時輕叩着漢白玉桌，皇宮本來就是一個只能強者才能活下來的地方，能出頭的也就那麽幾個，多數的女子進了皇宮最後不過是容顏老去，一堆白骨。
這幾年的衛皇宮，來來往往的妃嫔有不少，後宮女人衆多，前些年衛王身體還值壯年，自然是龍馬精神雨露均沾，可是這些年，就連平時頗為得寵的妃嫔都少有侍駕了，有玉貴妃在身旁把持着，可憐的女人就更多了，這肖淑妃就算得其中一個。
“我在皇宮之中兢兢戰戰，就算有娘家也有遠水救不了近火的時候，那一夜……”說道此處，肖淑妃原本平靜的臉色變的哀戚起來，說話也有些艱澀。
那時肖淑妃天真純淨，與宮中人人都說溫和的玉貴妃成了好姐妹，已經懷有三個月的身孕，雖知這後宮歷來少有太平的時候，但她總是想着自己不與她人争，能順利生下皇子就好。誰知天不如人願。
那時衛王出宮狩獵，便讓與肖淑妃交好的玉貴妃照料，原本一切都還好好的，卻不料就在衛王回宮的前一日，一小妃嫔像是發瘋一樣闖入肖淑妃的宮中，當時玉貴妃也在，三人扭打間，肖淑妃不慎撞到正面摔倒在地。
“那日本宮的孩子便沒有了。”肖淑妃眼淚決堤一般，這麽多年過去了，失子之痛，始終不能平息。
“淑妃娘娘勿要如此動心肝，節哀。”衛毅語氣中有着幾分同情。
“原本本宮以為是自己受王上的寵愛太多才會遭到如此劫難，那日玉貴妃為了攔住那女子，手被花瓶割傷，本宮痛失孩兒，已經是傷心欲絕，故此就沒有懷疑過她。”肖淑妃原本哀戚的神情變得有些扭曲，是抑制不住的恨意。
衛王因為肖淑妃死了孩子，心中更加憐憫，那肇事的妃嫔當時就被處死，原本事情就會這樣過去，誰知卻被肖淑妃派過去給玉貴妃回話的貼身宮女聽到了談話，那宮女回來便把此事告訴了肖淑妃，本還在哀戚中的肖淑妃聽到此事的曾真相，恨由心起，又從太醫口中得知自己今生已經不能再做母親，更加恨不得把玉貴妃撕碎入腹，氣急攻心鮮血噴薄而出，昏倒了下去。
再等肖淑妃醒過來，已經是兩日之後。她如同身在混沌之中，蓬頭垢面把自己關在宮中，又過了三日，她才從混沌中走出來，她想通了只要還有衛王的寵愛，她就可以報了這個仇，可是已經人走茶涼，衛王也不再愛來她這裏。
那日她坐在銅鏡前滿心歡喜的等着衛王到來，卻聽得皇上去了玉貴妃那裏，一夜間她竟發現了自己的有了幾根銀絲。銅鏡中原本嬌俏的容顏，仿若蒼老了許多，那時她便下了毒誓，只要能殺掉玉貴妃和太子，她寧可下地獄。
後來，她在暗中調查了那件事情，這才知道平日來一口一個好妹妹，人前溫婉的玉貴妃竟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用毒高手，每日送來的湯藥中已然是讓她中了毒，這才是讓她不能再有孩子的根源，後來的那個妃嫔只不是她安排的最後一步。
她也曾想與玉貴妃玉石俱焚，可是不行，她不得不顧及自己的娘家，也曾想過在暗中對玉貴妃下手，可是那女人卻是警惕的很，為了能活着有機會複仇，她這些年，她一直都像是還沒有走出失子之痛的陰影，果然奏效，玉貴妃不再監視自己，她便開始借着娘家的手暗中與不服太子的大臣交好。
可是這又能怎麽樣呢，她膝下無子，如何能保持那些大臣的立場，就是個極大的問題，直到她那日見到衛毅。
那日在戲仙殿中，她眼睜睜地看着曾幾何時疼寵自己的王上，一臉憐愛地攜着那女人走在她們的跪拜聲中，多少不甘，多少日日夜夜的仇恨，都想讓她上去撕爛那女人僞裝的嘴臉，可是她不能，她不能。
酒席之間，她看到那女人的兒子意氣風發，站在大臣們的環繞之中，她更恨，她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若是等到那女人的兒子登上了皇位，那她就真的是永無翻身之日，她面帶着寡淡的笑容，可誰知道纖長的指甲已經進入骨肉，她卻絲毫不覺。
直到衛王的那一聲訓斥，她在玉貴妃和太子的得意中，見到了她一直想要找的東西。
看到匍匐跪在哪裏的人，她便知道衛毅是唯一一個能夠替她實現複仇的人，衛毅的隐忍，全都落在她的眼裏，他們是同一種人。而衛毅的身世她也知道一二，所以她篤定衛毅會同意。
“玉貴妃并不知曉，本宮已經知道事情是她做的，只是苦于沒有證據，而王上如今很是寵愛玉貴妃，本宮只能每日飲恨度日，等着機會。”肖淑妃目光迸發出兇狠，只要她還活在這個世上一日就絕不會讓那賤人好過。
“娘娘的遭遇本王很是同情，如今玉貴妃尊貴無比，更是太子的生母，淑妃娘娘可知道與他們作對的後果。若是本王沒有記錯，這妃嫔自古便是與娘家共榮辱的。”衛毅輕叩桌子的食指停下，起身淡涼的說道，當年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二，可即使同情也不能作為他要正面對抗玉貴妃的理由。
“本宮何嘗不明白，可是本宮沒的選，也更加不懼，難道王爺想永遠都活在太子陰影之下嗎，王爺所受的屈辱本宮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王爺的野心本宮也瞧的明白，難道王爺就這麽甘心麽。”肖淑妃聲音尖銳，走到今天這一步她根本就不怕死，她的娘家這些年也受着玉貴妃的打壓，殺子之仇都能忍下去的她絕對不是普通人，她知道衛毅絕不是那種忍氣吞聲的人，所以才會冒險找上門來。
“好，淑妃娘娘既然知道本王的野心，相與本王站在一條船上，淑妃娘娘能給本王什麽呢？”衛毅仰起頭，他與太子的恩怨自然是了結的，但是卻不是在給她報仇血恨。
“王爺，本宮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自然有本宮的手段，本宮與朝中的幾個重臣還是能說上話的，還有本宮的娘家願意助王爺一臂之力。”肖淑妃交出最後的底牌，暗暗吃驚衛毅的謹慎程度如此之強，與他站在一起便是與虎為謀，可是她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多年來複仇就像是毒藥侵蝕着她的五髒六腑。
衛毅眸光閃動若有所思，被衛宣這麽擺弄，他現在處境的确不是很樂觀，宮中都是玉貴妃和太子的人，想要把自己的眼線安插進去，獲得宮中的消息，困難不小，肖淑妃看似不與人争，可她能再玉貴妃的眼皮子底下活下來，自然背後不一般，肖淑妃的娘家實力也不弱，“淑妃娘娘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這可是要擔上謀逆的罪名的。”
肖淑妃見衛毅灼灼地目光那是和她燃燒着一樣可以焚毀一切的火焰，她知道衛毅動搖了，她知道自己沒有找錯人，“王爺不必一再的試探本宮，本宮冒着危險從宮中出來到這寧王府上，便是已然思慮周全，做出了選擇。”
“既然淑妃娘娘如此有誠意，本王也不妨直說，這條路兇險至極，本王卻不能護的淑妃娘娘周全，若是必要時還會棄之，但本王能起誓定會用玉貴妃的血祭奠皇子在天之靈。”衛毅一字一句，冰冷而沉緩。
“本宮明白，只要王爺能為我兒複仇，本宮無悔。”肖淑妃面色沉靜，火紅的唇色像是抹着鮮血，她已經不能有孩子了，而仇人卻享受着天倫之樂，讓她夜不能寐，性命又算得了什麽。
大風吹起，烏雲越發的濃厚，從遠處緩緩的壓過了，北秦的天空要換顏色了。
“大雨将下，未免他人懷疑，本宮就先走了，請寧王記得自己說的話。”肖淑妃說完放下鬥笠上的紗帳，迎風而去，該說的她都說了，衛毅想必心中有數了。
“恭送淑妃娘娘。”衛毅彎腰施禮，片刻才起來。
肖淑妃走後，一直等着公羊這才從另一處出來。
“王爺，當真要與肖淑妃共謀？她已經被複仇的怒火蒙住了眼睛，恐會影響到王爺。”公羊頗為擔憂的說道，皇子與宮中嫔妃勾結，若是贏了便算了，若是輸了，單是這一條罪名，就已經是萬劫不複。
“先生當知，如今我們沒有的選擇，肖淑妃不過是想要玉貴妃和太子死，跟本王不是一樣麽。”
衛毅仰頭望着天，公平這個字是留給強者的。而弱者是永遠不會安穩在公平中的，最終只會被踐踏着死去。
